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飞云惊澜录》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飞云惊澜录》 作者:王晴川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1)

众人在各寨之中依次巡查,又自擎天堂、凤尾洞,一路寻来,却是一无所获。笑云二人和顽石和尚结伴搜寻,跑得腰酸腿疼,却始终毫无头绪。顽石和尚骂道:“难道这龟孙子腾云驾雾地走了?”玉盈秀听他说起腾云驾雾,陡地心思一动,道:“怎地忘了这个地方,咱们速回山神庙!” 
 
笑云也立时醒悟:“不错,大伙适才刚从那地方出来,自然没有人再回去搜索,余独冰必是暂且跑到那里躲避。”三人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又翻回山神庙。 
 
这小庙内依然黑沉沉的,高挺的神像在夜色中瞧来愈发狰狞可怖。笑云手擎火把,和玉盈秀并肩行了几步,忽听得神像后传来一声冷喝:“站住了,莫要动!”正是余独冰的声音。 
 
三人愕然止步。笑云便瞧见神像后慢慢闪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余独冰。此刻他手中却握住一根尺长的兵刃,遥遥指住玉盈秀。玉盈秀眼见那东西中有枢匣,前伸铜孔,不由吃了一惊,缓缓道:“江南雷家的‘七星化血雷’?”余独冰冷笑道:“玉姑娘见闻广博,当真让人佩服。不过这一次却走了眼,这是雷家新创秘器‘霹雳化血雷’,比起它的祖宗‘七星化血雷’来,更加猛厉百倍!” 
 
他说着自神像后缓缓走出,狞笑道:“我只需将手指这么轻轻一按,你这千娇百媚的小脸轻则会变成千疮百孔,重则会给炸得脑浆崩裂。”笑云听了心下大骇,急忙闪身挡在玉盈秀身前,道:“喂,咱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万勿乱来!”顽石和尚怒道:“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怕他怎地?”玉盈秀怕笑云弄险,急忙又闪身而出,低声道:“这东西厉害之极,比西洋的飞鸟铳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且勿莽撞!” 
www.xiaoshuotxt.net
“还是玉姑娘有见识,怪不得当初帮主对你甚是赏识,”余独冰冷笑起来道:“老子也实在不想和大家撕破脸皮,只要你们放我一条生路!”玉盈秀叹了一口气,道:“好,余独冰,我们便当没有见过你!烦劳你回去后告诉郑帮主,请他也好自为之,陆九霄和严嵩心如蛇蝎,跟着他们未必便是好事。” 
 
余独冰冷笑一声:“玉姑娘的好心在下替帮主多谢了。只是在下却没有那么傻,如今山上正在四处搜寻余某,此时独自下山无异死路一条,在下斗胆,烦劳姑娘送在下一程。”笑云叫道:“不成不成,还是我送你一程的好。”说着便要举步上前。 
 
“站住,”余独冰喝道:“任兄弟的武功太高,余某可不敢消受。玉姑娘,我数一、二、三,你若不过来,我便一铳射烂这位任少侠!直娘贼的,你这小情人武功很高,这霹雳化血雷多半射他不死,只能射得他少只眼睛缺半边脸的……还不过来!”他算准玉盈秀对笑云情深意切,便对笑云出言恫吓。 
 
笑云又惊又怒,但自觉若冒险一冲,余独冰狗急跳墙之下,说不定又会伤了玉盈秀。玉盈秀却在他手上轻轻一捏,低声道:“云哥莫怕,我自有计较!”说着已款款向余独冰走去。“秀儿!”笑云痛叫一声,玉盈秀却伸手放在背后,向他轻轻摇摆。笑云和顽石和尚忍不住齐向余独冰放声大骂,却又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瞧着他将那霹雳化血雷抵在玉盈秀的玉颈之上,一起举步向庙外走去。 
 
庙外这时已经赶来众多兵丁将领,何竞我、顾瑶、梅道人、曾淳和唤晴几人也闻声而来,见状却也无可奈何。众人分开一条路来,怒目看着他二人向山下走去,脾气暴躁的顽石和尚、柳淑娴和辛藏山几个早就口不择言,就余独冰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余独冰眼见群雄环伺,不由手也抖了,倒是玉盈秀神色自若,笑道:“余叔叔,可不要慌张过头,若是失手伤了侄女,您可下不了山了。”这笑声娇媚婉转,余独冰听了,不知怎地浑身劲气就是一懈,心内更是懒洋洋的,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场。 
 
这正是玉盈秀自幼随母苦习的独门秘术“泠然希音”,这门奇功讲究聚声成线,吐音制敌。当初在乱石林外,玉盈秀曾遵江流古之请,施展此功“阻拦”石阵中的群豪,虽是相隔甚远,依然荡人心魄。此时二人近在咫尺,玉盈秀将劲气直送过去,登时扰得余独冰心神骤乱。 
 
群豪之中,以何竞我和任笑云武功最是高明,但二人关心则乱,生怕伤到玉盈秀,虽然良机当前,却是不敢妄动。玉盈秀瞧见余独冰神色一怔,立知机不可失,娇躯一弹,登时自他手中滑脱。余独冰双目一张,似是已知不妙。便在此时,骤然有一道刀气自身后凌空而至,余独冰才从泠然希音的幻境中挣扎出来,却觉右臂一凉,已给那凌厉无匹的一刀截肘砍断。 
 
一把光芒闪烁的钢刀这才自空而落,气势逼人的斜插入地。 
 
眼见这一刀神威凛凛,唤晴不由双目一亮,叫道:“义父!”却见山道旁的一棵大树上跃下一人,可不正是沈炼石。适才他匆匆上山,正好撞见这奇异景象,他瞧瞧向一个兵丁问个端详,便即远远立在一旁,伺机出手,待见玉盈秀出声扰敌,立觉机会难得,便出刀相助。 
 
余独冰惨叫一声,怪不得剧痛,反手去抓那落下地来的霹雳化血雷。 
 
便在此时,任笑云身形展动,不顾一切地疾扑过来,这一跃用尽了他的十二成功力,当真快若电闪,斜刺里揽住玉盈秀的纤腰,疾风一般远远纵开。何竞我意念一动,布雨刀已经出鞘,本待一刀劈出,但觉余独冰手臂折断,惨不忍睹,这一刀便不忍劈出。 
 
就在这一念电闪之间,余独冰已经抓起了那匣子,狞笑声中,高高举起。 
 
便在这时,猛然却闻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一阵硝烟伴着惊焰闪过,余独冰嘶声惨叫,登时翻身倒地。众人愕然回头,却见陈莽荡缓缓走来。他脸上神色灰暗肃然,手中一支长管铜铳还冒着青烟,适才那声响显是这铜铳所发。他迈着那单调的步子走到余独冰的身前,缓缓蹲下。望着脚下狰狞的尸身,陈莽荡那满是风霜的脸上忽然滚下几大滴泪水来,低声道:“若非你要发这歹毒暗器顽抗,不论你犯下多大罪孽,我念在往昔交情,都会饶你一命!”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心中都觉悲凉无限。 
 
 
  
 
  
 
飞云惊澜录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2)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2)
陆亮抚着陈莽荡手中那铜铳叹道:“多亏陈将军当机立断的这一下子,不然这余独冰情急拼命,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兄弟!这东西也真霸道,惊天动地的一股烟,任是神仙也难逃!”陈莽荡才苦笑一声:“这西洋的飞鸟铳,是道上的朋友自一伙倭寇手中抢来送给我的。使用之时先要点火燃芯,虽然麻烦之极,却还救得了急!陆寨主若是喜欢,这便拿去。”陆亮受宠若惊,要待推辞,却听陈莽荡叹道:“这东西害了我相交多日的朋友的性命,我也不能再留在身边,便送于陆老弟吧。”不由分说,将那飞鸟铳塞入了他怀中。 
 
陈莽荡单腿跪下,大手又自余独冰犹有余温的手中抓起了那个霹雳化血雷,恨声道:“这等歹毒暗器,怎容他留在世间!”说着举手便待砸了。蓦地他又停下手来,愤然冷笑两声:“嘿嘿,此物还是留着,让青蚨帮那些狗贼尝尝厉害,”说着望了望手中那黄澄澄的化血雷,叹道:“便留在身边,只当留个念性吧。”何竞我听他声音又有些哽咽,只得走上前来,道:“陈兄请起吧,余独冰既已为青蚨帮内奸,又害了多条性命,自然死有余辜。只可惜没有问出他为何害了叶孤烟和肖同知?” 
 
众人之中,只有两个人的眼光自始至终没有望向陈莽荡。 
 
笑云一经脱险,便即紧紧握住玉盈秀的柔荑,急道:“秀儿,乖乖宝贝,你可怎样了?”饶是他伶牙俐齿,这时也惊得说不出什么话来。玉盈秀才想起适才命悬一发的惊险可怖来,忽地扑入他的怀中,哭道:“好险!”笑云的心也跳成一个儿,道:“多亏了我的好秀儿乖乖宝贝心思灵巧本事大,但从今而后,你再不可为我冒这样的大险了!”虽然众目睽睽,但他依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柔软的腰身紧紧搂住,似乎只要抓得稍松一点,方才那惊恐万状的一刻又会重演。 
 
倒是身旁柳淑娴冷哼了一声:“喂,亲热够了没有,也不知羞!”玉盈秀才惊觉这时是四顾皆人,她明艳绝伦的脸上才浮出一抹晕红,轻轻推开笑云。倒是任笑云丝毫不以为意,反恼这怒娘子多事,笑嘻嘻地道:“古语道,乱看非礼,大伙都在一门心思的琢磨那余独冰,偏偏你死盯着我们看个没够,这才叫不知羞。”柳淑娴哂道:“什么乱看非礼,那叫非礼勿视!”任笑云道:“不管叫什么,总之是你非礼!柳寨主非礼啦!”一语出口,眼见柳淑娴呼呼怒喘,柳眉倒竖,知她片刻之间便会瓢泼大作,急忙拉着玉盈秀远远跑开。 
 
众人重回聚义厅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大厅之内,陈莽荡居中而坐,聚合堂、鸣凤山和几大山寨首领分坐两旁,数十道目光紧紧盯住了刚刚回山的沈炼石。众人均知,若非刀圣带回了万分紧要之事,也不会在这深经半夜的将大伙招到聚义厅来。 
 
昏黄的灯焰下,沈炼石的脸上颇见风霜之色,衣衫也破裂多处,但那湛然飞扬的眸子一如往昔。“这一次进京,险些丢了老命!”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叫众人的心全跟着一跳。何竞我道:“老哥虽是一身风尘,但中气浑厚,想来这一趟虽有厮杀,还未遇大险吧?”沈炼石呵呵笑道:“逍遥门逍遥十二客、落花谷消魂七友和号称‘磊落三奇’的京师三大神捕,这些人遇上了,你说算不算大险?” 
 
众人的心又是一跳。唤晴忍不住道:“逍遥十二客素来自视甚高,极少出手,怎地也会给锦衣卫请出来与咱们为敌?”梅道人也摇头道:“消魂七友这七个老鬼还没死么?嘿嘿,这些人中最难缠的还是磊落三奇,老道若是遇上了这三兄弟,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沈炼石笑道:“陆九霄跟郑凌风联起手来,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唤晴听了此语,面色登时微变,垂首不语。沈炼石喝了一大碗茶,才道:“跟逍遥十二客那一战是硬碰硬!那朴南也不知老夫跟着他,一路竟大摇大摆的直奔顺天府而去,老夫觉得好奇,这厮胆子不小,竟然敢跑到我天子脚下去撒野。哪知咱们一到顺天府,老夫的行踪便走漏了,逍遥十二客早已经在客栈之中等我了。 
 
“好在这几人倒是光明磊落的挑战,说不得便是一场好杀,老夫出那客栈之时,十二客还剩下三个能站着的。只是我走出客栈,那朴南却也踪迹不见了。老夫眼见京师就在眼前,只得先入京师一探。却不想随后便遇上了老对头消魂七友,嘿嘿,这些家伙十多年没见一点长进没有,依然是下毒、偷袭这一套,老夫将计就计,假装中毒倒地,然后跳将起来,一通狠劈,那当真是痛快,痛快,痛快!” 
 
他连叫了三声痛快,才咳咳的咳嗽起来:“一通恶战之后,他奶奶的消魂七友全都到阴曹地府销魂去了。”梅道人拍手大笑:“你替天下除了这七个恶人,这一趟便不虚此行!”何竞我这时却动容道:“老哥此时已是疲弱之躯,犹能闯过磊落三奇这一关,这更叫西崖佩服不已!”沈炼石哈哈大笑:“你且不要急着佩服老哥,那是磊落三奇的老大还算念着跟我一点老交情,交手之时未尽全力,我才得全身而退!不然的话,可就难说得紧啦。”他嬉笑怒骂,说话蜻蜓点水,但众人心内均知,这三战其实必是千难万险,惊心动魄,力战逍遥十二客、聚歼消魂七友、独斗磊落三奇,放眼当今天下,除了“秋岩观澜”,还有谁有这等手眼这等胆魄? 
 
何竞我微微点头:“老哥想必今日也见了,那余独冰是青蚨帮奸细,你前脚一走,他必是后脚便将你行程和意向传了出去。”玉盈秀道:“最可怕的是老前辈要独闯西苑之秘必给余独冰传信出去,你这一趟西苑之行只怕更加险难了百倍!”沈炼石已知这美艳少女便是何竞我之女,不由笑道:“贤侄女说得一点不错,这三战虽然是凶险,但比起西苑那一战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你倒猜猜老夫遇上了谁?” 
 
玉盈秀明眸一转,道:“天下强过磊落三奇的能有几人,莫不是天子钦赐武学宗师之号的缇骑首领陆九霄?”沈炼石大笑起来:“当真聪明,一猜便中!”众人听他浑若无事的哈哈大笑,却全不由替他后怕无穷,在禁宫西苑遇上号称天下第一人的陆九霄,实是难以想象这一战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任笑云皱眉道:“沈先生,你既知自己行踪已然泄漏,一路走来,步步凶险,为何还要硬闯那皇帝老待的西苑去,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拿你的鸡蛋脑袋往石头上撞……”沈炼石听他胡言乱语,却毫为意,哈哈笑道:“这几战下来老夫是杀得眉飞色舞,早将西崖老弟先前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恍惚着便如回到了二十年前,想起西苑之内说不定会遇上老冤家陆九霄便觉血都沸了。嘿嘿,此人害得我坐了多日大牢,若是当着狗皇帝的面将他戏弄一番,让他偏偏捉我不到,回来后挨那狗皇帝的痛骂,岂不痛快之极?我那时倒想,若是在西苑内遇不上陆九霄,反倒没趣味之极了。当下便寻到一家隐秘客栈歇了数日,将自己养得神完气足,这才直趋西苑。” 
 
笑云听他说得意气飞扬,满身热血也禁不住跟着一热,暗道:“这中原两大神刀,何堂主是满身棱角,心里毫无俗情繁礼,沈先生却是飞扬跋扈,想什么便做什么,从无畏惧之念。虽然性情一个细一个粗,却是一般的胆大包天,一般的英雄盖世!” 众人也是如笑云一般,心下一边替沈炼石捏着一把冷汗,一边也不由佩服他这身胆气来。 
 
 
  
 
  
 
飞云惊澜录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3)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3)
“进了西苑之后头一桩事便是直奔嘉靖的御书房,好在已是酉戌之交,皇帝佬正在进膳。御书房里半个人影也无,我便将那《定边七策》恭恭敬敬地摆在了他的书案之上,更留书一封,详述大帅之冤。出来之后,眼见时候还早,便在西苑之内四处闲逛,想瞧那昏君正在做些什么,”沈炼石的话语淡定自若,仿佛去的不是九重禁地,而是在老友府内寻幽探胜:“这一逛却又叫我大吃一惊,你们想必不知,咱们这嘉靖皇帝老儿数十年不上朝,却在西苑内炼那采阴补阳的邪法。”陈莽荡双目圆睁:“这皇上去年还一下子选淑女三百人入宫,世人只道他是好色,却不知他是更劣一层,居然炼起这下九流的玩意来了。” 
 
“陆九霄也料不到我这大的胆子,三番力战之后仍敢硬闯西苑,西苑之内的戒备就稀松平常得紧。在西苑寝宫之外,我瞧见几个太监在外忙忙碌碌,却正是为这昏君在甄选当夜采补所用的淑女。嘿嘿,本来入宫女子给皇帝临幸,那是万分高兴之事,但那批年方十四五的女孩子却个个战战兢兢,最终选上的三个更是哭作一团。老夫见那几个女子哭哭啼啼,便知这昏君必用什么残忍邪法摧残弱女,心中便觉一团怒火升腾起来。 
 
“一怒之下便想大闹他一番。哪知猛一回头,却瞧见身侧十丈外的柳树下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呵呵,原来我自以为神出鬼没,却还是给陆九霄发现了踪迹,而这老东西居然能逃过老夫纳斗神功的六识探知,若非那柳树稀疏,月光将他影子打到地上,只怕还一时瞧他不出。”众人听到这里,全觉心中一紧,笑云更觉凉丝丝的一股寒意闪过,似乎这时身后也静静立着一个随时会出手取人性命的绝世高手。唤晴嗔道:“这有多险?下一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说什么也不让您再去胡乱冒险!” 
 
“险的还在后面,”沈炼石却是一脸豪气,丝毫不减,“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不得便是一场好打。”任笑云忍不住道:“沈先生,你在皇帝佬住的地方跟人家动手,这岂不是吃了大亏?”沈炼石哈哈一笑:“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皇帝佬眼皮子底下动手,吃亏着急的不是我,而是陆九霄。让我一路大摇大摆地跑到皇帝清修的西苑来大闹,这要传扬出去,他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乌纱帽如何还保得住?” 
 
玉盈秀拍手笑道:“这么说,那一战沈伯伯是大展神威,越战越勇,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的倒是陆九霄了?”沈炼石眉飞色舞,道:“正是!最要紧的是陆九霄不能带着兵刃入西苑,他那乘手的家伙青云戟未曾带来,单以空手对我的断水刀,这一战我自是占尽了上风。”何竞我却面带忧色的叹了口气:“下山之时我便叮嘱你,万勿意气行事!那时老哥只图痛快,却中了陆九霄的奸计!” 
 
沈炼石扬眉道:“什么事都给你老弟一说就中,我一上来本想出其不意砍上几刀,弄得陆九霄灰头土脸的便走,哪知后来大占便宜,竟然忘了逃走。这一下可就不好了,他奶奶的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御前侍卫老夫自是不放在眼内,但战得百十招开外,却瞧见四面八方隐隐地闪过几个人影,瞧那身手都是一流高手。” 
 
何竞我道:“老哥想必不知,几年之前,嘉靖在皇宫内遭到几个不堪凌辱的宫女谋弑,只因那几个宫女情急之下将绳子系成死结,才未将他勒死。那一次死里逃生之后,嘉靖便移御西苑,不再住在皇城大内之中,更遣人多方搜罗力士高手,今日之西苑外松内紧,早非往昔大内可比。” 
 
“正是如此,”沈炼石在大腿上拍了一掌,道:“眼见大事不好,唯有逃之夭夭。我一动了跑的念头,陆九霄就急了,竟使出压箱子底的绝学大天罗掌,紧紧缠了过来。老夫几次要待冲出,却给那抽丝剥茧一般的大天罗掌缠住了脱身不得。这时候那几个人影已经渐渐逼进,软的不行,只得硬冲,拼着背后挨了陆九霄一掌,老父却在他胸前狠狠劈了一刀。” 
 
陈莽荡双眉一展:“先生斩了那陆九霄?” 
 
“差得远,差得远,”沈炼石摇头叹息,“危急之间,这厮居然使出一招‘巧翻云’来,嘿嘿,这一招出自峨嵋的‘巧翻云’素来是女子使得多,陆九霄以一代武林宗主的身份却使出这样的招式,而且他奶奶的使得别开生面,轻巧异常,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刀便只将他衣衫劈得碎烂。我乘着他心惊肉跳的一瞬,便即脱困而出,但一眨眼的功夫,陆九霄就鼓气追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高手。 
 
“可那一掌虽然让我卸去大半掌力,却牵得我这几次所受的老伤旧伤一起发作,那滋味真是难受之极,刚逃出西苑,那几人便堪堪要待赶上。好在这时西苑内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鼓乐之声,陆九霄在我身后愤愤地骂了一声,几人竟然一起翻身赶回了西苑。” www.xiaoshuotxt.net
 
何竞我道:“老哥这一回捡了一个便宜,那几人因何回去,难道又有硬手擅闯西苑?”沈炼石摇头道:“我自然也是不知,好奇之下,只得再回去探个究竟!” 
 
众人闻言,齐齐睁大眼睛,顽石和尚更是将刚吃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叫道:“怎么,沈先生,你一身是伤,竟然还敢再闯西苑?”沈炼石傲然道:“曾大帅的七策虽然献上,但昏君看后不知有甚感慨,他是悔是怨,对咱们可都至关紧要。这个若不探明,老夫这一回岂不是白跑一趟?但求有一口气在,西苑便是龙潭虎穴,也要再闯上一闯!”众人咋舌不下,何竞我更是将手在椅子上一拍,道:“沈老哥,你这一身铮铮铁骨,小弟算是服了!一夜之间两闯九重禁地,非但是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得何老弟一赞,这一趟辛苦也算没有白费,”沈炼石嘿嘿的笑着:“不过这一次再回西苑,却是大有所得,那狗贼严嵩,居然趁黑进了西苑,向昏君面奏要事!那一通鼓乐召回陆九霄想必便是为此。”众人听他说到这里头一次面容一扳,心下都知他后面的话必是紧要万分。 
 
“严嵩这老儿年已七旬了,却是越活越硬朗,比起上次见到他时,又精神了不少。只是那晚他的老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我到得稍晚,正听到皇帝佬向他大发雷霆。我缩身在宫殿的脊兽之下,以道家龟息秘术绝息敛形,这时陆九霄也早给吓得噤若寒蝉,做梦也猜不到会我去而复返。这一来我便轻易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便在当日,蒙古俺答遣黑云城死士混入京师,向当朝首辅严嵩献书一封,说要在一月之后于塞外十八道梁前领教中原武功,双方这一战便叫做‘七星风云会’,各出七人,打擂决胜。蒙古若是输了,便从此偃旗息鼓,再不纵兵侵扰。若是咱中国输了,便请大开马市。严大人自是不敢怠慢,将这武士略一安置,便即直入西苑禀报。皇帝佬显是动了大怒,手里面挥着那张书信,一迭声的狂喊‘番帮战书居然下到当朝首辅的府内啦’,实乃‘天朝之耻、上国之羞’!”众人听了均是大感新奇,笑云忍不住问:“蒙古人跟咱们打擂就是巴巴地想开什么马市,那是什么东西?” 
 
何竞我道:“马市是在边塞之处由蒙民汉人互通贸易的集市,因蒙古多产马,集市上往往万马嘶鸣,这集市便干脆唤作‘马市’!因为蒙古人只有牲畜和猎物,没有织物和铁器,便是日常所需的粮食和器具也很短缺,他们所需之物便靠这马市向咱们换取。但是自从正统年间的‘土木之役’之后,咱们大明的皇帝便不让开设马市了,私开马市者论罪当诛!”沈炼石道:“听说朝廷不允开市,好象还是怕蒙古从这里面换了兵刃铁器去。蒙古因为朝廷马市不开,便频频出兵骚扰。” 
 
众人越听越奇,何竞我又道:“老哥下山之前,那蒙古武士朴南便来下书,请咱们十八道梁一会,这一次怎地又改了主意,将战书下到严嵩那里去了?” 
 
 
  
 
  
 
飞云惊澜录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4)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4)
沈炼石笑道:“那时我也是一般心思,却听一旁陆九霄却道:听闻那俺答帐下的黑云城主嗜武成魔,黑云城内更有一座名为‘观天井’的大牢,将四处不肯归降的中原武林异士关押其中,直到那高手将本门绝技献出,才可放归。严嵩听了,如获至宝,忙道:这显是贼酋的奸计,藉此比武之机,窃我中华上国武功,咱们不如置之不理,静观其变!” 
 
曾淳嗤的一笑:“什么静观其变?严嵩狗贼遇上了事,只会如此推搪了事,上下欺瞒。”沈炼石道:“不过想来俺答怕咱中国不肯应战,这封书信显是写得言辞倨傲,那昏君听了严嵩的话立时便大骂起来,说什么‘强虏跳梁,焉能置之不理?’一句话说得那严嵩老贼腿都抖了。这昏君说到这里又咬了咬牙叫道,这些蛮夷胡虏,时时出兵犯边,朕正要给一些颜色看看,这马市是万万不能开的!但这七星风云会咱们终究还是要去的,更要一战而胜,那时俺答是败兵之将,自然乖乖地不敢再提马市之请了!” 
 
陈莽荡浓眉一抖道:“这么说,昏君已同意应战?” 
 
沈炼石道:“正是,嘉靖当时便令陆九霄总督此事,更要广罗人才,以为己用。只是这皇帝转念又顾及起天朝的面子来,又道,咱们不能堂而皇之的以一国之名回应番邦胡虏的挑衅,陆九霄此次出京,不能以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号。”叶灵山却哈哈大笑:“只许胜,不许败,又要偷偷摸摸,这下子可是给了陆九霄一个苦差事!” 
 
“有趣的还在后面,”沈炼石也笑起来,“嘉靖忽然又问了一句,适才大闹西苑的人身手好得紧呀,那人叫做什么名字?陆九霄微微一愣,随即老实奏道,那人是原来的锦衣卫统领沈炼石,为曾淳一案的逆党首脑,此人素来枭悍,轻功刀法也为当世一绝。嘿嘿,这厮养气功夫也当真高人一筹,那时候居然毫不慌张,不失一代宗师的气度。嘉靖却忽然将我留在他书房的信笺抛在地上,道,曾铣之事,天下当真都以为是冤案么?” 
 
曾淳等人听了这话全不由注目倾听,只听沈炼石道:“严嵩捡起信来略略一瞧,便即双手发抖,倒是陆九霄面不改色地道,此信出自曾铣旧人之手,不足为凭,圣上万勿为念!严嵩也缓过劲来道,曾铣结交的尽多沈炼石这等无法无天之辈,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看来圣上那时当机立断的斩了此人,实在是英明无比。这老贼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立时让昏君转怒为喜。”众人闻言均觉体内刚刚热起来的血又是一冷,性急的便忍不住骂出声来。 
 
“昏君却道,朕倒觉这沈炼石与他信中所说的什么聚合堂主何竞我虽目无王法,却还有些忠君之心,何不收为已用一并扬威塞外?严嵩老贼立时道,何竞我终日妖言惑众,目无礼法,近日更要在鸣凤山上为曾铣招魂,公然为反贼鸣冤叫屈,老臣等早已安排妥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昏君却沉吟起来,说道沈炼石、何竞我这等武人重义轻生,其实还可一用,可若是任由他们在鸣凤山胡作非为,岂不使朝廷颜面有失? 
 
“陆九霄这时却踏上一步道,眼下微臣属下金秋影正率人在鸣凤山下围剿曾淳、何竞我等曾案逆匪。微臣愿上一趟大同,以大义相劝,收降沈炼石、何竞我等堪用之才。事若不成,立时除之,以绝后患!嘉靖听了,立时面现喜色,当时准奏。严嵩老贼立时便媚笑道,万岁圣明,陆大人文武双全,这一去必然马到功成,老臣在此静候佳音!”众人听到这陆九霄要亲赴鸣凤山兴师问罪,不由一阵议论纷纷。 
 
陈莽荡急将手一挥,道:“诸君少安毋躁,沈先生,那君臣三人又说了什么?”沈炼石道:“后来严嵩又即进言,说到咱们煌煌大国岂能为一偏旷番邦轻易左右?他们说是一月后见阵,咱们偏偏要再推到半月之后,他们说在十八道梁,咱们也偏偏不要让他们如愿,该当另换他方,占尽地利。嘿嘿,这老贼也无甚大才,只会在此细枝末节上逞些小聪明,最后这决战之地便选在了山西镇虏卫之北的大青山!我伏在上面又听他们只草草说了几句比武之事,然后嘉靖便絮叨起长生修玄之道来,严嵩与陆九霄两个跟在一旁毫不知耻的一味奉承。老夫听得索然无趣,便即乘黑溜出了宫来。” 
 
他滔滔不绝的将话一说完,众人倒是一静,都觉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静了一静,还是何竞我道:“这么说,陆九霄不日便要来此了?”沈炼石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此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若是不出意外,陆九霄这一两日间便会亲临大同!”众人的心全是一紧,剑帝郑凌风、剑楼主人阎东来和六不铁卫金秋影分率青蚨帮、东厂人马、缇骑三路人马在山下虎视眈眈,这时又多了个十万缇骑的首领、号称大明武学第一人的陆九霄,鸣凤山必然又是一番惊风苦雨了。 
 
夜是墨蓝的一片,一钩残月将逝,却仍将皎洁清丽的月光披在鸣凤山的百户千牖上。 
 
一个娇俏的人影人踏着如霜如雪的月光轻轻立在门外,屋内的沈炼石就打了个哈欠,笑道:“外面的人可是晴儿?” 
 
“自聚义厅回来后却再也睡不着,”唤晴说着推门而入,轻轻的话语中透出掩不住的焦虑,“这时已是寅初,我猜爹爹的丹道十二周天卧功业已行完,便来……瞧瞧您!”沈炼石笑着翻身而起:“这么晚了还不睡,定是心里面又有了什么解不开的结了!是任笑云还是曾淳,谁又惹着你生气了?” 
 
唤晴点亮了灯,任由那光照亮了自己苍白的面庞。“义父,”她想了一想,终于道:“前几日唤晴下山,却失手给青蚨帮擒去,见到了……郑凌风!” 
 
“郑凌风?”一股笑意登时便在沈炼石的脸上凝住了,“他对你怎样了?”唤晴低下头来,道:“他对我倒是好得很,只是他却对孩儿说出了许多做梦也想不到的话!”当下便将郑凌风对她所说的话详述了一遍,她性子耿直,虽知郑凌风的许多话不妥,却仍是照实说了。 
 
“义父,”她最后语带凄楚地说,“唤晴自幼便是给您一手带大的,这世间我只信您一人的话。郑凌风将您说得如此不堪,我自是不信。我急急火火地赶来见您,便想听您亲口说出这事情的原委。” 
 
“我早知道瞒不住,却仍是想瞒得一时算一时,”沈炼石才沉沉一叹,“不错,你确是郑凌风的亲生女儿,险些给他亲手杀死的亲生女儿!”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连番的争战奔波都不曾使他稍现戚容的脸上这时忽然涌出一股痛楚之色,他沉了一沉,才鼓气说下去,“那时候义父还是一个年方而立便即名动江湖的豪侠,携刀圣之名游侠天下。偏偏就在埋剑山庄遇到了郑凌风和……和他的妻子阿娟!”唤晴听他说起“阿娟”之时神色微现扭捏,不由心中一动:“义父莫非当真对母亲有意,我还从未见他提起哪个女子之时是这般模样!” 
 
只听沈炼石又道:“我与埋剑山庄的主人郑凌风一见如故,互相引为知己,我便在他庄上住了下来,终日谈武论剑。他的焚天剑法那时刚刚草成,还不是我的对手,我对这天分绝顶的兄弟自然知无不言,助他将这绝世剑法处处完善。那时阿娟也甚好武,闲时也向我讨教刀法,嘿嘿,实不相瞒,义父活了三十多岁却从来没有见过阿娟那样的人物,那样的笑容,那样的风姿……” 
 
“唤晴,你瞧你就是一个美得不得了的美人了,但是比起阿娟来,却还差得远,”他说到这里,又苦笑着搔了搔头,“但到底她比你强在哪里,我又说不出来。总之一来二去,我便对她神魂颠倒起来。那时常常是郑凌风终日埋首钻研他的剑法,我给他指出一两处破绽,他便会三五日废寝忘食的打磨推敲。这时节我便会和阿娟纵论天下刀法,她求我传她心月刀法,我则请她将那首古琴‘折柳’传我,嘿嘿,那一段时光实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心底最醇美的欢和最陈旧的痛一起涌上脸来,跳动的灯焰映得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忽明忽暗。唤晴的心中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暗道:“直到此时,义父说得和爹说的全是一样,难道后来义父当真……” 
 
 
  
 
  
 
飞云惊澜录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5)
 
第二十二章 紫塞飞檄动九重(5)
沉了片刻,沈炼石才道:“只是那日子虽然欢娱,我却自觉对不起郑凌风。待那‘折柳’习得大致差不多了之后,我终究狠了狠心,不辞而别。那一次真是狠了心的,对阿娟也是未打一声招呼。这一走就是十来个月,只是这几百日的时光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想她,终于在霜天红叶之秋,我起了一个念头,何不去埋剑山庄看看她,只要远远的瞧上她一眼便走! 
 
“我收拾行囊便一路赶到了山庄,却见庄内张灯结彩,一打听才知道庄主郑凌风已经喜得千金,今日正是满月大喜之日,呵呵,却原来阿娟生下了你已有一个月啦。我那时茫然若失,心内也不知是忧是悲,当下便绝了见阿娟的念头,只是堂而皇之地去见郑凌风,向他贺喜。郑凌风一见了我自是大喜过望,当夜我二人便在堂中连夜畅饮。 
 
“郑凌风这人甚解人意,席间对我不辞而别之事决口不提,只与我纵论天下武林,说到他此时剑法已成,当要一展雄风。我那时却是心灰意懒,只顾借酒消愁,饮到夜深之时,我已经酩酊大醉了。这时郑凌风却对我说出一番话来,他说雄踞江南的青蚨帮主陈苍正给自己的闺女招婿,他有意一试,若是做了这青蚨帮主的成龙快婿,他日称霸天下便有了八分把握! 
 
“我听了勃然大怒,问他若是如此,欲置阿娟于何处?郑凌风却笑了,嘿嘿,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他的笑容,那样的冷酷那样的阴森。他说阿娟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还恋她何用?我闻言立时酒意上涌,大叫道,你胡说什么,我连她的手都未曾摸上一下?郑凌风却冷笑道,这些鬼话又有谁信,她连跟我欢好之时闭上眼都会叫你的名字!若非你二人珠胎暗结,害怕奸情败露,你焉能这么偷偷摸摸的不辞而别?我自是又怒又痛,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只道:我和阿娟堂堂正正,郑凌风你不要胡乱猜想,更莫要血口喷人,污了阿娟的清名。 
 
“郑凌风怒道,这时还惦记她的清名,好在她马上就是你的人了,今夜埋剑山庄就要变成一片火海,你、阿娟、连同你们的孽种都要一同下那阴曹地府。嘿嘿,原来他只当我已与阿娟有染,这才生下你来。此人心机好不深沉,明明恨我欲死,却一直不露声色,直到将我灌得酩酊大醉,才来跟我图穷匕现,说完之后便即挥剑扑上。拼斗之中我身软刀慢,数招之下便见不敌。眼见他就要得手,忽听得堂外有人惨呼一声‘凌风’,却原来是阿娟正一脸苦涩地立在堂外。我大吃一惊,急叫道‘阿娟你快走’,一语未毕,身上已经中了一剑。恍惚之中,我听到了阿娟的最后一句话,风郎,这一辈子我没有负你……猛一回头,却见她将一把剑插入了自己腹中。” 
 
唤晴忍不住啊的一叫,只觉双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沈炼石的眼中也有泪涌出,惨然道:“那时我当真是悲痛欲绝,但郑凌风却毫不管阿娟死活,长剑翻飞,将我团团围住,一边冷笑道:今夜之后埋剑山庄便要在江湖之中除名,但过不了几日郑凌风便会持掌青蚨帮,嘿嘿,沈兄你文采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无妻室,若不除了你,只怕还是我入主青蚨帮的大敌呢。我惊怒之下自知难敌,只得施展‘平步青云’的轻功逃走。我艺成之后素来心高气傲,从未用过这门轻功,便连郑凌风也不知晓我还会这样一门绝技,就是这绝技救了我的性命。我堪堪逃到庄外,身上剑伤发作,便痛得昏了过去。”他说着霍然拉开胸前衣襟,露出了一道尺长的疤痕,苦笑道:“就是这道你自小便见过的伤痕了,这一剑虽然没有刺死我的人,却刺死了我的心。”唤晴含泪点头,暗道:“义父所言,确比郑凌风可信得多。若非如此,天下又有谁能在义父胸前留下这么一道剑痕?” 
 
“再醒来时,却见埋剑山庄的上空已经一片大火了。我那时的悲痛简直难以言语形容,”他的声音忽然沙哑起来,似乎又见到了那惨烈的大火,“但我咬一咬牙,还是向山庄扑去,只盼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阿娟的尸骨。但是在后院冒火找了多时,忽然在水井之中听到了一个婴孩的哭声,却原来阿娟听到我们二人的谈话之后万念俱灰,已经起了自决之念,却怕郑凌风不会放过你,便将你穿戴齐整之后藏在了水桶之中,再将水桶垂到水面上方半尺之处。许是郑凌风做贼心虚,又许是他自度大火一起瓦砾无存,便没有细寻你的所在,这样天可见怜,便让我救下了阿娟的一点骨血。但我在火中苦寻多时,也未找到阿娟的尸身,你大哭不止,我怕郑凌风未曾走远,只得忍痛逃开了。这一逃就逃离了江湖,逃离了天下纷争。我心灰意冷,心中只念着阿娟,只想再苦再难也要将你拉扯大。”唤晴这时已经泣不成声,低唤一声:“义父!”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沈炼石以手轻拍着她的香肩,脸上也是老泪纵横,沉了片刻,才道:“过不多日,果然听得郑凌风剑扫群雄,如愿以偿的做了青蚨帮陈老帮主的成龙快婿。青蚨帮自得郑凌风后便即如虎添翼,几年之间声势日盛,而郑凌风的焚天剑法业已大成,在江湖上后来居上,得了剑帝之名。后来陈苍弥留之际更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他。我眼见这死对头志得意满了,心中倒升起了往昔的豪气,便投入锦衣卫,只盼为国出力,为民除害,哪知奸佞当权,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比之弱肉强食的江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不如江湖!” 
 
唤晴心内如刀割,黯然道:“您一下子瞒了我十几年,这时才知您的用心良苦。可恨他……郑凌风为什么要认我呢?我真的希望这一辈子永远不要见到他,永远不要知道他是谁!”沈炼石也是一叹:“你如今长得大了,眉宇之间真的与他酷似,郑凌风见了自然喜不自胜,哪有不认之理?听说陈苍老帮主的女儿几年前郁郁而终了,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嘿嘿,郑凌风一生强悍奋发,处处争先,其实也是可怜得紧,他错诬了阿娟,此错一铸,必是一生内疚!” 
 
这时却听屋外有人叹息一声:“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沈炼石苦笑一声:“外面又来了个苦命的人,何老弟也给勾起心思了么?”何竞我的笑声在门外响起:“夜深难寐,本欲一叙,闻得你们父女长话,也就不便打扰,却听了几句,老哥勿怪!”沈炼石笑道:“我这风流史你多半知道,多听一遍,也无甚要紧!” 
 
“老哥用情之深,诚堪浩叹!这等至情至性,真为西崖不及,请受西崖一拜!”门外衣襟簌簌作响,似乎是何竞我向他隔门长揖。沈炼石嘿嘿一声:“又发起痴狂来了,还不进来?”何竞我却笑道:“北斗横天夜欲阑,愁人倚月思无端,适才在院外还看到两个愁人,各自独行难寐,不妨一起喊进来吧。”忽然传声道:“曾公子、陈将军,快到沈老哥这里坐坐!” 
 
唤晴闻得曾淳要来,急忙立身而起,整容束衣。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一轻一沉的两人的脚步之声,却是曾淳和陈莽荡已经走入院中。何竞我微微一笑,这才推门而入。 
 
三人寒暄坐下,唤晴忙给几人奉上香茶。何竞我笑道:“不可一日无此君!唤晴的茶艺又有进境!”接过来细细闻赏。陈莽荡道一声好,接过后大口饮了,只有曾淳默不作声地接下来,按在了桌上。唤晴瞧他神色不定,不由轻轻一叹。 
 
曾淳终于沉沉一叹:“晚辈想了许久,终于觉得,家父百日祭礼还是不要行了。陈将军、何堂主的心意在下代家父心领了,生逢于乱世,人命如草芥,何必为一个已死之人冒此大险?明日一早,便请各路人马领了军饷及早下山去吧!” 
 
众人都是一愣,唤晴更觉奇怪,她亲见曾淳那日痛哭流涕,就是要在父帅的衣冠冢前一尽孝道,这才有不辞而别之后失陷青蚨帮的诸多辛苦,如今忌日就在眼前,他却临阵退缩了。 
 
“哪个也不能下山!”陈莽荡这时怒目圆睁地嚷起来,“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大帅祭礼说什么也要做,还要做得惊天动地,好教昏君坐立不宁寝食难安。”他眼中似乎从未有深夜白昼的局限,这一喊仍是声若雷鸣,震得屋内回响阵阵。唤晴早闻陈莽荡的火爆脾气,却直到今日才见他“霹雳”大作,心惊之下不由哑然一笑。 
 
众人都静了下来,只将眼睛望向何竞我。 
 
何竞我长眉紧锁,沉了一沉,才道:“陆九霄此来对咱们是善是恶,必不会因大帅祭礼而变。大帅之祭,还是要做,祭礼之后便请各部携了军饷速速离山。” 
 
沈炼石也道:“正是,路上我将大帅手书的《定边七策》读了数遍,每读到‘中国不患无兵,而患不练兵。敌之所以侵扰无忌者,为其视中原之无人也。’这一句时,便觉心血沸腾。这样的三边总督却被昏君斩了,当今君昏臣奸,咱们再畏首畏尾,岂不当真是‘中原无人’了?” 
www.xiaoshuotxt.net
“敌之所以侵扰无忌者,为其视中原之无人也!”何竞我喃喃说出此语,念及曾铣是在狱中惨遭严刑拷打之后作的此语,登觉心潮澎湃,猛然一拍桌案,叫道:“明日午时,咱们在鸣凤山衣冠冢下行祭礼,陆九霄来了也好,咱们正要会他一会!”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王晴川作品集
暗香传奇·水龙吟破阵子雁飞残月天飞云惊澜录吼天录过河怒雪月明霜天王晴川-补天裂暗香传奇·满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