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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耀》 作者:斯蒂芬·茨威格

第73章 狄更斯 (5)

  狄更斯童年所处的时代是个幸福自由的世界,英格兰的大雾还没有降临到这太平景象地方。英国式的谎言会阉割掉人身上的性欲,强行控制成年人。当然,孩子们可以充满喜悦,毫无顾虑地去尽情享受自己的生活。孩子们还不算是真正的英国人,而是娇小可爱、鲜艳明丽的人类之花。英国那虚伪的烟雾还没有在色彩缤纷的儿童世界里投下阴影。狄更斯在他还能够自由自在地随意处理问题而没受到英国资产者的良心阻拦的时候,及时写出了不朽之作。他的那些长篇小说中,绝无仅有的美便是童年生活的描述。我相信,他小说中的那些人物,那些早期作品中欢乐而真诚的插曲,永远都不会从世界文学的视野中消失。我们难以忘记小耐儿那漂泊漫游的生活,她随同白发苍苍的爷爷离开了弥漫烟雾的昏暗的大城市,来到了青葱翠绿的田野里。她性情温柔、心地善良,无论碰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那天使般的微笑便会前来救援她,一直到她去世。在这最真实、最生动的、祛除了一切多愁善感因子的人类感情的意义上说,这是十分感人的。

  有个泵房里的胖小伙子叫崔德斯,是他所夸耀的主人公,但是只要见到骷髅的符号崔德斯就会马上忘记挨揍的痛苦。还有个吉特,是所有忠实人中最最忠实的一个。作品中的小尼克尔贝和后来那个一再出现“身材不高,常常受到虐待的小伙子”并非别人,正是作家自己——查尔斯·狄更斯。他将自己童年的欢快和悲苦都写在无与伦比的杰作中,永存不朽了。狄更斯不断地重复讲述这个孤单可怜、谦卑屈从、饱受惊吓、沉湎于梦想的成为孤儿的男孩子,在这里,他情感激荡、并真的变得热泪盈眶了。他说话的声音浑厚、响亮,听起来如同钟鸣。在狄更斯的长篇小说中,这样的儿童无疑是令人难忘的。这作品里边还掺杂着高尚与可笑,欢笑与痛苦,并形成了独特的光辉。感伤和崇高、真实和虚构、悲剧性和喜剧性,都和解融合成了一种新的东西,一种迄今尚未出现的东西。在这里狄更斯克制住了英国气,也就是世俗气。在这里狄更斯的崇高伟大和其作品的无与伦比是不受局限的。

  如果要为狄更斯立纪念碑,那么,他将作为孩子们的父亲和兄长、是他们的保护人,要在大理石上刻上这些儿童轮舞的形象,围着坚强的他。他是真正地把孩子作为人类本质中最纯洁的表现形态来进行钟爱的,在作品中每当他想让人们喜欢上某个人物时,他就会让那个人具备孩子似的单纯。因为爱孩子们的原因,后来,他甚至开始喜欢上了那些已经跨过童年时代,但仍幼稚发傻的人和那些弱智的与有精神病的人。可怜的性格温顺的精神病人,他们那失去的感觉就像样翱翔于世界上空的白色的鸟,充满忧患与怨诉。他们不会觉得生活是一个人生难题,是一种艰辛和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只觉得生活是一种愉快的、让人无法完全理解但又好玩的游戏。在狄更斯全部的长篇小说中都会有这样的精神病人。狄更斯对这些人的详细描写是十分令人感动的。他小心翼翼地扶助他们,像对待生了病的人那样,在他们的四周有许许多多善意的安排,就像光环一样。他给了他们幸福,让他们永久地停留在童年的王国里。在狄更斯所有的作品中,童年就是人生的天堂。

  每当我读到狄更斯的长篇小说,总会有点忧郁,我担心孩子们会长大。因为我明白,如果生活中失去了最可爱的东西,而且是一去不复返不可再生的东西,那么诗意很快便会与习俗混合,纯洁的真实便会与英国式的谎言混合。而狄更斯本人在内心深处好像也存在这样的感情。只是很多时候他很不情愿地需要把他所钟爱的主人公交给生活。他不愿意陪同他们一起进入陈腐平庸的生活,让自己变成生活的商贩或者是车夫的方向杆。他会引导他们逐渐长大步入成年,然后到了举行婚礼的圣洁的教堂大门前,在经过种种险阻后引领他们进入舒适、光明的生活的安全地带。到了这时候,他便可以放心地跟他们告别了。在这些形态各异的人物的行列里,小耐儿是狄更斯最喜爱的一个孩子。在小耐儿身上狄更斯把他对自己夭折了的爱女的全部的爱永恒化了。他根本不允许她踏入这个令人失望的残酷世界,这个充满谎言的现实世界。他要让她永远呆在纯洁的儿童天国里,因此,他提前把她温柔的蓝眼睛闭上了,让她在童年光明快乐的陪伴下毫不觉察地升入死亡的黑暗中。在他看来,与真实的世界相比,这样的她太可爱了。

  众所周知,狄更斯笔下所描述的世界是一个十分谦卑的市民世界,是一个自我满足的英国,是生活中众多可能性中很狭小的一部分。在如此贫困的世界里只有注入强烈的感情,才能使之变得富裕起来。巴尔扎克能够通过他的厌恶让资产阶级变得强大起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运用他那救世主之爱快速地让资产阶级强大起来,不同的是,作为艺术家的狄更斯则是加入他的幽默把他笔下的人物从那沉重苦难的现世生活中解救出来。他不需要用客观的重要性来体察他的小市民世界,他不喜欢咏唱诚实人的赞美诗,他也不会为了那仅仅使人获得愉快的才能与冷静来唱赞美诗。他充满同情心,像威廉·拉贝和高特弗里德·凯勒那样,诙谐有趣,并能不断地给他的人物使眼色,使这些人物在自己小国的惶恐不安中还能带上一丝微笑。而且这是一种助人为乐的微笑,是令大家都愉快的微笑。

  因此,正因为有了种种愚蠢的言行和滑稽的表现,他们更加讨人们喜爱。幽默犹如阴沉天空中拨开云雾的一道阳光撒落到他的书里,使得书中即便是简朴的地方也会顿时呈现出一片愉悦的景象,于是便产生了许多非常可爱的,无数令人陶醉的奇妙的事物。在这样可以给予别人愉快和温暖的焰火旁边,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更加真实和生动了,以至于虚伪的眼泪也如钻石般闪闪亮光,最微弱的激情也能将火炬熊熊燃亮。幽默使得狄更斯的作品超越了他的时代,并且永世长存。像小精灵阿里尔那样,他的幽默在他书中的空气中飘浮而过,让他的书流淌出亲切的旋律。幽默把他的书带入了旋转的舞蹈。幽默可以产生巨大的喜悦,幽默是最直接、最现时的,即使在阴暗杂乱的矿井里,它也能够像矿工灯一样放射明亮的光。它能消除人们那过分紧张的心情,能利用讽嘲的附加音缓释过分的感伤,能通过它的荒诞描述和投影来弱化那些被夸大了的东西。

  在狄更斯的作品中幽默就是和解剂、平衡剂和永不消失的东西。由此可知,正如狄更斯笔下其他所有的东西一样,它也是英国式的,是正牌的英国式的幽默。他的生活虽然也缺少情欲,但他从不纵欲放荡,他可以自我克制,也从不会不刚愎自用。在富有以后他依然保持温和的作风:不像拉伯雷那样用粗嗓门怪叫,对着人群打饱嗝儿;也不像欣喜若狂地翻跟头的塞万提斯;更不会像美国人那样一直伸着头往前冲,不成体统。他一直都保持正直和冷静。像大家熟知的所有英国人一样,狄更斯也只用嘴巴微笑,而不是用全部身体部件微笑。他的爽朗大笑也只是发出一些火星,不会燃烧,只是把小火光散射到人们的血液中,伴随着难以计数的小火苗跃动,像幽灵一般忽闪忽现,像鬼火一样撩逗人。这是现实生活中一个不会让人讨厌的调皮鬼。

  狄更斯的幽默处于在感情的醉态,这是因为狄更斯的创作命运就是一贯地描写生活的中间状态,是处于狂热心情与冷淡的讽嘲式微笑之间的一种平衡。狄更斯的幽默是英国其他的伟大人物所不能比及的。他不像萨克雷那样尖刻伤人;也丝毫没有昂首阔步的菲尔丁那种乡间绅士的诙谐爽朗笑声;更不会有斯泰恩那种头头是道、浸渍腐蚀的讽嘲。他只想让人愉快,从不喜欢让大家痛苦。他像太阳的光圈喜欢围绕在人们的头顶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戏玩。他从不道貌岸然,也不会进行辛辣讽刺,更不想在那些虚伪的弄臣的头巾下边潜藏一些郑重而严肃的东西。他根本没想要索取什么,不想自己成为伟人。他活着,他的存在便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企图的。但是狄更斯的眼角里也会钻进狡黠,他故意对人物进行夸大和修饰,让人物身上有悦人耳目的匀称和滑稽搞笑的扭曲。后来,这一切都使得千百万人陶醉了。一切事物都融入了这个光环,像是从内心迸发的闪耀光辉,就连骗子和无赖也都有自己那份独特的幽默灵光。每当狄更斯用他的视觉观察世界的时候,世界的全部都会显得可爱可笑。

  一切都回转不停、光芒耀眼,大雾弥漫的国家对阳光的渴求似乎在他这里得到了永久的答案。语气不断地翻跟头,句式相互混杂,又偶尔分开,与整体的意义玩起捉迷藏的游戏。人们之间互相提出许多问题,故意互相打岔、以此逗乐取笑,一种任性还鼓动他们起身去跳热舞。这种幽默是决不能动摇的,非常可口,这是没有性欲的盐。正宗的英国烹饪里是拒绝使用这种盐的。但是,狄更斯没有在那些出版家背后挑唆时迷失了自己幽默的方向,哪怕在感情非常冲动的时候,或者感到极度困顿和十分烦恼的时候,狄更斯也很镇定地保持自己的特色,写出轻松愉快的东西。

  他所具有的幽默不得不令人折服,这种幽默稳稳地静坐在作家那美丽敏锐的眼睛里,与眼睛的光亮一起闪亮。世界上找不到任何东西能够损害到他的幽默,最强大的时间也很难办到。如果有人不喜欢像《炉边蟋蟀》这样的中篇小说,那我是不能想象的,只要读这些书的人都会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虽然精神的需要有时会比文学的需要变化更快。但是,只要人们渴求一种没有忧烦、旋律优美的心灵激动,渴求那种能使生活的意志休息、生活的感情轻柔地触动生活的波浪而愉悦舒适的时刻,那么,在英国,直至在全世界,人们都会主动去阅读狄更斯那独具特色的作品。

  在狄更斯这些极为尘世的作品里,始终有个放射光芒、给人温暖的太阳,这便是这些作品的伟大和不朽之处。对于这样伟大的艺术创作,人们不应该只局限于拷问其思想的强度,也不应该只是询问隐身在作品后边的作者本人,同时也应该考究作品思想的广度,探究作品对群众的作用。毫无疑问,人们对狄更斯的谈论研究将超过对我们所在这个世纪里任何伟人的谈论。狄更斯的伟大在于他为世界增加了愉快,在读他的书的时候,有千百万双眼睛泪光莹莹。他把欢笑的种子重新种植到了那将欢笑早已凋谢和掩埋了的千百万人的胸膛。他的影响已经远远跨越了文学范围。

  有钱的富人读了齐瑞白兄弟,不需要仔细思量,便去捐助了;那些冷漠的铁石心肠也被感化了。的的确确,在《奥列佛·退斯特》出版的时候,许多孩子在街头得到了更多的施舍。随之,政府也改善了贫民院并对私立学校实行了严格的监管。狄更斯将同情和友善加强,使得许多穷困潦倒的人和不幸命运的人的生活得到缓解。很显然,这种超乎寻常的效应与一部艺术作品本身的美学价值是毫无关系的。但是,这些应果是非常重要和急需的。这些效应表明,任何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都会超出作者初创时的意图,都能够令人陶醉地随之自由幻想世界,并且引起现实世界中的许多变化。有现象变化,也由本质上的变化;有看得见的有形变化,也有无形的情感热度的变化。

  与那些单纯为自己赚取同情和赞许的作家恰恰相反,狄更斯的作品是为他所在的时代增添了欢乐和喜悦,快速地促进了他所在时代的血液循环。从那个年轻的国会速记员下定决心要为人的命运而执笔的那一天起,光明就开始透入这个阴暗潮湿的世界了。他拯救了他那个时代的愉快,也拯救了处于拿破仑和帝国主义之间的那个“愉快的古老英国”(merry old England)之后的许多时代。也许若干年以后,人们还将会在回顾中重新看到这些在工业化主义的迫击炮轰击下早已化为灰烬的属于一个古老的英国世界的许多罕见的、早已失传的职业,也许还要回顾一下这种纯朴、宁静、无忧无虑、愉快的市民生活。

  狄更斯的事业便是像诗人那样创造了伊丽莎白时代英国的田园诗。与强大的东西相比,微小的东西、已经存在使我们满足的东西都是不可忽视的。田园诗亦是永存的东西,是亘古不变的回归。农事诗和牧歌是献给逃亡者的诗,是要使怀着欲望的恐惧而暂时休息的人再次复兴起来的。它还会不断出现在未来那世世代代的沧桑变化中。它的出现就是为了消逝,就像激动得怦然心跳的那间歇的喘息。有的人志在创造权力,有的人喜欢创造宁静。查尔斯·狄更斯便是把这个世界的宁静时刻附录到了诗上的。今天的生活又变得纯净了,机器隆隆声中时代在突飞猛进中飞奔向前。无论怎样,田园诗都是不朽的,因为它就是生活的乐趣所在。田园诗的回归犹如雨后被清洗的湛蓝天空,人们也像在历经各种精神危机和强烈震撼之后重新找到了生活中永恒的喜悦。因此,每当人们渴求愉快,或者由于激情、悲伤、紧张、疲劳不堪,而想要从愉悦轻松的事物中聆听到富有诗意的美妙旋律的时候,狄更斯就会及时地从他们那容易遗忘的大脑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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