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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运:德语国家中短篇小说选》 作者:霍夫曼

第30章 凯勒(12)

  她这位高傲的女友笑眯眯地走进房来,格丽特莉两眼死盯着她,既充满期待,又饱含恐惧。她马上拥抱和吻了格丽特莉,同时嚷道:“来,在你的人那儿我已心痒痒的,恨不得吻他几下啦!”

  “啊!别这么不要脸!”格丽特莉骂道,“你可不会搞得这么过火,情况怎么样?他表现如何?”

  “放心吧,他的表现就像根木头!”安妮回答。

  “感谢上帝,事情就可以这样了结啦!”格丽特莉高声说。

  “了结?要这样就美喽!”安妮打断她,“要这样我们就真一无所知!他是像根木头,可关键还在以后,他仍旧可能变坏,自然也可能变好!喏,他是什么德行,就会怎么表现,错不了的!”

  格丽特莉于是又鼓起勇气,说:“好!必须干到底!他要不被你这鬼给迷住,就说明已变成另一个人,便值得爱了!”

  第二天,具体讲在暮色朦胧时分,女诱惑者又上了路。她同样地穿戴打扮起来,只不过稍有一点儿变化,看上去更朴素,就像个农妇在平常日子出门去时的样子。不过她用了一番心思,使浑身上下仍然那样美,那样迷人。她的头发令人费解地梳成城里人的式样,并且用一条头巾包了起来。

  威廉有意避开了,想叫那位奇怪的美人儿扑个空,要是她真的又来的话。可是天快黑时,他却格外加快步伐往家里赶,不知是心里好奇,还真就需要找那位可笑的女人乐一乐。他正好在门口碰见她,她刚敲了门没有应声。

  “啊,您回来了!”她和气地说,“我以为您撇下我不理啦!喏,要是您允许,我又来打搅您,我白天出不来。”

  威廉点上灯,问:“怎么样?上次教的还记得一点儿吗,或是已经全部忘记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哩。”她谦虚地回答,整个人都显得那么温柔,叫她的老师又感觉莫名其妙。

  他们开始运算,那妇人一声不响,心不在焉。谁想正是心不在焉,她算起来才一点儿没出错。不仅如此,她还漫不经心似的很快解出所有的题,而且自行作了验算。她突然之间就算得和老师一样好,可看样子自己却压根儿不知道。他从旁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已经痒痒了。突然,他到底注意到这个农妇有一双多么白净的手,而她那梳得很讲究的头发也在他鼻子近旁散发着香味儿。“您不是农民!”他冷不防地说,“您打哪儿来?您想干什么?”

  她惊得放下了粉笔,畏葸地瞪着威廉,然后垂下眼睑,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屋里一片沉寂。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是个年轻寡妇,一段时间已干过不少蠢事。不久前,我和一位女朋友商量好来看那个名声很大的隐士。我们怎么干的您已经瞧见,只是好奇心却害苦了我!”

  “怎么害苦了您呢?”威廉笑着问,虽然心里已开始感到厌烦。

  她声音更低地回答:“可惜我已经爱上了您!”说时冲他笑吟吟地抬起了眼睛。自然哪,那目光不是地道的,原始的,而是工厂中制造的赝品,是波希米亚的假钻石,威廉清楚地感觉到。不过,它已够火辣辣的,足以在威廉心中引起一系列的情感和联想,使它们像闪电一般迅速相互点燃起来。

  “说到底就得把女人当做蝎子,这只蜇了你,就从另一只身上去挤毒液来医治!因为女人软弱,好骗人,就蔑视她们的甜蜜,又有什么好处呢!小心地从顶上摘玫瑰,别碰它的茎,就不挨刺是不是!饮完酒就放下酒杯,你会生活得平平安安!沙漠中的旅行者,哪儿碰着井哪儿喝水;一个人太寂寞无聊,就会去逗蚂蚁!瞧,那个去了,这个又来;那个头发是棕色的,这个头发是金色的,可只有吻你的一个才真是好的!”

  威廉没有用如此明白清楚的语言,可当他抓住安妮的手,犹豫不决但含笑望着她时,胸中确实闪过的是这样一些缺德的情绪和意念。他的行动自然比想法畏怯得多,所以一分钟后,不是他抱住了那美人儿,而是她把他搂到了怀里。正当她想吻他的一刹那,威廉胸中再次思绪翻腾起来。

  他大概想:原来这就是盼了很久的女人怀抱中的幸福!喏,挺美的,一点儿没什么不舒服!感谢上帝,我到底搂到了一个!可是格丽特莉会说什么呢,要是她见我这个德行?

  与此同时,他仿佛又看见她站在小屋前的台阶上,随后坐了下来。要是她在找你,要是她确实爱你,那怎么办呢?他想。突然,一股对她的巨大同情攫住了他,他为自己的狠心着实吃了一惊。简单讲,在陷入沉思和心猿意马的情况下,他猛地往后一缩身子,冷不防便避开了安妮正打算吻他的嘴。他呆呆望着窗外的蓝色夜空,看见那个他以为是格丽特莉的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仿佛她正静静地坐在门前等候着他。接着,他沉吟了一下,出其不意地问:“您第一次带来的问好是怎么回事?那位太太,她现在干什么?她过得怎么样?”

  “哪个太太?什么问候?”安妮有些惊异和尴尬地反问。等他解释清楚了,她便冷冷地说:“嗨,我只是逗逗您!我压根儿不认识那女人!”这一冷漠、轻蔑的回答刺伤了威廉,叫他很不高兴。他下意识地挣脱她的搂抱,踱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外边的黑夜,心绪很是不佳。

  缀满星星的天幕罩着下边的山谷,山谷中的塞尔特维拉城已是万家灯火。他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思绪完全围绕着深谷中黑黝黝的城垣转过来,转过去。正当他长长地叹着一口气,紧贴窗前蓦然出现一个女性的身影,只听她道:“晚安,巫师先生!”

  那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小屋的安妮,她这会儿正哈哈笑着奔下山去。威廉一怔,心里有个声音喊:别放她跑了!然而,他仍然一动未动,心中的渴慕已越过那鬼魅似的农妇,飞向格丽特莉所在的山谷。此刻,激情的精灵全被唤醒了,喝醉了酒似的在他心中东冲西撞,狂蹦乱跳。教书匠威廉又一夜辗转反侧,失了眠。

  “不能再这样下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忍不住喊了一句,“我想离开这地方一段时间,换换环境和空气!”

  说到做到!他第二次挎上旅行袋,提起一根手杖,关好护窗板和门,准备下山去交钥匙给布商,并且向他告假。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惊醒了一直陷在沉思中的威廉。他熟悉这声音,在聆听它好一会儿以后,仍不敢抬起头来。在明晃晃的山道上,晨光已投下一条披巾的影子,近在他的眼睛底下。飘动的纱巾包裹着的,是一对线条圆滑的肩膀。威廉突然像进了炼狱,要多心慌有多心慌。然而尽管如此,他仍发现那悦耳的脚步声几乎不为人察觉地放慢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看见格丽特莉已经站在他面前,正红着脸尴尬地微笑。两个人都心慌意乱得加快脚步,擦身而过,就像决定了今生今世不再见面似的。可威廉还是提了提头上的帽子,格丽特莉也赶紧还他一鞠躬。仿佛被同一条线牵着,两人都回过头,站住脚,慢慢地转过身来。终于,就像漂在水面上的两块木柴,他俩飞快地奔到一起,接着就肩并肩地往前走。“瞧您带着包和手杖,该不是要去旅行吧?”格丽特莉问。威廉回答,他确实想离开。她又问,为什么,去哪儿?他又扯了一通职责呀,好天气呀,这个那个呀;格丽特莉同样插进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只不过心里仍然十分激动。他们很快地走着,呼吸相当急促,不时地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上一条林间小路,并且到了森林深处。这时候,格丽特莉终于叫起来:“咱们到哪儿了啊?这是您要走的路吗?”

  “我要走的路?”威廉很严肃地应道,“不!”

  “喏,这就对了!”她笑着说,“那咱们就得想想法子,看怎么能尽快走出去!”

  “让咱们这么横穿过去吧!”威廉说。说着便带头踏上一条横插进密林的小径。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片四周高耸着赤松的林间空地,赤松的树冠相互盘结在一起。树底下重叠着一些淡红色的巨石,这就是克尔特战士的墓冢。墓冢的四周,撒满了星星一般的白色银莲花。

  “这儿真美啊!”格丽特莉叫起来,“我得在这儿歇一歇,我走累啦!”她坐在巨石上,威廉却站在她跟前。

  “您可别把他弄醒了啊,那躺在下边的人!”威廉说。她惊讶地问什么意思,他便给她讲那墓冢的历史。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他的妻子会躺在哪儿呢?肯定不会远!”

  “这可就难说喽!”威廉笑起来,答道,“没准儿在高卢的某个古战场上,没准儿在此地的另一座山头,没准儿就在离此地很近很近的地方,是的,没准儿他还压根儿就没妻子哟!”

  接下来,两个人都缄默无语,各自似乎都在伤自己的脑筋。格丽特莉摘掉帽子,突然露出她梳得光光溜溜的发辫,圆而利落的脑袋,教员往常见惯的鬈发没有了。这使他一怔,眼前突然为之一亮。格丽特莉的发式这么一改,在他看来是比任何时候都更美。而且,她的穿着也真够雅致优美的,虽然朴素,却干干净净,裁剪合体,没有任何部分特别显眼,但整个却给人协调一致的印象,而且正好适合她头上那简朴而光鲜的发式。这女人穿戴打扮起来总是自信而得体,不论谁也休想挑出一点点毛病什么的。这一切使威廉陷入深深的忧虑,他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美丽女性,就像望着春天里不可企及的蔚蓝色远方。

  如此沉默了几分钟,格丽特莉胸中开始激荡翻腾起来。正在这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杜鹃的啼叫,虽然只有一声,却那么响亮,那么久久地在空中回响。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格丽特莉决心不再浪费时间,微笑一下,说:“我很高兴,碰见了您,本来我就想去小屋找您啊。”

  威廉瞪大两眼望着她,她的话使他恍如大梦初醒,使他又清楚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女人的实际关系。因此,他只带着怀疑,干巴巴地问了声“为什么”,他脸红筋涨,以为又要被拖去演一场喜剧。格丽特莉却说:

  “我很想问问您,为了那些情书引起的麻烦,您是否还生我的气?”

  “我从没生您的气,”威廉回答,“而只是怨我自己。尽管如此,您在法庭上讲我的那些话确实不好,确实是背信弃义。要知道,我把您的美丽可爱看得至高无上,并不存别的妄想,只能相信那个创造你并把你赐予我的上帝。结果自然只是毫无用处的想入非非!”

  一片美丽的红云飞上了格丽特莉的脸颊。“我没有背信弃义!”她说,一边脱下手套,观察着自己的指尖,“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却想……”她顿住了。

  “喏,您想什么?”威廉问,声音低沉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我想,”她垂下眼睑,像耳语似的说,“喏,我在心里嘀咕,为了这件事,我这个人应该整个属于您,只要时机到来!现在我不是来了吗?”

  在说话的同时,她已向他伸出双手,并且抬起头来望着他。这不是当初她隔着篱笆抛给威廉的闪电般的秋波,而是比那秋波深沉得多,明亮得多。他抓住她的手,她站起身来。然而,这位在思想上统驭着全城妇女的“土耳其总督”实在太木讷,竟不知道拿眼前这唯一一个女性怎么办,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放,领着她在林间空地上走过来走过去,同时笑呵呵地望着她,像完全昏了头。终于,他们继续前进了,威廉在前面领路,却时不时地转回头来,看她是否在窄窄的小路上仍紧跟着他,她却是一直笑吟吟地走在他的后面。有一次,她跑到一棵粗大的榉树后边藏起来,等他再回头看时,发现她已不见了。他又担心又害怕地站住脚,四处瞧瞧,四处听听,仍没她的一点踪迹,就往回走了约莫二十步。每走一步,他心中的怀疑和忧郁就增加一分,以为自己又让人耍了,尽管这一回更富冒险性。要知道,他还完全没进入一个幸福恋人的心境哩。这时,榉树背后发出调皮的咳嗽声,他跑过去,失踪者已向他张开双臂。这下子他才终于抱住她,一次次亲吻她,而每吻一次都较前有所进步。她呢,也一声不响地静静地待着,发现在此之前,自己实际上对什么叫爱也知道得不多。

  等到感情暂时恢复平静,威廉便拉着爱人坐在一条长着地衣的粗树根上,一边抚摩她的脸颊,一边问,去年秋天有一个中午她是否已经去过他的小屋。“这么说你是看见我喽?”格丽特莉应道,对他的问题作了肯定的回答。威廉讲了当时的惊险情况,并坦然承认自己和安妮太太的最后那次相遇,他告诉格丽特莉,正是想起她坐在他台阶上的情景,才使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格丽特莉也抚摩他,吻他,说:“这表明你也是个好样儿的,没叫人家枉费心机!”

  五月来临的时候,他俩在繁花盛开的大树底下快快乐乐地举行了婚礼。趁他们在外度蜜月,布商替他们在当地物色到一处很可观的田产,他们旅行回来便买下来并且搬了过去。威廉勤恳经营,细心管理,田产不断增加,他很快变成了一个体面而富有的人;他的妻子呢,始终保持着天赐的美丽温柔。每当有烦恼的阴云笼罩着丈夫的脸,或者出现了小的争执,她便将头上的鬈发打散;要是这样的暗示还不够有力,她又把头发全部拢到耳朵背后,这一来,威廉便重新变得冷静了。他们有几个教养很好的孩子,成年后又与别的教养好的年轻人结了婚。布商一直对他们很友好,自己也始终保持着踏实稳健的作风,久而久之,就在当地出现了一小批生活节制、身体健壮但又不放弃生活享乐的新型地主。他们被塞尔特维拉人讥为“半吊子乐天派”或“滑头”,不过仍然受欢迎,因为他们在不少事情上确实发挥了作用,而且为地方争了面子。

  维克多·施托特勒和他的凯特连同他们的情书,那些他们尽管过着挨饿受冻的日子,仍针对自己的情况复制出来并在不断地争吵中增多的情书,却早已被世人遗忘,早已湮没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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