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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这里和奉格司麦永远都欢迎你。你也许会使你的舅父和须丽叶喜欢的,倘若你去找他们……”

  “你是说阿丽莎。”

  “当然!对不起……你相信吗?我原以为你爱的是须丽叶!直等到你的舅父一个月前告诉我——你知道,我很爱你们,可是我不太了解你们,并且我太少见到你们了……我也不会观察,我没工夫关心别人的事。我总是看见你和须丽叶玩——我想,她那么好看,那么活泼。”

  “不错,我现在还是喜欢同她玩,可是我爱的是阿丽莎……”

  “好吧,好吧!随你。至于我,我不大了解她,她比她的妹妹少讲话,我想如果你选中了她,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可是,我爱她并非出于选择,我也从没有想过我有什么理由……”

  “别生气,芥龙,我并没有恶意。你使我忘了我想对你说的话了。啊,对了!我想,当然,结局总是是结婚的;可是你还在服丧,照规矩还不好就订婚,而且你还太年轻。我想,现在你没有母亲,一个人住在奉格司麦有点不宜。”

  “可是,姨母,就是为了这点我才说要旅行啊。”

  “是这样的,孩子,我想过,如果我也在那里就方便多了,我已经准备好空出一部分

  夏天。”

  “只要我请求阿绪拜尔敦小姐,她一定高兴来的。”

  “我早已知道她要来的。可是那样还不行!我也要去。噢!我无意替代你可怜的母亲,”她补充说,忽然呜咽起来了,“可是我可以管家务!哦——你,你的舅父,阿丽莎,你们不需要觉得有什么不便。”

  菲丽歇姨母算错了她在那里的影响。实际上,我们全是因为她才感觉不便。照她所说的,她在七月初就到奉格司麦,阿绪拜尔敦小姐和我不久也上那里加入她。

  借口帮助阿丽莎照料家务,她使这个素来安静的家里充满了无间歇的喧噪。为了讨好我们,为了造成如她所谓的“方便”,她过于热心,以至于我们,阿丽莎和我,在她面前差不多总是拘束而缄默。她一定以为我们很冷淡……即使我们不沉默,难道她就能了解我们们爱情的性质吗?——须丽叶的性格,相反的,倒是同这种旺盛的精力合得来。也许由于她对小侄女流露出太显然的偏爱,我对姨母的感情沾上了一点不快的感觉。

  有一天早上,邮差来了以后,她把我叫去:

  “可怜的芥龙,我伤心极了,我的女儿病了,需要我照顾,我不得不离开你们……”怀着多余的过虑,我去找舅父,不知道姨母走后我可以不可以还留在奉格司麦。可是我的话刚开始:

  “什么他就叫起来,“我可怜的姐姐还想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弄复杂吗?呃!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芥龙?你不是早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吗?”

  我的姨母在奉格司麦只住了十四五天。她一走,家里就回复了平静。家里重新栖息着一种很像幸福的恬静。我的居丧并没有在我们的爱情上投下阴影,反而加深了它。一种单调的生活开始了,在其中,有如在一个共鸣强烈的地方,我们心里最轻微的激动都是可闻的。

  姨母走了几天后,有一天晚餐时,我们谈论到她:

  “多么大的骚乱!”我们说。“难道喧喧扰扰的生命就不能让她的灵魂有片刻的休息吗?爱的美好形象,你在这里的倒影又是怎么回事呢?”因为我们想起歌德的话,他在讲到史坦因夫人时写道:“能一见世界在这个灵魂里的倒影是件美事。”我们立刻就定下一套阶层,把沉思冥想的能力尊为最高。我的舅父本来一直不做声,这时悲伤的微笑着,责备我们说:

  “孩子们他说:“即使那影像已破碎,上帝还是会认出他的影像的。们慎勿以他人一生里的瞬间来判断他们。你们所不喜欢我这位可怜姐姐的都是环境的结果,我太熟悉

  那些情形,无法像你们一样严酷的批评她。年轻时可爱的气质,老时都有可能变样。你们所谓菲丽歇的‘骚乱’,原先不过是迷人的精神焕发,天真烂漫,豪爽与优雅……我们从前实在与你们现在并没有多大的不同。我有点像你,芥龙,也许比我所知道的还要像。菲丽歇很像现在的须丽叶——是的,甚至于模样也差不多——我突然发现你们的相像,”他转向他的女儿说:“你谈笑的声音,你的微笑,还有那一种姿势,是的,她有时候像你一样也不作,只是坐着,臂肘撑在前面,头额支在交错的手指上。”

  阿绪拜尔敦小姐向我转过脸来,几乎是耳语道:

  “你的母亲,阿丽莎像她。”

  那一年夏天十分美好。一切都似乎沉浸在蔚蓝的晴空下。我们的热情战胜了苦难,战胜了死亡,阴影向我们让步。每天早晨我的快乐唤醒我,我黎明即起,奔出去迎接这一天……现在梦想起那时候,仿佛依然是清新的沾满露珠。须丽叶比夜里睡得很晚阿丽莎起得早,常同我一块儿走到园子里。她成为她姐姐与我之间的使者,我向她滔滔地讲我们的爱情,她似乎也永远不厌。我对她诉说我不敢对阿丽莎说的话。在阿丽莎面前,因为爱她太甚,我反而变得羞怯,变得拘束。阿丽莎好像也随我们玩这种孩子的游戏,很喜欢我同她妹妹兴高采烈的讲话,不知道或假装不知道我们实在只是在谈论她。

  啊,爱的美妙转变,充溢的爱的美妙转变,你是以怎样秘密的道路,把我们从欢笑引到悲伤,从最天真的欢乐弓I到德行的苛责中……

  夏天如此纯粹而平滑的逝去,那些溜去的口子,差不多一点也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惟一的事情就是谈话及读书。

  “我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暑假临了前几天的一个早上,阿丽莎对我说:“我梦见我活着,而你却死了。不,我没有看见你死。只是——你死了。这太可怕,太不可能了,我终于认定你只是不在罢了。我们分离两处,我觉得有方法到你那里,我寻思如何去做,我这样用力,以至于把自己弄醒了。”

  “今天早上我还在这个梦的印象之下,仿佛我还继续做着这个梦。我觉得我和你还是分开的,而且要和你分开许久,许久——”她低声加上:“乃至我的一生——我们的一生都得作极大的努力……”

  “为什么?”

  “每人作极大的努力以求我们重聚在一起。”

  我没有或不敢把她的话当真。我的心跳得很剧烈,忽然有了勇气,好像作为抗辩,我对她说:

  “至于我,今天早上我梦见我正要同你结婚,那么确定,什么也不能分开我们一除

  了死。”

  “你以为死能分开我们吗?”她接口说。

  “我的意思是……”

  “我倒以为它能聚合……对了,聚合生前分开的东西。”

  这一番话深入我们的内心,甚至于现在我还听得见我们讲话的声调。然而我们到后来才完全明白它们的严重性。

  夏天逝去了。大部分的田野赤裸裸的,望去分外的辽阔而绝望。临走的前晚,不,更前一晚,我和须叶丽走往低园尽头的灌木林。

  “你昨天背诵给阿丽莎听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

  “你们落在我们后头,坐在长椅上的时候。”

  “噢!波特莱尔的一些诗句吧,我想。”

  “哪些?你念给我听好吗?”

  “‘不久我们将沉入寒冷的阴暗’,”我很不乐意的念起来,可是她立即插进来,用一种变了的颤抖的声音接着念下去:

  “‘再会吧!我们太短暂的夏天的明朗’。”

  “怎么!你也知道吗?”我叫了起来,非常惊讶。“我一向以为你不喜欢诗……”

  “为什么呢?因为你从来不念给我听吗?”她说,笑着,可是有一点勉强。“有时候你似乎以为我根本是个傻子。”

  “一个人可以很聪明而不喜欢诗的。我从没有听过你念诗,或者要我念给你听。”

  “因为那是阿丽莎的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问:

  “你后天就走吗?”

  “是的,我得走了。”

  “今年冬天你要做什么呢?”

  “读高等师范一年级。”

  “你想什么时候同阿丽莎结婚?”

  “先要等服了军役。甚至也要等我更清楚地知道我将来要作什么。”

  “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我还不想知道。我感兴趣的事情太多了。我要尽可能的拖延,直到我必须选择固定一门时候。”

  “也是因为怕安定下来,你才暂缓订婚吗?”

  我耸一耸肩膀,没有回答,她追问下去:

  “那么,你们还等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不立刻订婚呢?”

  “为什么要订婚呢?不告诉外人,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将来也是,属于彼此的——这样不是已经够了吗?既然我乐意以我的终生相许,你以为用约定来系住我的爱是更高贵的吗?我不以为然。誓言在我看来是对爱情的一种侮辱。除非我不信任她,我才同她订婚。”

  “我不信任的不是阿丽莎——”

  我们慢慢地走着,终于走到我以前无意中听见阿丽莎同她父亲谈话的地方。我忽然想起我曾看见阿丽莎到园子里来,也许她正坐在阶顶,她可能会同样的听见我们谈话吧!她可能听见我所不敢直接对她说的话,这可能性引诱了我,我觉得这个诡计很有趣,便提高了声音。

  “噢!”我嚷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夸张、激动,而且过分注意自己的话,以至忽略了须丽叶话中的弦外之音。“噢!如果我们能俯临我们所爱的灵魂,像照镜子一般看见我们在那里投下什么样的倒影!如果我们能像了解自己一样,甚至比了解自己还清楚地让出其中的含义!我们的柔情中会带有何等的宁静!我们的爱情会带有何等的纯洁!”

  我把须丽叶的激动视为我这一番拙劣的卖弄的结果,她突然把头埋在我的肩上:

  “芥龙!芥龙!我多愿意确信你一定会使她幸福!如果她因你而受苦,我想我将会痛恨你。”

  “可是,须丽叶,”我叫着,拥抱她,托起她的头,“我也要痛恨我自己。如果你能了解!怎么——我是为了要和她有一个更好的开始,才不愿意决定我的事业啊!我把我全部的未来都系在她的身上!我没有她也能做的一切,我都不要。”

  “你对她讲这些话时她说什么呢?”

  “我根本从没有这样对她讲过!从没有,也就是因此,我们才不曾订婚,我们之间谈不到结婚的问题,也谈不到我们以后要做什么的问题。须丽叶啊!我觉得同她在一起的生活美得使我不敢——你懂吗!不敢跟她提起。”

  “你要幸福突然降临她吗?”

  “不!并不是那样。可是我怕……使她害怕,懂吗……我怕这我预见的极大的幸福,

  会把她吓着了!——有一天,我问她想不想旅行。她说她一点也不想,说她只要晓得有那许多地方,知道它们美,知道别人可以去就好了。”

  “你呢,芥龙,你想旅行吗?”

  “走遍天下!一生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长途的旅行——同她遍历群书,众人……你可曾想到这两个字的意义:起锚?”

  “我常常想到……”她喃喃地说。可是我不留心听她,让她的话像可怜受伤的鸟一样落到地上,我接下去:

  “夜里出发,在黎明的晨光中醒来,感觉只有我们两个在起伏的波浪上……”

  “到达一个海港,小时候就在地图上看过的海港,一切都新奇,我想像你在船桥上,

  同阿丽莎下船,她倚在你的胳臂上。”

  “我们得赶快去邮局,”我笑着接下去,“领取须丽叶写给我们的信……”

  “寄自奉格司麦的,她还留在那里,在你们的记忆中那里是太小,太凄凉,太远了

  她当时的话确是如此吗?我无法确定,因为我说过,我心里充满了爱情,除了爱情的表白,简直什么也听不见。

  我们走近阶梯,正要折回来的时候,阿丽莎突然从阴影里露了出来。她的面色十分苍白,须丽叶不由得叫了一声。

  “噢,我觉得不大舒服,”阿丽莎匆匆的说。“夜气冷,我想我还是回去的好。”她马上离开我们,急忙向房子那里走去了。

  “她听见我们说的话了,”阿丽莎一走远须丽叶就叫了起来。

  “可是我们没有讲什么使她痛苦的话。恰好相反……”

  “让我走吧她说着,就跑去追她的姊姊了。

  那一夜,我无法入睡。阿丽莎曾出来吃饭,可是饭后立刻回去了,说是偏头痛。她听见了什么呢?我很不安的回想所有我们说过的话。然后我想也许我不该同须丽叶走得太靠近,把我的胳臂拢在她身上,可是那是小时候的习惯,阿丽莎早已看过我们这样许多次了。啊!我真是盲目的可怜,摸索着我的错处,竟一刻也没有想到须丽叶的话。虽然我听得那么不经意,记得那么不清楚,但也许阿丽莎已经听得明明白白。没有关系!我决定不顾心上的不安,不顾阿丽莎是否会怀疑我,不顾我对须丽叶说过什么(甚至也许是由于她对我讲的话发生了影响!)我决定克制我的过虑,我的恐惧,第二天就订下婚约。

  这是我临走的前夜。我以为她的悲伤正是为此。但她似乎在躲避我,一整天我都无法单独跟她在一起。由于害怕没有和她说话就得离开,我在晚饭前迳自到她的房间。她正抬起胳臂戴上珊瑚项链,背朝房门,低着头,从肩上看两支点着的蜡烛间的镜子。她先是在镜子里看见了我,然后她继续看着镜里的我,没有转身。

  “聰,我的房门没有关吗?”她说。

  “我敲过,你没有回答。阿丽莎,你知道我明天要走了吗?”

  她不回答,只是把没能扣上的项链放下。我觉得“订婚”这个名词太露骨太粗野,便使用了一些不知这是什么的曲折话来代替。阿丽莎一听懂我的意思,似乎就站不稳了,身体只能依靠着壁炉架——可是我自己也颤抖得那样厉害,在害怕中不敢正视她。

  我离她很近,垂着眼握住她的手,她并没挣脱,只把脸低下抬起我的手,把嘴唇贴上去,半倚着我,喃喃地说:

  “不,芥龙,不,我们不要订婚;我请求你……”

  我的心跳得非常快,我相信她感觉到了,她更温存的说:“不,还不要……”

  我问她:

  “为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变了主意?”

  我不敢提起前一天的谈话,可是显然她觉得我正想到那上面,仿佛回答我心中的想法,她认真的看着我说:

  “你错了,我的朋友。我不需要那么多的幸福。我们这样不是已经幸福了吗?”

  她试图微笑却不成。

  “不,因为我得离开你。”

  “听我说,芥龙,我今晚不能同你谈,不要糟蹋我们最后的时辰。不,不,我依然爱你,不要害怕。我会给你写信,向你解释。我一定会写给你——明天——等你一走。——

  现在走吧!瞧,我哭了……走吧。”

  她推开我,轻轻的从我身上脱开——而这就是我们的辞别了。那一晚我再不能跟她说什么,第二天,当我动身的时候,她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看见她在窗口挥手告别,看着我坐的马车渐渐远去。

  那一年我几乎没有看见阿培?服提叶。不等征召,他就自愿入了伍,我则预备学士学位,重上一年的修辞班。我比阿培小两岁,我把军役延到高等师范毕业以后,今年我们两个就要上那里读一年级了。

  我们快乐的重见了面。离开军队后,他旅行了一个多月。我怕他会改变,可是他只是添加了自信,而毫未失去他的可爱。开学前一天下午,我们在卢森堡公园散步,我再也隐藏不住我的心事了,便向他详谈我对阿丽莎的爱,他是早就知道有那回事的。过去一年中,他有一些与女人过从的经验,因此他摆起了一种自负、居高临下的神气,可是并未冒犯我。他笑我未能想法把握住整件事,用了一句格言来表达他的想法:永远不要让一个女人有时间去改变心意。我让他说下去,心想他这些高论对于她对于我都毫无用处,无非说明他不了解我们罢了。

  我们到家的第二天,我接到这封信:

  亲爱的齐龙:

  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你向我提出的事情。(提出的事情!这样称我们的订婚!)我怕我的年龄比你大太多了。你现在也许还不觉得,因为你还没有机会看见别的女子,可是我想到我将会受到何种的痛苦:倘若在献身与你之后,你不再爱我了。你看到这里一定非常生气,我可以听见你的抗议,然而我还是请你等一等,等你更了解生命之后。

  请你明白我说的完全是为了你自己——至于我,我深信我永远不会停止爱你。

  阿丽莎

  不再相爱!会有这样的问题吗?——与其说是觉得悲哀,毋宁说是惊讶,可是我心里很乱,以至我立刻拿这封信去给阿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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