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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耀》 作者:斯蒂芬·茨威格

第24章 —夜之间的天才 (3)

  然而,一个杰出作品的固有力量从来都不会被长时间埋没抑或禁锢。一件艺术作品纵然很多时候会被时间所遗忘,甚至会遭到查禁和彻底被埋葬,但是,任何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其最终都会走到无生命力东西的前面。至少有一两个月人们没有再听到这首“莱茵军战歌”。歌曲的手抄本和印刷本一直都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人们手里流传。不过,如果一件作品能真正激发起人们的生活战斗热情,哪怕仅仅是激起了一个人的热情,那也就足够了,因为每一种真正意义的热本身还会激发出新的创造力。处于法国另一端的马赛,6月22日在宪法之友俱乐都为出发的志愿军举行送别宴会。五百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穿着国民自卫军的新制服坐在长桌旁的,此时,那弥漫在他们中间的情绪就像4月25日晚上的斯特拉斯堡一样,只是因为马赛人所特有的那种南方气质从而变得更加热情、更加激烈、更加冲动,而且也不像在宣战的最初一小时里那样盲目虚空地说自己必胜。这些法国革命部队同那些只知道高谈阔论的将军们不同,因为他们刚从莱茵河的那边撤退回来,沿途受到民众的欢迎。此时,敌军已深深挺进侵占着法国的领土,自由正面临严重的威胁,自由的事业也正处于危难之中。

  宴会进行中,突然间有一个叫米勒的蒙彼利埃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将玻璃杯使劲往桌子上一放,便站起身来。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他。大家都以为他想要讲话或者致辞。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讲话,而是用力挥动着右手,同时唱起了一首新的歌。这首歌之前大家都没有听到过,谁也不知道这样一首歌是怎么传到他手里的。“前进,前进吧,祖国的好儿郎!”此时此刻,这洪亮的歌声犹如导火索引入了火药桶,情绪激荡,宛若正负相反两极的触碰产生了这耀眼的火花。所有的这些明天将要出发的年轻人,为了自由去战斗,并且时刻准备着为祖国献身。这些歌词迎合了他们心灵深处最强烈的愿望,也表达了他们内心最质朴的思想。歌声的节奏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地进入了一种共同激奋的状态。每一节歌词都受到欢呼,他们把这首歌一遍遍唱着。

  慢慢地曲调已经完全成为了他们自己的旋律,他们非常激动,站起身来,将玻璃酒杯高高举起,响亮地一起合唱着副歌部分:“公民们,快武装起来!公民们,快投入战斗!”街上的人们开始好奇地拥来,他们想听一听这个咖啡馆里如此热烈地在唱些什么,最后,他们自己也不由地跟着一起歌唱。第二天,便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街上哼着这首歌。他们在人群中散发新印行的歌片,当7月2日那天五百名义勇军出发时,这首战歌也就跟随着他们行进在路上了。在公路上当他们感到疲劳时,当他们前行的脚步疲弱无力时,哪怕只有一个人起头唱起这首圣歌,那动人的节拍就会给予大家新的强大力量。当军队行军穿过一座小村庄时,他们唱起这首歌,这时农民们十分惊讶,村民们非常好奇地聚集在一起,不一会便跟着他们合唱起这首歌。这首歌已经真正成为了他们的战歌。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首歌曲原初就是为莱茵军而作的,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这首歌出自谁的手、创作于何时,他们竟然把这首圣歌当作是自己营队的圣歌,把它当作是他们生和死的信条。就像那面军旗一样,这首歌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将要在斗志高昂的进军中把这首歌传向世界。

  《马赛曲》——由鲁热创作的这首圣歌不久之后就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名称,它的第一次伟大胜利是在巴黎。7月30日,当从马赛走来的营队由郊区进入巴黎时,他们就是用军旗和这首战歌为前导的。街上,成千上万的人早已在等待,隆重地迎接他们的到来。现在,当马赛人——五百名青年男子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唱着这首歌,迈着同歌曲相同节奏的步伐走近时,所有的民众都在悉心倾听,马赛人唱的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美妙动听的圣歌呢?它像一阵阵号角,伴随着点点鼓声,激荡着所有民众的心弦:“公民们,快武装起来!”在短短的两三个小时以后,副歌就开始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回响。那支《前进吧》的歌曲已经被人们忘却;原有的旧的进行曲和那些翻唱烂了的旧歌曲都已经被人们抛到了九霄云外;革命已经找到了自己所渴望的声音,革命终于找到了真正属于它自己的歌。

  于是,这首歌像雪崩似地迅速扩散开去,势不可挡。人们在宴会上、在剧院里甚至俱乐部里都可以听到这首圣歌在传唱,后来,在教堂里,当大家唱完感恩的赞美诗后也会唱起这首歌,不多久,它竟然取代了教堂的感恩赞美诗。仅仅在一两个月之后,《马赛曲》便已成为了全军之歌、全民之歌。法国共和国第一任军事部长赛尔旺是一位颇具慧眼的人,他意识这样一首振奋人心的无与伦比的民族战歌所蕴含的、鼓舞斗志的力量。于是,他果断地下了一道紧急命令:马上印刷十万份歌片,并快速发散到军中所有的小队。

  一时间,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所创作的歌曲仅在两三夜之间便发行得比当时的大作家莫里哀、拉辛、伏尔泰三位的所有作品还要多。接下来的每一个节日都是用《马赛曲》来结束的,每一次战斗也都是由团队的乐队先来演奏这支自由的歌曲的。在热马普和内尔万地方有许多团队经常在发起决定性的冲锋时齐声高唱着这首战歌来进行编队。相比之下,那些敌军将领们只会用双份的犒酒去刺激自己士兵,显然这种老办法已经过时,他们则惊奇地发现,法国军队里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同时高唱着这首军歌,军队阵营像怒吼的海浪冲着他们的队形而去,这首“可怕”的圣歌所产生的爆炸力量简直是无法阻挡的。眼下,这首圣歌《马赛曲》就像那长着双翅象征胜利的女神奈基,在法国军队所在的战场上自由翱翔,它给无以计数的人带来热情,当然也伴随着死亡。

  当时,鲁热——这个普普通通的修筑工事的上尉正坐在许宁根驻地的一个小小的营房里,一本正经仔细地绘着防御工事的图纸。也许他早已把这首《莱茵军战歌》忘却了,这首自己亲自在1792年4月26日那个早已被历史翻过的夜里创作的曲子。有一天,当他在报纸上看到那首圣歌——那首像风暴一样地征服了巴黎的战歌时,他简直难以想象,这首充满必胜信念的“马赛人的歌”中的每一个词句和每一个音符都只不过是那天夜里发生在他身边和心中的奇迹而已。谁料命运竟是这般无情地捉弄人:没有任何个人在乐曲响彻云霄时想到他,他这位创作这首乐曲的人并没有被捧上天。全法国不会有一个人来关注这位鲁热·德·利勒上尉;而像每一首歌一样,这首歌,所赢得的荣誉和地位依然属于歌曲本身,作者鲁热身上连荣誉的一点影子都没有看到。当初在印发歌词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一起印在上面,他自己也早已习惯于不被人所追捧,奇怪的是他自己并不为此而懊恼,因为历史本身才便会创造一种奇怪的现象——这位战斗之歌的作者自己并不是一个革命者。

  即便他曾经用自己创作的这首不朽歌曲尽力推动过革命,但现在,他却要用尽全力来阻止这场革命。当马赛人和暴动的巴黎民众唱着他所写的歌去猛攻杜伊勒里宫并要推翻国王的时候,鲁热·德·利勒自己对革命显得十分厌倦了,他开始拒绝为法国共和国效忠,他不愿为雅各宾派服务,为此即使辞去自己的职务也在所不惜。对这位耿直的人来讲,他起初在那首圣歌中关于“渴求珍贵的自由”的那句歌词并不是一句空话。因此,他对法国国民公会里的新生暴君和独裁者们的憎恶已远远胜过他对国界那边的敌国国王们所怀的仇恨。当他的朋友们,包括对这首歌的诞生起过重大影响的迪特里希市长和这首曲子的尊崇者吕克内将军,还有那天晚上成为马赛曲的第一批听众的所有军官们和贵族们,一个一个连续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鲁热非常愤怒,于是他公开向当时执政的罗伯斯庇尔政团的福利委员会发泄了个人的不满。不久,更为荒唐的事便发生了:这位革命诗人自己也遭逮捕,被作为反革命,被认定为叛国罪。直到热月九日罗伯斯庇尔政府被推翻,监狱的大门被敞开,才使得法国革命免去了一场莫大的耻辱——即把这次革命中传唱这首不朽歌曲的作者变成“国民的剃刀”下的冤魂。

  假使鲁热当时真的被处死了,那么他的死是英勇而壮烈的,也就不会有以后那些不清不白、潦倒落魄的生活了。因为这个鲁热在他已有的四十余年的经历中,可以说度过了数以万计的日子,但是真正具有创造性的日子只过了一天。再以后,他便被赶出了军队,他的退休金也被取消了;连他所写的诗歌、创作的歌词歌剧都没能够出版和上演。这个半瓶子醋曾不经意地擅自闯入不朽者的行列,为此,命运并没有宽宥他。后来这个小人物干过许多种并不是很干净的小行当,在困苦中艰难地度完了自己渺小的一生。后来卡诺和拿破仑都曾出于同情想要帮助他,但都少有成功。命运在那一次偶然的机缘里让他充当了三个小时的神明天才,之后又轻易地把他重新抛到尘埃般的渺小地位。多么残酷啊!在残酷的命运逼迫下,他的性格乖戾像中了剧毒似的无可救药,所有的当权者都会引起他的忿忿不平和满腹牢骚。

  拿破仑本想给他帮助,但是他写了一封措辞激烈而又十分粗鲁无礼的信,公开表示他为自己在全民投票时对拿破仑投了反对的一票而引以自豪。他所经营的生意也把他卷入到一些不很光彩的事件中去,为了一张空头支票他不得不被关进圣佩拉尔热的债务监狱。哪里都不受欢迎,债主们跟踪追堵他,还要不断地受到当地警察的侦查,最后他只能选择匿居于省内的某个地方。他已经与世隔绝,已经被人忘却,在那里他像从一座坟墓的洞穴里窃听着自己创作的那首不朽之歌的命运。一段时间,他听到随着战无不胜的军队,《马赛曲》也进入到欧洲的所有国家,接下来他还听说拿破仑为了自己要当上国王而事先就把这首革命化的激进的《马赛曲》从一个个的节目单上取消,直到后来,他听说波旁王朝的后裔们完全禁止了这首歌。

  但是过了大约一代人的时间之后,在1830年“七月革命”全面爆发时,鲁热写的歌词同他谱的乐曲一起重新又在巴黎的街巷中恢复了最初创作时的战斗力量,资产阶级国王路易—菲力浦将他作为一位诗人并且给了他一笔微小的养老金。人们偶尔还记得他,尽管只是淡淡的记忆,但是这个几乎被人遗弃的、常不知身居何处的老人却觉得像做梦一般。1836年,他以七十六岁的高龄在舒瓦齐勒罗瓦去世时,已经没有人知道并能再叫得出他的名字了。然而,又一代人的时间过去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马赛曲》早已成为了法国的国歌。因此,在法国的所有前线重新又响起这首自由的战斗之歌——《马赛曲》,于是,人们又记起了他,这位无名上尉的遗体才被安葬在法国荣誉军人教堂里,同那个叫拿破仑的小小少尉的遗体放在同一地方,这样,这位极不出名而创作了一首不朽之歌的作者,终于在他深感失望的祖国的领土上的这样一块代表荣誉的墓地上长眠了,但他个人只不过是一位仅仅一夜成就的诗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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