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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作者:普希金

附录 普希金删节的一章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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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一章未收入《上尉的女儿》的正文之内,保留在普希金的手稿中。这一章里的

  姓名与正文不同,格里尼约夫叫做布拉宁,而佐林又叫格里尼约夫(俄文版原注)。

  我们逼近了伏尔加河岸,我团进驻××村,在此宿营。村长告诉我,河那边的村庄全都造反了,一股股普加乔夫匪帮到处横行。这个消息使我很不安。我们要明日早晨才渡过河去。我心中十分焦急。我父亲的村庄距离河对岸只有三十俄里。我打听能不能找到摆渡的船夫。这儿所有的农民全是渔夫。小船也很多。我找到格里尼约夫,告诉他我的打算。“你得小心。”他对我说,“你一个人去很危险。等到明日早晨吧!我们要第一批过河,我派五十名骠骑兵到你父母家里去做客,以防万一。”

  我坚持我的主张。小船准备好了。我跟两名船夫上了船。

  他们撑开船便打桨。

  天空清朗。有月亮。没有风。伏尔加河平稳地、缓缓地流。小船一下一下地摇,在乌黑的波浪中间飞快地游过去。我浮想联翩,过了大约半个钟头,船到江心。突然,两个船夫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什么?”我一惊,问道。“不知道。天晓得!”船夫回答,凝视一方。

  我的眼睛也顺着那方向望去,但见昏暗中有个东西顺着伏尔加河往下漂。那个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漂过来了。我吩咐船夫停桨等它。月亮钻进云朵里,那浮动的东西更看不清了。它漂到离我们很近了,我还是看不清。“这是啥玩意儿?”船夫说,风帆不是风帆,栀杆不象栀杆……”突然,月亮又从云里钻出来,照见一幅可怕的景象。一台绞架朝我们漂过来,它钉紧在一张木筏上。绞架横梁上吊了三具死尸。我病态的好奇心发作了,真想看看绞死的人的脸是个什么模样。

  按照我的吩咐,船夫伸过篙子钩住木筏,小船与木筏相碰撞。我跳过去,便站在两根吓人的柱子之间。明月照亮了不幸的死者变了形的脸。一个是楚瓦什老人,另一个是俄罗斯农民,身强力壮,二十来岁。等我向第三个瞅一眼,不禁痛楚地叫了一声:他是万卡!我可怜的万卡!他愚昧无知,投奔了普加乔夫。三个死人的上方钉了一块黑牌,上面写了几个白色的大字:“强盗和叛匪的下场。”船夫无动于衷地望着,抓着篙子钩住木筏,等候着我。我回到船上。木筏顺流而下。那绞架还久久地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终于它消失了。我的小船靠拢又陡又高的堤岸……

  我大大方方付了船钱,一个船夫领我去找村子里的头人。那村子就座落在渡口边。我跟他一同走进一间茅屋里。头人听说我要马,态度很坏,但我那带路人对他轻轻嘀咕了几句,他态度一变,赶忙献殷勤。一分钟,三套马车就准备停当。我坐上去,吩咐开往我家的村庄。

  我坐车沿着大路疾驰,一路经过沉睡的村庄。我只担心一点:怕路上被扣留。我在伏尔加河上碰到的那绞架便足以证明确有叛匪,同时也证明政府正大力清剿。我兜里既有普加乔夫发的通行证,又有格里尼约夫上校的手令,两相宜足以防备万一。但一路上我没碰到一个人,天亮时便看见小河和松林了。我家田庄隐隐在望。车夫狠抽几鞭,半小时后我便进了××村。

  主人的房子在村子的另一头。马匹全速疾驰。车夫在街心猛然勒马。“怎么了?”我急忙问。“有岗哨。少爷!”车夫回答,竭力勒住狂奔的马。果然,我看见了鹿砦和一个手持木棍的哨兵。那农民走进前来,摘下帽子,问我要通行证。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要这鹿砦干吗?你放哨看守谁?”

  “小伙子!我们造反了。”他回答,抬手搔头皮。

  “你们的东家在哪里?”我胆战心惊地问。

  “东家嘛,在哪里?”那汉子接口说,“俺东家在谷仓里。”

  “怎么会在谷仓里?”

  “因为村里的头人安德留沙下了命令,给他们带上脚镣,还要押送他们去见皇帝老子哩!”

  “我的上帝!把鹿砦搬开,傻瓜!干吗你不动手?”

  这看守迟疑着。我跳下马车,给他就是一记耳光(恕我无罪!)自己动手推开鹿砦。那农民呆头呆脑看着我,糊涂了。我再坐上车,吩咐向主人的房子开去。谷仓就在院子里。上了锁的谷仓门口也站着两个手持木棍的农民。马车直开到他们面前停下。我跳下车,直奔他们。“打开门!”我命令他们。大概,我的样子很吓人,他们扔下木棍,逃开了。我想撬开锁,打烂门,但门是橡木做的,而一把大锁又撬不开,这当口,一个体态匀称的年轻农民从仆人的侧屋里走将出来,不可一世的样子,问我怎么胆敢在这里胡闹。

  “头人安德留沙在哪里?”我向他叫喊,“把他叫来!”

  “我本人就是安德列·阿方纳西耶维奇,可不是什么安德留沙。”他回答,倨傲地两手叉腰,“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答,一把揪住他衣领,拖他到谷仓门口,勒令他开门。头人本想抗拒,但严父般的惩罚起了作用。他掏出钥匙,开了仓门。我跨过门槛冲了进去。里面昏黑,只有仓顶上狭小的天窗透进一道微光。昏暗中我看见了母亲和父亲。他们双手被捆绑,钉了脚镣。两老惊诧地看着我——三年从军的生活大大改变了我的模样,他们竟认不出来了。母亲叹一口气,眼泪直涌。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甜蜜的声音。“彼得·安德列伊奇!是您吗?”我愣住了……回过头一看,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另一个角落里,也被捆绑了。

  父亲默然望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显出兴高采烈的神色。我急忙抽出军刀割断捆绑他们的绳索。

  “你好!彼得鲁沙!”父亲说,紧紧拥抱我,“上帝保佑,可把你盼到了!”

  “彼得鲁沙!我的好孩子!”母亲说,“上帝果真把你派来了!你好吗?”

  我得赶忙把他们带出去。但是,走到门边,我发觉门又锁上了。“安德留沙!”我大叫,“开门!”“怎么啦?”头人在外面回答,“你自己也坐坐吧!看你还敢不敢胡闹,还敢不敢揪皇上的官员的衣领,看老子回头来收拾你!”

  我开始察看谷仓,想找个办法逃出去。

  “别白费劲了。”父亲对我说,“我管理家务,可决不会让盗贼能够挖得了窟窿进进出出的。”

  母亲因我的出现而高兴了一阵子,这时又重新陷入绝望,因为眼见得我也要跟全家一道去死了。但我跟两老以及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一起,却更加镇定了。我身上带了一把军刀和两枝手枪,我能够在围困之中坚持下去。格里尼约夫理应在天黑以前赶来搭救我们。我把这一切告诉了父母,使母亲放心了。他们便完全沉浸在家人团聚的欢乐之中。

  “喂,彼得!”父亲说,“你淘气得也够了,我合该生你的气。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我希望,你现在已经改了过来不再放荡了。我知道,你从军服役,当了个正直的军官。

  谢谢你。你安慰了我这个老头子。如果这一回我靠你得救,那么,我的余生将加倍地愉快了。”

  我流着泪吻他的手,望着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她因为我的在场,非常高兴,仿佛十分幸福和安静的样子。

  将近中午,我们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喧嚣和叫喊。“这是干什么?”父亲说,“莫不是你那位上校赶来了?”“不可能。”我回答,“天黑以前他来不了。”喧嚣声更大了。敲起了警钟。院子里冲进了骑马的人。这时,墙高头开的那个小天窗里露出了一个白头,是沙威里奇,他可怜巴巴地说:“安德列·彼得洛维奇!阿芙多齐娅·华西里耶夫娜!我的少爷呀彼德·安德列伊奇!我的小姐呀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不得了,强盗进村了!你可知道,彼

  得·安德列伊奇!是谁把他们领来的?希瓦卜林,亚历克赛·伊凡内奇,真糟糕!”一听到那讨厌的名字,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抬起两手拍一巴掌,然后发呆了。

  “听着!”我对沙威里奇说,“赶快派个人骑马去××渡口,去迎接骠骑兵团,告诉上校我们处境很危险。”

  “能够派谁呢,少爷?孩子们全都造反了,马匹全都抢光了。哎呀!他们已经到了院子里——向谷仓这边涌过来了。”

  这时,门外传来几个人的声音。我默默向母亲和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示意,要她们躲到屋角落里去。我抽出军刀,靠近门边紧贴墙根站住。父亲提着两枝手枪,扣上扳机,站在我身边。听到开锁的声音,门打开,头人探头探脑往里瞧。我一刀砍下去,他倒下,堵住门口。这时,父亲也朝门外放了一枪。围攻的一伙破口大骂,往后退。我把受伤的头人拖过门槛,关上门,从里面上了闩。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手持武器。我认出了他们中间的希瓦卜林。

  “别害怕!”我对两位妇女说。“还有希望。而您,爸爸!

  请别再开枪了。我们要节省最后这些子弹。”

  母亲默默祷告上帝。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站在她身边,天使般气色安详,等待命运的决定关头。门外,他们在大喊大叫,大声咒骂和恐吓。我站在原先的地方,谁胆敢第一个闯进来,我就砍掉他的脑袋。忽然,强盗们不做声了。我听到希瓦卜林的声音叫唤我的名字。

  “我在这儿,你要干什么?”

  “投降吧,布拉宁!抵抗没有用了。可怜可怜两个老人吧!

  顽抗到底救不了你。我能冲进去!”

  “试试看!你这叛徒!”

  “我不会白费气力往里冲,也不想白白糟蹋我的人。我只要命令给这谷仓放一把火,那时节,看你怎么办?白山炮台的唐吉诃德先生!现在我该去吃饭了。暂时你没事,你就坐一坐,想一想吧!再见,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不会在你面前请求原谅。大概,暗中跟你的骑士呆在一块儿,您不会感到寂寞吧!”

  希瓦卜林离开了,派了人看守谷仓。我们不吭声。我们每个人各想各的心事,不敢交换思想。我的思虑集中一点:这凶残的希瓦卜林能够干出些什么样的坏事。关于我自己,我几乎置之度外。我能不坦白承认吗?我父母的命运还不如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命运那样使我担惊受怕。我知道,母亲一向得到农民和家奴的好感,而父亲虽则严厉,但他为人正直,也深知手下人衣食维艰,因而也同样得到他们的爱戴。这一回暴动,是误入歧途,只不过一时头脑发热罢了,决不是要发泄他们的仇恨,大概会宽容了事。可是,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又

  将如何呢?那个荒淫无耻、丧尽天良的坏蛋会给她安排怎样的命运呢?不堪设想。我不敢多碰这个可怕的念头,并且下了狠心,与其让她再次落入凶残的敌人之手,倒不如我把她杀了。上帝饶恕我吧!

  一小时又快过去了。村里醉鬼唱起歌来。看守我们的几个人喉咙发痒了,便找我们出气,破口大骂,威胁要拷打和杀死我们。我们等着希瓦卜林下毒手。终于,院子里骚动起来,我们听到了希瓦卜林的声音。

  “怎么样?想好了吗?甘愿向我投降吗?”

  谁也不回答。等了片刻,希瓦卜林命令搬来干草。过了几分钟,起火了,照亮了昏暗的谷仓,浓烟从门缝里钻进来。这时,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低声说道:

  “够了,彼德·安德列伊奇!别为了我一个人而毁了你和你父母。放我出去!希瓦卜林会听从我的。”

  “不行!”我气冲冲地说,“你要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决不受污辱,”她从容地回答,“但是,可能我会救出我的恩人和他一家。他们待我这么宽厚,收容了我这个可怜的孤女。别了,安德列·彼得洛维奇!别了,阿芙多吉娅·华西里耶夫娜!你们待我胜过恩人,真是恩重如山!给我祝福吧!也请你原谅我,彼德·安德列伊奇!你要相信,我……我……”说到这儿她哭了……两手捧住面孔……我简直要疯了。母亲也在哭。

  “别胡说八道,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父亲说,“谁会放你一个人到强盗那儿去!你坐下,别说了。要死就一同去死。听!外头在叫什么?”

  “投降不投降?”希瓦卜林大叫,“看见吗?再过五分钟,你们就要烧死了。”

  “决不投降!你这下流坯!”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那布满皱纹的老脸因大难临头而精神抖擞,显得虎虎有生气,两道白眉毛下面,一双眼睛威风凛凛地发亮。他一转身,说道:

  “现在,冲!”

  他捅开门。火焰钻进来,沿着长满干藓苔的木头盘旋而上。父亲放了一枪,一个箭步,跨过着了火的门槛,大叫:“随我来!”我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玛利亚,一下子拖到门外。门槛边躺着希瓦卜林,被我父亲衰朽的手一枪打中。一群暴徒,看到我们猛然突围,吓得倒退,旋即镇定,又围拢来。我挥刀砍了几个,但一块砖头扔将过来,正中我胸膛。我倒下,一时失去知觉。等到我清醒过来,我看见希瓦卜林坐在染了血的草上,我全家都在他的面前。他们挟持着我的两膀。一群农民、哥萨克和巴什基尔人把我们团团围住。希瓦卜林脸色白得可怕。他一只手按住受伤的腰部,脸上流露出痛苦和仇恨。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看我一眼,声音虚弱,断续含糊地说:

  “绞死他……还有他一家……除开她……”

  那群暴徒当即围拢来,喊喊叫叫把我们往大门口直拖过去。但他们突然扔下我们,四散奔逃。格里尼约夫骑马冲进大门,后面跟随整整一连骠骑兵,个个抽刀出鞘。

  ※ ※ ※

  叛匪四散逃命。骠骑兵跟踪追击,砍死一些,活捉一些。格里尼约夫从马上跳下来,向我父亲母亲敬礼,紧紧跟我握手。“幸好我及时赶到了,”他对我们说,“啊!这可就是你的未婚妻呀!”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羞得满脸通红。父亲走到他跟前,向他道谢,“请到寒舍休息。”父亲对他说,带领他走进屋里。

  态度赤诚,却很庄重。我母亲拥抱他,叫他做“救命的天使”。

  经过希瓦卜林身边,格里尼约夫站住了。“这是谁?”他问,瞅着那受伤的人。“他就是坏头头,那伙匪帮的首领。”我父亲回答,表现出一个老军人理当自豪的气概,“上帝保佑,我这只衰朽的手惩罚了这个年轻的恶棍,为我儿子所流的血向他报了仇。”

  “他是希瓦卜林。”我告诉格里尼约夫。

  “希瓦卜林!我非常高兴。弟兄们,抬他去!告诉军医,给他包扎伤口,得象保护眼珠一样保护他。得赶快把他送到喀山军机处去。他是主犯中间的一个,他的口供很重要。”

  希瓦卜林睁开困倦的眼睛。他脸上除了表现肉体的痛楚之外,别无其他。几个骠骑兵用斗篷把他兜着抬走了。

  我们走进屋里。我心儿战栗地环顾四周,勾起童年时代的回忆。什么也没有变,一切都保持原样。希瓦卜林不允许抢劫,虽则他为人卑劣,但还是不由得厌恶可耻的贪赃肥己的勾当。家奴们涌进前厅。他们没有参加暴动,真心高兴我们得救。沙威里奇兴高采烈。要知道,在暴徒们围攻的紧要关头,他溜进马厩,那儿拴了希瓦卜林的一匹马,他套上马鞍,偷偷地把它牵出去,趁骚乱之机神不知鬼不觉骑上马就直奔渡口。他碰到了正在伏尔加河岸这边休息的骠骑兵团。格里尼约夫听到他说我们处境危险,立刻下令上马,快马加鞭,全速赴敌——结果是,谢天谢地,及时赶到了。

  格里尼约夫坚持要把头人的脑袋于小酒店前杵着示众几小时。

  骠骑兵们追捕已毕,纷纷回来,活捉了几名叛匪。当即将他们关进谷仓,即是我们在那值得纪念的被围攻时困守苦斗之处。

  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位老人需要休息,我通晚没睡,这时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格里尼约夫去处理军务。

  到了晚上,我们在客厅里团聚,在茶炊旁坐下,快快活活谈论已经过去了的危险。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给大家筛茶,我坐在她身边,一意跟她厮混。我父母似乎愉快地从一旁观赏着我们之间的似水柔情。时至今日,这一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真幸福,幸福到了顶!贫乏的人生,能有几回如许的时刻?!

  第二天,父亲听到禀报,一群农民到了主人的大院里来请罪。父亲走到台阶上。他一出现,农民都一个个跪下。

  “怎么啦,傻瓜蛋?”他向他们说,“要造反,想得倒好!”

  “我们有罪,老爷!”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不错,是有罪。胡闹够了,你们自己也没有好处吧!我饶了你们,因为我心里高兴,上帝保佑,我跟我儿子彼得·安德列伊奇又见面了。好,得了!宝剑不斩悔过之人。”

  “我们有罪呀!当然有罪。”

  “上帝开恩,现在天气晴和,该是割草的时候了。可你们这帮懒鬼,整整三天干了什么?村长!安排他们一个个都去割草。你得仔细,赤发鬼!圣伊利亚节以前,干草一概都要堆成垛。好,去干活!”

  农民一个个鞠躬,然后去替老爷做工,好象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

  希瓦卜林的伤原来并无致命的危险。把他解押去喀山。我从窗口看见押着他上车。我们的目光相遇了,他低下头,我急忙离开窗口。我不想对于仇人的不幸和屈辱表示幸灾乐祸。

  格里尼约夫要继续前进。我虽然还想在家多呆几天,但还是决定跟他一道走。出发前一天,我走到父母跟前,遵照当时的规矩,我跪倒在他们膝下,请求准允我和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成亲,父母把我扶起来,快活得老泪纵横,宣布同意。我再把一脸苍白、浑身发抖的玛利亚·伊凡诺夫娜领到他们面前。二老为我们祝福了……当时我有何感受,不必细说。有谁处在我的境地,不说他也明白。谁如果还没有此番经历,那么,我只好表示惋惜,并且奉劝此公趁为时还不太晚,赶快去恋爱,并恳求父母的祝福。

  第二天,全团集合了。格里尼约夫跟我全家道别。我们全都深信,战争快要结束。我希望再过一个月就做新郎。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跟我告别,当众跟我接吻。我骑上马,沙威里奇又跟在我后头。一团人便出发了。

  渐行渐远,我久久回顾那栋乡村屋宇,我又离开它了。一种阴暗的预感在我心头浮动。

  冥冥中似乎有人向我耳语:厄运还没有完哩!心坎里预感到了又将有新的风暴。

  我不来描述我们的行军和普加乔夫战争的结束了。我们一路经过不少村庄,村村惨遭普加乔夫的洗劫,而我们又不得已从可怜的居民那里夺走强盗留给他们的仅有的一点点财物。

  他们搞不清应该服从谁。各地行政机构已经瘫痪。地主躲进森林。一股股匪帮到处横行。追击其时已逃往阿斯特拉罕的普加乔夫的各部官军首长,随心所欲地惩罚有罪和无辜……这遍地烽火的辽阔边区的景象,实在可怕。但求上帝开恩,别让世人看到这毫无意义而又残酷无情的俄罗斯式的暴动吧!那些一心想要在我国发动必然失败的变革的人们,要么就是年幼无知,不了解我国人民,要么就是铁石心肠之辈,拿别人的脑袋开玩笑,把自己的脖子不当一文钱。

  普加乔夫逃窜了,后面有伊·伊·米赫里逊紧紧追逼。不久,我们就听说他已经被彻底打垮。格里尼约夫终于从将军处收到了已经活捉普加乔夫的通报,同时接到就地驻防的命令。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欣喜欲狂,但是,一种古怪的感情使我的欢乐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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