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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系列外传·血河车》 作者:温瑞安

第一部分


义所当为温瑞安
有读者反应说:“‘血河车’故事和‘神州奇侠’系列真看不出是同一个作者的手笔!”这正是我的抱负,如果可能,我正准备在第三个长篇中能再有如此胆气,创出另一种风格和气局。“血河车”和“神州奇侠”其实是同的,虽然在手法上,“血”近于中国文学传统章回小说之笔法,“神”近于中国现代小说之创意,但中情感、气势、风格、经络,都是一脉相承的。不重覆自己,而且没法超越自己,更要不断创新,便是我自小学时代拿笔写作以来的宏愿。从写诗,到写散文,至写小说,甚或论文,然后编书,迄今天写武侠小说,仍未变初衷,但求无枉此生而已。
不过受一些名家前辈的影响,也是有的。自幼最偏爱金庸先生的作品,觉得他小说至博至大,真是望道始觉大地宽,读他作品,才知情深义重。中国古典小说,或现代小说,作品有他份量之厚者,亦难有他份量之博;有他作品份量之大者,亦无他作品份量之重。博大厚沉,是其作品之特色。古龙先生之作品,为我成长后常看,其破旧立新、创意才气,亦令人有钦服之处。近日对日本武侠小说稍加涉猎,对小山胜清、柴田三郎、司马辽太郎等作品,也算翻了一些。西方剑击、日本武士道,跟中国武侠品味,都是大有回异,但也有精神相契之处。偏执一方者常言:中国武侠小说就是中国的,跟“舶来品”不能扯上任何干系!或曰:中国武侠小说就是日本武士道和西方剑侠小说“翻版”,这些都是坐井之言。融汇贯通、师彼之长才是正道。不管如何,所幸我们生在泱泱中华上国,写出来的作口却有发展不完的深厚传统,有笔削不尽的悠远历史,有品味不止的人情世故,要写武侠,当然是这世界上最有侠气的中国人胜任之责!
这里有一个颇好玩的统计:一般出租武侠小说的书店,对于我的书,多备有两套,而且新书出来之前,要事先“登记挂号”。租看武侠小说,虽然对出版者来说,若而不购是极大的不利,但对于作者的我来说,写出来的作品应是求读而非求买,则是十分欣慰。又某些书店向出版社抱怨说我的书常遭盗窃,我曾跟社内同仁嬉言:“看来我读者群中之三山五岳的人倒不少!”虽则“偷书不为贼”,但自己的妙手空空令别人的血本无归,当非义者当为。有几位读者,有些已成家立室,有些是大学研究生,常亲至出版社里等看新书的出版,这更替得我惶愧交集,觉得如不把其余的几部书快写、写好,那真有负重望了。
五月末旬将应邀赴南部演讲:屏东农专“俱怀逸兴壮思飞”,高雄师院“欲上青天揽明月”,高雄海专“百战沙场碎铁衣”,高雄工专“江湖寥落尔安归”,文藻女子外语学校“江湖秋水多”等,谈的都是以武侠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上的研讨。这段日子;天天赶稿,病了两场。好像武侠小说里真气岔了道:“走火入魔”,一阵寒,一阵热,脑袋似被斧劈,心口有如刺钻,但我一心要好起来,而且一定会好起来。
稿于一九八○年五月六日二次大病中
军舰岩行前五天第一章被困七星谷
人──活着为了什么?
是许多人孜孜仡仡,自从有了生命,便开始探究这生命的意义。
但方歌吟只剩下了十五天的生命。
──“百日十龙丸”给予了他十倍以上的功力,却限制了他只有百日的生命。
一个人自知生命存只百日,会怎样?──诈醉仟狂?悲笑终口?或放浪形骸、胡作非为?
方歌吟都没有这样做。
虽然他也有勇闯少林,力挫严老,苦拼天象,甚至博战血奴,独挑恒山,但这些并非好勇斗狠,罪衍恶业,而是为情为义,合理成仁的战斗;他一往无顾。
而现在──他只剩下最后的十五天:十五个白昼,十五个夜晚,如在月初,则他最多只能见月圆一次,如在月梢,则他最多只能见月缺一次。
月圆月缺──如果你仰望苍穹,月明星辉,却是最后一次的灿烂,──你会别头而去,还是暗挥长泪。
──这些方歌吟都没有。
他也望着星空,繁星点点,在他只剩下十五天的生命里,他也会想到未完的心愿,要照顾桑小娥,父仇末报,以及“生要能尽欢,死亦能无憾”的师伯宋自雪,郁郁一生的“江山一剑”祝幽,以及期望能在未死前,拜望师母宋雪宜一次……
但他此刻,尤自耽心,那在金衣会尸首上搜出来的一角纸团,上面的血字:“……被……困……七……寒……谷……”
是谁被困?
因何被困?
是谁困人?
他在替留血书者耽心耽心那写血书的人,等不等得及他赶去。那人的生命,是否也像是苍穹的星子,微弱者一霎一霎闪亮。
要有信念。
等着我。
方歌吟忘了自己将死,只希望能拯救人之再生。
他在这仅存的十五天生命里,餐风饮雨,披荆闯棘,赶去武林三大绝地之一的“七寒谷”,要探个究竟。
他忘了自己……
“啊,流星。”
桑小娥在他身边,如此低唤道。
方歌吟在星夜下看去,桑小娥纤巧的侧脸,是如此匀美娇好。方歌吟不禁有悲哭的冲动。因为他快要永远看不到了。他不畏惧生命之消逝,作为一决斗者,跟“日出而作,同入而息”的击壤而歌者,没什么分别;只怕在人生长流里,岁月苍茫申,自己竟失去了依凭
花飞随风
流星湮逝

方歌吟心申不禁黯然一叹。只听桑小娥衣裙枭动,菩萨般静柔蛟美的手掌合拢于心,在轻轻地唱着一首歌:“……把映着泪痕的纸,交给那旅行底水……何时才能流到你……屋边……让它弹动你底……心弦……”
那么轻浅的声音,像一舀流水,湍漩在石边,等待一次惊艳。那么虔诚的声音,雪白的双颊映着些微的红潮,长睫对剪下隐隐的涵光。
“……我曾问那南归的雁……何时带来你的消息……它为我命运呜咽……希望是梦心无依……”
每一句的第一个字,“我”或“何”都一下子拔高,少女稚气的声音里充满了殷切的想望,可是有自珍呀,有不平……唱到“呜咽”时,是真的“呜咽”了;唱到“无依”时,是真的“无依”了……
方歌吟见桑小娥的泪珠也在簌落下来。他蓦然意识到不能把握这生命的珍美而心疼如绞。
我不能再照顾她了。
方歌吟心里如斯地狂喊出血来。
“大哥;”虽已如同夫妻,桑小娥还是习惯这样呼唤方歌吟。
“如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桑小娥幽幽地说。
不能!
方歌吟激声道:“不行!小娥──你要想想帮主!”
伯父就是桑帮主。即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名列“三正四奇”之一的“长空神指”桑书云。
“……爹会了解的。”桑小娥掩脸。
星空下的一片柔弦。星空下的倩脸。
方歌吟轻拥而笑:“……帮主孤零零一人……”
桑小娥抬头,泪光在星光映照下一霎闪烁:“……可是你也在那路上……苦苍苍一人呀……”
方歌吟目注桑小娥,怕下一刻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娥,记住。生命是美好的,要活着,才是完成我心愿。我一股英魂,也会随着你。陪我而逝,乃是枉死。那不像我的小娥。”
桑小娥不住落泪,不住颔首。方歌吟不知怎的,想起那长安客楼上初遇桑小娥的一战……她那时还是一身爽落的男装,两条如絮的飞隅,在空中飞舞,她跃起、跃落,阳光清清楚楚照进来:那般惊心动魄的初遇……
那末美的一战,就在这时,漫天寒星中,忽有二枚,闪落下来,夹着尖锐的呼啸,急打方歌吟、桑小娥眉心死穴。
两点寒星急打!
方歌吟闪电般双指,夹住一枚,长剑“呛”然出鞘,击落射向桑小娥之另一枚。
星光下,方歌吟一映照,指间五棱暗器发出猝厉的蓝芒。
是见血封喉的粹毒暗器!
方歌吟一声断喝:“谁?!”
只见一阵籁籁,星空下的胡桃树与杏子树一阵轻摇,无声地落下了三个黑衣蒙脸人。
他们低蹲的身姿,精炯的眼神,一望而知是武功极高、杀气极重的能手。
最奇的是中间那名,腰畔系有一团红光朦朦的事物。
此处已近宁夏之银川,风光极美,就算晚上,在星夜下也有一种醉人气息。但这三人一现身,杀气腾腾,好似绷紧了的弦,而杀人的箭矢随时脱手射出。
方歌吟却毫无惧色。双指轻轻一弹,“唆”地一声,五梭蓝星“筋”地射入了一棵樱花树余申,直没不见。三人见此出手,都震了一下。
方歌吟轻弹宝剑,发出“唆”地一声,问:“我与诸位,向无冤隙,因何下此毒手?”
三人一怔。光见当中那黑衣人沉声道:“两位自何处来,往何处去?”
方歌吟悠然道:“我等自来处来,到七寒爸去去”三人又是互觑一惊。当中那黑衣人叱道:“七寒谷是禁地,你去作甚?!”
方歌吟道:“既是禁地,你管我作甚?!”
黑衣人露出野兽一般白而尖森的牙齿,裂嘴笑道:“小子,饶是你胆大,你听过天罗坛么?”
方歌吟脸色一变,桑小娥却“呀”地一声,花容失色。
“七寒谷”与“忘忧林”、“素女峰”号称“武林三大绝地”之首,“素女峰”只准女子上山,不准男子入山,但“七寒谷”却男女皆不准,更为霸道。
恒山素女峰上有名列“三正四奇”中的雪峰神尼坐阵,但“七寒谷”谷主曲凤不还,据说武功不在“三正四奇”之下,只因远在贺兰山,鲜入中原,所以才未榜上列名;曲凤不还为此大为不甘。
而此刻方歌吟才入宁夏,在此银川一带,即入“天罗坛”中的难缠人物──“天罗坛”酷似“金衣会”,遍布察哈尔、绞远、宁夏一带,也是以邪教妖术惑民心,逆行倒施,坛主唐木木,外号“九阴真君”,有如“黄河千里,唯富宁夏”对称的“神州万里,塞外一凶”的歌联,就是指这杀手无常的“九阴真君”唐木木。
如今这三人是“天罗坛”的人。方歌吟的头好似大了三倍。
黑衣人也盯着他的头,似对他的头也很有兴趣:“小子,如果你还想保留你的颈上人头,还是滚回原来你来的地方罢。”
方歌吟摇头道:“为什么不给我进入‘七寒谷’!”
黑衣人忽然握拳,拳背向上,在星空下伸出了手。方歌吟未知其意,凝目注视。黑衣人缓缓反转部位,再渐次扳开手指,展露掌心。掌心中有一微小的黑点。方歌吟看不清楚,他俯首凝视。忽然,他背后的两名黑衣人,猝然拔出钢叉,飞刺方歌吟背部!而黑衣人掌心的那枚黑点,居然是会动的,疾打至方歌吟脸门!这下前后夹攻,攻其不备、真是必杀的打击!
方歌吟陡屈起手指,隔空一弹,”啸“地一声,把那枚黑点“铮”地弹飞!然后跃起,半空旋身,天羽奇剑,“血踪万里”,飞削而出!两人万未料到猝不及防的刺杀,方歌吟居然腾身避过,并展开如此凌厉的反斩!两人武功也非同几可,但终究接不下当年“天羽奇剑”宋自雪苦心创研的剑招,两人呼嚎声中,肩膊上都溅了血,倒地不起。那黑衣人狙击不中,却损失了两个助手的战斗力,目中凶光毕露,右手一扬,红光大现,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狞笑道:“臭小子,报上你的名来?俺‘天罗坛’‘天狗院’坛主任理大手下不杀无名小卒。”
方歌吟笑道:“任你打?怎有这种名字?”
任理大怒极。原来“天罗坛”总坛主燕行凶为人甚是乖异,别人专找好的名字命名,他却百无禁忌,把他座下六院,名为“天狗”、“天猪”、“天鹤”、“天龟”、“天虫”、“天牛”,名字别扭,行事也怪。
任理大听方歌吟如此调侃,自是气极,一扬手中罗网,飞罩而下,还爆一阵喀当喀当的连响。
原来他手中所持,是一面不知用什么丝织成了红网,看上去十分诡异,而且上面挂满了金铃,格斗时很扰人心神,而又可作暗器用。方歌吟自从遇血河车,尤其战“幽冥血奴”萧萧天后,对红色串物很是头痛,见此红色大网的武器,也感辣手异常,一时不知如何破法。
他只有低头闪过。
“呼”地一击,网扫不中,但却忽然罩落!
别的兵器,一击不中,就失去了出招的效果,但这张红网,击中时固然可以致命,不中时却更可生擒敌手。
这下遂变俄顷,方歌吟武功高强,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天罗坛”武功之诡秘,果然跟中原武林大有分别。
方歌吟初遇这种以网为兵器,变化飘忽的武功,大感辣手。
方歌吟百忙中,向剑往天一指,正是“长天一剑”!
但红网依然罩下。
剑锋顶住网的中央,网的边缘,立时垂落。
只要一旦垂罩下来,方歌吟便得困在里边:──那任理大不禁脸上露出得意。
就在这刹那间,方歌吟用剑顶住红网,就这缓得一缓,他已迅鱼一般溜出网沿,闪电般扣住了任理大的手腕!任理大的狞笑僵在那里,瞬间的转变,他已受人所制!
方歌吟冷冷地望着他,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妄动,我有话要问你。”
任理大目光闪过一道狠色,左手一拔,抽出一柄怀剑。
方歌吟用力于手,任理大登时痛得黄豆大的汗珠,芩芩而下,他却也是硬汉一条,半声不哼,一剑往自己被拘的手腕扎下去!
这下连方歌吟也始料未及:血光暴现,那任理大已断一腕,头也不回,飞遁而去。
方歌吟犹执住他血淋淋的断腕,呆得一呆,任理大已不见影踪,桑小娥欲追赶过去,方歌吟作势拦住,道:“不用追了!这人倒是一条好汉……”
桑小娥道:“据闻‘天罗坛’中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今得一见,果真如是……”
“我们惹上了这班人,真是难有宁日了……”桑小娥幽幽地道。
方歌吟当然看出桑小娥的心思,他搅肩愉快地笑道:“只要管了这一桩‘七寒谷’的事完,我就不再惹事了……就跟你一起,不管江湖事了,只愿天地泛孤舟……这样好不好?”
桑小娥娇慵地笑了。就在这满天星斗的晚上,他们有多少青春生命要珍惜。
银川西距贺兰山约九十里,东临黄河,是一个纵展平原。方歌吟与桑小娥往西推进,一路上或疑有人跟踪,但自从对方两度攻袭,吃了大亏后,一直没有发动直接的战役。贺兰山即为阿拉善山。山阴为蒙古人所居,山阳为澳人所居,或云山巾多背林山树,望之如驳马,西夏人叫驳马为贺兰,因而名之。从西城出去,方歌吟与桑小娥从城里打听得一些奇怪事儿:最近有一批似是武林人物的中原人士,曾从这里经过,像追搜什么事物的,但一入贺兰,即无消息。那些人是谁?在搜索什么?跟“被困七寒谷”的字条,又有何关系?方歌吟与桑小娥并驾驰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尽处,便是巍巍天际的贺兰山,在西夏帝王元昊的古冢,以及远方波沟起伏般的长城万蝶,贺兰山真是气势沉雄,英雄策马的地方。是愈来愈接近贺兰山了……
忽然响起一阵劲急的击打空气之声,有说不尽的惶急……方歌吟、桑小娥同时抬头,只见长空里一只白鸽疾飞而过。其羽翼之强、飞冲之劲,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之信鸽。忽地一吻疾闪,“唆”地划破长空,“璞”地对穿信鸽:鸽子中矢,呼地落了下来。落在草原那边。
──信鸽──信鸽──有人不想让某种消息传开去……方歌吟向桑小娥疾道:“你去捡信鸽!”
桑小娥疾应:“好!”策马俯冲了过去,人几与马贴在一起,后着的秀发“花”地在阳光中急扬了开来。
马声飞驰而去;方歌吟则调马头,“铮”地拔出长剑!
果然就在这时,嘶嘶马啸,如滚鼓般急疾,两匹快马,冲了出来!
这两匹马极快,而手中都提出长钓,直向桑小娥截去!
方歌吟打马迎上,半空划了两道剑花,张臂远拦,道:“朋友,听我一言”那两人理也不理,两匹壮马,直冲过去,像矢志要把方歌吟撞倒,踩毙于蹄下!
方歌吟那有这般容易被撞倒?
就在那两匹健马要撞中方歌吟之际,方歌吟猝然跃落,双手一展,已左右挽住来马,两马骤然而止!
两人断未料到,看似一个文弱书生,竟有如此深厚内力,一勒陡止奔马,一时夹制不住,哗然滚落下马来!
两人武功,却也不错,一旦落马,藉势一翻,立即站起,狠毒地望向方歌吟!
这时桑小娥急马奔驰,却弯腰一挂,闪电般自地上抄起信鸽,乌发激扬,脸泛红霜,策马奔向方歌吟处,呼道:“大哥,我捡到了。”那两名大汉霍地站起,胸前衣襟士都绣着一只凤凰──极难看的,肥硕臃肿的凤凰。
其中一人抽出雁翎刀,怒叱:“你是谁?‘七寒谷’的事,你都敢管?!”
方歌吟微笑道:“不是管,我还要到‘七寒谷’去!”
这一句话,令两名大汉都吓了一跳,“七寒谷”近百年武林中无人敢惹,亦无人敢妄入一步。
这下连另一名大汉都拔出了一对“铁鸡抓”,冷冷地道:“将信鸽还出来!”
方歌吟微笑。横剑而立。
两人对望一眼,各发出一声怒喝,分左右扑来二能在这时,长空骤然一声鹰唳。
方歌吟猛觉头上乌云一罩。一掌往上拍了出去!
“砰”地一声,又是一声长唳,巨鹰负伤而去,天为之一亮,但方歌吟之左腕,也为之抓伤。
方歌吟惊魂未定,乍听桑小娥一声惊呼,只见黑影一闪,腥风扑脸,一只黑豹,扑向桑小娥!
桑小娥对敌经验,本就不怎么够,加上豹子的猛悍迅急,桑小娥被那劲风所迫,呼吸一窒,几落下马来!
方歌吟目光一瞥,只见腥风又起,又有两只黑豹,露齿狂奔而来,方歌吟心里一凛,身形一展,已拦在桑小娥慌惶失措的身前!
这时黑豹已长身扑下,长足九尺,如泰山压顶,但方歌吟抢步冲前,剑划而出!
腥风中夹带着血雨!迎头淋下,豹爪已嵌进了方歌吟的肩膊,但豹身已被金虹剑拦腰斩为二段。
桑小娥尖叫,她在方歌吟背后,见豹已扑至方歌吟身上,又有血雨喷出,一时不知是不是方歌吟受伤,所以尖叫起来。
可是方歌吟确定自己没有负伤。他连忙一掌推开黑豹,却见那两名胸绣凤凰的大汉,已倒在血泊中,两只怒豹正在吞噬着他们的躯体。这是为了什么?!
方歌吟急赶过去,两头狡健的黑豹、立即回首,毗牙展齿,轧责肌肉的前腿蹲低,准备一扑而噬。
杀人灭口?
这时一只黑豹走而无声,疾跃向桑小娥,目光凶暴地要咬桑小娥手中之鸽子,另一只豹子,仍留在那儿,监视方歌吟。
这些豹子是谁训练,竟比人还灵通?
方歌吟虽艺高胆大,但他宁愿与人战斗,而不愿与这等凶残的野兽格斗,确实是惊口心寒。
就在这时,黑豹扑出,扑噬向桑小娥手中的血鸽。
它们似乎被训练的目标是鸽子,所以务必要吞之而甘心。
方歌吟长身掠起,另一头监视的黑豹怒吼一声,夹起一道腥风,狂扑而出!
豹的反应可谓过人,但方歌吟半空再提气猛纵——在刹那间改变了方向,却仍是向攻击桑小娥的豹子掠去。
扑向方歌吟的豹子当然扑了个空,就在同时,方歌吟几乎把扑向桑小娥的豹子自上而下剖了腹腔。
而这时桑小娥已发出了她的“长空七指”!
她是射向另一只正往方歌吟扑来的黑约二她对豹子向自己的攻击不能应付,而对扑向方歌吟的豹子,因为关心,情急间“长空神指”反而得心应手的施出来了。
那豹子再聪明,也避不过桑书云所创的“长空神指”,七指中至少有五指拂中,那豹十分健硕,惨吼之余,居然负伤遁逃!
这时在两人头顶盘旋的负伤老鹰知无机可乘,才长啼几声,遥飞离去。
这一场战役虽告结束,但令二人惊心动魄──动物噬人,也是他们平生仅见,是怕那两名大汉不是方歌吟对手,反被擒迫供,故令黑豹噬之而灭口?
究竟“七寒谷”里有什么秘密?
方歌吟呼道:“快看那只鸽子……”
那只鸽当已毙命。一支强箭贯穿了它。桑小娥当然好心疼,但那缚在鸽子腿上的血书,却更令她心惊。
“血书”是从一件青色的衣衫上撕下来的,染满了血迹,写的也是那五个触目惊心的字:“……被……困……七……寒……谷……”
方歌吟和桑小娥不禁都失声而呼。两人相顾失色。他们不是畏惧这件神秘的诡事,而是认得这件衣衫,这手字体。
衣是“长空神指”的衫上撕下来的。
字也是桑书云的笔法!
第二章搜索七寒谷
“是爹的字!”桑小娥几乎呻吟道。
“随那豹子的血迹,快跟上去!”方歌吟即下决断。于是他俩进入了一个密林。
这密林内布满了黄杏、樱桃,但却有说不出的诡秘。
密林越走越深远,到处阴黯湿洒,石块上都被青苔所占据。
那豹子的影踪当然已不见,但想必离“七寒谷”已不远。
方歌吟搀扶桑小娥,两人戒备着向前并进,密林盘根交错,无终无止,桑小娥忍不住心中虑,哭道:“方大哥,我怕爹会──”失声不能再说。
“桑帮主深谋远虑,武功超凡,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如果没有事,又为什么要留血书?而且按照这血书由亡命信鸽被截击的情形来看,情况十分紧急。
究竟在“七寒谷”里,发生了什么事?
阴影幢幢的贺兰山,彷佛布满了疑云,一步一陷阱。
正在此时,方歌吟心头又掠过一种不祥的阴影。
他想用眼睛去捕捉那阴影,鼻端却闻到一股腥风,就在他闻到的时候,发鬓飞扬,那腥风自背扑来。
又是豹子!
不过不是黑豹,而是金钱豹!
方歌吟只觉眼前一花,但他不能退或避!
因为桑小娥就在他身边,他一闪开,恐怕就要殃及桑小娥,所以他反而迎上花豹!
他的剑尚未拔出,他只有双手一拍,并抱住豹子!
在这刹那间,他已用了少林的“大手印”,力击下去!
那豹子负伤狂吼,方歌吟离他太近,只有拼命抓住不放,也被他抓伤了几处!
方歌吟无论如何,都不放手,而且运力自两边死夹,那豹虽力大无穷,但又怎及得上功力增长十倍的方歌吟?不一会,终于倒地不起。
方歌吟大力一呼一吸,正要立起,忽然眼前草地,一物窜起,竟比闪电还快!
方歌吟在那刹间,不及思索,双指一弹,弹中那物!
“波”地一声,那物竟被弹飞丈外,撞在大树杆上,原是是一条碧黄的毒蛇,蛇首已被方歌吟一指弹碎!
原来方歌吟刚那一指,在情急中而施,居然把两种平时都不会贯通的“天羽奇剑”中的“怒曲神剑”化做“长空神指”,再将“怒用神指”的指力,才一举击破了毒蛇,也救了自己。
这一指乃合“三正四奇”两家之精华,其力量捏拿之准,令方歌吟自己也意想不就在这时,他又发现一只极巨毛茸的猩猩,已掩至桑小娥的背后。
怎么各处的野兽都涌来这儿了?
他大喝一声,飞跃过桑小娥头顶,也越过猩猩的额顶,那猩猩猛然察觉,举臂要来抓,乃歌吟已不容发地穿了过去,顺手在猩猩脑门以“六阳金刚手”一拍猩猩狂吼一声,摇摇幌幌,终于巍危颤颤,轰然倒下;桑小娥这才查觉,惊得失声呼叫,差些儿给猩猩仆倒的身躯压中。
方歌吟一拖桑小娥纤手,疾道:“快,快离开这里,这儿是野兽窝。”就在这时,又一阵急腥风摇树林,一物啸吼扑至!
方歌吟急低旋身,反刺一剑!
“嘶”地一声,方歌吟背部被抓了一道见血约五爪之痕,头上方巾也给抓落,发鬓凌乱,但那头山猫也吃了一剑,负伤急遁。
方歌吟负疼急道:“跟踪它!”
牛羊鹤琢都有个家,负伤的鸟兽都必定回到它们的居处。
如果它们是经人训练的话,那么就一定会回到饲养它们的地方。
一定有人指挥的;否则贺兰山不可能变成了野兽窝:万兽齐集!
方歌吟如斯肯定。
方歌吟急追。
他后面还拉桑小娥的小手,越过苔石、密树,甚至跃上高大的树杆追踪。
那山猫流血急遁。
追了好一段路,方歌吟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块。
石缝边匿伏两三个人──就在这时,那山猫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那人,张口噬向那人颈旁的大动脉!
待那人警觉返身时,山猫已扑到那人身上,那人已不及闪躲!
在这一刹那间,方歌吟手中金虹剑已脱手飞出!
他在那瞬间无法确定那些人是谁,只忽然有熟悉的感觉。
而他只是为了救人,已毫不加思索的挥出了剑!
剑化金虹,直刺入山猫背后。
山猫狂嚎,那人左右手一挑,亮出一双银戟,“研研”二声,都刺入了山猫体内!
山猫辗转挣扎几下,终告毙命。
那人自血泊中巍顿而立,在旁两人关心扶持。
桑小娥目光一凝,随即喜呼:“辛大叔!”原来这险被山猫咬死的人,并不是谁,却正是“长空帮”下五大堂主首席,“长空神指”桑书云之得力助手,与方歌吟有数面之缘的白旗堂主“全足孙槟”辛深巷!
辛深巷本来也是一脸风霜,但乍见桑小娥,也喜得跳了起来!
“小姐!”
辛深巷满脸沧桑,但见方歌吟、桑小娥,却喜悦莫已。他向方歌吟一颔首,脸上流露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方歌吟见着他,也如见亲人。
“小姐,你好容光焕发啊。”
“大叔,怎会……”桑小娥靠在辛深巷宽厚的膀边问。
“大叔老了。”辛深巷如此发出一声谓叹,大力地拍击桑小娥的背膀!“不。人家痛嘛。”“哈哈……”辛深巷嚎笑着,忽又笑容一敛,眼睛发亮问:“你们怎会来了这里?”
桑小娥一撇嘴,道:“这倒要问大叔了,大叔好好的江南局面不管,来这儿给山猫咬,却是干嘛?”忽然忆起一事,脱离了辛深巷臂膀,急问道:“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辛深巷彷佛脸上又多添了几道皱纹,“实不相瞒,小姐,帮主已失踪多日。”
“什么?!”桑小娥几乎跳了起来,“果然是爹爹……”
辛深巷咪眼睛,反问:“……你们也知道这里的事?……那么这里的事是真的了?…”
方歌吟切入问道:“这里的什么事?”
辛深巷摊手道:“我也不清楚啊。”
方歌吟皱眉道:“你也是……我们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辛深巷沉吟一下,道:“看来事急不宜迟,请先说你们两位追索到这儿来的原因。”
方歌吟道:“我俩在嘉峪关一带,受到七尸迎宾礼之邀约……”
辛深巷目光闪动,截道:“什么?!‘七尸迎宾’……金衣会的人!…”
方歌吟道:“是。他们派出四名香主,狙杀不遂,反被一道士打扮的人诛而灭口。我就在死身上搜出了几面血书……”
辛深巷双肩一耸,自袖内掏出几张皱纸,笑问:“是不是这些?”
方歌吟、桑小娥看去,只见果是歪歪斜斜的写“被困七寒谷”等字,有的可能写时太急,连“七寒谷”三字都未写完,便已断了,其中有一张只写“被困”二字,下面便是一大滩浓血染纸,想必在那时遭了毒手。
方歌吟道:“正是这些血书……后来赴七寒谷途中,就在银川一带,受到截杀,并与‘天罗坛’的一名坛主及其手下交手……”
辛深巷动容道;“连唐本本的人都出动了?”方歌吟点点头,道:“还不止。我们就在前面,还跟曲凤不还的手下交过战,并捡得桑帮主的手笔……”
辛深巷嘎声道:“真是七寒谷的人?!”方歌吟掏出血书,道:“就是这一份……”
辛深巷立即接过来看,脸色凝重,蹂足道:“真是帮主亲手所书……”
原来桑书云平日帮务极忙,极少练字,但遍阅摹书,博学大度,对书法绘画,虽疏练习,却极有天份,比苦练字的人,虽然法度欠周,意境妙逸,比练字的人创意得多!他的字龙飞凤舞,俊逸寮秀,别具一格,辛深巷久在桑书云摩下,自然一瞧便辨认得出。
至于方歌吟,也因桑书云昔日奉赠的手抄之“长空神指”练习方法,而识得桑书云书法,并且对那一手不加勤习而全凭才华、气态、势度、胸襟、识见、笔力所创造出来的字体,甚为心仪。所以乍见之下,也是识得。至于桑小娥为桑书云之女,对父亲的一手字迹更为熟稔,也更仍勿需置疑了。
方歌吟双眉一剔,道:“这便是我俩匆匆赶来的原因……不知辛大叔……?”
辛深巷以手加额,道:“前些日子,武当大风道长与恒山众神尼连袂来找帮主,谓‘血河车’又现江湖,在宁夏一带出现,而且系由武林第一大煞星,死而复生的幽冥血奴萧萧天所驾,沿途上杀戮无辜,伤天害理……帮主闻后,愿意悉力阻止,即邀得‘大漠仙掌’车占风出面,四人并上少林,求了少林天象大师下山,路上碰了‘劫余岛主’严苍茫,其他有意觊觎‘血河车”的便宜,也一路跟了来,而且还有各路武林人物……”
方歌吟双眉一展,道:“武林七大高手中,‘三正’全至,‘四奇’亦到其三,按理说不会出事才对……”辛深巷叹道:“本来是的。边疆一带,‘长空帮’实力所不能及,但我也请了护送帮主的高手二十三人前往,他们都是精于布阵、遁甲、奇门、通讯、追踪、伏击、逃亡的好手,却没有一个有消息,没有一人回来……”
方歌吟、桑小娥都大惊失色。辛深巷又道“而且,自桑帮主一出塞外,便没了消息,连同其他高手,也一样没了音信,同样派座下高手来寻,亦一样没有头绪。更可驾虑的是,此行中少林天象还带了天龙大师等随行,并有达摩廿四僧,车大侠也偕同‘瀚海青凤’旷女侠等前往,严老怪亦带了他儿子和岛中弟子数十名……无一不是武林高手,身经百战,怎会连一个讯息都没有?就算遇到了极大的艰险,以桑帮主等六大高手,天下又有谁能挡?就算是叫‘武林孤子’任狂,也没有这个力量……”
方歌吟,桑小娥愈听愈担心。辛深巷长叹一声又道:“现在各大门派子弟,也发众来搏。长空帮人多势众,这几日来苦心搜索,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桑小娥急得捉住辛深巷的手疾问:“是什么迹象?!”
辛深巷叹道:“这几日来,我们朝夕寻搜,却也无端端丧失了多位弟兄生命,有的被野兽攻袭致命,有的显然是被人所暗杀……像今天,若无方少侠相救,辛深巷怕就……”
方歌吟谦冲地道:“辛大叔莫如此说。纵没晚辈那一剑,大叔的双斩,也非那山猫禁受得了。”
辛深巷苦笑,指指自己的脑子道:“那时恐怕咽喉又多了一对鼻孔了……我有自知之明,脑袋还行,至于身手,则当方少侠的徒弟都排不上。”
方歌吟道:“辛大叔快别这样说……如果武功高强就是一切,那么真正在青史里留名的人都是一些武林人物了……事实上,根本绝大多数的人还否定武林的存在呢。”辛深巷笑笑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剔眉:“然后我们搜至这儿附近,便发觉了几只冒死飞出来的鸽子,以及被杀的帮中子弟身上搜出来的血书……可是我们搜遍附近,被毒蛇猛兽攻击了不下数十次,死伤不少精锐,还是查不出江湖人称‘武林三大绝地’的‘七寒谷’究竟座落在那里……”
“这里的猛兽恐怕并不是野生的,而是受人训练有素地攻击踏入这林子的陌生人……”方歌吟沉吟道。
“正是。”辛深巷苦笑,用手向青苔石后一指,“这便是‘人兽合作’的最好证明。方歌吟随手所指望去,只见石后卧伏着一人,早已气绝多时,右手紧握一柄雕花宣斧,但手腕却被一支黑箭贯穿,脸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衣衫撕烂,显然是给猛兽咬死的。
“敌人先用箭夺去其战斗力,然后再唆使虎豹噬杀之,”辛深巷深深一叹道:“这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出类拔萃者,却遇人暗算,死于这莫名其妙的森林中。真是……”方歌吟忽然道:“如果以桑帮主等人的盖世武功,尚且被困于某处,那就算觅了,又有何用?”
辛深巷来回走动,终于道:“如果知道桑帮主等人在那里,我即可联络各路英豪、以及帮中好手,前来救援……就算对方实力再强,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我们的攻势。”
方哥吟道:“哦?”
辛深巷目光如电,道:“实不相瞒,金衣会、天罗坛加七寒谷,虽然难惹,但长空帮若倾全力而出,尚可一战……况且还有少林、武当、恒山、大漠、劫余岛、以及武林十四大门派的好手,这一场会战,我们输不了的……”
方歌吟也目光炯炯有神:“只不知七寒谷因何要冒此天下武林同道共歼同忾之险,来诱困桑帮主等呢?……“辛深巷道:“这是一举将中原武林高手一网打尽之举,非超凡野心,不可能如此做法。”
方歌吟道:“但对方又如何预知桑帮主等之行程,而诱入七寒谷呢?”辛深巷望眉道:“这恐怕就与‘血河车’之出现有关了。”猛抬头,道:“别看这儿只有几个人,这座山的里里外外,都有我们的人在搜,在山外也有人寻索,只要一有消息,便立即召唤,共同抢救……”
方歌吟点头道:“是。我们也该分头去搜搜……”
辛深巷轻轻抚了一下饮泣中的桑小娥,道:“小姐,你别担心,帮主他老人家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何况,帮中干练的梅二堂主还陪着他老人家,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
说拿了三支旗花响箭给方歌吟,道:“一有所发现,即找个可以看见天空的地方,燃放出去;如果最紧急……”说出又掏出一支纯红色的炮筒,“把它扔在硬物上,即刻走开,这些都是敝帮的联络信物。”又说:“今天搜索队里的联络暗号是──对方问:‘忽然前面闪光一下’你就要答:‘叫她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如果是你先问,则是:‘唐朋是怎么死的?’对方要答:‘不小心躲在床底下给唐肥压死的’一定要记得。”辛深巷深意地望望二人,又道:“虽说小姐在此,但行动里素重纪律,认暗号不认人,少侠还是得记住了。”
方歌吟遥望远去在森林中的辛深巷背影,感叹地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为了爹和长空帮,”桑小娥幽幽地道:“辛大叔老得很快……”
第三章惊现七寒谷
方歌吟与桑小娥继续搜索,野林子里有一簇一簇的小花,在这阴沉的密林里,一团一团的乍亮。
桑小娥虽心她父亲的性命安危,但也忍不住惊叹一声:“多美丽的花!好热闹的开谢!”
方歌吟笑道:“所有生命都是欢悦、有力的。”
桑小娥忽然哀伤起来:“辛大叔为了爹和帮里的前途,忧心忡忡,所以老得特别快,爹以前文采风流,写过‘大钟敌古寺,叶落梧桐惊’,京里传诵一时,后来也腾不出余裕来为诗了。唉呀,娘过世后,爹虽然也有在外结识女人,但我都知道,爹怀念娘亲……他很不快乐哎。”方歌吟专注地听,道:“桑帮主和辛大叔,都是了不起的人。”
他们已经搜索太久了,一直没有歇过,但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在崖边坐下来,方歌吟继续道:“你爹虽成名,更难得的是胸襟和气度,那提携后进的热心,不遗余力,使人感觉到他似乎永远不会老……”方歌吟悠然道:“我好羡慕你有这样一位父亲。”
“可惜我娘是个薄命的女子;”桑小娥也在崖边坐下来,只见崖下一片白茫茫,深不见底,偶传猿啼……
“爹常说娘是红颜知己……”“其实你娘也很幸福,”方歌吟出神地望着崖下阴冷的云海,道:“只要一刻活过,便是一生活过。”
他怔忡望着彷佛不动的雪朵,世间事,白雪苍狗……他耳边又响起了宋自雪击剑悲歌:“生要能尽欢;死亦能无遗憾!”
自己在生,尽欢了没有?
自己一死,能否无憾……
留下了桑小娥……他又彷佛在白茫茫的云海看见桑书云那袭孤独的青衫。
“辛大叔很可怜;”桑小娥犹自说:“爹还有过娘,而且在武林中成大名,武学中俨然宗主……辛大叔在长空帮初崛时加入,放弃了误解他排挤他的家人,也割舍了原来可以考取的功名,甚至荒废了武功所以他武功并不高,为的是替爹料理那繁忙的杂务:料理得整整有条,尽可能不让爹费心,让爹能专心创‘长空神指’的绝招……”
方歌吟听得热血沸腾,道:“辛大叔真是可敬。”桑小娥在土中捡了几枚石子,抛弄,悠悠地说:“他放弃了一切,却使‘长空帮’有了今天的威名。他一无所得?但犹孜孜不倦的努力……”
方歌吟热血上冲,大声道:“可是每一个朝代,每一个伟大人物的身边,总会有几个这样开荆辟棘的人,来衬托,同时也来完成……他人的伟举……辛大叔了不起,也许比桑帮主更了不起,因为他完成也促成了他人的了不起!他抛弃了一切,所换得来今天‘长空帮’的威名和桑帮主的英名,那便足矣……”
“是。”桑小娥用力把石子抛到崖下去,“当年‘长空帮’未起,多少压力,官府的、民间的、武林的,都压榨、嘲讽、打击、甚至迫害、暗杀、挑拨、离间,多少意志不坚定的人,纷纷各找藉口,各为前程,作鸟兽散……只有辛大叔,坚持不去。”
“他之不去一定能吸引更多的真正高手来。”方歌吟豪气蔓生,“我相信,只要有辛大叔这等好汉在桑帮主摩下,我若还能活命,也必投入‘长空帮’,在这样有志气、义气的大帮中,方能大展鸿图。”方歌吟猛吸一口气挺胸道,“只有远见的人,才会留守下去。遇难则退的人,只有早日后悔罢了,我虽未在昔日长空帮创帮立道时共达其盛,但心向往之。”
桑小娥也坚定地点头:“这点确然,不少退出的人已经在后悔,现在‘长空帮’功同日月,一帆风顺,他们后悔已来不及了……实际上,像曾极五叔叔就是自创北宗鹰爪门失败后,再回到帮里来的,不过也一番诚意,大叔胸襟真好,劝爹不必记前非,收容了他那时他正被武当派的人追杀中。”
“好胸襟!好气度!”方歌吟他豪豪万丈,“有这样的胸襟!有这样的风度!无怪乎桑帮主轻易将‘长空神指’传授于我!开始时我是大惑不解,真是小人之见──其实就算辛大叔不练武,也是世间一流高手,因为‘勇者不惧,仁者无敌’”方歌吟激动地道:“有他那样的眼光,当然可以让浪子回头,这样‘长空帮’才有真正的人才,也不会夹技自珍。那些退出的人,也只有眼看这些给经起大浪涛的人,留名千古了!好!”桑小娥展颜笑道:“方大哥,你真是我爹的知音。”
方歌吟痴痴地凝注桑小娥道:“不对,你爹的知音:辛大叔才是。”
桑小娥娇笑道:“这点确然。我爹最维护辛大叔的了。”
方歌吟怔怔地道:“当然。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可以将生命相寄,古人说:“刎颈之交,真是形容得一点也没错。”
桑小娥见方歌吟望着自己发傻,“噗嗤”一笑,婉约问:“你傻呼呼地望着我干吗?”
“看你笑起来,比花开还盛!”方歌吟喃喃地道,忍不住凑过脸去,吻了一下,“真是比花开还娇艳!”方歌吟喃喃地道:“看你,稚气得像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小鸭子?”
桑小娥冷不防方歌吟平日彬彬君子,一下子如此亲热,不禁羞红了脸,手上捏玩的石子,“吧啦吧啦”地都撤落到崖谷里去了。
桑小娥娇羞地正要嗔怒,忽地方歌吟寒脸跳起来,疾道:“不对!不对”桑小娥开始以为方歌吟犯了错故意耍赖,后来见方歌吟脸色如此凝重,不禁一慌,问:“什么事不对?”
方歌吟顿足道;“唉呀,这山谷不对!”他向崖下说,山谷里静静的,没有回音,连云也是定定的。
“唉呀!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出来?”
桑小娥也俯首观察了,一会奇道:“有什么不对?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方歌吟道:“你看,我们来时这地形,似不应出现这突兀的山崖;纵然有崖,也不应如此陡高,我们爬上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升高的感觉,山的两边,不可能如此悬殊才对;”方歌吟目光闪兴奋的锐光:“何况,这山太静,没有鸟鸣,因为根本飞不进鸟;而且云架都是不动的,因为不是云,而是瘴气,我们在这里久了,是不是有些头晕?还有……”方歌吟睿智地扬眉:“这根本不是山崖?这崖口并不高,我是从方才你撤落石子的落地声中判断的!下面不到二十尺外,就有土地,而且是坚实的泥地!”方歌吟兴奋地道:“如我所料没错,崖下不是深渊,而是山谷,匿伏在白云深处的‘七寒谷’!”
“七寒谷”真的是山谷但只不过离崖不到两丈的山谷!方歌吟在和桑小娥无意间的谈话里,不意地发现了这个秘密。方歌吟又拿起了一块石子,用力地弹飞出去!随“嘛”地一声,便是“扑”地一声回响,很快的石子已到了地。“真的不到两丈。”方歌吟肯定地道:“我先跃下去……你在这儿等辛大叔。”
“不。”桑小娥坚定清静地摇头,“我们一起去。”方歌吟在静定的云上端详她:她背后密林都留荔绿的颜色,她这一生都为我断送了,我那里比得上桑伯伯,独留世间,缅怀莫己;难道还要把她孑然留在这里?只要真有危难时,自己拼得一死,也要呵护她,不让她受伤害……“好。”方歌吟也坚毅地道:“一齐下去。”
他搀扶着桑小娥,右持金虹剑,飞身入定定的云雾之中。
云雾之下是什么?
深渊?还是绝境?
云雾之下原来不是云雾。
是幽静的山谷,但是极其寒沁。
原来那静固的云雾不是云雾,而是这谷地的尊、菇、苔、草、藤、叶、树竟奇异的冒出瘴气,聚集于顶上,形成了如同云雾一般的烟气。
虽然没有毒,但却令“七寒谷”有了最佳的天然保护障体。
大概“七寒谷”也因此而命名罢。
方歌吟心中这般忖想。桑小娥一双细细咪咪的眼睛,也清灵地转动,打量这个地方。
就在同时,两人一齐发现了:地上有血!
远处有尸体!
草地被践踏得一片凌乱,树木折损倒栽,这儿虽然在不久前经过一场极端剧烈的搏斗。
地上横五竖八,倒在干涸的血泊中,有少林和尚、武当道人、各大门派高手、长空帮子弟,甚至也有金衣会人、天罗坛徒,还有七寒谷众。
“一定是在这里,”桑小娥双眸发出奋悦又慧照的神采:“他们曾在这儿血战过。”
“我们一路找过去;”方歌吟目光四下搜索。
“要不要先通知辛大叔他们……”“桑小娥有些担心,问。
“先探清楚了再说。”方歌吟与桑小娥继续进入。地上战斗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也愈来愈激烈。死尸越来越多,血醒味愈来愈浓。方歌吟道:“七寒谷与天罗坛和金衣会伏袭‘三正四奇’和‘十四大门派’,所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只不知为了什么……”陡地住口。方歌吟目光闪动,伏耳贴地,倾听一会,悄声向桑小娥道:“西南方约半里,有格斗在进行!”敌人就在附近!方歌吟、桑小娥匿伏在树干、树枝上,一棵连接一棵,窜伏跃落过去,渐渐接进了那声音之所在。
“啊。”方歌吟几乎喊出声来,原来一处树枝上挂一具尸首,赫然竟是少林天音大师!
天音双日瞪如铜铃,五官溢血,死得极惨,方歌吟在勇闯少林救小娥时,曾与天音大师交过手,跟这罗汉堂的首席展开过一场舍死忘生的决斗,而今见天音这等高手居然也毙命此处,怎不吃惊。
继而发现,天音乃背后十掌,掌如血印,方歌吟惊骇莫己,心中省忖、莫非连“幽冥血奴”萧萧天,也都来了此处?!
桑小娥见方歌吟陡地一震,收间:“什么事?”
方歌吟摇首道:“没有事。”
桑小娥乍见那挂在树技上的死,吃了一惊,几乎叫出声音来,终于忍住,以为方歌吟他因此而惊动,所以没有再追问。
就在这时,他们已瞥见纵错的密林与山岩中,有人影幌动。两人禁声,无声无息地伏过去,探查究竟。
目光所见,实令方歌吟、桑小娥都大大吃了一惊。
他们虽有心理准备,但都一下子无法接受眼帘出现那么多的人。
数百的人,井然有序,包围着一面偌大山壁。
山壁内有一黑突突的穴,穴内看不清楚。
山壁外,端坐十六名漠然、而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的黑衣人,却有一种甚是凛人的煞气迫人。
山洞外,倒很多尸体。
在黑衣人包围圈外,足有三两百个胸绣肥凤的“七寒谷”众,亮兵器,蓄势待发;这二三百人之后八九丈远,又有两、三百名身着金色衣服的大汉,严阵以待!
在这些人之后约十丈远,便是树林,在这林子边又匿伏了足有数百人,在树林处处张开罗网,真可谓包围得铁桶似的密。
这足足整千人,严阵以待,莫非为了包围前面的山穴,比对峙毒蛇猛兽更紧张,整个周围的空气都像凝结了似的。
山洞里有些什么人?!只见在“七寒谷”众前面,有一身形拥肿得平常人家的大门都挤不进去的肥肥者,在指挥;“金衣会”徒之前,亦有一金光褶褶,但皮肤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大汉,在策划;而在“天罗坛”的“天罗地网”前,也有一个瘦如侏儒般的矮子,严踞压阵。
这三人是不是“金衣教”的会主“金笛银剑”燕行凶,“天罗坛”坛主“九阴真君”唐本本?“七寒谷”谷主“泰山压顶”曲凤不还?方歌吟、桑小娥潜伏至一棵高大的树木上,可以望得一清二楚,而这些人似料定不会有人居然往深崖一跳,竟找到这里来一般的,根本没去注意身后是否来敌。方歌吟为这凝肃附杀气,人多但鸦雀无声的静寂而渗出了额上的冷汗。桑小娥这时突然惊呼出声:“呀,是恒山的师姊们!”
原来在山穴外的地上,有无数尸首。其中有两具,都是桑小娥认得,正是镇守恒山“两仪剑阵”的妙一与谬一两人。桑小娥一见,心里一痛,不禁惊呼出来。
虽语音极低微,但把守林边的矮子霍然回首,目如冷电,似透过所有的树叶,往方歌吟这儿射来;方歌吟心下一沉,那“天罗坛”坛主唐本本已一返手,“啸”地射出一物,直夺入林中来!
方歌吟、桑小娥俱吃了一惊,桑小娥想闪躲,方歌吟一手拉住,只听“笃”地一声,夹带着一细微的嘶鸣,原来那柄飞刀,刺杀了桑小娥身旁的一只松鼠,钉于树干上,唐本本冷笑道:“是松鼠。”
雁行凶在第二排埋伏中,也闻声回过头来,道:“唐总坛主好手力、好手法!”
唐本本一晒,他是故作潇洒,但缩小干打了一般的脸上还掩盖不了得意之色:“只不过是只松鼠。”
“松鼠的蹦足都走不过唐坛主的耳目”围在第一排的肥人曲凤不还娇声唆气地道。方歌吟捏了一把冷汗,同桑小娥低声道:“看这唐本本的施放暗器手法,八成是蜀中唐门的人,待会儿要加倍小心。”
四川唐家闻名五百余年,暗器施放手法,天下莫出其右,自从大侠萧秋水独赴唐门一役后,唐家实力、名声虽然受挫,但其他世家名家地位,仍旧无法与之相将。
桑小娥悄声道:“这家伙就是唐门的人,却是唐家的叛徒;”桑小娥凑近方歌吟耳边细声说:“这人心术不正,在唐门犯了淫戒,又带马上槽欺下瞒上,给为唐门下令剪除;”方歌吟只感觉到桑小娥在他耳边讲话,有说不尽的舒服,耳边嘴角养麻麻的,真希望桑小娥永远也不要说完:“他逃到塞外,因惧唐门追击,所以苦创一种接暗器的兵器就是‘天罗坛’著名的‘天罗地网’,反而促使他成了名,成为可攻可守的难缠兵器。”桑小娥眨了眨眼睛又说:“待会儿交手,不单要防他的暗器,也要防他的罗网。”
方歌吟忽然回头,两张画图里人物般的脸对在一起,桑小娥顿泛红霞,低下头去,方歌吟柔声道:你的眼睛像剪水……“话未说完,突来一声叱喝!方歌吟闻声望去,只见全部摆阵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洞穴里忽然出现了几个人。一时间剑风、掌风;指风、杖风一齐响起!剑风是雪峰神尼的凌厉剑风,指风是桑书云专破内外家功力的丝丝破空点穴指风,杖风是严苍茫疯狂剧厉的杖风,至于掌风,有静中生杀机的“大漠仙掌”,有力摧的“大般若禅掌”,还有一种柔绵阴密的“太极掌法”!这六种犀利兵器、功力攻出,只见洞外的尘沙如卷起一片狂沙遮天,“三正四奇”已到六人,这六人合作,怕世间上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挡得住。然而竟然抵挡得住。那洞外的十六个神色木然的人,蓦然都站了起来,推出了双掌!六大高手的身影,立时被封杀了回去!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迫退“三正四奇”中之六大高手?!洞内的人一既被迫了回去,桑小娥失声叫道:“爹在那里!”但这时狂风大作,众人注意力都在洞口,谁也没有再留意些微的异声。
只听曲凤不还喝道:“不出来么?放火!”
“哄”地一声,四处都点起了火头。方歌吟这才汪意到,四处都摆满了干柴,看来他们要生火,活活把洞里的人烧死,或烘迫出洞来。这时木柴哗啦哗啦、瞬瞬咄咄地焚烧,方歌吟情知再缓,恐洞穴死伤更多,急向桑小娥道:“小娥,此情非得已,桑伯伯危殆,我要下去救,你想办法溜出去,叫辛大叔他们带救兵过来这里。”
桑小娥明目马上漾起了泪光,想说话,但“你……你……你……”了几声,竟噎住了喉咙,说不下去,低头垂泪。
“小娥,大事来了,我俩不能再因私情误事;”方歌吟紧执桑小娥之手,真切地道:“乖。你先去。”
桑小娥猛抬头,犹挂着泪珠的脸腮泛着一种凛然的英气,一字一句地道:“好,我去。大哥,你若不测,我也不活了。”她冷静地滑下树干,往回头路奔去时,又甩扬发丝,回过头来,匀秀的侧脸更显英风,“请你记住我这句话,要保重。”
“你若不测,我也不活了。”方敬吟心里反覆吟诵着这句话,心痛如绞。他再也不敢想下去,猛吸了一口气“呛”地摘下了金虹剑,连人带剑,冲了出去!这时火势已十分浓熏,方歌吟冲下去时,人在浓烟之中,众人不料有人自后面攻来,方歌吟挥舞长剑,连刺数人,已冲过“天罗坛”的第一道防线,一面大喊道:“救兵来了!救兵来了!”
这叫喊真是乱人耳目,果然包围者大为骚动,方歌吟冲入阵内,杀伤数人,但对方因自己人多,敌人只有孤身一人,反摸不清敌之所在,而呈混乱起来。
只听雁行凶大叫道:“稳点!不要乱!不要乱!”
但方歌吟已拼一口气,越过了第二道防线!
他直接近第三道防线之际,忽见“呼”地迎面来了一“团”事物,厉疾撞了过来!
方歌吟一见来势,情知不可匹挡,但他也知道只要被阻得一阻,即无葬身之地,当下不顾一切,一剑递出,正是拼死招法:“玉石俱焚”!
这一招势道凌厉,对方就算一举把他撞死,怕也得以身殉之;曲凤不还实吃了一惊,他连对方的底细都尚未摸清,怎能拼个同归于尽,藉此一滚,向侧旁避了过去!
方歌吟自己更不想反击,但这一招之间,已知对方功力,或可略在“三正四奇”之下,却绝不逊于自己,单打独闹,非两、三百回合不能分胜负。他知道这点,那敢稍缓,借“玉石俱焚”这天下第一攻招之势,趁“七寒谷”谷众手忙脚乱时此阵势而入,开出一条路来!此时那十六人居然还端坐并不起身,这等毫不动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定力,恐怕犹在“三正四奇”之上;方歌吟人如疾矢,但心中暗叫苦也,他以一人之力,如何越过这十六高手,闯入洞内?
他心中如此想法,身形却绝不稍缓,居然给他闯进了十六人包围圈内,方歌吟一怔,只见十六人眼神呆滞,木然地望住自己,不禁心中一寒,只听曲凤不远大叫道:“攻他!攻他!这不是我们的人!”
方歌吟心中一奇,难道这十六高手分不清那是敌那是友不成?但他已没空多想,瞥见洞口旁尽是燃物,急忙以掌力摧迫,扫开燃物,当下浓烟大减。
曲凤不还继续呼嚷道:“杀掉!把这人杀掉……”
那十六个目光瘫呆的人,渐渐转动眼珠,在燃薰中看来,无尽可怖,似正欲动手,却听“金衣帮主”燕行凶大呼道:“不用,让我们来擒住他好了!”
“天罗坛”坛主唐本本已“呼”地长空飞了过来,半空喝道:“叫他们别动,免得反打了自己人!”
方歌吟心中疑惑大炽,但下手可不慢,已把大部份的柴薪都远远地推了开去,并听见山洞内的咳呛之声,这时“九幽真君”唐本本已扑到他头顶,“霹雳”一声,自上而下,五指屈爪,抓了下来!
方歌吟这时已拼出了真火,有些人心越是遇危难的时候,斗志越盛,而且困难挫折惊险愈巨,他的表现就愈好,而方歌吟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一招“倒泻天河”,反撩了上去。
唐本本万未料到这后生小子,反应如此厉害,剑法如此凌厉,差点了道儿,急忙缩手,藉势一掠而落,背向方歌吟,但三点寒星,分土、中、下三路,飞打而出!
方歌吟早有防备,一招“三潭印月”。“叮叮”爆出三道星花,砸开三件暗器。唐本本霍然回身,喝问道:“你就是新近崛起的方歌吟?!”
看来方歌吟近日在武林中声名甚是响亮,连这域外的一世枭豪也有所闻,方歌吟正待答话,陡听曲凤不还又呼叱道:“坐下,坐下,这厮由我们来对付!”
正慢慢转向方歌吟的十六名诡异高手,又坐了下来。这时又一道急风,到半空急分两道,急取方歌吟左右双耳!
方歌吟心中大奇,普通高手过招,很少封别人的耳朵下手攻击,因耳朵并非要穴,就算被斩伤,也无大碍,方歌吟心是那么想,回头一格,一招西华剑派的“左右逢源”,格过来,“当当”两声,星火四溅,方歌吟心下却明白了。
原来出手的人是“金笛银剑”燕行凶。于其说是银剑,不如说是蓝剑,因为剑身银光漾一种狞厉的蓝芒,一看知涂有剧毒,至于金笛……
就在这一格之间“啸啸”两声,笛孔弹出两枚梨花钉,急打方歌吟!
方歌吟幸而心中已有防范;银剑有毒,必见血封喉,故取耳也同样可以致命,那么金笛也必……所以金笛射出梨花钉时,方歌吟他急剧陡退!
但在同一刹那间,唐本本也挥手打出两根丧门钉!
这一下方歌吟前后受敌,唯有长身拔起!
可是短小如侏儒的唐本本,轻功却好,后发划如弹丸,直冲而起,由上而下,撒下一道红网!
这一下方歌吟可谓自投罗网。佼幸方歌吟在银川一带,曾与“天罗坛”天组坛主任理大交过手,见识过这“天罗地网”的厉害,这时金铃霍霍,网罩而下,与任理大的身手自是高明十倍,但却令方歌吟心中生智,这网虽无法以剑来挡,却间隔有孔,方歌吟五指一弹,“长空神指”破空射出!
指风恰好透过网孔,穿而射出!
唐本本未料到方歌吟居然会使“长空神指”,闪避不及,吸气一沉,指风险险自头顶划过,但就在这一失神间,方歌吟已反手一抄,以极奇玄妙的角度捞住红网,藉势而上,“闪电惊虹”刺出!
唐本本若立时弃网,也许还可以避得开去,但唐本本太过轻敌,而且他发明以网收唐家之暗器,久而久之,养成一种网一旦失去,生命便无保障的心理,所以仓急间,下意识地反死抓网不放,让方歌吟能藉力欺身而上“闪电惊虹”系天下第一攻招,哪让他稍作犹疑,而且方歌吟已欺入中宫,唐本本纵千手暗器,也来不及在这短距离下发射了;眼看方歌吟就可以手刃唐本本于剑下,要不是这时来了个曲凤不还……
曲凤不还自侧撞来,他以臃肿的身体当武器,“碎”地撞中方歌吟身侧,把方歌吟撞得满天星斗,跌飞出去。
但方歌吟快剑回扫,天羽奇剑最辛辣的一招:“血踪万里”,依然击中了曲凤不还。
在人中穴上“啼”地划了一道血口!可惜尚未刺入,人已被撞飞出去!曲凤不还没料到这暗算一击,居然仍被方歌吟反创,她不知道方歌吟在身陷重围、四面受敌时,求生力越强,意志力越浓,而且因招变招,理化莫测,如在嵩山闯“达摩廿四僧”之一役,以及清凉山力战天象、严苍茫等时,便充份地表现出这一点。方歌吟被撞飞出去。他虽金星直冒,但只要脚踏实地,缓得一缓,便可再战!只借敌人不让他有再战的机会。“金笛银剑”燕行凶是什么人,他的身形如疾弹一般,双足一点,也射了出去,剑笛皆离方歌吟咽喉不到半尺!只要方歌吟势子一停,他的剑和笛,便只要花方歌吟的皮肤上轻轻一触:只要轻轻一触,便可要方歌吟立即毙命!方歌吟只觉眼前金蓝一片,知兵器已近脸前,却无所力、无法抵挡;就在这时,凭空一只无声无息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他只觉眼前一黑,已入洞里,烟薰入眼,他忙闭起眼睛,只听“长空神指”“丝丝”之声,以及“大般若神功”的狂风,雪峰神尼的“天河剑法”怒啸,他再开眼时,隐约可见一大汉提他,微笑端祥,似无限欣慰!方歌吟一见,很是熟悉,脱口叫道:“车叔叔!”
却听另一更熟悉,但依然悠闲的声音笑道:“这下可好,咱们‘三正四奇’,可全在这洞里大聚会啦。”
第四章三正四奇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
他鬓发凌乱,衣襟几处灼焦、撕裂,身上有血迹斑斑,眼球也充满了红丝、疲惫,但他整个人让人看来,仍是那般光鲜、明亮,依然那般悠闲、洒落。
方歌吟充满了亲切的一声呼唤:“桑帮主……”
桑书云目光充满了欣赏:“……不管救兵多少,但你是第一个赶到的,实在很有心!”语音一落,旋即又道:“这儿可不止我,别的前辈……可都来了。”
方歌吟环顾四周,只见洞口还立衣衫遍血狠狠的雪峰神尼,以及一脸血污、愤懑中的天象大师。
这一僧一尼,和方歌吟初遇时的庄严高雅,已判若两人,可见这一场战斗,何等惨烈,但这两人毕竟是正道中人。见方歌吟冒死冲入,也出剑掌相护,大家敌忾同仇起来。这两人并肩作战,负伤,却都有一种相依相凭的感觉。
而车占风正好及时将方歌吟一手抓进来如同在阎王殿中一手扳回一般。
桑书云似对背对洞口、倚墙而立的一人特别尊重,笑道:“……这位你恐怕还未见过;正是武当派大风道长是也。”
只听那人哈哈一笑道:“我在洞内,也看见你在洞外飞来飞去,以少壮之龄,力战三大魔头,实是,英雄出少年,江湖上传闻一点也不差,哈哈哈……”
方歌吟因其人背洞而立,看不清楚,只觉一种迫人的气势,自那人身上袭来,而且气派非凡,方歌吟定睛望去,只见这道人,着八卦两仪长袍,袖长及地,三络长须,及胸而齐,道骨仙风,一派正气。
这时洞内忽有一股寒气逼来,方歌吟回头一望,只见伤者满地,或濒临死亡,或呻吟哀鸣,都是各各门派的武林好手,却有一人,双眼发直,披头散发,状若痴狂,喃喃自语,方歌吟一瞥:此人好熟,却不知是谁;略一沉思,几叫出声来:“……严苍茫!”
这疯子一般的血污老儿,竟是平日声势凌人、不可一世的“东海劫余岛”岛主严苍茫!
桑书云微喟一声,车占风以沉实的步伐走过来,搭向他的肩膀,悄声道:“不要去惹他……他死了儿子!”
“什么?”方歌吟几乎跳了起来,寻思:连“无情公子”严浪羽都已战死,可见这一战之惨烈。瞥见严苍茫形容憔悴,平日的张妄与托大,一点都瞧不见了,被汗水湿透的发丝,黏到额上来,平日漂白的大袍也甚污秽,双眼红丝满布,方歌吟不由禁自生了悲悯之心,这人虽曾害自己活不长久,但也在晚年失掉了唯一的独生子,心中悲怆,可想而知。
“你是怎么样寻来这儿的呢?”桑书云微笑问。
“……对,我们被困这许多天,筋疲力尽,却是无一人来援,你又如何寻到这地方来的呢?”大风道长是洞中诸人里神色湛然,最从容不迫的一人。
方歌吟在黜黑的洞中,道长背光而立,肩膀的弧线上映有一层蒙蒙的光,轮廓五官都看不清楚,方歌吟心头忽然有一个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有些惊惶,但最主要的是不安,这感觉来自熟悉,他熟悉这个人。
他随即又想,不可能,他不可能见过大风道长,而且以大风道长的身份,跟那人也太风牛马不相及了,于是他心里又稍为宁静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大风道长微笑问:“方侠神色犹疑……似在想些什么?”
他问得十分温柔关心,但方歌吟他不知怎的,心里一微栗,忙定过神来,勉强笑道:“不是……是……晚辈是想,跟道长好像……好像碰过……”
大风道长奇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少侠气宇迫人,贫道若见到过,必然会记得少侠。”
方歌吟恍惚了一下,嗫嗫道:“不……不……可能我夹在人群中,前辈叱吒风云,自然难以留意到在下……”
桑书云笑道:“你怎么啦?来时受伤了?”言下关怀之情详表于色,车占风调笑道:“怎么?岳父看女婿,口水点点滴,果尔不同。”
瀚海青凤旷湘霞也笑道:“看哪,桑帮主这番后继有人了。”
这两番话抑说得桑书云、方歌吟心里各自一痛,因为两人心里都知道方歌吟自己已不久于人世,承受衣钵、光大门楣的事,更谈都不要谈。这次共同对敌,同舟共济,在严浪羽未遇难前,桑书云曾要求严苍茫交出解药,严苍茫苦笑:“这解药我自己也没有,要是有,第一,我就能自己先服‘百日十龙丸’,先剧补功力了。第二,在此情此境,我俩生死未卜,还要那姓方的小子小命做什么?”用语诚挚,绝非撒谎。
如此一来,方歌吟所中之毒,真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桑书云疑然了一下,就在这时,洞口人影一晃。
这一晃原是极快,人影就要闯入洞来。
就在这瞬间,天象大师与雪峰神尼同时出手。
“大般若禅功”的是气,与“天河神剑”的劲气,一齐狂涌而出,那人显然武功极高,但人挤在狭窄的洞口,连对两股奇功,那里接得住,只得闷哼一声,飞闪而退去。
“再来。再来我宰了你!”
天象大师胡须根根倒竖。他带来的少林子弟,十九都已壮烈牺牲,这趟少林损失那么惨重,他自觉罪责难咎,一急之下,那还有什么“善哉”、“戒杀”,杀性大起,什么话都骂得出口。
雪峰神尼淡淡一笑,“大师不用吼,待他再来,真的宰了便好。”她说的极是平和,其实心头恨极;她说的时候,白玉也似的剑身,乍爆出一道极眩目如赤电的光芒来。天象却甚听得进雪峰神尼的话,当下不再痛骂。
方歌吟与雪峰神尼斗过剑,自然知道她的利害。车占风瞧,不禁又催促道:“少侠还是先说出来由,好让大家共商对策,敌人见你来援,怕援军又到,攻得更急了。”
方歌吟当下把自己如何来到“七寒谷”前后情形,从“金衣会”、“天罗坛”攻袭狙击自己的事,都一一说了。只见桑书云、车占风、大风道长都脸有郁色。独有严苍茫,犹兀自怔怔凝望着洞口,不言不语。
桑书云点点头道:“没料咱们所放的信鸽,竟也有一、二只,落到贤侄手中……”
大风道人目光闪动,道:“既然落入方少侠手中,……不知是否也落于他人掌中?”
众人当然是如此祈望,但又心知希望甚微,一时间不作声。
方歌吟见名动武林的“三正四奇”,除“天羽奇剑”宋自雪已逝世外,天象大师、雪峰神尼、大风道人之“三正”,“大漠仙掌”车占风、“长空神指”桑书云、“东海劫余岛”岛主“沧海怪叟”严苍茫都在此处,仍没有办法突围,心中疑惑,愈来愈大,于是想问,大风道人等却早已看出方歌吟纳闷。
“你上恒山后,贫道便得到消息,说‘血河车’为死而复生的‘幽冥血奴’所驾御,在贺兰山一带出没……”说到这时,停了一停,又道:“‘幽冥血奴’萧萧天生性残虐,而今复出江湖,是件辣手的事,往昔我们‘三正’联手合击,也只不过稍胜而已,今番再现,并在‘血河车’上,搁不好已学成了‘血河派’武功,所以就带数名弟子,匆匆下山,找到雪峰神尼,并求桑帮主仗义相助,还邀来了车大侠……”
桑书云接道:“近日我也接到讯息,塞内塞外,涌现大批不明来历的武林高手,而且横威城外的金衣会、天罗坛等居然意图侵占中原,所以也较为警惕,邀得车兄弟前往,并往邀天象大师……恰好严岛主也……也有兴致,所以也就跟了来……”
其实严苍茫来意并不是为了“锄奸伏魔”,最主要的“兴致”,是针对“血河车”而言,严苍茫硬跟了来,正是醉翁之意,却撞这凶杀之灾,桑书云等乃瞧在严苍茫丧子之痛面上,语气口上才没有揶谕几句。
“我们一干人在贺兰山一带,跟踪了过去,有可疑的形迹,便追踪至此,由大风道长偶然间发现了此山谷,我们当时匆忙间没有细虑,留下几名弟子,便跳下来探个究竟,不料因而中伏……”
其实以“三正三奇”等,真可以说是“艺高胆大”,当时心想:自己几人在一起,当今之世,就算任狂来袭,也抵挡得住,有何可惧,却不料……
“我们一旦下来之后,退路即被封死,留守的弟子,尽皆被杀……”
“难怪!”方歌吟脱口道。
“难怪什么?”桑书云倒为诧异。
“难怪谷外,并没有什么猛烈的格斗痕迹,加上山谷处地玄奇,的确很难找到这里。”方歌吟道。
桑书云、车占风相顾一眼,车占风叹道:“便是如此,就算搜遍山林,只怕也不易找到。”
瀚海青凤道:“不过有少侠安排了小娥接应,只要能逃得出去,以‘长空帮’的实力,或许……”
天象冷冷截道:“有什么用?外面的人,成千上万,高手如云,别说一个‘长空帮’,就算十四大门派尽出精英,只怕也奈不了洞外那十六个怪人的何!”
车占风辄然笑道:“大师,这样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了……”天象还待辩驳,剧然洞口人影一闪,三条人影,鱼贯前后,想要硬闯进来。
雪峰神尼的剑,如瀑雨般飞洒过去,前一人闷哼一声,肩头中剑,暴退而出。
第二人却趁剑势之末,一手抓住剑身,另一手格过了天象大师势若奔雷的一掌。
但是车占风、桑书云这两大宗师,怎肯让敌人随随便便就攻了进来,十指两掌,丝丝的风声夹杂在裂帛前凝炼郁闷的空气里袭出,那人“哇”地吐了一口血,伧然身退。
这时第三人又闪了进来,就地一滚,手持曲尺,一尺拍出,大风道人依然盘膝而坐,但猝然伸手一捞,已捉住了曲尺。
那曲尺陡然变作了紫色,方歌吟一惊,原来大风道人的“先天无上罡气”,已运在手掌之中,那人手抓曲尺,如触炙铁,急忙松手,方歌吟一招“怒屈金虹”,“嗤”地一道剑光,返射了出去!
那人见势不妙,连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了出去,“嗤”地剑气在坚硬的地上射穿了一个深洞。
这七大高人联手,来敌尽被迫了出去。
由于洞口极端狭窄,仅供一人出入,洞内却十分宽阔,所以敌人来犯,只能逐个进入,一旦前面遇伏,撤退时定必与后面跟进的人挤在一起,十分窒滞,这次对方三人连攻,显然是搭配已久。
大风道人横目瞧了方歌吟一眼,道:“可喜可贺,宋老弟真有了衣钵真传。”
桑书云因碍于自己与方歌吟关系,不便而调。车占风是个出名仆直的人,当下即点头道:“不错,‘三正四奇’中,你功力最弱,但恭居末座,皆无置疑。”
旷湘霞笑接他丈夫的话下去:“难能可贵的是年纪如此之轻,日后大有作为。”
车晶晶、车莹莹两人,水灵灵的眼睛却不住往方歌吟身上瞟。方歌吟想谦逊几句,桑书云却语重深长地道:“这次若只是‘金衣会主’燕行凶,‘天罗坛主’唐本本,‘七寒谷主’曲凤不还,凭他们三人之力,尚不如‘三正’联手之敌,但洞外那一十六人,神智似乎呆滞,却功力十足,若以一战一,或可胜之,以二战一,则难应对,这十六人,究竟受谁控制,却大是问题……”
方歌吟不禁问道:“这一十六人,究竟是谁?”
桑书云脸上,闪过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阴翳,沉重地道:“昔年围攻‘血河派’第十一代掌门人‘血影神掌’欧阳独的事,你知道么?”
方歌吟猛地一震,涩声道:“桑帮主,你……你是说……这二十……二十名高手……是……?”
桑书云冷沉地颔首。这时石洞内的空气,仍残留浓烟气,血腥味,但是人人脸色森沉,静到了极点,连出声呻吟的人,也都住了口。
原来六十年前,当世二十位最负盛名的年青高手,围杀欧阳独,结果一去无回,结果普陀山上,血迹斑斑,“血影神掌”因此丧命,但这二十名高手,也杳如黄鹤,有去无回。
难道而今助“七寒谷”等凶徒狙杀“三正四奇”,武林精锐的十六高手,就是最负昔日仗义除魔的二十高人?
这种事,教方歌吟怎样想得通、想得透?
桑书云也瞧出了方歌吟约满腹狐疑:“我们也想不通,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进入谷底,我们即刻撤退,他们便似受药物操纵,同我们横施攻制,我们要说话,他们即动上了手……若论武功,以一敌一,我们能胜之,已属侥幸,所幸他们武功虽高,却因神智迷失,故不能至尽发挥,我们方才能以一战二,边打边退……退到这里,死伤大半,幸而恒山派那位小尼姑带来了两位救星……”桑书云说,将手一引。
方歌吟遁引望去,只见一宁秀端清的女尼,一直凝望自己,自己这别头看出,她脸上陡地飞上两朵红云,缓缓见礼。方歌吟在恒山上,承她相助,此刻见她,很是喜欢。雪峰神尼却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洞外抢攻得非常紧迫,大风道人气得在洞中怒啸三声,元气充沛,洞为之震。雪峰神尼冷冷地道:“大风,你要想逞威风,就到外面去张扬,在这儿呼叫,也不怕吵。”天象应声附和道:“照呀!”
大风不跟雪峰神尼趑趄,向桑书云道:“咱们杀出去如何?”
桑书云回顾那一群在山洞深处,或坐或卧的伤者,苦道:“我们都出去拼命,他们呢?总不能眼巴巴叫他们送命!”
大风道人“嘿、嘿、嘿”笑了三声,目露凶光。方歌吟心中又是一冻。
雪峰神尼生性极为局傲,但知此等情形之下,若无“长空帮”出手,是断无可能脱困的,于是问道:“令媛已去通知贵帮多时,谅稍待即至……问题是,‘长空帮’为天下第一大帮,但对手结合三大实力,而且高手如云,贫尼冒昧,敢请教桑先生,胜算若干?”
桑书云长嘘道:“现下我被困在此,无法作决定……唯有仗赖辛深巷,我不在时,他可有全权决定一切,若举棋倾力而为,则可一拼……”
天象大师冷晒道:“围在外边的实力,可不是乌合之众……”
车占风冷冷截道:“要是乌合之众,也围不了咱们……”
便在这时,又有人闪电般闯入!
雪峰神尼虽是女流,守的却是第一线,来人撞至,她一剑就封了回去,迫住了那人!
可是那人只是个幌子,就在那人被迫于洞口之际,他褥下忽然溜进了一人,正是又矮又瘦又削又捷的“天罗坛主”唐本本。
唐本本一至,扬手一挥,蓬地自他手上乍扬起一团茅花也似的东西,喷射过来。
要知道洞内虽阔,但人众多,大半受伤,闪躲谈何容易,何况这蓬暗器细如牛毛,无孔不钻,那有余地可以退避?
但就在这瞬息间,阴沉站在洞内一隅的严苍茫,动了!
他猛把身上大袍,骤脱了下来,迅疾无伦地扑叮过去,迎毒针,张袍一罩,竟将唐本本矮小的身躯,连人带身包在里面!
这一来,唐本本的毒针,连一根都没法射出来,反而全被裹在袍里。
唐本本这一下真是名符其实被“天罗”所罩。
好个唐本本,也真不是浪得虚名,大喝一声,身子硬生生往下一沉。
原来他运足气功,双足便陷入土去,他原本身裁便极矮小,这一来,令严苍茫抱了个空。
可是他所发出的“满门刺”毒针,也尽皆被严苍茫的长衫包住。
唐本本变成到了严苍茫腰际,他一扬手,左手钢爪,右手铁钩,向严苍茫下三路攻到!
严苍茫狂吼一声,一脚端出。
“嘶”地一声,唐本本的钢爪、铁钩,在严苍茫大腿上各抓了一下,渗出血丝来,但严苍茫的一脚,也把唐本木踢得飞了出去!
严苍茫厉吼一声,披头散发,状若疯汪,跟着便也要追了出去,桑书云、车占风分左右截住。
严苍茫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奋力一扯,竟然在两大高手擒拿之下,硬冲三步,头首已伸出洞外!
他的头脸才一现露,十五种不同的兵器、掌风,迎脸打到!
晓是身经百战的严苍茫,对这翻天覆地般的掌风、武器,也怔住了,一时不知挡好、守好,还是退好、避好,这呆得一呆,惊涛裂岸的攻击已扑脸而到。
但是这时桑书云、车占风第二股大力,又已涌到,硬生生把严苍茫往洞内一抽,三人因用力过猛,把持不住,只听“隆隆”一阵连响,那些掌劲都打在洞口,一时山摇地动,风云变色,碎石肩岩,纷纷打落,沙尘弥漫,十分可怕。
桑书云、车占风、严苍茫三人伏在地上,衣衫尽沾尘埃,险死还生,逃过大难。
严苍茫翻身坐起,桑书云紧握住他的手道:“严兄,不可轻生……”
严苍茫呆呆茫茫,眼眶挂下了两行泪来。方歌吟在身旁见了,也心头为之一酸。
“瀚海青凤”旷湘霞向方歌吟悄声道:“那刚才进来的矮子,就是杀他儿子仇人之一,严岛主见了,自然愤怒若狂……”
这时只听一人喃喃道:“他们越攻越猛,适才一击,已用了全力,奇怪……”
方歌吟一看,只这人衣衫碎裂,原本是金色袈裟,现下都沾上泥尘血迹,十分狼狈,竟是威严庄穆,曾与自己生死相搏的天龙大师!
二人本是生死大敌,但现下在此石洞中相遇,却十分亲切,方歌吟不禁问道:“奇怪,奇怪什么?”
天龙横了方歌吟一眼,他对这人,心中百感交集,这人曾在众人面前将自己击败,大大挫损了自己的威名,但天龙毕竟也是少林一代僧豪,因屡次交手,自己败得心服,对方歌吟也由衷地钦佩?当下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答道:“……他们好像已知我们援军来到,故此全力攻侵似的。”
方歌吟听了,心头又是一动。
这时又有两人,攻了进来。
天象大师怒极,胡子又根根倒竖如戟,在“大般若禅功”,“龙象般若禅功”,一齐推出,两腿狂踢,滚滚而去,把两人都送了出去。
此刻石洞中的情势,已万分危急。
桑小娥与方歌吟自林中分手后,情知救人要紧,万分火急,心里一面惦念方歌吟的安危,以及父亲的情形,心念一横:这两人都是她这世界上至亲的人,如果有什么不测,她要“长空帮”倾力报仇后,以身相殉便是了,当下全力飞奔,只想找到一二个“长空帮”的人:通知此事,方为心安。
可是慌忙间竟辨识不了道路,她从小骄生惯养,出门无不仆从如云,几时需要如此披荆斩棘,此刻她身负老父和丈夫安危,五内如焚,仓急间更觅不出一条明路,能重返绝崖之上的。
如此如同小鹿一般,在密林间也不知被勾伤了几处,她越奔越气喘,密林一幢又一幢,始终闯不出去,她气喘嘘嘘,拼命咬下唇,咬得连唇都流了血,她坚持要自己不能在这危在旦夕的状况下哭出声来。
第五章全足孙膑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似曾听过的口音,道:“听到师父三声呼啸,就是全力硬闯,也要闯进洞里,把他们杀个清光。”
桑小娥一怔,这声音冷峻、骄傲、无情,令人生起一种残狠如狼的感觉。他所说的“师父”,又是谁人?所指的“洞”,难道是适才所见“七寒谷”等人用火薰的地方吗?若然,则跟自己有关了。当下摄足至一丛多形叶簇藏匿,再悄悄张望出来。
只见林中红桧之下,有三、四个人,一人仅剩独臂,便是“天罗坛”中“天大香主”任理大,其余二人,一金衣,另一人黑色劲装,胸纺凤凰,显然一是“金衣会”的门徒,一是“七寒谷”的徒众。
这三人显然身份都不低,但对背靠红桧神木的那人,神态却十分恭谨。桑小娥心中寻思:莫非“金衣会”、“天罗坛”、“七寒谷”之外,还有什么神秘帮会,领袖着这一干人么?
只听那人又道:“你们在这入谷甫道只布下这么一点兵力,如果有人攻入,那岂不一败涂地了。”
任理大揖身恭声道:“……谷主和坛主都认为,这谷口秘径,不可能为人所发现……”话末说完,“咄”地一声,脸上已括了一巴掌。
那人出手极快,不但任理大避不了(而且也不敢闪躲),连桑小娥也只见灰袖一闪,那人已在任理大脸上括了一巴。
桑小娥越来越感觉那声音熟悉,自己似曾听过。一方面心喜,知道自己已接近谷口进道了,另一方面从那人口气中:也暗自惊心,看来这一干人的组织:野心、手段,都比自己想像中可怕得多,大哥和爹不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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