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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币制造者、窄门——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作者:纪德

第31章 伪币制造者(30)

  巴萨望站了起来。艾杜瓦也是。他们在最冷淡的点头下分手。巴萨望伯爵由于艾杜瓦的来访大大的憋了一口气。当斯屈洛维洛进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好好叹了出来。

  斯屈洛维洛虽然也很有他自己那股气,巴萨望跟他在一起却自在得多——或者,说得更正确一些,他待他更无所谓得多。不用说,斯屈洛维洛不是他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但他认为自已可以跟他并驾齐驱,同时刻意使自己证明这一点。

  “我亲爱的斯屈洛维洛,坐下来吧推了一把扶手椅给他,说:“又看到你真是高兴。”

  “伯爵先生叫我来。现在我来准备效犬马之劳了。”

  斯屈洛维洛喜欢用一种奴才的无礼态度来耍弄巴萨望,但巴萨望老早就知道他这一套了。

  “让我们说正经的吧,该是跟人见面的时候了。你已经试过了很多行业……我想今天给你个真正当独裁者的机会一不过是在文学的领域——我们得追加一句。”

  “可惜!”然后,由于巴萨望把烟盒伸出来,他说:“如果你肯惠允的话,我宁愿

  “我不允许这种事。你那走私的雪茄会让屋子里臭气熏天。我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抽这种东西。”

  “噢!我并不想把它捧到哪里去,但旁边的人实在是吃不消。”

  “还是像以前那样游戏人间?”

  “总不是个呆子就是,你知道。”

  斯屈洛维洛对巴萨望的建议先不做答复,他要把他的观点说一说,再看情况。

  “我一向对博爱主义就不怎么以为然。”

  “我知道,我知道巴萨望说。

  “自我主义也是一样。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了……历来的说词是,人惟一逃脱自我主义的路是博爱主义——可是这条路却更是可厌!在我来说吗,单独一个人固然是可鄙可厌的,但若要找一个比他更可鄙可厌的东西,那就是一堆人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相信把各个可厌的个体叠在一起就会变成可爱的东西。没有一次上电车或火车的时候我不希望好好发生一件意外,把这些活生生的垃圾压成一团肉酱,不错,老天!我自己也奉陪。没有一次我进戏院不希望吊灯掉下来或来个炸弹爆炸的,甚至我自己炸在里面也在所不惜,如果我不是还想做点什么有点意思的事,我真想自己口袋里装一个去。你要说话了吗?”

  “没有,没什么,说下去。我在听。你不是那种需要反对来刺激才能继续下去的演说家。”

  “其实我想我是听到你说要给我一些你那天下无双的葡萄酒的。”

  巴萨望笑了笑。

  “把酒瓶放在你旁边。”他说着把酒瓶递过去。“尽量喝,喝光它,但说下去。”

  斯屈洛维洛倒满一杯。舒舒服服的靠在他的大扶手椅里,说: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种硬心肠,我觉得,我的性情里有太多的愤恨,太多的厌恶——这不是我关怀的所在。确实,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压制一切可以把这些情绪缓和的东西。但我并不是不会有羡慕之情,不会有那种荒谬的奉献之情的人,因为,既然我是人,我对自己的厌恨便像对别人一样。我到处听人说,文学、艺术与科学联合起来,最后是于人类有益的,只就这一点就足以叫人厌恶它们了。但我有一种把说法倒转过来的办法,这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对,我喜欢颠倒过来这样想:奴性的人类聚合在一起,来搞出一些残忍的杰作,是一个把妻子儿女烧死好让他的瓷器有好色泽的柏纳帕利塞。(对这个人他们是多么大惊小怪啊!)我喜欢把问题颠倒过来,这一点,我拿自己也没办法,我的头脑就是这么构造的,当我倒立的时候,站得比较稳一些。如果我受不了基督为我每天攻击的可恨的人类徒劳无益的拯救而牺牲他自己,我就另外想像一种情况,叫我满足一点,甚至让我心平气和一点,那就是,可恶的乌合之众为了制造一个基督而腐烂……尽管事实上这也不是我最喜欢的,因为,他的教训惟一的功用就是把我们投入更深的泥坑中。问题在凶恶的生物的自私。想想看,凶恶的东西如果不自私,会搞出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来!我们照顾贫穷的人,弱者,佝偻者,受伤的人,是错误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恨宗教——因为它教我们那样做。博爱主义者自以为从对大自然、对动物与植物的沉思中现出深沉的平和,这个,完全是欺人之谈。因为在野蛮阶段,能够繁殖下来的是最强壮的生物,所有其他的都被摒拒,充做肥料。但人们不看这一点,不肯承认这一点。”

  “不错不错,我愿意承认。说下去。”

  “告诉我,你觉得可耻不可耻,可怜不可怜——人类用了那么多功夫繁殖优良品种的马、牛、家禽、五谷、花卉,可是他们自己呢,却仍旧在医药上寻求减痛,在慈悲上寻求姑息,在宗教上寻求安慰,在洒里寻求遗忘。我们该做的是人类品种的改良。但任何改良都意味要压制缺点,而这却是我们这个基督教化的社会的呆子们不肯同意的。这个社会甚至不肯阉割智力不足的人——而大量繁殖的正是这些人。我们需要的不是医院,而是育种场。”

  “凭良心说,斯屈洛维洛,你说起话来让我喜欢。”

  “我怕,伯爵先生,你误解了我。你以为我是个怀疑论者,而事实上我是个理想主义者,神秘主义者。怀疑主义一无用处。它把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容忍!我认为怀疑主义者没有想像力,没有理想——呆子一群……我并不是不了解,强壮的人类品种会把一切微妙的纤细的人类情感铲除。但到了那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再因这些东西被压制而觉得可惜了,因为凡是能够欣赏这些的人也都已经被铲除了。不要误解我——我并不是没有所谓的文化的人,我也知道希腊人有些曾经瞥见过我的理想,不管怎么说吧,我喜欢做这种想像,而且我记得色列斯的女儿寇儿的故事,她到阴间去的时候对幽魂们充满了怜悯,可是等她变成了阴间的王后,普路托的太太时,荷马除了管她叫‘不容情的普洛丝芬’以外,从没有管她叫过别的。见《奥德赛》卷六。‘不容情’——这是每个自以为大公无私的人都以此自奉的。”

  “高兴你又回到文学上来了——当然,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它。好啦,那么,大公无私的斯屈洛维洛,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成为不容情的编辑了。”

  “说真的,我亲爱的伯爵,在人类的一切发泄物中,文学是我最厌恶的一种。除了妥协与阿谀以外,我在里面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甚至怀疑除了这些之外它又还能有什么——至少这四个字可以把往日的文学一网打尽。我们赖以维生的只是那些老早认为理所当然的情感,而读者们则自以为亲自经验到这类情感,但那是因为任何白纸印上黑字的东西他们都相信。作者们把他们约定俗成的东西当做他们要求的基础,然而这些却是伪造的,虚假的,可是它们却到处通行。人人都知道‘劣币驱逐良币’,同样,一个把真币给人的人,

  会被人认为是在欺骗他们。在一个骗人的世界里,诚实的人反而会被人当骗子看待。我先老老实实的警告你——如果要我来编杂志,那它的工作就是剌膀胱——是要把那些漂亮的情感贬得一毛不值,让那些只靠嘴巴流通的期票再也没有价值。”

  “凭着我的良心说,我非常愿意知道你怎么执行这个计划。”

  “任我去做,你不久就会看出结果来……我常常反复想这个。”

  “没有人会了解你的目的何在,没有人会跟随你。”

  “噢,现在最聪明的年轻人巳经在防范诗意的膨胀了。即使是用科学的严谨尺度伪装起来,用陈腐的、高调的诗词打扮起来,他们还是一眼看穿它只是个气囊而已。你永远都可以找得到做破坏工作的人手。我们岂不是可以成立一个学派,惟一的目标就是把一切拉倒吗?你会不会害怕?”

  “不……只要不践踏我的花园就可以。”

  “别的地方多得是可以做的……enAttendant〔同时〕,现在还是好时候。我知道有很多年轻人都是在等待振臂一呼;很年轻的人……噢,真的,我知道!这正投你的胃口,但是我警告你,他们是不要任何……我常常怀疑,绘画究竟是凭什么奇迹跑到了那么前面,而文学又怎么会任自己被人家远远丢在那么后面。在今天的绘画上,平常所谓的‘主题’,

  已经变成了贻笑大方的东西。‘好个主题’!听到的人哈哈大笑。画画的人画人相的时候除非能确定没有一笔像他画的那个人的样子,就连这都不敢画了。如果我们把事情安排得好,而且放手让我去做,不出两年,我的诗人写出来的诗如果有一句话被人看懂,就自认为是耻辱。对,伯爵先生,你要不要打赌?所有的意义,任何意义,都会被人认为是反诗的。非逻辑性,要变成我们的引路星。好一个杂志名称:‘清道夫’!”

  巴萨望丝毫未动的听到这里。

  “你有没有把你的小侄子算做你的助手之一?”停了一会儿他说。

  “小雷昂是选民之一,他也是不肯让苍蝇停在他鼻尖上的人。真的,得英才而教育之,

  一乐也!上学期,他想打垮那些死读书的家伙是件乐事,便打垮了他们,囊括全部奖品。

  暑假回来以后呢,则把他的功课一丢了之,他在搞什么把戏我真不知道,但是我非常相信他,而且绝不干涉。”

  “你要带他来见我吗?”

  “伯爵先生真是在开玩笑……好啊,那么,杂志怎么样呢?”

  “这个我们以后再看。我必须有时间让你的计划在我脑子里酝酿酝酿。不过,你倒先可以给我找个秘书,我不满意我原先那个。”

  “明天我给你带科布——拉夫乐来。今天下午我会见到他,我可以保证他合你的胃口。”

  “清道夫型的?”

  斯屈洛维洛站起来。

  “想起来了,”巴萨望说,“我忘了送你我的书,我想。我抱歉第一版的已经没有了……“既然我不打算卖它,那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只是第一版印得比较好。”

  “噢!我连看也不打算的……再见。如果那精神让你动心,我愿效劳。祝你早上快乐。”

  艾杜瓦日记:杜维叶与普洛菲当杜

  从巴萨望那里拿了奥利维的东西回来。一到家,立刻写起《伪币制造者》。我心情的提升是清静而明澈的。我的喜悦是前所未有的状态。一口气写了三十页,没有犹豫也没有删改。整个的戏,就像夜幕笼罩的风景,突然由闪电照亮,从黑暗中突现出来,跟我原先一直想的全然不同。此前我所写的书在我看来都似乎是公园里的装饰用水池——它们的轮廓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也许是形状完美的,但其中的水却是死水,没有生命。现在,我希望它自由的奔流,随顺其性,有时快,有时慢,我不要预先看到它如何蜿蜒。

  X认为一个好小说家在开始写一本小说之前就当先看到如何结束。至于我,我却任其流转,生活中没有任何处所是不能使我们把它作为起点的,也没有任何处所是不能让我们把它当做终点的。“可续”——这是我希望我的《伪帀制造者》用以结束的两个字。

  杜维叶来过。他真是个不错的人。

  由于我夸张了我对他的同情,我便不得不领受他大量的情感流露,而这个,确实相当令人无措的。在我听他说话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反复出现拉?洛谢夫高的话:“我是很不容易产生怜悯的,而我宁愿根本没有……我认为人应当表露一些,但要小心的不要感觉到它。”然而,我的同情却仍是真的,不可否认的,而且我感动得落泪了。说真的,我的泪似乎比我的话更安慰了他。我几乎相信,当他看到我哭泣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不幸了。

  我坚持的下定决心不告诉他诱惑者的名字,但让我惊奇的是,他连问也不问了。我相信,当他一没有感到洛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他便不再感到嫉妒了。至少,由于他来看我,那嫉妒的力量已经削减了。

  他的心里有一种超乎常情的东西,他愤怒于竟然有人遗弃洛拉。我对他说,如果不是那人遗弃洛拉,她就不会回到他那里了。他决心爱那孩子如同己出。谁又知道呢,如果不是有这么个诱惑者,说不定他一辈子也尝不到做父亲的欢喜。我小心着不把这点透露,因为他若想到他的不及,嫉妒将会更增。但到了这个阶段,那就是属于虚荣范围内的事T,不再让我感到兴趣。奥瑟罗会嫉妒,是我们可以理解的,想到他太太的恣情,他便无法忍受。但杜维叶这种人之所以嫉妒,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应当嫉妒。

  无疑,他培育这种嫉妒之情是起于一种秘密的需要,就是让他自已这个人有点实质感。对他而言,快乐当是自然而然的,但能够使他对自己羡慕、使自己尊重的,却是后天获得的东西,而不是天生自然的。因此,我尽了力量去说服他,单纯的快乐比折磨和十分难于达成的东西更值得称赞。直到他平静下来,我才让他走。

  不一致性。小说或戏剧里的角色完全依照人们可以预料的行径去行为……他们的这种一致性,虽然可以获得我们的称赞,却正使我们知道他们是伪造的。

  我并不是说不一致就是自然。因为我们常常会遇见矫揉造作出来的不一致——尤其是女人,反过来说,有些少数的例子中也真有叫我们钦慕的。espritedesuite〔一致性〕,但这种一致性照例是由虚荣而固执的坚持得来的,并且牺牲了自然。人的内在越是丰盛,可能性越是多样,他就越是易于改变,越是不愿让他的未来被过去所决定。那justumettena—cempropositivirum,那被人捧做我们的模范的人,所提供的往往是石化的土地?无法垦殖文化。

  我还见到过另一型人:他们兢兢业业的为自己编织一种有自我意识的原创性,在选择了某种实行的方法后,他们的主要注意力便永远不离这些东西,永远固守着,防护着,不让自己有一刻的轻松。(我想到X,有一次,我要给他倒1904年的蒙特拉谢,他说:“除了波尔多之外,我什么都不喜欢。等我假装说那正是波尔多时,他文觉得那蒙特拉谢好喝了。)

  当我年轻一些的时候,我常常下决心,我认为这个很高尚。我关心的是我要成为我希望的样子,而不是我是什么样子。现在呢,我离这种想法业已不远:不变老的秘诀在于不对以后做决定。

  奥利维问我在写什么。我就任自己谈起我的书来,甚至于——他似乎是那么感兴趣——把我刚刚写的念给他听了。我怕他不知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年轻人的评论是不容情的,也知道他们是多么难于同意跟他们不同的意见。但他怯怯的表示的几点我却觉得是那么得当,因之我立刻把它们列入考虑。

  我的呼吸,我的生命,从他而来——透过他而来。

  他仍旧在担心他原先要编的杂志,尤其是那篇他在巴萨望的要求下写的、而现在已经让他厌恶的短篇小说。我告诉他,巴萨望的新安排已经使他必须把第一期的文章重新排版了,他会拿回他的稿子。

  刚刚出乎意料的MLejugedinstrution〔检察官先生〕普洛菲当杜来访。他抹着额角,呼吸沉重,我想,倒不是由于爬了六层楼梯,而是由于困窘。他帽子抓在手上,一直到我按着他坐下,才坐下来。他体型好,有相当的风采。

  “我想你是莫林涅庭长的内弟。”他说:“我冒昧来访是为了他儿子乔治的事。我确信你可以原谅我这个鲁莽,因为这完全是出于我对我这个同事的敬爱。”

  他停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把一扇帘放下,因为我那个打杂女工非常好管闲事,而正好她这时又在邻间。普洛菲当杜微笑表示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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