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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系列8天下有雪》 作者:温瑞安

第三部分

另一人笑接道:“那些来劫牢的人,还不是一一死在我们的暗器下、陷阱中,象前日来的那一伙人,全给我们骗下了刀山,刺得身上噗嗤噗嗤十六八个洞透明,一身是血……昨夜来的三个,混身淋满了沸油,给火烧死了……前七八天最大帮的一批,整百人,不是一个一个喂了咱们的弓箭,掉进地窖去,尸体都焦烂不堪啦……哈哈哈,他们还敢来!”
“这些人可是吃了熊心豹胆,天天来劫牢,也真有不怕死的人!”另一人纳闷地自语道。
萧秋水心中暗忖,你们这班狗徒,当然不知什么是“临义决勇,虽死无惧”,却使这么多忠肝义胆的仁人侠士,丧命于此……
萧秋水几按捺不住,但他一念及岳飞,就硬生生压住心头的怒火。
——无论如何,先把将军救出来再说!
所以他悄悄地潜入。但是这大牢,尽是坚硬不可摧的大理石砌制的,而进出口都只有一道闸口,更可怕的是,这大牢里只有一个监房,座落在大牢中心,每一处都有高手把守,根本就无法混入。
萧秋水心中犹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着一般:大宋皇帝竟对为他立功勋绩的将军如此轻贱,而这一整座牢的千百名武林好手,为的只是监守一个“岳元帅”,好一个岳飞!
萧秋水想到这里,心头热血贲腾,心中立下誓愿,说什么也要见岳元帅一面,说什么也要救他出来。
萧秋水施“月映”、“地势”、“风流”等法,借着一事一物,来逃过监守高手的耳目,愈渐进入了大牢。
可知这“天字第一牢”,镇守的都是第一流好手中的好手,纵是昔年燕狂徒亲至,在这唯一通道的严密监视下,也一定被发觉,只是萧秋水所学的是“忘情天书”,他正好将十五法门的与物平齐的优点发挥出来,所以一直进入了牢中的最后三层,仍未被发现。
他有时仗着守卒手中的火把摇晃,以“火延”之势,掩人眼目,闪入牢中,有时铁闸不能硬闯,他便以“师教”之势,竟随在卫队之后,进入牢去,俨然禁军教头的样子,竟让把守的人产生一种错觉,而没有喝令盘问。
但到了最后三层闸门时——过了这三层,便是岳元帅囚禁之所——他便知道少不免要硬闯了。
他一看那守闸的人,便知道这些人,都是久经磨练的一流好手,而且到了最后三道闸门,镇守的人都十分相熟,而且并不移动更替,根本就无暇可裂、无机可趁,稍一动手,足可惊动全牢,成了前后夹攻,瓮中捉鳖。
——他自己倒无所谓,怕的是失去了救岳元帅的机会!
在第三重闸口前,把守的是四个玄衣老者。这四个人纹风不动地坐在那里,事实上,也没有一丝风能吹得进来。这儿根本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
这四人把守在这里,萧秋水可以看出这四人的武功,足可令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而这里又无闲杂人等,连其他卫兵都没有,根本混不进去。
——这四人无疑就是江湖中人为之齿冷的秦桧手下四名近身护卫:“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大高手。
萧秋水此刻的武功,虽然高绝,但他自知尚未能在三招两式内,制住这四人。
只要这四人中任一人及时示警,要救岳元帅,可谓难上加难矣。
秦桧将自己身边的四大护卫,遣来此处监守岳飞,无疑把岳飞看得如同自己生命一般重要——即是岳飞不死,他自己便难以活命,所以才不惜置重兵于此地。
萧秋水估量情势,忽瞥见这石砌的围墙背上,有一通气小窗。
这小窗用铁枝围着,小得连头也难以塞进去,更毋庸说身体了。但是萧秋水却大喜过望。“忘情天书”中有一十五诀,其中有“土掩”一诀,这牢里大理石坚固,无法利用,但此处因枢守前后之要塞,放开一小孔,萧秋水就有办法潜进去。
在这同时,十数重监狱之外,是狱监寓邪之所,屯有重兵。狱中万一发生什么风吹草动,便在此直接调兵,在这些官家重地之外,是一片败垣残瓦,然后才是民房。在这些民房的其中一间,屋已是子夜时分,但依旧点着一盏明灯。
从窗口望过去,可以看见一群人,正聚精会神的凝视桌上,桌子上有一张手绘地图,看似围城一般,十分繁复,其中有不少处已用朱砂红笔打了记号。
这十几个人,都是背负长剑,或腰缠软剑,或手持兵器的武林中人。这些人都神色凝重,听一个鹑衣百结的人分析地图形势。
这鹑衣百结的老乞丐,正是当年在长板坡擂台下重创后影踪沓然的丐帮帮主,“神行无影”裘无意!
而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听说的人,大多数是丐帮七袋、八袋的高手和武林中侠义之士,以及几个闯荡江湖数十年然都未知天高地厚,且有情有义的人。
这些人当中,正包括了一面听一面挖鼻孔的铁星月、一面听一面剔牙缝的邱南顾、正在打瞌睡的大肚和尚、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打量室中人的施月、显得凶霸霸的陈见鬼,在灯光下更显黑黄一片的李黑,还有搔着光头顶的洪华,以及一点也听不明白的胡福。
就是这一群人:
“金刀”胡福、“铁头”洪华”、“铁钉”李黑”、“阎王伸手”陈见鬼、“杂鹤”施月、大肚和尚、“铁口”邱南顾、和“屁王”铁星月!
这一干人聚在一起,又不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萧秋水蹑手蹑足的,不发出半声半息地,将那铁铸也似的围墙,自那一个尚不及人头大的小孔开始,以“土掩”之法,渐渐已掘出了一个人般大的墙洞。他自己当然不须要那么大的一个洞,但为方便岳飞的进退,便素性将洞口掘大。
然后他自己闪了进去。
这最后二重的铁牢,竟然没有人把守!
——当然没有人把守了,如果有人镇守,自己掘洞让光透了进来,还会不被发觉么!
他所挖的地方在窗口之下,而窗口则在闸门的背面,那四个灰衣人全监守在门口前,他们以为那窗子人根本进不去,所以不必把守了。他们认为再高的武功也不能震破围墙而不发半点声响。
但“忘情天书”的十五法门不止是武功,而且是比武艺更精微、更高远、更活用的东西。
萧秋水以“土掩”办到了这点。
他一旦掠了进去,首先发觉里面没有人,颇感诧异。
靠近岳飞囚禁处,反而没有守军,岂不奇怪?
紧接下来他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的感觉。有一种心情,使他血液奔流加快,心脏跳动递增……好象要去见一个极伟大的人物,现在他已看到他的倒影。
这重牢里但觉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息,一般异风,扑面吹来,使萧秋水提高戒备,但又不是掌风。
萧秋水接下来便有一种感觉——这里不安全。
萧秋水的感觉一向正确。
他当年便是凭着这种天赋异于常人的“感觉”,躲过康氏父子在浣花剑庐和万里桥等的剑击,此刻他又感到昔日所感受到的杀气!
他仍为了要见到岳飞,而不惜冒一切奇险,他试着探出步,突然之间,对面墙壁裂了开来,数十支弓弯,一齐射出厉箭来!
这刹那间,数十支箭射向萧秋水,换着常人,根本就无法躲得开去,但是萧秋水不但在这刹那躲开了箭矢,而且双手如密雨一般,将射出来的箭矢都抄在乎中。
箭矢是在机簧里射出来的,在如此短距离下,力道极大,萧秋水在抄住时已法去力道,这一共四十余支箭,全给萧秋水拿在手里。
萧秋水要接住箭矢,是因为不能让这些箭射空而射到了墙上!
墙的另一面就是那四名灰衣高手。
惊动这四名灰衣人倒还不成大碍,而是牢中知有人劫狱,先对岳将军不利,这是萧秋水最忌畏的。
萧秋水接下箭矢,但接不下机括“嗡嗡”的声音,萧秋冰拿住了箭,静下来聆听一会,那墙外的四人似无动静,方才又踏前一步,确定安全,又迅速踏前了几步。
就在这几步之中,又触发了机关:只听“嗤嗤”连响,顶上屋梁有数十道寒星打了下来
萧秋水心念疾忖:好毒!他应变奇速,一见寒星上隐有蓝芒,即除去衣衫一搂,将暗器尽皆兜住。
但这时外面的四人,也有所觉了,只听一人道:“里面好象……”一人即断定道:“有人闯进来!”另一人迟疑道:“不会吧,怎闯得进去?”还有一人疾道:“进去瞧瞧再说!”
第一人又补了一句:“小心埋伏,不要自己误踩陷阱!”第四人漫声道:“我自会晓得,才不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哩!”
萧秋水听到此处,心里一动,知道如此闯下去,必定触发很多机关,对自己极为不利,而且万一让敌人察觉,有所戒备,则如何救得岳元帅,不如先将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伏,来逼问如何进入中心牢伪去路更好……
当下心意既定,已听门外钥匙触锁之声,正要掩至门边突然脚下轰隆隆连声,骤然裂开一洞,萧秋水脚下一空,他应变奇速,世所难匹,即一掌遥拍墙壁,以反挫的掌力,身形轻若薄纸,已越过深坑,如一只壁虎般,已贴到门后。
只见深坑内是明晃晃的刀山,刀尖上隐有血迹,还有类似人体内肝脏之类的东西,萧秋水知是一些踔厉敢死的侠士能人,中埋伏彼杀的遗迹,心中一阵凄酸,又一团火直烧上心腔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扇铁门“依呀”一声,已被启开,萧秋水随着门开而夹伏在壁与门间,四条人影,拦在门口,只听一人道:
哦,真的有人闯了进来!
“人呢?”另一问。
“怎么不见人?”又一人问。
“会不会是闯进去了?”最后一人问。
“要不要示警?”第一人问。
他们一边问,一边走了进来,他们以为有人闯了进来,但人已中伏或潜入最后一层防线去了,怎料敌人就在他们的背后……
在茅屋中那边的分派已成定局,裘无意最后长吸了一口气,就在他长吸一口气,尚未呼出来之际,他的胸膛骤然庞大起来,使他看来神光熠熠,威风凛凛,不但不象个年老乞丐,反页象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他说:“我们的计划就这样拟定,能闯进去的便闯进去,能混入去的便混入去,其他吸住敌人的人,便要战到最后一刻,负责救元帅的,使得豁了出去,负责探路的,便一定要活着出去,把所探得的雨道记下来,方便下一趟的英雄志士,援军要及时赶到,也要保持实力,都明白了没有?”
大伙儿都说:“明白了。”有的说:“是。”有的说:“谢谢裘帮主。”只有一个人道:
“明白什么?”
众人都静了下来,往那人望过去,那人本来正全神贯注在挖鼻孔的乐趣中,漫不经心一说,却见众人的眼光俱投向他来,他挖鼻孔的动作只好顿住了。这人便是铁星月。他原本正挖得好乐,忽然叫人瞧着,总不好意思再挖下去,很觉扫兴,便道:
“瞧什么?没见过挖金沙呀?”
有几人便有些动怒,胡福、李黑等忙叱骂铁星月,铁星月却依旧笑嘻嘻的不在乎,他除了萧秋水外加半个梁斗外,什么都不怕,就算玉皇大帝来,他也照样吊儿郎当,不管什么三灾六难。幸好裘无意早已熟习这于武林豪杰的禀性,于是问:
“铁老弟有哪点不懂?”
铁星月张开大口一笑道:“不是不懂,而是觉得你们在浪费时间说废话,什么计划攻陷,什么撒退妙计,说什么左翼右翼,谈什么前方后方,咱们一个月来攻了又攻,救了又救,还不是攻不进大理狱,救不出岳将军,却在死了这好多人!还议论个什么劲儿!”
此言一出,众皆大怒,七口八舌败骂起来了:“你是怕死不敢去了是吧!”他***,伯死的就不要在这儿跟我们平起平坐!”“真没想到潮州屁侠胆小如鼠!“王八羔子……”等等骂个此起彼落。
却不料越骂得凶,铁星月越是高兴,他已经好久未被人如此骂过了,听来真是高兴,眯着小眼要物色一两个比较会骂的,日后要跟他比过谁骂得凶。
铁星月如此说,连他的老搭挡邱南顾都觉有气,一把揪住他道:
“如此说,你,不要跟我们去救岳元帅了?”
众人都静了下来,等着铁星月的答复。谁知铁星月呼地跳下凳来,一手揪向邱南顾的衣领,骂道:
“你长着一张嘴,净不说人话!我老铁不去?那除非是改姓邱!我是不喜欢这么一大堆计划啦、撤退啦、后援啦、保持精力啦……要拼就去拼。”他说着反手“叭”地撕开了衣襟,敞露出毛茸茸胸膛,声音犹似金铁相击,大声道:
“只能进,不准退!我们救的是岳元帅,岳爷爷他任大守重、事上忠谨、侍亲至孝、临下明察、这样子天大的好人,都要下地牢里,受煎熬昔楚,昏庸至斯,世间到底有没有天道天理!老天爷到底生不生眼睛!既不生眼,咱们就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有进无退,拼了算了!”
他平时说话,总是强词夺理,但这一番说来,凛凛大义,令人神为之奋,不敢相驳。众人静了一会,裘无意道:
“铁兄弟说的是,老乞丐我指东划西,反而使大家胼手胝足,不易发挥;”他苦笑了一下又道:
“坏过,铁兄弟既知岳元帅恩深义重,这事使得慎重而行。若今日不是为岳元帅安危,不是要求照顾到众家的牺牲是否值得,你铁兄弟敢拼命的地方,我老乞丐绝不退后一步!”
邱南顾听了,热血责腾,比铁星还先说了:“裘帮主,你不退后,我邱铁口也不退后!你若战死,我也不苟活!”
裘无意抚髯哈哈大笑,众见这老少等慨慷激烈,都为之动容,静默不作声,但心底里都燃起了侠烈的火焰!只听李黑那低沉的声音道:
“裘老,您老人家调配有度,这是整体作战,决不可因个人鲁莽行动,而误大事,老钱小邱不懂事,您老别见怪,但万万不可乱了阵脚,否则救不到元帅,反而害了大家,万一搞个不好,秦孽横起心来加害岳元帅,那就糟了。”
众人听了,心下自是一寒,都觉有理,不禁凝肃起来,裘无意也正色道:
“我可曾生气了?不过李兄的话,也有道理,决不可鲁莽从事,害了元帅。”
胡福点点头道:“我们大家还是遵照裘帮主的指示行事。”
众人都说好。忽听一人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对裘帮主的分配都了然了?”
只见说话的人高大硕壮,眉须皆自,原来是“千手剑猿”蔺俊龙。只听胡福嗫嚅答道:
“我……听不懂。”
众人都哗然。原来胡福功夫扎得稳,全靠此人勤练,他是本着“人家练一朝,我就练十天”的蛮干,而终于练得一身好本领的,但脑袋素来都比人迟钝,蔺俊龙与之相交未深,但也了解他这点,故作此问。
胡福这一答,很多人都忍俊不禁。蔺俊龙又问:“不懂你又跟?”
胡福讷讷地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裘老帮主去救岳将军,这件事准没错儿……我就跟定了。”
众人听他解释,俱为这正直的人所感动。裘无意叹道:“其实我们冒死救将军,将军肯不肯出来,还是殊为难料的事哩……”
此语一出,众人又为之诧异不已。其中一人乃是湘北大豪,因慕岳飞,不情弃家来救,这人姓柴名华路,外号“急惊风”,便忍不住大声说:
“我们不借死,毁家相救,万一岳将军真的不愿出来,我们则如何是好?”
各人俱议论纷纷,大肚和尚道:“我看岳元帅不致于不出来吧?里面又冷又湿又没好东西吃,有什么好留恋的!”
陈见鬼也不服气地问道:“你说岳将军可能不肯出来,那我们不是白花心机?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裘无意叹道:“以前将军常跟我说:一日为君,终身所尊,若皇上要他死,他便不愿偷生流落于江湖……”
“杂鹤”施月奇道:“你见过岳将军……”
裘无意身旁的一位八袋弟子挺身道:“裘帮主是当年宗泽将军的部将,当然见过岳将军!”这说话的人虽年纪不大,但他素来说一无二,在武林中甚有地位,他就叫做“话不二说、招不过三”,姓万,叫加之,“话不二说”是指他言而有信,“招不过三”系指他的武功厉害,在他的手下,很少人能走得过三招的,所以名为“招不过三”,若不是因他年纪太轻,早就升为丐帮十袋的长老了。
万加之这么一说,很多人都为之动容,失声道:“那裘帮主是……”
“千手剑猿”蔺俊龙年纪较长,猛想起当年奋勇沙场,驰骋杀敌的一人,失声道:
“裘西门裘九将军?”
裘无意发出一声浩叹,捻髯道:“正是老夫。”
这下子才明白,何以一干来救岳元帅的武林好汉,这些人各有一身绝艺,互不服人,却都听命于裘无意,而且也了解了裘无意何以一介布衣,而对布阵行军之法,如此熟习;更且明白裘无意的身世,原来裘无意便是青年宗泽手下勇将,其实传言的所谓“怒动天颜”,不过是皇帝对忠臣排挤的遁词而已。
裘无意道:“我在长板坡,本就该死了,后来为一女子所救,她给了我一颗武林中人所梦寐以求的‘无极失丹’,说能医好我的伤势,不过要我答允一个条件,就是要我加入‘权力帮’,她说李沉舟很欣赏我,劝我何必固执,同样是抗金,引丐帮加入‘权力帮’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李沉舟日后图谋大举、领兵作战时,少不了借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
大多数的人都不知有过这一段经历,但知“权力帮”已日渐式微,劝诱裘无意入帮,无疑如虎添翼,理所当然。裘无意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听后面的话,知李沉舟狼子野心,便表示宁死不允,后来李沉舟也来了,他很年轻,看了看我,就说:‘是硬骨头,不要难为他:’便嘱那红衣姑娘喂吃了药……”众人听那盖世魔王“权力帮”的帮主竟是一个如此好商量的人,都觉奇诧;裘无意有些不好意思,自嘲一笑又说了下去:
“……那是一颗‘阳极先丹’,所以吃下去,还有后果,那红衣姑娘又指示我到丹霞山去吃‘草虫’……这条老命才算保住了。”
裘无意所说的“红衣姑娘”,自然便是“红凤凰”宋明珠,她因与萧秋水丹霞山的夙缘,而发现谷中有解丹药之毒的“草虫”,这些因果关系,自是裘无意所不知的了。
众人听得他如此说,一方面暗佩裘无意光明磊落,这般狼狈的事,他也坦然相告,一方面更钦服他豪强不屈之风骨。
“不过诸位也不用太担心,到时候岳将军如不肯出来,我们一齐跪地相求,誓死不走,将军最体恤部下,生怕我们被奸贼折磨凌辱,说不定看在这份儿上,跟我们一起出大理狱来。”裘无意说到达里,顿了一顿,又道:”现在已近二更,咱们该出发了!”
裘无意的轻功高,加上李黑、胡福这一于武功较好的人,先去打前锋,众人都称是、大肚和尚居然念起佛来:“阿弥陀佛,***,这次不要再又徒劳无功,退了出来,那我就天天上香拜神,决不食言。”
却听一个声音道:“加我一个,会不会太多?”
众人忙抄兵器在手,纷纷准备,正要吹熄蜡烛,却见一人,冉冉自窗前升起,雪一样自的宽袍,却不是东海林公子是谁?
在出征前有此强援,众皆大喜,愉悦不已。
这时外面的雪势,已越下越大了,四周自茫茫一片,林公子飘进来时,带着浓浓的雪意……
第三部雪止
萧秋水等那四个人一齐进入室后,立即就出手。
他一出手,就封了其中一人背心的“陶道”穴。
他此刻身手,是何等快捷,何况是偷袭在先,自然一抓就中,但他不忍伤人,所以只封其穴道。
但是那四人的武功和反应,都可谓高极快极,一人着了道儿,三人一齐警觉回身!
但就在这时,萧秋水的另一手已点着了另一人背心的“魂门”穴!
另外两人,正要出手防御,萧秋水横里陡出一脚,居然在另一人身形将转未转过来之际,仍踢中了他背心的“中枢”穴,不过在一刹那,对方四人,已倒下去了三个。
还有一个人,几曾见过这般声势;这四人在秦桧身边作威作福已数十年,从未栽过,而今一上来,便已倒了三人,剩下一人,这人心中大慌,不知来敌多少,便退了几步。
但他退这四步,可谓错极,因为仓惶之中,踩着了机关,猛觉脚下一空,想要拔身跃起,已来不及,惨叫一声,便落了下去!
这刹那间,那灰衣人的一声惨叫,在寂夜中可谓惊天动地,无奈他口一张,萧秋水情急生智,遥劈一掌,这一掌并无其它用意,但一阵强风掩至,竟将那灰衣人叫出的声音,打得吞了回去,其他的声音,也因劲风涌灌而入,那灰衣人只能张大了口,叫不出半句声音来。
这时他的身体已沉了下去,“咯”地落入了一个水池之中,全身立时冒出了一阵白烟,以及刺鼻的焦辣之味,那些池水,显然是蚀骨化体的药水,萧秋水只见灰衣人脸肌抽搐,甚是难看,于心不忍,稍为一怔,那灰衣人的惨叫声,便要传了上来。
却在这时,那原先陷落下去的活动地板,又“霍”地掩了起来,原来是设计这机关的人,怕落下去的人能爬得上来,便使地板自动封合,使敌人唯死一途。却不料这一封,也封死了灰衣人的声音。
萧秋水心中暗叹一声,瞧好地形,长吸一口气,一射而过,手足都不触及室中任何事物,直往黝暗中的一处入口扑去!
原来在室中深处幽暗里,有一处螺旋形的梯口,直通至不知何处去,萧秋水的眼力强,马上窥出该处显然是最后一重地牢的入口,他的心忐忑狂跳,只求能救出岳飞,即死而无憾。
他一跃而入甭道,“笃”地一点,犹如靖蜒点水,比小鸟落在地下还轻,但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雨道深处,忽有人厉声问:
“谁!”
这时茅屋内已没有了灯光。
也没有了人。
人都到了漫天风雪之中。
他们彼此在墙角一把拳,各奔赴自己的岗位,风雪中,这些人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裘无意带着李黑等二十多人,潜行蹿伏,很快地就来到大理狱之前。
这一行人因所肩负的任务极重,虽生性好玩喜反,现都凝肃以对。
众人在风雪之中,伏在雪堆中,都听到同伴在身旁细细的喘息之声,鼻嘴里所呵出来的暖气,渐渐融化了眼前的冰雪,使贴脸的雪堆里凹了几个小窟窿。
这时外面在狱前戊守的卫兵,一队又一队地来回巡视着,裘无意观察了好久,忽然一点头,刷地掠了出去。
他因数次劫狱,对狱中情况,已摸得一清二楚,这一刻间正是围墙上卫兵和墙下守卒换班之际,在这瞬间,防守最弱,而他是“神行无影”,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掠过了那片旷地,翻身返入了围墙。
其他留俯在雪堆里的侠客,有的眼光充满了期待,有的嘴边挂了带信心的微笑,果尔,未几,只见墙上的一排穿行的人影,来回巡逡着,忽在队伍背后,又多了一条蹑手蹑足的人影。
这人影在风雪的城墙上,加进那一排巡逻的人中,突然之间,这人已无声无息地将最后面一人点倒,轻放在地上,而队伍前面的人浑无所觉,继续巡更。
这人影又贴近最后一人背后去,迅即又出手制伏了那人。如此一个一个制下去,整个队伍的人,全在无息无声中被消灭。
这一个铁桶一般周密的大理狱防范,因破了一隅,防守大失,这一干豪杰侠士,互相一点头,便往这缺了守卫的一隅,在雪地上以时爬行过去。
到了墙脚的阴影下,这些伏倒蠕动的人,立时又变得灵敏如狸猫,飞快地登上了围墙。
围墙里,便是大理狱一层又一层的牢房。
在这些牢房的最深处最中央的一所,便是他们钦仰所归的岳大人受困处。
一旦想到这一点,这一群侠客便恨不得立时杀到了那一层去,救出为国为民的岳飞将军!
可是他们更知道,此举不得有失——这一层又一层的牢房,尽是守卫,尤其是最后三层,把守的人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数次暗潜硬闯,莫不在最后第三关被挡驾了,终有人硬抢进了最后第二关,也从未有活着出来的,至于最后一关之凶险,便可想而知了。
但岳元帅被禁于最后一幢牢房,这些作子弟兵的无论如何,纵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去硬闯一闯。
只要过了那大理狱外的一层守卫,其他机层,囚的是普通犯人,把守的人武功平平,要越过去只要小心点不被发现,理应没有什么困难。
但是得快——因为下一批守卫,半个更次后便要来调换班次,届时一定会发现同伴失踪的事!
临安是京师之地,禁军子弟和大内护卫,都是当今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可不是好惹的。
所以裘无意带着一干人,左穿右插,前闪后伏,迅快地晃过了十几幢牢房,他们每过一处牢房,便闻睹一些惨绝人寰的呻吟和令人发指的酷罚,及使人齿冷的场面。
在第四号牢房里,其中一个监牢中的囚犯,十指都被斩去,血涂得一地都是,那囚犯因为极渴,竟用舌头来舐他断指上滴落的血!在第七号牢房,左起第十三号的犯人,因无进食以及在重病中,又出不起钱给狱卒,竟在寒冬中长了一身恶疮,脸上那颗,长得比他脸还大,满是浓永,竟似是一张鬼脸!
第八号牢笼中,有两个女囚犯,正被数名狱卒尽情蹂躏着!第十一号牢里,正在施刑,一人被铐在刑具上,一个行刑者正将他的脚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了出来!
这些瞧在众侠眼里,令他们难忍!
忍无可忍!
可是监牢里那么多的人,哪救得完?又焉知哪个是罪有应得,哪个是被诬害冤枉?何况若在这里打草惊蛇,又如何救岳飞?
这次众侠进入大理狱,固驾轻就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顺利,片刻间即闯过了数十道明卡暗桩,到了最后第三重牢房前的屋顶上。
裘无意陡然停下,大家都知道,这第三层监牢把守的是秦桧的四名贴身护卫,武功好、警党性高,以裘无意的武功对这四人当然绰绰有余,但却也不能数招内解决,一旦在格斗中惊动了人可大事不妙。
这时大雪纷飞,一幅一幅愁人的惨象,令众人心惊肉跳,义愤填膺,裘无意知道久持下去,这于豪侠必然忍耐不住,便道:
“我先潜过去探探,你们一听蛙鸣三声,即掩过来。”
众侠知裘无意不但武功深湛,而且轻功也甚了得,事急马行田,也只好如此了,裘无意长吸了一口气,呼地掠了出去,如雪花一般,飘到了对面第三重牢的屋瓦上。
裘无意伏在那里,好半晌动也不动,见牢内没有什么动静,才敢迅捷起身,一翻身隐入墙内。众侠见裘无意未被那四大高手发现,皆暗自庆幸,知不久即可入内救出岳元帅,心中喜难自胜。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人,早被萧秋水点倒或解决掉,别说无觉于有敌来犯,就算感觉到了,又哪里呼唤得出声来!
但是裘无意悄如落叶般,倒钩在屋沿上,挂探下来,便立刻发现了那被移走的墙和墙内穴道被制的灰衣人!
——是谁那么厉害,竟制服了这秦奸相座下的四大高手?
——先行一步的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
裘无意只觉此行甚是凶险,便立意先不通知群侠,自己先下去探探再说。
他这个决定,以当时大局来看,当然是对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决定造成了无可弥补的遗憾!
那声音自黑得焦炭一般暗昏的甫道里传来:
“谁!”
萧秋水没有作声,他的存在已如铜墙铁壁一样,稳固,但不发出半声声响,除非你自己碰上去。
但是对方似有惊人敏锐的触角,仍是厉声问:
“是谁!”
忽听“萧萧”连声,无数飞旋的暗器,打向萧秋水!
萧秋水情知再也无法隐瞒,他只要稍微一动,对方便定必发觉,但这些暗器每一枚都将室内的空气创破八九道裂缝,其犀利霸道真可想而知,但是如果稍作移动,只怕就要惊动全牢了,就在这霎息之间,萧秋水作了一个决定。
他不动。
暗器呼啸着,“夺夺夺夺夺夺”一阵密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刹那间,身体变得如一根朽木。
他在这瞬间将身上所有的穴道全部闭死,全身肌肉松弛如朽木。
暗器打入了他的身体,打不着他的穴道,他的穴道早已移走;暗器打进了他的肌肤,但软绵绵不着边际,只嵌在肤上,又无力地弹落在地。
——“忘情天书”中的“木顽”一法。
这一招在数十年后,为“四奇”中“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所苦练得一些窍门,叫做“腐尸功”,即名噪一时,以这招躲过不少险死还生的狙击。
且说暗器都落下萧秋水身体,然而萧秋水在这刹那间闭过气去,仍未立即便恢复过来。
只听一人舒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有人闯了进来,居然有那么好的轻功,连你我兄弟二人都无法觉察的……那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另一人也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事一般的,陡然止住。
这两个声音都相当年轻,但出手歹毒,暗器犀利,更可怕的是能在目力无法透视的黑暗中能有如此超觉的能力。
此刻只听那话到一半陡然停住的人又道:“不对……”
另一人问:“什么不对?”
这人正想答:那暗器的声音不对,若是打在墙上,应是“叮叮”之声才是,却为何发出如中朽木一般的“夺夺”之声?而这里都是铜墙铁壁,没有木头呀!他虽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己来不及说出这一点。
因为一股狂飙般大力,已涌向了他们两人。
他们一齐出掌硬接,砰地一声,两人一齐被震得反撞在墙上!
这两人的武功,也在塞外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才接得下这一记如奔雷裂涛般的巨力,只是背脊被撞得似拆散了壳的螃蟹一般,苦不堪言,尚未及叫出一声,那人又潜涌了过来,闪电般出手,点了他们的“章门”穴。
这两人横行塞外,毕生未遇过这样的敌手,居然一招间制伏他们二人,还能硬受他俩人的暗器!
萧秋水行险一试,果以“木顽”之势,制住二人,即将二人拖至光处一看,原来这两人脸色惨青,似多年未见阳光,几乎全无血色,都是瞎子!
——难怪!
——若不是瞎子,又怎会有如此敏锐的听觉?
瞎子在黑暗中,就等于睁亮眼睛的人在太阳下一般。
——这两个瞎子好厉害,不知是谁?
萧秋水纵然这般想,可是也无加害之心,亦无加害之意,制住了便算了。这两个“塞外双盲”武功极高,为人倒也不坏,但为人心胸甚是狭隘,而且无识人之能,故受秦桧利用。
萧秋水制住了两人,瞥见地窖深处,有灯光透来,他心中又一阵怦怦乱跳,仿佛一生极欲要见面的人,快要见到一面了。
他自窄纵的石壁隙间窥望过去,只见有一盏灯,在桌子中央——究竟他要找的人,在不在这里?这里已是大理狱的中心,岳飞是不是被困在这里?
可是在潜伏于屋檐上的群英,却发生了一些事情。
原来他们所潜藏之处,下面正有幽惨的灯光,照出了天愁地惨的一幕。
几个官服的人和两三个行刑的牢头,正在尽情拷打一人。
这人原本生得极是威武,虬髯满脸,但因严刑拷打后,一张脸全裂了,眼睛也歪了,左边的眼珠,被打出了眼眶,吊在脸上,好不恐怖,腮上的如就黑须,也被烧得七七八八,但他被锁铐在那里,神态间仍有一股凛然之威。
只见坐着的官员中央一人道:“王贵都招了,岳飞谋拥兵权,你只要肯划个花押,我们就叫你寓贵荣华,享之不尽!”
那然哈哈大笑,笑得手上紧缚的铁链,喀当震响不已,那人如雷般大声道:
“没想到我张宪没战死在疆场之中,却叫你们这干贼子来侮辱!岳将军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须我张宪来诬陷!王贵可以出卖将军,是他有把柄握在秦奸贱手中,我张宪光明磊落,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的疤,还会怕了你们不成!”
那三个文武官员,本想威迫利诱,要张宪诬供岳飞阴谋作反,可是张宪为人极有凤骨,说什么也不肯同流合污,所以三人便严加拷打,直使张宪认了为止。而今三人一听张宪的话,中央一人便道:
“好!你这个反贼,却教你沙场死不了,刑场受折磨!”说着一拍惊堂木,喝道:
“来人!给我们的张大英雄开开耳界!”
只见一名刑夫举起一支金属细针,直向张宪左耳刺了进去,张宪嘶声裂肺地狂嚎一声,眼球迸出血水来,铁星月、邱南顾、大肚和尚三人再也按捺不住,一齐怒吼一声,三人破窗而入!
其他的人,也悲愤不可遏,裘无意不在,又有谁能控制大局?只见三人几拳几脚,已将室中数名施刑的人打死。那几名侍卫拔刀欲喊,林公子等见势不妙,素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救出张宪再说,刀剑合而为一,嗖地一声,已将两名侍卫斩为两半。
其他的洪华、陈见鬼等,也纷纷跃下,左边的武官拔出了峨嵋钢刺,还未出手,已给万加之一刀斩得脑袋瓜子对半分,另一个文官,走没几步,已给胡福挺刀追上,那文官噗地跪地,哀叫道:
“好汉饶命……”
胡福横刀叹道:“既知天下有好汉,何残忍至斯……”洪华在一旁见状,沉声喝道:
“福哥,别与这种狗官多说!”比一比手,疾道:“宰了!”
那狗官见势不妙,张直喉咙大喊道:“不好啦,有……”才叫得一半,“千手剑猿”蔺俊龙已一个飞扑过来,三剑齐没入这官儿的背后,这官员立时没了声息、报了帐。
眼见瞬息间室内的横虐官兵,被收拾得一千二净。“急惊风”柴华路早已抡起抓子棒,猛攻向那本来位坐中央的官员。那官员武功竟也不弱,群侠中早分出李黑去对付他了。李黑刁钻精乖,对付这等作威作福的狗官,自是能得心应手。
却不料这官员武功不但不低,而且甚是机伶,李黑一溜烟钻到那人背后出腿,那人一反手竞以藤牌封住,而且一面打,一面高呼:
“来人呀!有反贼啊!”
如此叫了数声,只听四方响应,各有骚动之声,群侠知事迹败露,这次累了大家行动,都脸如铁色。这些人俱是响当当的好汉,纵杀头斩腰也不哼一声,只是连累朋友,害得不能救拯岳元帅的事,非同小可,群侠无不暗自惴惴。
原来这官员便是“铁龟”杭八,众侠一时间没杀了他,便让他嚷了出来,惊动了整个大理狱。杭八在朱大天王手下十分得意,一路升官发财,充当秦桧爪牙,也作得不亦乐乎。
杭八一面格斗一面大叫,众人心慌意乱,一时没奈他何。这时唿哨四起,不少衙役、捕头、戍卫、狱卒,纷纷闯了进来,还有各方武林高手,一齐涌至,众人只得全力应战,连被铐镣着的张宪,也无法救了。林公子、邱南顾、大肚和尚、铁星月、李黑、施月、洪华、陈见鬼、胡福、蔺俊龙、万加之、柴华路等都奋力御敌,张宪被铐在刑具上,无法动弹,想他在沙场上杀敌,何等无惧无匹,却叫与自己共事一君的同僚害至此境,不禁心恨难平、眶欲裂。
在牢房中打得好不灿烂之际,却正是萧秋水已闯入牢中心之时。
萧秋水自那石缝望去,立见有三个人,正在谈话,萧秋水一见,不禁震了一震。
这三个人中央的一人,便是朱顺水,他还脸色焦黄,显然受燕狂徒的掌伤未愈。
其他二人,却更叫萧秋水一怔。
原来那二人一老一少,正是“观日神剑”康出渔与其子康劫生。
康出渔在当年浣花剑派对权力帮一战中,是罪魁祸首,而且曾合力暗杀了“阴阳神剑”张临意及“掌上名剑”萧东广,简直是罪大恶极。
康劫生原为“神州结义”的人,却出卖萧秋水,加害手足兄弟,萧秋水等人曾饶过他,无奈此人仍怙恶不俊至此。
朱顺水是在外界一直以为“朱大天王”本人,而康出渔和康劫生父子却是“权力帮”的人,而今这两帮人竟在一起,监视岳飞!
萧秋水想到这里,已怒火中烧,热血贲腾,只听朱顺水忽
“咦,外面好象有声音。”
康出渔的武功还不及朱顺水,自听不出来,便道:“怎可能,这里铜墙铁壁,每层都是龙潭虎穴,哪里有人可以闯得进来!”
康劫生也阿谀地笑道:“要是闯得进来,前几天的那批人,就不能全部拿去喂狗了。”
朱顺水因伤未复原,稍微动作,即痛不可支,也不想多事,否则以他行事审慎而言,必定去看看再说,而今只得作罢,便哼了一声道:
“你们不怕李帮主来劫牢吗?”
康劫生笑道:“我想帮主他对秦相爷,虽有误解,但与岳飞非亲非故,不致要来劫牢!”
康出渔也道:“帮主希望的是天下英雄豪杰,与他暗通声息,一呼百诺,若岳飞这等字号的人物在世,哪有他号令的份儿?所以劫牢嘛,当不至于,天王多虑了。”
敢情康出渔不知朱顺水并不是“朱大天王”,故此仍称朱顺水为“天王”。
朱顺水冷冷地道:象李沉舟这种乡野匹夫,也敢来自立名号?他日丞相大人一定派兵将他给灭了。”
康出渔、康劫生父子一齐恭声道:“秦相爷千千岁!秦相爷高瞻远瞩,李沉舟该杀……”只见两人,一个黑髯垂胸,十分庄重,一个眉目俊姣,宛似画中人,但所作出来的事,却气节全无,猪狗不如。
萧秋水看得一阵恶心,却听康出渔又奉迎地补加了一句道:“所以我父子俩特来投效秦大人……”
那康劫生怕让他父亲抢了欢心,便又加了一句道:“也等于是投靠天王……”
朱顺水哼了一声,他重伤在身,脸色赤金,倒象座菩萨一般的样像,但神态十分傲慢。
萧秋水想起当日剑庐之役,唐方等及时赶到,救了自己,杀退康氏父子,这一对老不知羞、少不知耻的家伙。竟相互夺路而逃,完全不顾舐犊情深,奸恶至斯,也真是无话可说。
只见墙壁有一盏灯,灯色惨暗,但犹自发光发亮——不知怎地,萧秋水心里又生起了那种感觉:仿佛他一生中只求得一见的人,就在这室里,但是还未见着,又好似将离去了,永远见不着了……
这刹那间,萧秋水心里很是焦急,好象怕什么东西,将要永离他而去了……
这时马灯一阵急晃,地窖里突然一黯……萧秋水再不理会,大喝一声,双手往石缝一扳,只听“轧轧”连声,两爿巨石,已被推开!
萧秋水在三人惊楞中掠了进去!
裘无意这时已进入了最后第二重的幽黯石室之中,正为石室内的机关所困,在全力应付中。
萧秋水暮然出现,朱顺水、康出渔、康劫生三人,莫不大惊。
那两块千斤石壁,本就不是人所能推开的;他们眼前只见烛火晃撼下,如天神一般的人,出现在门前,三人心中所受的震吓,无与伦比!
康劫生失声叫道:“岳爷……”他以为岳飞脱囚而出!不但他有如此感觉,连朱顺水、康出渔也不例外。
但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高手,都马上认出了萧秋水!
他们三人,恰巧都曾在萧秋水手下吃过亏。
在这一刹那间,三人都怔住,萧秋水已大步踏了起来,问了一句:
“岳元帅在哪里?”
这时火光激摇,萧秋水已看清室内既没有牢笼,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他沉声疾问。
他问的时候,康氏父子两人一齐拔剑。
萧秋水倏地一个箭步就抢过去,一伸手,就摘下背后的“如雪”宝剑,“玎玎”两声,“金断”一诀削出,康出渔、康劫生双剑齐被削断。
两人惊退,朱顺水掩了上来,左手“虎爪”,右手“鹰爪”!
萧秋水根本就无心恋战,他急于要救岳飞,所以退了两步,双手划了两个圈,封过来势,喝问:
“岳将军在哪里!”
朱顺水以为对方被自己逼退,他在擂台下曾与萧秋水交手,自知这青年人武功很是不弱,但仍在自己之下,而今自己负伤,未知胜数如何,今一出于即击退与方,以为稳胜,更步步进迫,哪里肯答。
当日在瞿塘峡上,燕狂徒重创朱顺水后,即遭朱侠武暗狙丧命,萧秋水力战朱侠武,并击退之,但那时朱顺水已晕厥过去,杭八将他救了出来,自也不知究竟,朱侠武本身更不会道出自己狼狈而逃乃是不敌一个后生小子,所以朱顺水根本不知学得“少武真经”和“忘情天书”后的萧秋水,武功有多高。
朱顺水又出一记“鹰爪”,一记“虎爪”。
萧秋水左手“少林”,右手“武当”,将来势化解。
就在这时,牢外忽传来喧哗人声,似有格斗在进行着,萧秋水不知是因何引起这些骚乱,只怕给牢卒闯了进来,要救岳将军就难了,便在这时,蓦然瞥见康出渔正想偷偷溜了出去。
——去请救兵?
萧秋水心头一急,左手一拨,右手一扫,壁上的一点微火,骤然高涨,呼地罩在康出渔脸孔上,燃烧起来,真宛似烈阳的火光一般,康出渔惨叫连声,这“忘情天书”中“火延”诀非同小可,康出渔才在地上翻滚得几下,火焰已熄,康出渔的脸也如同焦木。
但是萧秋水因分心对付康出渔,胁下“凤尾”、“精促”便给朱顺水所扣,这刹那间,萧秋水的身体忽如朽木,朱顺水忽觉手中所抓,绵若朽物,而萧秋水双时却以武当派“千山重叠”之力,疾撞下来!
若在平时,萧秋水的穴道给朱顺水抓中,纵使“木顽”之法,只怕也非受重伤不可,但此际朱顺水内伤未愈,发力较虚,又轻敌在先,忽见萧秋水反击,大吃一惊,缩手身退,便放过了这一个绝难再逢的好时机!
这一来,康出渔已死,康劫生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只剩下一点火光,在地上残油中燃烧,剩下萧秋水和朱顺水二人,脸色随火光晃动不已,两人对峙而立。
朱顺水在火光中隐然有汗,这时他已了解了萧秋水的实力。
萧秋水心中也乱极,因为他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其中有些声音竟似是他义结金兰的弟兄们所发出来的。
——胡福、李黑……是不是你们?
——唐方……你有没有来?
但是一定要先救岳将军!萧秋水大喝道:“朱顺水,我给你最后机会,快将岳将军交出来!”
朱顺水的汗象鸟爪一般自脸颊上爬下来。只见他呆了呆,干笑道:
“哪有什么岳将军!这儿你是见到的了,哪藏有什么岳将军!”
萧秋水登时心乱如麻,叱道:“你说什么?”
朱顺水冷笑道:“我说你找错了门路!”
萧秋水大声问:“那岳将军究竟在哪里!”此刻他的功力,正是非同小可,气动丹田,只震得四壁响起回声。朱顺水也被震得血气翻腾,但强自道:
“岳将军早被送去风波亭问斩了,你白跑这一趟了!”
萧秋水只觉脑门“轰”地一声,呆立当堂。
这时,裘无意已穿过那机关室,正在潜入那黑暗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最后一道防守去。
而他也正好听见外面的杀伐之声,以及里面惊心动魄的对话!
萧秋水登时摇摇晃晃,不能自己,喃喃道:“岳将军已……风波亭……风波亭!”
朱顺水在火光中深沉地盯着萧秋水,狞笑道:“才去不久。你中计了。”
萧秋水勉强将散乱的力量收聚回来,强自振作道:“我……我要去风波亭……”
朱顺水大笑道:“大理狱由得你来却由不得你去!”话甫说完,掣腕出爪,双手一先一后,俱抓向萧秋水胸口“神藏穴”上!
萧秋水这时猛听岳飞送风波亭问斩而如雷劈顶,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既想跪下来大哭一番,壮志消沉,又想奋发力赶,要阻止风波亭的惨祸,正在此时,朱顺水的爪已攻到!
这时裘无意正发觉到那“塞外双盲”被制,他深知“塞外双盲”的武功甚高,而今竟也被人制伏,此番潜入的人功力有多深厚,也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未知是敌是友之前,就益发小心戒备起来。
但是萧秋水这时,已有生死之险!
群侠那边的杀伐一起,不知涌入了多少军兵!铁星月、邱南顾、林公子这等人,是凡有战斗,只有进,没有退,所以反而迎了上去。
铁星月第一个冲锋,对方足有近百人,都直着嗓子喊:“冲呀!杀啊!”可是真正冲来的却倒不似喊的那么有勇气。铁星月最看不顺眼贪生怕死之辈,双手一抓,就捏住两名光直着喉喊的家伙,“喀喀”两声,已拗弯了他们的脖子!
忽闻“霍”地一声,一支红缨枪向他背后刺到,他大喝回身,一脚踢出,将红缨枪踢飞,一拳又将那人擂倒。只是一口气尚未喘得过来,前面三张刀,后面五张刀,左右各有七张刀已夹击过来!
铁星月大叱连声,已打倒十五人,但他身上,已多了四处血痕,有两道血如泉涌,已遍湿了衣衫。
但铁星月冲去,仍然向前冲去:他生平只杀金兵,却不料在此地要打起大宋的官兵来了,他一面打,一面气闷。更是往敌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邱南顾眼见铁星月身上淌出了鲜血,他就红了眼,他跟铁星月素来不睦,那只是口舌之争,在感情上,却是极笃诚的,所以他就随着铁星月杀去。
只是没杀了几步,已不见了铁星月的背影,前后左右,都是火把、敌人、兵器,邱南顾如疯虎一般,拳打脚踢,打得对方人翻马仰,又倒了十七八人,他还跳起来,一口咬在一名刚才蹂躏女子的狱卒的咽喉上!
林公子每出一刀,每刺一剑,都必有人踣地不起,他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他要走,随时都可以,但他在兄弟们还拼命的时候,又怎会离开?
他长啸一声,挥刀舞剑,再杀了口去,不消片刻,白袍都染成了血衫。
这时冲入来,以及团团包围的不知已有多少层、多少人,胡福宅心仁厚,慊慊君子,只是不忍,便大叫道:
“兄弟们,大家都是有娘有爹的,又为何苦苦相逼?”制住几人,都没下杀手,冷不防所饶的人,正要贪功,一刀斫向胡福的脖子,胡福猛将头一偏,下巴热辣辣一疼,被划了一道见骨的口子,胡福患然大怒,回手一刀,将之了账!
这一来,他身受重伤,原在数人之中,功力要算他最深,反而变成了最险!李黑最是精灵,作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胡福受伤,即刻一面打一面以灵巧的身形:攒、转、窜、跳、溜,甚至不惜滚、翻、爬、扒、跨,杀到了胡福身边,两人贴着背作战,面对两百多个敌人,仍是可以守得稳。
李黑人生得矮小,和五尺五寸以上的精锐禁军对峙,只见他如一颗豆子一般,时作爆跳高跃,时作滚地葫芦,禁军上下盘俱受李黑之欺,李黑眼儿瞧准了一个位副宪司的双鞭高手,忽扑过去,抢入中门,一出手,拔了那人二把山羊胡子,那人痛得哇哇大叫,李黑笑道:
“你天天用刑,今日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滑,叭地摔了个仰八叉!原来他说话时太得意了,不觉竟站在对方的兵器上,那人左手马鞭,右手金鞭,只将金鞭往马鞭上一缠,发力一拉,李黑便摔了个屁股开花!
幸亏他身手捷便,总算没让敌人剁为肉酱,及时坐起作战,胡福这次反救了他,而人这时又背靠着背,一人下巴被削了一小块,一人股臀歪了,陈见鬼在作战中一一看在眼里,不禁竟在险死还生的大战中,弯腰戟指大笑起来。
这一笑,可谓冒失至极,砰地一声,背后着了一记三节棍,直往前跌了出去,幸亏她短打拳路威猛,趁机冲入敌阵,打他个落花流水,但左脚又给人劈了一剑,变成了跛脚作战,比胡福、李黑两人,只有更加狼狈。
这时群侠正杀得性起,万加之、柴华路二人身上也负了数处重伤,却依然勇猛作战,大肚和尚力战杭八,大占上凤,偏是“千手剑猿”蔺俊龙,打到一半,忽念适才还有一个长乌龟背的讨厌家伙未杀,便挺剑赶了过来!
“铁龟”杭八单止对付一个大肚和尚,已感左支右绌,要不是大肚和尚打到一半,忽告困了,早已将之了结,杭八素来精似鬼,一见加了个“千手剑猿”,便回头就走!
大肚和尚和蔺俊龙,双双追赶,追出牢房,忽见到处白雪皑皑,北风寒飙,逆面一冲,却不见了杭八!
两人稍微一怔,忽听嗖嗖如密雨般破空之声,原来四周不知有多少箭矢,向他们二人射来!
大肚和尚大喝一声,僧衣翻动,蔺俊龙竟化作了千手千臂,抓一支箭,倒射回一支,便有一声闷哼,竟在片刻抓放了百来支箭。
大肚和尚身法,没有蔺俊龙的灵活,所幸他的肚皮,变成了盾牌,箭矢射到了他的肚皮上,如着棉花,全部被反弹了出来,有人“哇哇”惨叫,自树上摔了下来。
要不是这番追出来的是大肚和尚和蔺俊龙二人,可是大大的险,但是这一来,对方倒了的人又换上,不消片刻,大肚和尚和“千手剑猿”蔺俊龙,身上仍然着了几箭,两人边拨箭接箭边退,长此下去,仍然十分凶险。
但是两人仍强在牢前死守不退。因为牢外埋伏,何等凶险,如果他们一旦退开,里面的兄弟一个不慎冲出来,岂不凶险?所以他们宁愿作箭靶子也不再返回牢去。
大肚和尚和商俊龙两人越打越光火,大肚和尚骂道:“他***,操他娘的,有种放下暗器,前来打过!”
蔺俊龙三把长剑,一齐抽了出来,舞得个白光金光红光转动,彩虹一般,风雨不透,却不禁问道:
“喂,你这个出家人,怎么一出口就是三字经?”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你外号‘千手剑猿’,我就没问过你是人还是马骝?”
蔺俊龙居然答:“没有!”
哧地一声,又一箭射中大肚和尚的肚皮,大肚和尚这次真气不继,“肚皮功”无法将暗器顶回,箭簇入肉三分,大肚和尚痛得呀呀叫,狠狠地骂道:
“龟兔子,敢伤洒家的宝贵肚皮!”回头向蔺俊龙凶狠狠地骂道:
“我没问你是不是猴子,你管我当和尚的屁事!”
蔺俊龙给他没来由一顿臭骂,叱得心中一慌,噗地挨了一枚暗器,这暗器发出来的力道、劲道,都非同小可,蔺俊龙左臂中镖,剑势便慢了下来。
要知道“千手剑猿”蔺俊龙最主要的一双快如闪电的手,而今伤了一臂,便锐气大挫,而对方的暗器,忽有一处激烈增强,暗器不发则已,一发认穴奇准,速度奇快,手法极狠!
眼看蔺俊龙就要接不住,大肚和尚佛掌一阁,将一枚疾取向“千手剑猿”商俊龙咽喉的暗器夹住!
大肚和尚这一夹算是救了蔺俊龙的性命,但觉掌心微微一痛,知道被这暗器刺着,摊掌映雪一看,却见是一个铁莲黎,上面竟刻有一个小小的“唐”字!
大肚和尚大惊失色,只觉伤处已一阵麻痒,毒气直自掌心攻上,大肚和尚忙运功护住心脉,这一来哪里能抵挡密雨般的暗器?
蔺俊龙自是奋力抵挡,但那一处的暗器,特别凌厉,加上各方骚扰,纵“千手剑猿”也抵挡不住,这时忽听叱喝一声,一人长身掠出,全身化作一片金色的刀光,箭矢纷纷被反弹了回去,那人吐气扬声,一刀斫在一棵榆树干上,榆树轰然而倒,一硕大的身形自树丛中探出,落在地上,连雪亦为之陷!
那使金刀的便是胡福,他救人倒是神威凛凛,护已却有不及;他因宅心忠厚,多留意其他兄弟战况,见蔺俊龙、大肚和尚这边危急,便认准那发暗器最强的所在,一刀斫去!
那人一落地,咚地一声,宛似地震一般,众人都晃了一下,胡福、大肚都一齐大叫了一声:
“唐肥!”
只见雪光映照下,一人肥得宛似两个大肚和尚合起来,半边脸宛似被鬼魅从中劈开一般的女人,正张开血盆大口,狂笑:
“便是本姑娘,你们又能如何?”
大肚和尚巨喝一声,双掌如狂飙卷出,但掌至中途,奇痒攻心,掌力大减,唐肥一返首,啸、啸两枚透心针,竟破掌力而入!
幸亏“千手剑猿”眼快,叮叮二剑,撞飞双针,金刀胡福双手持刀,切齿怒骂道:
“庸肥,你,你,你……他素来当唐肥是自己人,现今因气极唐肥反叛,竟说不下去。
李黑变作一人苦战,饶是移形换位,敌人伤他不得,但也难杀得出去,却大叫道:
“胡福,胡福,好人不长命啊,你还要作好人啊!”胡福被这一激,大吼一声,一刀直劈了过去!
唐肥的体积虽大,暗器小而厉辣,胡福老实,实捋她不过,蔺俊龙因护大肚和尚,无法相助,各处埋伏的官兵,抛下弓箭,实行围剿,这时“杂鹤”施月呼地掠出来,见兄弟危殆,便力敌众人。
胡福斫了几刀,唐肥避了几下,忽然咧嘴一笑,道:“阿福,你又何必动怒呢?”
胡福的实力浑宏,只是被气得昏转了头,唉叹道:“唐肥,你们唐门,名震天下,何苦要投暗弃明呢?”
唐肥居然嗲嗲地一笑道:“是呀!”一扬手,咻地一只带锅金环,飞旋而入,刷地嵌入了正与官兵作战的万加之后脑中去!
那万加之在激战中忽然脑后受创,怪叫一声,这一声未毕,身上已不知中了多少刀、多少枪。
“金刀”胡福见唐肥居然趁自己分心之际,出手加害了丐帮好手,心头恨极,形同疯虎,一刀又一刀劈去!
这一来,胡福本以深厚基础见长,但怒急攻心,反而落个下乘,全无章法,唐肥的武功本就高过胡福,但胡福得过萧秋水指点,正半斤八两,唐肥因斧伤而武功大打折扣,胡福此刻也受了伤,要不是唐肥激怒了胡福,倒不易得手。
而今胡福越怒,刀法中破绽越多,唐肥阴阴一笑,扬手打出:
唐花!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清叱:
“唐肥!”
唐肥闻声一震,忽见一条细若游丝的银链,半空将“唐花”一卷,“唐花”竟向唐肥倒“开”了回去!
“唐花”是唐门的绝门暗器,唐肥因懂得使,便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她也不会破“唐花”。
会破“唐花”的,是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年轻时有一道名震江湖的绝技,就叫做“一线银河半唐花”!
适才那一条银链,所用的手法,显然就是“一线银河”!
更令唐肥惊心动魄的,不是“一线银河”,而是那人!
那娇小、明眸、皓齿,带三分俏杀的女子:
唐方!
“唐方来了!”
众家兄弟,一起喊了出来!
恶斗中的铁星月,怪叫了起来,被人打了数记都不知觉。
剧战中的李黑,精神抖擞,连伤数人。
苦撑中的大肚和尚、蔺俊龙、施月,眼眶中溅出热泪来!
陈见鬼几乎呻吟了一声:“只差萧大哥不在了!”
少林洪华砰地一声,一头撞墙上,竟破砖而出,奔向唐方!
雪光下,“铁龟”杭八悄悄掩退,邱南顾见了,豪情大发,不顾一切,发足即追!
林公子的剑和刀,又融在一起,成了一道凌厉无匹、刀剑合一的光芒!
这光芒就是如虹的士气!
“唐花”倒飞向唐肥!
唐肥魂飞魄散,一面退一面怪叫,“金刀”胡福这次再不留情,陡地掩近,一刀——
两断。
唐肥死。
唐方幽幽一叹,道:你不该背叛唐门。就算不在唐门,也不该作出如此卑劣的事来。‘神州结义’已原谅了你,但你不该一错再错。唐门还有老太太,就算没有她教我‘银河一线’来收拾你,上面还有个天,天也会讨回你昔日对唐家的誓言。天也会惩戒你对唐家的恩将仇报。”
唐方并没有下手杀害唐肥。
她跟唐肥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但也情同姊妹。
唐方当然不忍。
她只是用“银河一线”将“唐花”引了回去。
唐肥却在惊骇中为胡福所杀。
金刀胡福,外号“好人不长命”,他自己则也是一个宁愿自己的命短一些,也不想滥杀一人的人。
唐肥的所作所为,却使出了名的“好人”都下了杀手———个人如果太将人赶尽杀绝,自己的下场是不是也象自己所作所为一般绝?
这点谁都不知道。
可是唐方一出现,士气大增,局面大是不同。“千手剑猿”蔺俊龙虽未见过唐方,但时常听兄弟们说起过她,也不知怎地,唐方自有一种力量,使人要全力好好表现给她看,所以蔺俊龙也豁了出去,一条伤臂,竟似好了一半。
胡福、大肚和尚、施月同蔺俊龙四人之力,抵抗外敌,唐方纵高掠飘,发暗器以助,阻挡了外来的攻势;牢内的铁星月、李黑、林公子、陈见鬼、柴华路等,更大展神威,来个反扑,要将狱内包围的官兵一一歼灭。独有邱南顾、洪华二人,见唐方至喜欢过度,直向“铁龟”杭八追了出去!
“铁龟”杭八的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比一众官兵,自是好得多了,但比起邱南顾这一伙兄弟,又差得好远,而今先丧了胆气,便没命也似的发足逃亡。
邱南顾发足便追,洪华因怕邱南顾出事,他惜言若金,行事审慎,所以便掉尾跟去,好作照应。
杭八在前面逃,他不大不小是个官儿,官兵见主帅在逃,也溃散了半数,杭八一面叫、一面逃,沿牢的官兵,便纷纷掣出兵器来兜截,但邱南顾追得极快,只听嗖地一声,杭八便过去了,又嗖地一声,邱南顾也追过去了,官兵哪里兜截得住!
于是他们便返身进去,这样一路上纠合,杭八逃在前面,邱南顾紧跟进去,后面是一大堆大呼小叫的官兵,而官兵后面,又有洪华一人。
洪华的轻功不高,追不上邱南顾和杭八,因怕邱南顾后路被一众官兵塞死,便运劲全身,冲进官兵群去,拳打脚踢,一面追赶,一面令当者披靡。他轻功不高,但内功十足,官兵遇着了他这身铜皮铁骨,只有叫苦的份儿。
邱南顾和洪华才离开了十三牢房,那边的战况情势又大起变化。
本来唐方莅现后,众兄弟大为振奋,反过来官兵被打得东倒西歪,但是这时大理狱外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原来是驻于京城的禁军,足有二万人赶至!
这一来大理狱前前后后,被铁桶一般密实包围,而且入狱援助官兵的军队,愈来愈多,铁星月等纵有三头六臂、骁勇善战,也是抵挡不住。
这时林公子所带来的以前萧秋水所统领的“天兵”旧部,也纷纷杀进来,这些人莫不经过沙场冲锋杀敌,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的大场面,才勉强支撑住阵脚。
而邱南顾和杭八方面,一追一逃,杭八心有计算,知道愈是入内,调防的高手愈厉害,所以往牢中心奔去,邱南顾当然紧追过去。
却殊料到了最后第三牢,根本没人出来援救,杭八知牢中有变化,这时邱南顾已追近,杭八急闪入最后第二层的机关牢去。
这稍一犹豫,邱南顾已扑到,一手抓住杭八的后领。
这一下杭八原就没救了,邱南顾论力道虽不及铁星月,但脑子精灵古怪,只有在老铁之上,他一拎住杭八的后襟,即刻钳了起来,用力一摔,要把杭八在墙上摔个稀巴烂!
但是这一钳,却钳住杭八背后的护罩倒刺!
邱南顾没料杭八有这一招救命法宝,手心一痛,已给刺着,摔出去的力道,便骤减过半!
砰!杭八撞在墙上,撞得个满天星斗,要不是他双手按得快,只怕脑袋早撞得开了花。
杭八滑在墙上,虽被撞得个血脉翻腾,但神智未失,他对此处机关,早已因朱顺水带引,耳熟能详,他手掌已按在一个机钮上。
那边的邱南顾被刺痛了手,也听到洪华在后面拳打脚踢的声音,他狂吼一声,再向杭八攫来。
杭八的身体紧贴墙上,呼地一声,石墙忽然嵌了进去。
邱南顾砰砰双掌击空,面前已换了一栋墙——正是原来那道石墙的背面!
就在这刹那间,杭八已逃上石槽,在另一边旋转了出来,他手上的狼牙棒,一棒就敲在邱南顾的后脑上!
邱南顾惨叫一声,这时洪华刚杀入这密室,也大吼一声:
“小邱!”
杭八骇然回首,只见密室入口处背着阳光有一名光头赤精的大汉,心下一凛,正在这时,邱南顾以他过人的生命力回击!
他反锁住杭八的咽喉。杭八退了一步,避不开去,却踩着了地上的机关!
杭八力挣未脱,狼牙棒又嵌在邱南顾脑后,无论他怎样挣扎,邱南顾始终紧紧死拗住对方不放。
洪华眼见此情景,眶芒欲裂,猛冲进去,不料顶上一桶沸油,直倒了下来。
他轻功不好,又心神尽丧,眼看便要被沸油淋得个身焦体腐!
这时邱南顾的第一声惨嚎,正好传入萧秋水耳中!
萧秋水猛地一震:是小邱的声音!
就在这时,他猛感胸口“神藏穴”上一痛!
但是他已醒觉,立刻以“木顽”之怯,将“神藏穴”硬生生离开三寸!
这时朱顺水的第一爪已入肉三分!
萧秋水骤然出手,这一招,没有名目,是他老早在当年“振眉阁”中长廊上被暗算时,便已稍具雏型,而在他闯荡江湖的过程中,每次被暗算时都不断孕育形成的一剑:
“惊天一剑”!
惊天第一剑,后发而先至。
萧秋水以放山人的宝剑“如雪”,发出这一击。
一刹那间,光耀全室。
朱顺水的右手已入肉七分。
但也在这瞬间,朱顺水的五指齐断!
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剑身。
蹦地一声,“如雪”折而为二!
这时洪华的狂嚎:“小邱!”也传入了萧秋水的耳中!
萧秋水不知哪来的力量,狂喊了一声:“兄弟!”他的左手又拔剑!
萧家古剑:“长歌”!
就在这心急如焚的刹那间,萧秋水脑中忽闪过燕狂徒攻击朱顺水时那玉石俱焚般的气势!
他突然创出了这一招剑法!
“玉石俱焚”!
朱顺水狂嘶,退出八尺!
若不是萧秋水尚未熟习这招,朱顺水万万逃不过去!
萧秋水胸口的疼痛,却完全没有感觉,他啸了一声,闪出了石壁,直扑邱南顾发出惨叫之声处!
就在这时,他也感觉到那最后一道原本是“塞外双盲”把守的石室中有人!
但他此时已不及理会。
——小邱,小邱他怎么了?
——那一声惨叫……
此际他的轻功是何等之快,但就在他全力掠出时,心头上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仿佛他远离了什么他所景仰的东西;仿佛他自己失手击碎了他心爱的花瓶的那种感觉……
他已无暇顾及。
那最后一道石室,黑暗中的那人,正是“神行无影”裘无意。
这时他已潜入最后室中,而且正好要凑眼看牢中心的情形,就见一个人,衣襟溅血,飞掠了出来!
这人掠出来的声势,真是非同小可!
裘无意也是江湖上顶尖儿的高手,居然能在这刹那间,认清楚是萧秋水!
他曾在长板坡之役见过萧秋水——萧秋水作为后起一辈的年轻高手,武功已高得出奇——而今却单止这一下声威,竟令咤叱沙场、名动武林的丐帮帮主裘无意也为之震动!
就在这一震之间,萧秋水的目影已在暗室中消失!
萧秋水一走,裘无意惊疑未定,却瞥见在那牢中心内的朱顺水看着自己的断指,脸上露出一种不能置信的表情来。
这不可置信的表情延续了一下子,朱顺水便狂笑起来,只震得火光晃动,也照得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只见他双目凝望着自己的五只只剩半截的手指,喃喃自语道:
“好!好!好厉害的萧秋水!好厉害的萧秋水!”说着哈哈狂烈地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笑还是因为痛,全身抖动了起来,只听朱顺水笑道:
“你走,你走!你可知道你中计了?哈哈哈哈……”他用那只尚完好的手背,退至墙壁,敲了几下,里面竟发出空洞的声音:
“你可知道……你们想救的人……还在这里……哈哈哈……这石室中心里,还有石室……”
裘无意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他心里狂喊道:天可怜见,教我知道岳将军还在这里……却听朱顺水近乎疯狂地笑道:
“萧秋水……你武功是高,但江湖经验,还比不上我老朱!你也不想想,岳飞要是不在这儿,派我这样的重将来守在这里,净是在此地喝酒吃饭的么!哈哈……”
裘无意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刷地飞身进去,朱顺水是一代高手,立时曾觉,霍然回身,裘无意若在此时出手,定可击杀朱顺水。
只是他不屑如此做。
裘无意喝道:“朱顺水,快放岳将军出来!”
朱顺水格格干笑了两声,脸肌不动,道:“我道是谁,原来
这时外面喊杀冲天,裘无意知事态紧急,上前一步,跨过火舌,又叱道:
“快放岳将军!”
朱顺水望了望自己的断指,道:“岳飞不在这儿,他……”
裘无意脸孔一板,截道:“胡说!你刚才的自言自语,我都听到了,快打开机关!”
朱顺水脸色一变:他估量裘无意的武功,跟自己不相伯仲,裘无意也曾受过重伤,但自己却是新创加上一只手给废了,这一战下来,实凶多吉少,当下道:
“裘帮主,就算我放了岳飞出来,你能够带他逃得出这里么?”
裘无意再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你放不放?”
朱顺水忽将脸色一变,道:“裘帮主,靠凶的么?我老朱可不是唬大的!”
裘无意倒是一怔,不料朱顺水在这等情势之下,居然还有胆气跟自己相持,裘无意竹杖一挥,发出破空嗤地一声,道:
“朱顺水,你再不放人,我可要动手了!”
朱顺水冷笑道:我受伤在先,你此刻动手,便是要捡我便宜!”
裘无意叹道:“若换作平时,我当然待你伤愈再较量,但今时的情势,却也由不得了……你还是少来这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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