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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运:德语国家中短篇小说选》 作者:霍夫曼

第46章 迈耶(16)

  一般人到了老年,能从生活中得到的享受已所剩不多,通常都只喜欢听愉快有趣儿的故事,布克哈特修士也是如此。当他把制弩匠拖到自己房中来时,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实指望能从圣托马斯的生平中找出几件小事和凡人所有的弱点来取笑一番,给这位新圣者头上的金色灵光抹一点儿黑。谁料汉斯让他看到的却是一场残酷的斗争和两张被痛苦所扭曲了的面孔。这实在使他难以忍受;为了冲淡不愉快的印象,他想找一句俏皮话来说说。

  “谢天谢地,”他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眼下坐在我面前倒挺虔诚、挺诚实的样子。其实,你这人够滑头的,连你那国王也没抓住你的腰带,把你一块儿拖下地狱去。”

  制弩匠身板笔直地坐在他那矮凳上,两眼炯炯有神。他在讲完故事后,心情就像举行过一次告解似的轻松,所有的肌肉也增加了力气。要知道,他尽管头发花白,却仍有着一颗勇敢的心,能够经受住隐藏于人情世态后的正义的严厉判决。

  “我也并非一点儿没受打击啊,”他回答布克哈特修士说,“不过,我及时地退了出来,没少得到好处。我愿再简单地告诉您,我怎么变成了今天这样的人。

  “俗话说,马儿归槽的时候总要跑得快一些。

  “在亨利王受过鞭打,我跟随着他飞马回转温莎宫的路途中,我就已经确信,国王身边已不是我久留之处。大主教一死,他便非常讨厌见我,对我没能把大主教从杀害他的人手中救出来这点过错,作了愤怒的、不公道的指责。他在哪儿见到我,都要背转脸去。一个有着高贵的阿揆泰尼亚血统的英俊少年,代替我这胡子拉碴的粗汉,专门替他斟酒。就连让我陪伴他去打猎的次数也很少了。他之所以挑我跟他去坎特伯雷进行忏悔,是在我面前他用不着感到害羞。

  “回到温莎宫不久,兵器御监罗洛大人就把我找去盘问。皇上自我鞭笞的事已经传开了,在撒克逊贫民中更是不胫而走,尽人皆知,他们要么更加虔诚,要么幸灾乐祸、扬扬得意。罗洛大人听了令人难堪的真相,气得额头上青筋毕露,接着如他一贯地那样口出狂言,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竟爬到那个懦夫的墓前,向他乞求宽恕!那个白脸小丑在他的墓穴中将怎样发出窃笑啊!……他即使到了地下还要伸出头来咬他一口,真是条毒蛇!……好个自我鞭打的诺曼国王!……可这也难怪!你发现了吗,汉斯,一年多来,亨利陛下肩膀上扛着的就已是个教士脑袋!’

  “罗洛大人说的倒是真话,国王的模样几乎叫人认不出来了。他脸上的皮肉松软下垂,再不像从前那样容光焕发,而是煞白煞白,没精打采,恰似一根朽木雕成的。

  “‘英格兰的空气已经令我感觉臭不可闻。’罗洛继续发着脾气,‘我要到阳光灿烂的西西里岛去了,那儿有我一个外甥。汉斯,去火炉中取一条木炭来,’——我们当时站在兵器库里——‘替我在墙上题几句告别词,说我罗洛不屑为一个鞭打过自己的国王效力。’我知道这位贵族不会写字,便把他的想法努力用一句拉丁语概括起来,使他非常满意。这句话是:

  “‘EgoNormannusRollovaledicoregiHenrico.’拉丁语:我——诺曼人罗洛——告别——亨利国王。

  “可是,我在动手写之前对他讲:‘我也要走啦,大人。’

  “‘怎么,制弩匠,你也要走?国王会想你的!’他说,并且皱起了眉头。

  “我指了指我脖子上被掐出的伤痕,回答道:‘我已经第三次向亨利陛下传达噩耗啦,难怪他像讨厌乌鸦似的讨厌我!我侍奉他不会再使他快活。我何苦惹他生气呢!我想我还是走了好,免得他像所罗王似的不高兴就赏我一标枪据《圣经·旧约全书》载:所罗王嫉妒大卫的声名,企图用矛刺死他。。可是您,大人,您要是离开他就会成为不祥之兆,使他惊恐,使他忧郁;要知道陛下非常非常器重您,把您视为诺曼民族光荣的最年长的见证人和化身啊。’

  “听到这儿,兵器御监一把从我手中夺去还不曾使用的炭条,扔进壁炉,嘴里嘟囔着,丢下我走了。

  “当天,我就去到国王面前,求他恩准我退职。地点是我当初向他呈献我改良弓弩的同一间屋子,但是心情却沉重得多。他和蔼地望着我,只是神情显得异样而悲伤,他同意了我离去。我并未因此变成一个富翁,不过,亨利王也吩咐国库总监支付给我应得的报酬。

  “我收拾温莎宫中自己的房间,在一口箱子的底下发现了我塞在那儿的揩着圣者鲜血的手帕。怎么处置这手帕好呢?它无疑比皇上给我的全部赏赐还宝贵;因为那个时候,托马斯大主教的哪怕最微不足道的遗物就已具有比它重一百倍,是的,甚至重一千倍的黄金的价值。不过,要卖掉这血手帕,我却问心有愧,我到底对主教大人的死不能不负一些责任啊。另外两个处置办法——要么自己保存,要么将其销毁,也使我觉得同样不妥。

  “我离开英国之前,抽工夫去看了看我以前的师傅,那位伦敦制弩匠。当初他待我很好,可我在侍奉国王期间却背弃了他。他毕恭毕敬地迎接着我,不知道我已经失宠。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就跟个孩子似的。愁苦和悲伤已搞得他心力交瘁。我问希尔德好不好。他回答她已经卧床不起,长期发着低烧。说完就领我上她房间去。

  “希尔德认出我,深陷的蓝眼睛中闪着泪光。她感谢我去看她,说她是非常渴望在死以前能见我一面的。我心中呢,随着产生怜悯,旧日的爱情又复活了,加之自己也是个受了命运打击的人,便谦虚谨慎地向她建议,一等她恢复健康就娶她为妻,带她一起回我的故乡去。

  “她点点头,但仍带着怀疑和凄怆的神情。

  “这时,我想起我那件珍贵的圣物。当时,在整个英格兰已是有口皆碑,盛传着圣托马斯的遗物能使病人康复和创造其他种种奇迹。撒克逊神甫在布道时声称,甚至死了的人,只要碰碰他的圣物也会复活转来哪。我骑马飞驰回温莎宫,取了手帕又匆匆来到希尔德房里。她睡着了。我把血手帕轻轻盖在她胸口上。她动了动,睁开眼来对我温柔地微笑着,深深吸了几口气,目光突然格外明亮起来,随后却轻轻叹息一声,合上了眼。她死啦,神甫。

  “刹那间,我又恐怖,又恼怒:惯于救死扶伤的托马斯大主教仍然不肯饶恕我,以致杀死了我的爱人。我仓皇逃离英国。那块血手帕大概是装在希尔德的棺木中一起埋葬了。

  “在横渡英吉利海峡时我遭遇了风暴,大浪两次把船冲回英格兰岸边。终于踏上大陆以后,我便直奔施瓦本邦,饱经沧桑的我,再没一点儿心思到世界上去东游西荡,瞧这瞧那。在莱茵河边饮过马,我更是归心似箭,因此溯流而上,马不停蹄地一直赶回沙弗豪森老家。

  “在家乡,我发现大伙儿把我打死犹太高利贷者马纳瑟的事已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迎接一位衣锦荣归的名人似的迎接着我。我也趁热打铁,娶了一位年轻寡妇,她除去前夫的两个小儿子以外,还给我带来了一座建在沙弗豪森的庄园,一座位于莱茵河畔的阳光充足的葡萄山。

  “请相信我,神甫,尽管我成了个显赫的人,并给皇上当过差,我仍然未抛弃自己的手艺,而是立刻开起一家作坊来。没过多久,远远近近的城堡和城市中的人都成了我的主顾,由我供给各种类型的弓弩。

  “关于我的国王我可再没得到任何消息,只听说他与他的儿子始终和解不了,自己非常悔恨。

  “一天,我牵着我老婆带来的大儿子,到莱茵河的瀑布下边,去试验我新设计的一种弩。我打算把箭射向对岸,看河面上的旋风会对它的飞行产生多大干扰。

  “当我在寻找对岸的目标的时候,突然发现在一尊巨石上坐着一位灰衣骑士,宝剑横搁在膝头上,就跟你们这儿大教堂的钟楼壁龛中那位卡尔大帝一个模样。我的小家伙害怕起来,我则绞尽脑汁,想弄明白是谁一夜之间就把这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搬到那河边的荒野里去了。

  “蓦地,骑士穿着铠甲的手臂慢慢儿举了起来,而且我看出他是在向我招手。这时我才认出了他,连忙跳上一艘小船,用力向对岸划去。罗洛大人冲我大声地喊道:‘你好啊,施瓦本人,邀请我去你家喝两盅怎么样!’

  “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他准备去巴勒莫意大利城市。。今天来到莱茵河畔这座小城,他先安顿好了马匹和随从,便被远远传来的雷吼一般的声音吸引着,沿河而下,来到了这壮观的瀑布面前。

  “我和他并肩走在沙弗豪森的街上,居民们都为这位老骑士的魁梧健壮所倾倒,我也感觉自己仿佛曾经生活在一个巨人般的异族中似的。罗洛大人饮过几杯以后,开始称赞起我们的美酒来。我却终于大起胆子向他打听我那国王陛下的近况。兵器御监听罢往空中吹了一口气。我立刻明白,亨利王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人世。

  “‘那么,’我战战兢兢地问,‘他死时的情形怎么样?’

  “‘未得善终!’他回答,‘让他的儿子一气就一命呜呼了。你的偶像,理查王子在法国国王的帮助下打败了他,提出的第一个议和条件是要父亲对他进行祝福,尽管这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亨利王满腹怨恨,由我搀扶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吃力地向儿子伸出右手去。可就在这时,他那违心地给人祝福的手指却痉挛起来,随即便僵在了空中。’

  “‘别讲啦,大人!’我不寒而栗,冲口喊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又说:‘允许我送您一程吧,我准备去朝拜一下安西德尔恩瑞士的著名朝圣地,为迈因拉德伯爵于9世纪时所建。的黑圣母,我非常渴望能够为我的陛下的灵魂祈祷祈祷。’

  “第二天,我们到了迈因拉德修道院所在的荒原上。罗洛大人不肯停留,对我点了点头表示告别,然后勒转马头疾驰而去。临别前,他还冲修道院的钟楼吐了一口唾沫。

  “我下了马,赤足光头地向圣地走去。我在里边做完了为洗雪罪孽通常要做的一切,在离开前又再次去饮圣泉中的水。如您所知,这泉水乃是从圣迈因拉德的身体中涌出来的呀。

  “就在我虔诚地从水管上抬起头的时候,一眼瞅见旁边的水管前凑着另一个朝圣者的脑袋,也在贪婪地饮着水,奇怪的是他右手的袖管竟空空地垂在身边。这时他也抬起了头,我们于是四目对视起来。

  “我俩自己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同时扑向对方,狠狠掐着对方的脖子——特鲁斯特·格里姆和我。

  “幸好,我们身边这时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住手!’讲话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修士,他问我们打哪儿来,何处人氏。

  “当他得知我俩一个是替圣托马斯举十字架的修士,一个是亨利王的贴身侍从时,就觉得刚才我们准备拼个你死我活是情有可原了。只是在打发我们走的时候,他仍给了我们轻重相等的处罚,让我们各念一定遍数的‘我们的圣父’,并且恳切地劝诫我俩说,小人物可不该介入大人老爷们的争端,何况他们都已离开人世,各得其所,到彼岸三界该他们去的地方去了呢。

  “这样,我和特鲁斯特·格里姆才各走各的路:我回我在莱茵河畔的工场;他去他的圣托马斯墓,不过这个满脸红胡子的鲁莽家伙临走还嘟嘟囔囔,骂那些缺少热诚的施瓦本教士。

  “十年后,现任教皇听从英格兰和整个基督教界的呼声,把托马斯大主教提升到了本教会圣者的光辉行列中。人们呈报并证实了的圣迹数以百计,远远超出通常所要求的三项;尤其是他在圣坛前的殉教壮举,更给他增添了无上荣耀。

  “消息一在信奉基督教的国家传开,我便把托马斯大主教的名字写在自制的日历上,与我们教会最初的一批小殉教者,即伯利恒城遭到屠杀的无辜儿童事见《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二章。在一起;诚然,他除去同样死于剑下以外,与这些小殉教者只有很少共同点。”

  突然,塔卜狂吠着跳了起来;紧接着,从下边的巷口也传来一阵猎犬的狂吠声和马蹄声。一束火炬的强光射进房中,两人走到外边的木阳台上,见一队打猎归来的修士正骑着马从巷子里走过。制弩匠认出为首的一位就是他的主顾和债务人库诺修士。库诺修士也看见了他,因此左手收缰,右手从袍子中拽出一个胀鼓鼓的皮钱袋来,大大方方地递给了制弩匠。

  汉斯想要告辞,布克哈特修士却将哆哆嗦嗦的手抚在他的肩上。

  “朋友,”布克哈特修士说,“就在圣费利克斯和圣雷古尔的屋顶下过夜吧。既然那位今天统治着这座城市的圣者曾称你为恶仆,在你摸黑回旅店去的路上他就很可能暗算你,要知道他一贯是不肯饶人的啊。去,趁现在骰子还未响起来,去找库诺修士把债结清。这期间我将在我房中为你搭好床铺。我睡眠很少,也乐得今天夜里能听见一个活人在我身边呼吸;我担心,今夜托马斯大主教血淋淋的脑袋说不定会在我眼前的黑暗中晃来晃去哩。

  “而明天是虔诚的大卫王的纪念日即十二月三十日。,你就可以放心大胆走你的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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