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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步天歌》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三章【火信】【尸棺】【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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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杨叛

第三章【火信】【尸棺】【泽风】

【火信】
苏州城西,枫桥镇。红墙古寺,老树在月下巍然虬立。
宋永易静静望着不远处的幽幽古寺。这便是建于六朝时的寒山寺。
千年来,古寺的钟声中回荡着姑苏古城的兴衰荣败,吴中大地的无尽沧桑。无论谁家天下,这夜半的钟声却一如既往地苍凉、寂寞——就像历史的更鼓。
“大哥,要吃吗?”宋永坤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叶裹着的鸡腿。
宋永易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别整天就想着吃,有空好好练一下功夫才是正经。”
宋永坤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大哥……这么厉害,到时候……喔,有大哥出头就行了,我们不用那么费劲练功……”
宋永乾笑道:“老三就是贪吃,大哥不要管他了。”宋永易望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满怀心事地向远方望去。
“大哥,你在担心江家么?”宋永乾问道。
宋永易缓缓摇头:“江夔虽然为人骄横,但性情爽直,不难对付。我担心的,倒是洛神菊的出现。如果她也介入的话,这次的悬赏也许会出现新的变数,到时父亲又要为难了……”
“怕什么?那悬赏可是太医院请发的,爹爹也只是协办而已。”宋永乾幸灾乐祸地道,“这些人争得越凶,我们宋家得利就越大。这些天上门给父亲送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连八大世家的人见了我们都称兄道弟的,若非为了那采买一职,他们哪会如此客气……”
“事情没那么简单……”宋永易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东西是我看不清的……”
“大哥也有东西看不清?”宋永坤自幼敬服自己这个大哥,闻言颇为惊讶。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有什么奇怪的……”宋永易笑道,随即神情一变,“渤川兄既然到了,还请出面相见。”
“好眼力,不愧是易乾坤之首!”随着一声大喝,许渤川雄壮的身影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在他们身边。
东关许与葛塘宋两大世家毗邻而居,本来渊源深厚,一向交好。后来因为山权之争比武出了人命,从此便成世仇。数百年间两家争斗不休,仇怨是越结越深,许宋两家的子弟至今仍不相往来。许家的人若是出丑落败,宋家子弟定会幸灾乐祸,反之亦然。宋永易他们之所以愿为江夔压阵,其原因也在于此。
宋永易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向来关爱,闻言面沉如水,缓步上前:“许渤川,怎么说你也是天王刀的传人,如此口无遮拦,是你有意辱我宋家,还是说你许家子弟的家教都这么差!”
许渤川蔑眼瞧着他:“便是有意辱你又怎样?”
“那我便替你们许家人教训教训你!”宋永易沉声道,身形微微一晃,已到了许渤川面前,冲拳如电,直击他的面门。
许渤川撮指如鹤喙啄蛇,疾叼对方手腕。宋永易沉肩曲肘顶向许渤川胸口,动作柔静潇洒,直如潭边的仙鹤顾影梳翎。
唳啸一声,许渤川右臂展如鹤翼,托接来肘,左手五指呈鹤爪之形,疾扣宋永易肩头。恍若雪鹤迎风振翅,宋永易肩头猛然一崩,弹开许渤川的左手,进步旋身如鹤舞,合身撞向许渤川胸前!
许渤川双手一封,可吃了这一撞之力后站立不住,双脚疾错,直退十余丈,才险险化去宋永易的内劲!
宋永乾和宋永坤在一边看得眉飞色舞,差一点便要拍手叫好了。宋永易的这几式先天拳兔起鹘落、翩若惊鸿,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动作浑若天成,分明到了相续勿断、因敌成势的大成境界。许渤川看似无妨,可地上那一长串深达半尺的脚印却显露出宋永易那一撞之威!
许渤川活动了一下身子,双掌一立,喝道:“我们再来!。
“正合我意!”宋永易淡然道。
“当——当——”,清旷悠远的钟声沉沉响起,悲悯的钟声敲破了夜空的宁静,仿佛宣告着什么。宋永易收了招式,侧耳静听,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那是什么?”宋永乾突然指着天空道。
许渤川和宋永易同时抬头,浩瀚的夜空中,火线冲天,一道光彩夺目的巨大烟花正绚烂地绽放。
苏州城外,虎丘山。
一个青衣女子负剑静立在剑池边,望着天空中消散的烟花。短暂而瑰丽的光芒映亮了她颖慧的双眼,又渐渐褪却,让那醉人的秀色重新隐藏到静谧的夜色中。
一只巨大的斑斓猛虎卧伏在她的身边,碧绿的双眼仰望着星空。月光下,女子清妍的风姿和猛虎霸道的气势构成了一幅神秘的画卷。忽然,那只斑斓猛虎不安地咆哮了一声,仿佛不满于烟花的短暂。
女子伸手抚摸着猛虎的头,轻声道:“大黄,安静些。”猛虎的喉咙间低低咕哝着,闭合了双眼。
“竟然有人在围攻新安一脉?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子弟逢难了?”女子微皱双眉,随意一笑,翻身上虎,轻轻拍了拍猛虎的头,“管他呢,大黄,起来了,我们救人去。”猛虎昂首一声咆哮,负着女子投入夜幕。
夜风在耳畔呼啸着,池慕飞背着谢蔓儿在密林中疾奔。
刚才的烟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他们必须尽快离开。空中有细微的响动传来,那是衣袂的破空声!有高手追上来了!
池慕飞抱着谢蔓儿纵身上了一棵大树,低声吩咐道:“蔓儿在这里躲着,没我的招呼,千万不要出来,也别出声。”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缩身在茂密的枝叶中。
池慕飞拔出长剑,一跃而下,努力调息着真气,一边默默感应来敌的气机。一、二、三……一共三个人,都是高手。敌众我寡,与其静待对方围攻,不如像九弟最常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想及此处,池慕飞再不犹豫,腾身跃起,向来敌迎去!
吾妻阴灯一直追在最前方,他很庆幸自己跟对了方向,而一起追上来的又是石川左卫门和八神紫音。石川是个傻鸟下的笨蛋,而紫音那个妖女不知为什么又始终不肯放下那个汉人男子。难道她对这个汉人动情了不成?
忽然,雾气一分,眼前有剑光闪动!大惊之下,他本能地低头,以头领的斗笠迎上了那片剑光。
“当当当当当!”池慕飞一连五剑,都刺中了斗笠。巨大的斗笠虽挡下了剑招,可猛烈的剑气还是震得吾妻阴灯满眼发花,脚步不稳。
池慕飞见剑招难以奏效,索性抬起一脚,蹬在这讨厌的斗笠上,顿时将吾妻阴灯踹得晕了过去。从头到尾,这位武田上忍都没有来得及使出哪怕一招忍术。
借力在空中一转,池慕飞长剑抖如星雨,刺向八神紫音!紫音早有防范,从容地飘然而退,池慕飞一剑刺空,正想追击,八神紫音广袖一闪,袖影藏锋,扑面而至!池慕飞手腕一挽,剑光舒如银环,与眼前的紫绫广袖交织在一起,那雪影剑光瞬间往返翻飞上百次,在苍苍氤雾中,开出了一朵最绚丽的紫莲。
池慕飞见此奇景,忽然诗兴大发,一剑快似一剑,口中漫吟道:“月下琼瑶开不住,人间何处堪此盈。”
“不若归返连城璧,换得玉盘斗水晶。”紫音以略显生硬的清柔汉语和道。池慕飞蓦然收剑,凝视对面的扶桑女子。
八神紫音向他盈盈行了一礼:“纪伊上忍八神紫音见过阁下。”
“姑娘的诗似有所指,不知有何见教?”池慕飞沉声问。
紫音微微一笑:“阁下想必知道,谢君现在正在我们手中,只要阁下将居柿图归还,我便放先生回去。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池慕飞长剑一振:“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绫袖宛如长蛇一探,将昏迷的谢东庭从树后卷了过来。
“谢先生!”池慕飞低呼一声。树上的谢蔓儿紧紧咬住自己的衣袖,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池慕飞见谢东庭昏迷不醒,不由沉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他很好……”紫音柔声道,轻轻抚摸着谢东庭的脸颊,“只是被我加了一点小小的禁制。先生品性高洁,是一个真正的豪杰,也是紫音敬佩的人。”
“既然如此,不若把先生还给我,如何?”池慕飞缓步上前。
紫音摇了摇头:“完成主上的任务是我们纪伊忍者的天职,也是我们的荣誉,我不会因对先生的敬仰而放弃自己的职责。”
池慕飞笑道:“那就由我来抢好了!”长剑一吐,刺向紫音手腕。紫音长袖一旋,拨向长剑。
“风回叶落舞霜秋!”池慕飞身形急转,借着长袖的旋力再进一步,连续刺向紫音的手腕!紫音脸色微变,身形微侧,避开剑势。
“少年沽酒试轻愁!”池慕飞抱剑仰刺,宛如醉饮。这一剑浑然天成,变幻莫测,紫音不得不再退一步,手腕也从谢东庭肩头离开。
“谁知人间多少恨,尽付长江水东流!”池慕飞一连十二剑,剑势连绵不绝,将紫音逼退至三丈之外!
一堆落叶中,石川左卫门静静潜伏着,身上披着的伊贺蝶衣与落叶完美地融为一体。此刻,他的心中兴奋而紧张。作为伊贺上忍,他的战斗力远不如其他八部众,这让他很是自卑。不过若论潜踪隐形及追踪之术,八部众中却无人能和他媲美。即使在伊贺四十九院中,他隐踪匿迹的能力也是顶尖的。甚至有人夸他说:只有狗才能找到躲起来的石川左卫门。现在,这引以为傲的技巧在饱受了嘲笑后,终于要大放异彩了。杀了这个剑技高超的汉人,夺回居柿图,以正他石川左卫门的伊贺宗师之名!
“长河出月落日斜:”池慕飞长剑一抹,斜挥上撩。紫音再退一步。
便在此时,石川左卫门一跃而起,小太刀暴刺池慕飞左肋,右手的飞镰挥了个圈,向池慕飞后劲!
“可怜边塞烽烟绝!”池慕飞吟出第二句,抬脚侧踢,正中石川左卫门小腹,这位倒霉的伊贺上忍一声惨叫,直飞出丈外,才撞到一棵大树,跌落在地。
“你……你怎么发现的?”昏迷前,他不甘心地问池慕飞。
“你很喜欢吃鱼生吧?身上的鱼腥味太浓了。”池慕飞摇头道,“有人可说过我是斗之精生的呢!”树上的谢蔓儿听了险些笑出声来,心中一阵甜蜜。
以石川左卫门的学识,自然不会明白斗之精生的是什么,所以只能糊里糊涂地昏了过去。紫音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石川左卫门和吾妻阴灯,秀眉微皱。
“我说过,我会把先生夺回来的……”池慕飞向紫音微微一笑。紫音着面前这清隽潇洒的少年,眼睛闪过一丝怜悯之色。池慕飞心中警兆忽现,猛地转身。
突兀的厉啸声中,飞沙走石,乱叶狂舞,一道强横的拳风挟着君临天下的威势向他摧击!池慕飞脸色一变,长剑斜挑,将拳劲卸开,饶是如此,胸口犹自一阵发闷。好强的拳劲!他凝重地向对面望去。却见一个身材扎实、衣着朴素的青年紧握双拳,冷冷望着他。
“能轻描淡写地接我一拳,功力确是不俗。”王劦着自己的拳头缓缓道,“难怪能连伤三位上忍。我是王劦,东海王执之子!能毙如此高手于拳下,是我的荣幸!接拳!”言罢又是一声厉啸,一拳击来!
池慕飞不敢硬接,再次以柔劲相卸,长剑与拳劲一触之下,顿时弯如圆弓,反弹之力直将他荡出数丈之外!
池慕飞踉跄落地,低头看了眼嗡鸣不已的长剑,心中苦笑:大哥一直说我天赋虽高,可用功不足,剑法虽好,可功力却不够纯厚,若遇到功底扎实之辈定会吃亏。今日一战,果然如此。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悠然闲散的性子感到后悔。
厉啸声中,王左右开弓,连出三拳。一拳如峰岚潜岳!一拳如铁壁横绝!一拳如大地崩裂!
排山倒海般的拳劲下,池慕飞的剑法根本无法施展,只能连续以柔劲卸开。又接了王劦强横无比的一拳后,他手中的长剑再也承受不住狂野的拳劲,“叮”的一声裂为两段!
池慕飞胸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伸指一弹,半截断剑向王劦飞旋而去。王劦挥拳一击,那半截断剑顿时碎裂飞散。池慕飞趁机凌空倒翻而起,向林中投去。
八神紫音长袖一挥,淡紫的长袖如灵蛇盘旋,绕个圈子,横拦在前方。池慕飞将手中断剑奋力一掷,将长袖荡开,身形一闪,投入林中不见。王劦厉啸一声,随后疾追而去。
风刮透了身体,搅着尖锐的悔恨,在江夔心中乱刺。
作为萧江家的长房长孙,他一向自视甚高,认为以自己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当他从池慕飞口中得知追杀者是星宿谱中排名第十的王劦时,顿时起了好胜之心,幻想着能只身击败追兵,一战成名天下知,谁知片刻之间便一败涂地!部下被杀光了,自己也身负重伤,只能仓皇逃命——耻辱!兰陵江的荣耀,怎能如此断送在自己手中!
江夔猛地坐直身体,调转马头,努力调息着乱成一团的真气,横枪以待。风魔暗夜轩那一刀让他受创颇重,连银枪“千径雪”似乎也比平时重了许多。
也许会死吧?静静地,他握紧了枪杆。可即使要死,萧江之子也应是血染沙场,力战身亡!
雾气倏分,一个风魔忍骑持矛冲出!青铜鬼面上凝铸着狰狞与恐怖,玄色的甲胄在月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芒。
“杀——!”江夔催马上前,在两马交错之际侧身避开对方的疾刺,银枪一转,刺入对方肋下。鲜血喷溅,忍骑惨叫一声,摔落马下。又一名忍骑冲了过来,十字枪凶狠地刺向江夔小腹!
江夔马速已失,不敢硬接,身形疾仰,避过这一击,同时银枪一抖,刺中了对方马臀。战马悲嘶了一声,侧身摔倒。江夔不等对方起身,反手一枪,刺入他的咽喉。
连杀两名追兵后,江夔精神一振,连伤势都似乎轻了不少。他正想一鼓作气将追兵击溃,雾气分处,来骑竟已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弦声响处,江夔肩头一阵巨痛,被来箭射落马下!大意了,如果自己不是呆在原地,而是催马冲击的话,决不会轻易中箭,自己毕竟经骑不足,而在生死搏杀之际,哪怕一个最微小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没时间后悔,江夔忍着剧痛一个侧翻,躲过疾踏的马蹄,银枪脱手一掷,穿入方后心!江夔扑到落马敌骑身旁,拔出对方的肋差,顺势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自己肩部受伤,已无法用枪,这样,弃枪取刀就是最佳的选择!
凶险的搏杀中,他的战斗天分不断地被激发比来,这一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热衷于找高手过招的无知少年了。
暴雨般的蹄声中,又有数名忍骑向他冲来!江夔剧烈喘息着,单臂举刀,凶狠地望向来敌。如果这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点,那么,作为萧江的宗子,至少也要有一个壮烈的葬礼!
“杀——!”江夔矮身。猛然挥刀,斩断了一只马蹄!战马悲嘶着从他头顶翻过,跌倒在翻飞的落叶间。来不及挥第二刀,肋骨折断声中,他已被来骑狠狠撞飞。人在空中,江夔奋力一掷,肋差厉啸着穿透对方脖颈!
够本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江夔滚落在地,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谢蔓儿一个人趴在树上,又是担心,又是难过。她自然明白池慕飞此去是将敌人引走,可他已身负重伤,又如何在王劦这等强大的敌人面前脱身?渐渐的,谢蔓儿只觉身上越来越冷,四肢也又痛又麻,可她记得池慕飞的叮嘱,只是咬牙苦忍,一动不动,始终未曾下树。
在这又冷又饿的时刻,少女再次默默向天祈祷,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她曾经许下的诺言:苍天在上,请保佑爹爹平安无事,保佑池大哥平安归来,若此二人有诸般不测,谢蔓儿均愿以身代之……百拜千拜,俯垂庇贶……不敢怠忘……不敢怠忘……
过了不知多久,树下脚步声响起,耳边传来池慕飞的低呼:“你还在吗?”谢蔓儿心中一阵欢喜:“池大哥,我在这里……”
“哟西!果然在这里!”树影一闪,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小眼中满是得意之色,正是石川左卫门。他被救起后一同追击池慕飞,虽然他号称追踪好手,无奈对方显然是更高明的逃跑专家。带着王劦等人乱转了半天,还是在一座破庙附近将人追丢了。被吾妻阴灯冷嘲热讽一顿后,石川左卫门一怒之下,索性自己独自出来追踪。找了半天后,他灵光忽现,回到这里施展口技之术,果然骗得谢蔓儿现身。
谢蔓儿一声惊呼,再想逃时,却被他一把抓住:“小姑娘,被我抓住了!哈哈!找回居柿图的不是纪伊的八神紫音,也不是武田的吾妻阴灯,更不是魊之幽虺!而是我伊贺上忍,大名鼎鼎的石川左卫门!”
他正在得意,却听身后有人道:“石川左卫门……”
“就是我……”他本能答道,待发觉不对时,屁股早中了一脚,惨叫一声,跌落树下,昏了过去。
“蔓儿,大哥累你等得久了。”月色朦胧中,眼前之人手持剑鞘,笑容可掬,不是池慕飞是谁?
“池大哥!”谢蔓儿惊喜地叫了一声,纵身扑到他怀中。她羞涩地抬头,见池慕飞脸色苍白,忙问:“池大哥,你还好么?”
池慕飞强笑道:“还好,只是受了点伤。”抱着她纵身下树,谁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谢蔓儿忙将他扶起,凝目望去,心中顿时一痛。月光下,只见池慕飞胸口血迹斑驳,显然受伤极重,哪里像他说的只是受了一点伤?哽咽道:“池大哥,你……”本想说“你骗人”,却又改口道,“你可痛么?”
池慕飞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蔓儿靠过身去,向他胸口伤处轻轻吹了口气,喃喃道:“痛痛吹去了,痛痛吹去了……”她抬起头,见池慕飞望着自己,俏脸一红道,“我小时候摔痛了,娘亲总是这样为我吹的,吹上几次,然后我就不痛啦。”说着唇边漾出一丝甜美的微笑。
池慕飞望着月光下那娇憨的容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柔情,暗暗立誓:就是为了这个微笑,哪怕今夜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她受一丝伤害。
谢蔓儿见他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心中越发羞涩,便道:“现在我们怎么办,要继续躲着么?”
“蔓儿说得不错,打不过要逃,逃不动了自然先要找个地方躲躲风头,去去晦气。再说,我也要调息疗伤。”池慕飞笑道。
谢蔓儿见他仍在说笑,便安心许多,道:“那我们赶紧找棵大树吧。”
池慕飞想了想又道:“这附近野兽不少,我们得找个安全的所在。北边有座破庙,离这里很近,我们去那里。”
谢蔓儿道:“去那样的地方,对方会不会找到?”
池慕飞摇头道:“我是在那里甩开那些家伙的,他们定然不会想到我们会再躲回去。”谢蔓儿这才放心,扶着他向北行去。
【尸棺】
走不多远,已看到林间红墙的一角。这间古庙显然失修已久,大门倒了一扇,匾额上的金字也已模糊不清。院内杂草没膝,一只夜枭啼个不停,声音凄厉,让人闻之心悸。
谢蔓儿扶着池慕飞踽踽而行,才一进大雄宝殿,便惊呼了一声。
阴森幽暗的殿堂上,静静摆放着八口棺材。这些棺材灰尘密布,显得甚是陈旧,在冷冷的月色下,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这里莫非是群鬼相聚之所?谢蔓儿打了个寒战:“池大哥,这……这里摆了好多棺材!”
池慕飞强抑伤势,勉强一笑:“哈,也不知谁将这许多棺材放在这里,正好给我们拿来做藏身之用。”
谢蔓儿看了看那些棺材,吃吃地道:“我们……要躲在棺材里?”
池慕飞笑道:“正是,也不知谁将这许多棺材放在这里,方才我躲在佛像后,看着那几个笨蛋把所有的棺材都打了开来,一一检查,弄得一身晦气,当真好笑得紧。”
谢蔓儿点头道:“我知道啦!我们只要腾出两口棺材,躲在里面。就算他们回来了,也不会再重新查过!”
“蔓儿果然聪明,这就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不过咱们是装死,这棺材里的各位却是真死,顶多算是投之于亡地而后存。”池慕飞说完推开三口棺材,将里面的尸体都放到一口棺材中,空出两口棺材。指着其中一口道:“那口棺材大些,蔓儿拿来睡吧。”谢蔓儿望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想到刚才里面还躺着一具尸体。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蔓儿可是怕了?”池慕飞问。
谢蔓儿赌气道:“子不语乱力怪神,不过几口棺材,有什么好怕的!”说着跳进棺材躺下。她口中虽说不怕,心中毕竟忐忑。
“哎呀!”池慕飞突然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池大哥?”谢蔓儿顿时忘了害怕,关切地问。
“我忘了带上芜蘅君了。”池慕飞懊恼道。
“芜蘅君?那是谁啊?”谢蔓儿想起苏州城中那些喜欢给自己取雅号的风尘女子,不由酸溜溜地问。心想:池大哥在这种危险时刻还不忘这个女人,想必对她依恋颇深了,他怎么会喜欢去那种地方?不过也难怪,许多新安商人都喜欢那种地方的女子……
“你忘了?你见过芜蘅君的。唉,我怎么会如此粗心呢?”池慕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见过?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就是我家院子里那头可爱的青驴啊!”
“青驴?”谢蔓儿有些哭笑不得,“一头驴子,怎么叫芜蘅君呢?”
“为什么不能叫?”池慕飞很是理直气壮,“它喜欢吃杂草,又喜欢吃香草。杂草者,芜也;香草者,蘅也。叫它芜蘅君有何不对?”
谢蔓儿一时无言,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吃一头驴子的醋,又是羞涩,又是好笑,忍不住起身重重捶了池慕飞一拳。
池慕飞微微一笑,解下一块玉佩塞入她手心:“这是避邪的,蔓儿拿着就不怕了!”说完,替她台上了盖子。
黑暗中,玉佩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显然是件宝物。谢蔓儿握着玉佩,感受着池慕飞的体温,心中一片温暖,眼前闪过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不由想得痴了。
突然一阵风声吹过,棺外似有动静。谢蔓儿心中一惊,忙将玉佩塞入怀中,屏住呼吸。只听一个尖细苍老的声音道:“都在这里了么?”
又一个幽冷的年轻声音答道:“全在这儿了,附近的坟场我都走遍了,合用的尸体不多。”这两句话阴森至极,直听得谢蔓儿毛骨悚然,心想,莫非真的来了什么鬼物?
先前那老鬼哼了一声:“合不合用要看过才知道。”
那年轻的鬼冷声道:“冥尊,据本人所知,这等尸体在那边数不胜数,何必要到这里来找?”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冥尊似乎有些不耐,“那些世家大族耳目众多,若是因为盗尸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坏了大事?我二人此行事关重炎,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你既然号称‘尸王’,总不会连一具合用的尸体都找不到吧?”
谢蔓儿心中奇怪,他们既然是鬼,怎地又自称是人?办事还要小心,莫非怕被哪路神仙收了不成?若是真有神仙,那他要是能将爹爹救回来就好了。
尸王略显不悦:“我自然知道。只是尸体虽有了,可这些棺椁和殉葬之物却都是些寻常之物,你要小心点,莫要马失前蹄,功亏一篑。”
冥尊幽幽地道:“这些事我自有安排,还轮不到你来管。我问你,你可找到那人的踪迹了么?”
“尚未找到,不过我已命人去查了,这两天便会有消息。”
“告诉你的人,一旦有了消息便回来通报,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冥尊似颇有忌惮之意,“那人武功之高,远超你的想象。”
“冥尊莫非怕了?”尸王冷声问。
冥尊的冷笑又尖又细,甚是难听:“我有什么好怕的,他身手再高也不过是个疯子,只要小心些,不难得手。不过我们此次办的几件事无一不是关系本教生死存亡的大事,多一分小心,便多一分把握。”
尸王不以为意:“不用你说,这个我自然晓得。”
“不可大意,据我所知,东厂也已经动起来了。”
尸王嘲讽道:“怎么,那些阉人终于坐不住了么?”
“坐不住的是当今天子,事关他朱家王朝的运数,谁又能坐视自己的天下被随意拨动?无论如何,此次机会难得,我们怎样也要抢在那些番子前面找到铁厌兵!”冥尊斩钉截铁地道。
尸王冷笑:“找到了又怎样?冥尊也说了,此人如今不过是个疯子,难道他还能为我们指点迷津不成?”
“铁厌兵虽然疯了,却是唯一参透了《周天感应篇》之秘的人。哪怕只是从他口中得到些许秘密,我们便可窥破天机,将整个天下玩弄于指掌之间。”
尸王似有不信:“那《周天感应篇》竟有如此威力?该不会是那些道士在故弄玄虚吧?”
“绝对没错!据宫里的眼线上报,黄别天进驻司礼监的第一天,便将内府翻了个底朝上,找的便是这《周天感应篇》的下落!他却不知,那幅图早已被铁厌兵买通太监偷出宫去,更凭此得悟天机,只是他终究因擅窥天机以致疯狂,最后夜屠钦天监,逃出京城。临走时,还在墙上题了首暗藏天下大势的《步天歌》!此事已惊动了东厂,秦升庵第二天便派了张九霄南下,追寻铁厌兵的下落。”
“浮沉剑主张九霄?”尸王一惊,“他竟然出京了?”
“顺逆逐万里,浮沉上九霄。张九霄身为东厂三天柱之一,确是武功高绝,机变如神,称得上一等一的精明角色。若让他先找到铁厌兵,本教只怕连周天感应篇都别想摸到。”冥尊显然也对这张九霄极为忌惮,”唯今之计,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抢在张九霄的前面行事!”
“别忘了道门的人。”尸王幽幽地道,“我才不信玄天太素宫会坐视不理。这里离齐云山可不远。冥尊当要小心在意,切奠重蹈覆辙。”
“玄、天、太、素、宫!”冥尊缓缓从齿间进出这几个字,每个字似乎都用牙齿研磨了数次,才肯吐出来,“放心,如今齐云山不再是当初的江南小武当了,那些牛鼻子自有人去对付,不用多加理会。我们还是先看过这些尸体再说。”
此言一出,谢蔓儿顿时心中一紧。
马蹄高跃,长矛疾刺而下,森冷的锋锐映亮江夔的瞳孔。就在他以为必死之际,奇异的呼哨猝然响起。那忍骑突然被什么猛然拽了一下,高高飞起,狠狠撞在树干上!
有人救我!心中念头方起,呼哨声再响,又一名忍骑惨叫着捂住血流不止的双眼,摔倒在地。
是暗器么?江夔心中激荡不已。
余下几名忍骑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纷纷仰起手中短盾,护住要害。
又是一声呼哨,这一次,倒下的却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几乎是一瞬间,鲜血飞溅,所有的战马四蹄齐折!鲜血染红了落叶,马匹的惨嘶声如此悲切而绝望!
不!绝对不是暗器!世上哪有如此霸道的暗器!江夔睁大了双眼,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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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空寂,白雾凄迷,掩藏着无限杀机。雾气似被奇异的力量拨动了,突然疾旋缭绕。呼哨声如青冥鹤唳,在空中兜个巨大的圈子,旋绕着向阵中投去。呼哨声破阵的一瞬间,江夔隐约看到了一线细如丝缕的金芒,那金芒如一道细细的匹练,闪卷着破入敌阵!
忍骑们显然也没料到对方攻击如此诡异,轻易被金芒攻入阵中。寒光如同长绫般在阵中迂回、缭绕、穿梭。鲜血飙射,忍骑们的甲胄和他们脆弱的生命一起在金色的光芒下支离破碎!
终于,一声呼哨,金芒消失不见,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黧黑的青年缓步而出。青年唇上淡淡一层绒须,神色木讷敦厚,让人难以想象炫目的杀戮竟然出自此人之手。江夔愣愣望着对方,连伤痛都忘记了。
“你、你还好吧?伤、伤得可、可重么?”那青年开口问道,说话时断断续续,竟然有些口吃。
“兰陵江夔谢过阁下救命之恩。”江夔想要抱拳,谁知触动伤口,不由痛哼了一声。
“你的伤这、这么重就、就不要乱、乱、乱动。不、不然伤了筋、筋骨,就、就麻烦了。我先用金、金、金疮药封固。你回去自己内、内用吉利散,再以红、红糖油调酒服下,就、就没事了。”说着,口吃青年蹲下,取出金针,先封住箭伤处的穴道,这才替江夔拔出断箭,再敷上金疮药。
片刻间,江夔只觉伤处一阵清凉,疼痛大减,知道这伤药不凡,心中激,问道:“请问恩公大名,来日有缘,江夔定报救命之恩。”
“不必了。相、相逢何必曾、曾、曾……”人说得吃力至极,江夔忍不住接道:“相识。”
“对!曾相识。”那人吁了一口气,向江夔厚地一笑,“所谓无恻、恻隐之心,非人也。我、我帮你那是出、出、出于真心,要、要是图你报、报答,岂岂、岂不成了图利的小人?”他口里啰嗦个不停,手下却麻利至极,转眼间已包好伤口,这才起身道,“好、好了。我急着救、救人,就不陪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江夔心中一动,大声道:“阁下想救的可是池慕飞么!”
那人突然停步,转身道:“你见、见过我四、四哥?”
江夔点头道:“我们遇敌后逃散了,不过池兄好像向西边去了。”那人点了点头,轻轻一跃,上了树梢,几个起伏,已消失在在晨雾之中。
开棺声大得吓人。谢蔓儿心跳如鼓,紧紧握着那块玉佩,似乎这样便可安然无恙。
“这具还算不错,只是骨架小了些,不像练过武的人。”冥尊似乎在研究棺内的尸体。谢蔓儿心中暗暗好奇,不知对方费尽心机找些尸体来做什么,莫非是拿来练邪门武功?
这时,冥尊又打开一具棺材:“这人年龄太大了,骨质也太糟,如何能用?”接着,他又连开了三口棺材,每开一口,谢蔓儿的心跳都要快上一分。听那声音,下一具要开的,便是池慕飞藏身的棺材了,却不知他伤势如何?
正担心着,忽听尸王道:“等等,好像有人来了。”
冥尊冷言道:“管他是谁,杀了便是。”接着有兵刃出鞘声传来。
谢蔓儿心中紧张至极,既盼着来人快走,免遭毒手,又盼着来人和这两人厮杀一场,免得冥尊继续开棺验尸。
果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在殿外停下。一个女子轻笑道:“尸王言无颜、冥尊陶渭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里面做什么?莫非想打本仙子的埋伏不成?”
尸王冷声道:“原来是匡仙子,怎么?找到人了?”
匡仙子漫不经心地道:“倒是还没有,不过我有个孩子最近确是见过一个人,整日疯疯癫癫的,言辞很是古怪,说不定便是你们要找的人。要是尸王肯将价钱再抬一抬,我倒不妨把此人下落说上一说……”
“你想要多少?”言无颜冷冷地问。
“一口价,三千两。”
“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言无颜恶毒地道,“就算抢不着,凭你匡仙子的艳名,只要罗裙一解,还怕没有大笔银子进账?”
匡仙子毫不生气,笑盈盈地道:“想解本仙子的罗裙?好啊,就怕我把罗裙解了,再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上我的床呢……”
“你……”言无颜气急,却拿她无可奈何。
“这银子不好拿,小心别烫了你的手。”冥尊尖细地道。
“哼,到时候可不要求本仙子拿这银子……你们不是要找千年老尸么,不远处就有一处古坟,从碑文上看,里面的死尸倒是很符合你们的要求。”
“果真?你可不要诳我们。”脚步声响,三人走出殿外。
谢蔓儿在棺中长出了一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忽然,有人轻轻扣动棺材。吓了她一跳。
“蔓儿,起床了,太阳照屁股啦!”是池慕飞的声音。
谢蔓儿心中一喜,随即气呼呼地推开棺盖,坐起身来:“臭大哥,还开蔓儿的玩笑,差点吓死蔓儿了。”
池慕飞笑道:“是大哥不对,好在有惊无险,否则我罪过可就大了。”
谢蔓儿关切地问:“大哥,你的伤可好了?”
池慕飞点了点头:“无妨了,我们这就走吧。”其实他伤势颇重,一夜之间如何能痊愈?只是靠药物和内力强行将伤势压下而已,若再反复则有性命之忧,只是此事却不能说给她听。
两人走出大殿,呼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想起昨夜的凶险,恍然有如一梦。谢蔓儿问:“池大哥,我们往哪里去?”
池慕飞想了想道:“昨夜他们已知我们是往西去的,想必已派人拦截。若我们现在掉头向南,定然叫那些家伙扑个空。”
“大哥的主意果然好,但我们走了,爹爹怎么办?”谢蔓儿有些踌躇。
池慕飞安慰道:“蔓儿不用担心,等我大哥赶到了,自然会想办法把先生救出来的。”
谢蔓儿闻言安心了许多,笑道:“大哥的大哥,那我该怎么称呼?岂是要叫大大哥?”
池慕飞笑道:“那倒不用,大哥只有一个,到时你改称我四哥便是。”
谢蔓儿好奇地问:“池大哥,你的兄弟都和你一样厉害么?”
“我这点子功夫算什么?众兄弟中我可说是武功最差的一个。不过若论吟诗么,那咱家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池慕飞很是得意,显然做诗强弱在他心中远胜于武功高低。谢蔓儿莞尔一笑。
池慕飞瞥了她一眼:“蔓儿莫要小看我的诗,若是我诗兴大发,剑与意合,诗剑联璧之下,即使兄弟中剑法最高的老七,也无奈我何。”随即又叹道,“可惜每次交手别人都没耐心等我诗兴大发,害得我只能忝陪末座,真是有辱斯文……”谢蔓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泽风】
两人出了古寺,向南行去。一路果然无碍。虽然如此,两人依然小心翼翼,不敢轻露行迹。走了半晌,谢蔓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脚下也渐渐无力。她昨夜未曾好好休息,精神本已不济,加上未曾进食,此时体力已有些不支。
池慕飞见了,不顾谢蔓儿劝阻,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脱去鞋袜,赤足走入溪中,没用多大工夫,便从溪边石缝中抓了不少虾子,用细枝穿了,拎上岸来。谢蔓儿在一边瞧着,想起当日和他初会也是在一条小溪边,想着那溪畔梨花,心中不由柔情婉转。
二人不敢生火,只能将河虾剥了皮生吃。好在这些虾子脆嫩异常,也没什么腥味,吃起来甚是鲜美。出乎意料的是,谢蔓儿竟带着一小瓶烈酒。这本是她想用来为池慕飞清洗伤口用的,此刻却被他借口河虾性寒,拿来痛饮了一番。
谢蔓儿正开心地瞧着,池慕飞却突然将酒壶放下,凝神向对面望去。谢蔓儿抬起头,见对面溪边一人蹒跚而来,满身污垢,头发凌乱,正是他们昨日遇到的那个疯子。
只见那疯子紧走几步,猛地趴到溪边痛饮起来。喝了几口水后,他突然对着溪中自己的影子发起呆来,忽然抬手一拨,溪水荡漾中,影子破碎不见,片刻后又重新映出他的面容。疯子似乎有些恼了,开始连续击打溪水,掌力渐渐雄厚,俨然便是一个武林高手。
谢蔓儿突然想起昨夜冥尊说过的话,试探着唤道:“铁厌兵……”
那疯子猛地抬头,凶狠地望着她。谢蔓儿吓了一跳,忙躲到池慕飞身后。心中怦然,脑中全是那疯狂凶狠的目光。
那疯子见了池慕飞,凶狠的神情渐渐消去,露出傻傻的笑容:“皓空……皓空……”说着,趟着溪水向他们走来。
池慕飞苦笑道:“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不是什么皓空……”
那疯子愣在溪水中,苦思了一会儿,拍手笑道:“是了!你还有一个名字的……太白!你是太白!”池慕飞一愣,竟然没有反驳。
“池大哥,你怎么了?”谢蔓儿忙问。
池慕飞神色颇为复杂:“没什么,只是我母亲说过,生我的时候曾梦到长庚人体,所以从小便教我诗词,说我和李太白一样,有诗仙的命格,还常开玩笑地唤我小太白……”
“那……是碰巧么?”谢蔓儿迟疑地道。
池慕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昨夜那两人的意思,此人身上似乎有着巨大的秘密……”
“他的身上……有秘密?”谢蔓儿又向那疯子望去。只见他正拍着手在溪水里孩子气地蹦来蹦去,哪里像身负秘密之人。
“不管怎样,先带上他吧……”说着,池慕飞纵身而起,伸手向疯产肩头扣去。那疯子虽背对池慕飞,却似乎知道他的动作一般,肩头一缩,避开了他这一抓。
慕飞一爪抓空,身子下坠,手中剑鞘一插,立在溪中,人以剑鞘为轴荡个圈子,伸指点向疯子肋下的期门穴。那疯子继续拍着手,忽地一跳,刚好躲开这一指。池慕飞心中一凛,手上借力一按,身子飘起,稳稳落在剑鞘上。
他的动作潇洒悦目,谢蔓儿看得眉飞色舞,向那疯子叫道:“疯子,你别乱动啊,让池大哥带你过来……”
疯子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嘻嘻,我不过去,你们打不过我!”
谢蔓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向池慕飞道:“大哥加油。抓住这个疯子!”池慕飞向她微微一笑,身子纵起,同时足尖一勾,以鞘为剑,刺向对方肩井穴。
疯子大叫一声,自溪中纵身而起,跃到谢蔓儿身边,吓了她一跳。好在疯子并无伤她之意,只是随手抓起一根树枝,耀武扬威地向池慕飞挥了挥。池慕飞飘然落网谢蔓儿身边,疯子拿着树枝向他指指点点:“我……我有棍子……不怕你……”
“一根破棍子有什么了不起,池大哥剑法好着呢!”谢蔓儿得意道。随即想起对方不过是一个疯子,就算打赢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不禁又有些气馁。
池慕飞轻轻一剑,刺向疯子胸口,剑势甚缓。似生怕伤着他。疯子挥起枯枝,向池慕飞剑鞘上敲下,似乎想将他的剑鞘击落。
池慕飞手腕一转,以鞘搅向枯枝,只要被他的剑鞘触上,这枯枝定会折断。那疯子似已料到他的动作,手中木棍也是一转,力道速度竟然和池慕飞配合得天衣无缝,刚好敲到了剑鞘的脊背上。池慕飞手腕剧震,退了一步,神色微变。
谢蔓儿惊讶至极:“大哥小心,这疯子好像很厉害!”
池慕飞神色凝重:“奇怪,他怎么好像提前料到我的剑势变化……”
“也许是碰巧吧……”谢蔓儿猜道。
池慕飞摇了摇头,突然踏出一步,剑鞘疾刺疯子的喉咙。疯子手中的树枝上举,向剑鞘挑去。池慕飞的剑鞘却突然变向,闪电般刺向疯子的小腹。这一剑去势太快,眼见疯子难以躲闪,谢蔓儿忍不住轻呼一声。却见那上举的树枝不知何时从侧面敲下,再次敲在了池慕飞的剑脊上。池慕飞剑鞘上真力充沛,一碰之下,树枝虽未折断,上面残留的枯叶却簌然飘飞。
“嘻……你打不过我……”疯子向他傻笑着。
“这……”这一次,谢蔓儿看得清楚,这疯子的确像提前知晓了池慕飞的剑势变化,手中树枝才能一再巧妙地击中剑脊。
“果然如此,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池慕飞惑然望着疯子。
“算了,大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谢蔓儿劝道。池慕飞微一犹豫,想到毕竟不能逗留太久,便点了点头,向那疯子望去。
只见疯子正抬着头,痴痴看着那几片枯叶在空中随风飘舞,忽然一愣,喃喃道:“刀星,归邪……”
“他在说什么?”谢蔓儿好奇地问。池慕飞摇了摇头,显然也不明白。
“刀星汇归邪,犯太白,泽风大过,是凶是吉?”疯子喃喃道,“大坎生于大过,其过也重,其智也深,唯能大过,乃可独立斯世……东方……甲乙木……”突然,他捧着头,一脸痛苦地大声呻吟起来。
“他怎么了?”谢蔓儿吓了一跳。
“不要……不要……天变啦!天变啦!天——变——啦——!”先是低低地呢喃,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几至狂吼!疯子仰天狂啸了几声后,突然转身,几个起伏,便已没人林中。
“吓死我了!”谢蔓儿拍了拍胸口,“果然是个疯子,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池慕飞却一脸严肃,虽然并不全懂,可“泽风大过”却是伏羲六卜四卦之一。这人绝非普通的疯子,若他确是铁厌兵,那他身上应藏着一个关系到天下大势的秘密,才会让东厂得之而后快。只是那两人提到的《步天歌》又是什么东西?可惜自己有事在身,无暇追问,只好等见过大哥再说了。
“池大哥……”见他出神,谢蔓儿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们走。”池慕飞断然道,拉着谢蔓儿纵身一跃,到了小溪对面。
二人沿着林间小路蜿蜒而行,池慕飞手握剑鞘,拉着谢蔓儿的手,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是因为那个疯子的缘故吗……
日光透过树阴的缝隙洒下,在地下形成斑驳的阴影。浓密的黑暗与惨淡的银白间杂着,令池慕飞产生身处幽冥世界的奇异感觉。无声无息的,一段枯枝飘然落下。
地上的阴影的变化让池慕飞陡然一惊,剑鞘蓦地上挑!“叮!”剑鞘刺中枯枝,枯枝蓦然上翻,轻轻落在树梢。这人被黑布重重包裹着,在树阴中静立不动,于阴影融为一体。
“甲斐,滕幽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池慕飞的心沉了下去,既然已被对方发现了踪迹,就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将陷入重围。他缓缓以剑鞘遥遥指向对方。谢蔓儿心中紧张至极,却不敢出声。
滕幽虺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稳坐枝上,身体随着树枝轻轻摇摆。
四周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静谧之间,杀机无限。树枝猛然一颤,滕幽虺高飞而起,缠在身上的黑布散开,像一片骤降的乌云,向池慕飞凌空罩下。池慕飞剑鞘上挑,黑云受剑气所激,在空中乱舞。
滕幽虺鬼魅般在乌云缝隙巾闪现,旋身一腿,向池慕飞蹴落!池慕飞剑鞘连点,接刺中来腿。一阵金戈之声后,来腿丝毫未损,似乎那是一只没有生命的铁腿,不过这一阵疾刺终究化去了滕幽虺这一腿之力。
黑布一卷,对方身形再度消失。
以池慕飞为中心,黑色的布幔不住旋转,像黑色的龙卷风团团围绕,将他困在其中!池慕飞剑鞘斜指地面,凝神不动。
一团黑布突然凸起,向池慕飞后背击来!池慕飞身形微侧,反手一掌,正中凸起的黑布。黑布弹回,又立即从另一个方向凸出,向他袭来!池慕飞举鞘刺去,却一剑刺空,他左侧的黑布突然凸起,重重撞在他的肋下!池慕飞闷哼一声,退了两步。
“大哥小心”谢蔓儿惊呼。
池慕飞回身一笑:“没事的……”说着,深吸一口气,朗声吟道,“大火东方开,离光万古回。”长吟声中,池慕飞手中剑光暴涨,黑布宛如受伤的巨蟒,在剧烈地摆动着,被逼退到丈外。
池慕飞剑鞘一振,继续朗吟道:“黑夜压不住,河岳满金葵!”尾音未落,剑光骤然大亮。凌厉的剑气如蛇电激腾,瞬间将黑暗的乌云撕破、驱散!怪啸声中,那袭巨大的黑布化为无数碎片,滕幽虺却已消失不见。
“他死了吗?”谢蔓儿心有余悸地问。
池慕飞摇了摇头:“只是受了轻伤,若他不怕暴露容貌,继续和我缠战的话,只怕败的就是我了,我们快走……”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哨,东面有人声嘈嘈响起。池慕飞眉头一皱,背起谢蔓儿发足向西面奔去。片刻间,两人已奔出数里。
没走多远,西面也是一声呼哨。人影闪动,有人迎头拦住:“站——!”没等“住”字出口,池慕飞剑鞘疾刺,那人已惨叫倒下。
转眼间又有十余人迎了上来,池慕飞并不恋战,纵身跃过对方头顶,向外疾冲。冲了百余丈后,眼前一亮,原来两人已冲出了树林。
前方宽阔的草场上,却有数十人手持兵刃。池慕飞心中一惊,脚下稍慢,已有十几人围了上来。
池慕飞不等这些人围拢,手腕疾颤,剑鞘披风破雨般一阵疾刺!
“呔……哎呀!…‘你小子……好痛!…‘五虎断门刀在此……中剑了!”“小心!这小子剑好……呃——”这十余人都是刚一开口,便已中剑,竟无一人能在池慕飞面前说完一句话!池慕飞趁隙抢了一把长剑,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山崖边,施展轻功,跃上左侧峭壁,持剑而立。
谢蔓儿乘隙赞道:“池大哥好快的剑!”
池慕飞笑道:“若是我九弟在此,蔓儿便知真正的快剑是什么样子的了。我这快剑和他相比,称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个红衫豪客持矛纵身而上,人尚在空中,已被池慕飞一剑刺中咽喉,跌落崖下。这断壁在半山腰处,高出地面约两丈,易守难攻。那些江湖豪士有自恃轻功高强的,纷纷纵身抢攻,却和先前之人一样,被池慕飞在空中刺落。连毙十余人后,再无人敢轻易上来,只是围住峭壁,向他不断叫嚷:
“上面的小子,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咱们盐帮的好汉放你们一马!”
“兄弟,大家都是出来走江湖的,给笑岳阁个面子,日后好相见!”
“不交出东西,麒麟派的弟兄们饶不了你!”这些人叫得甚凶,却没人敢冲上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谢蔓儿大惊失色。
池慕飞忧心忡忡地道:“看来王执的势力远比我想象得要大,竟然被他收拢了这么多小帮派,好在这些人里没什么好手,我们还有突围的机会。”
“可是,这么多人……”谢蔓儿脸露忧色。
池慕飞微微一笑:“蔓儿可是怕了?”
谢蔓儿用力摇头:“和大哥在一起,人再多,蔓儿也不怕。”
“好!”池慕飞的笑容洒脱而自信,“我们冲出去。”说完俯身背起谢蔓儿,用腰带缚好。
“池大哥,我们……会死吗?”谢蔓儿终于忍不住问。在她想来,被这么多人围住,两人逃生的希望已是微乎其微了。
池慕飞一笑:“蔓儿这么聪明可爱,不会死的。”
谢蔓儿将脸埋在他的背后,喃喃道:“听人说,好人死后会升天,池大哥,我们会成仙吗?要是到了天上,我们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池慕飞静立片刻,低声道:“成仙?”微微一笑,“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说着,手持长剑,跃下断壁。
下面的人见了,顿时大喜过望,乱糟糟地冲了过来。
池慕飞长剑一振,漫步前行,朗声吟道:“君不见凤凰已老琼台雪,曦和难逐尽落羽。君不见万古同哀仙人死,魂归来兮哭参合。”
一个黑衣老者轻功甚高,领先数丈,大吼一声,高举铁鞭向池慕飞砸来。池慕飞长剑一振,斩断他的手腕。反手一剑,刺入一个矮个老者的小腹。
“崆峒二老被杀了!”有人惊叫道。
池慕飞脚下不停,弹剑长吟道:“寻仙踏月太行间,八陉崔嵬欲步难。大笑登临风雨上,相呼不动紫荆关。忽闻吉星从西行,细结环草伺青牛。周康不入终南巷,悠悠千载道德经。”念到“寻仙踏月太行间”时,他长剑微分,刺倒三人,行出一丈。待念到“悠悠千载道德经”时,却已行出二十丈,剑斩十余人,横七竖八的尸体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条殷殷血路。
“大家小心了!这小子剑法厉害!”一个清瘦的红衣道士高叫道,“六合派的朋友,请布六合大阵拦截!”
“咱们听醉道士的!”“六合派的各位赶紧上啊!”在乱哄哄的喊声中,六名灰衣大汉手持短刀盾牌,将池慕飞围住。又有六名黄衣大汉手持长枪,站在外围。池慕飞仗剑而行,对这十二人的合围视若不见。
突然,前面六个大汉同时上前,盾前刀后,向池慕飞迫来。六个使枪的大汉则隐隐跟在这六人身后。忽然,六面盾牌一低,六支长枪自盾牌后同时刺出!同时前面六人就地一滚,举刀攻池慕飞的下盘!
池慕飞一声清啸,纵身跃起,长吟道:“淮南子,鸿烈篇,白骨无为听君前。嗟余八公不老药,可怜升天唯鸡犬。”身形在空中猛地一转,剑光过处,五支长枪同时折断,他伸手抓住余下的一支长枪,居高临下,剑出如风,将那六个持刀大汉一一刺于剑下。那六个使枪大汉大惊失色,纷纷退开。
有人大叫:“大家用暗青子招呼这小子!”
“不许用暗器!九峰船主有令,万万不能伤了那图!”那个红衣道士高声喝道,“火云神丐董其川,峨眉尚仙子,和老夫一同上前!”此言一出,群雄纷纷退开,一个身材高大,蓬头垢面的青衣乞丐和一个中年美妇缓步向池慕飞迎了上来。
那红衣道士手持一对鎏金判官笔,先撞击了一下,纵身上前,双笔微动,分刺池慕飞两肋。池慕飞长剑一抖,分别在两支判官笔上一格,将他双笔封住。那董其川双掌一错,口中沉喝一声,一掌拍向池慕飞。虽身在丈外,可一股灼热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池慕飞后退一步,避开对方掌力。那尚仙子从袖中抖出一条满是银色倒刺的长鞭,一鞭向他抽来!池慕飞不敢用长剑硬对这种软兵器,只能闪身避其锋芒。那醉道士却又突然冲上,双笔俯刺他的双膝!
池慕飞长剑一立,向下斩去。董其川趁机吐气扬声,一掌当胸劈来!池慕飞身子纵起,跃过两人的交攻,尚仙子的银鞭却又如影随形地袭卷而至!这三人显然合作已久,彼此配合默契,远中近扰袭不断,池慕飞几次即将刺中一人都被另外两人及时解围。
池慕飞眉头微皱,将长剑一举,任银鞭将长剑卷住。尚仙子大喜之下,用力一夺,池慕飞突然顺势腾飞,旋身疾转,向她直刺!
这一剑突如其来,快如闪电,这尚仙子惊得呆了,完全忘了闪避。董其川大急之下,进身一扑,双掌向池慕飞背后拍击。池慕飞人在空中,突然反手一剑,从肋下刺出,刺穿对方双掌!
原来池慕飞刺向尚仙子的一剑本是虚招,在空中旋转时已乘势将长剑从银鞭上解开,就此一击成功。
董其川大喊一声,双掌从剑上撤下,枯立于地,泪流满面。这双掌一伤,他这苦练多年的火云神掌便就此废了。尚仙子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其川!”扑了过去。
池慕飞也不阻拦,口中吟道:“丹阳天书人不识,崭火数抄云烟纸。火尽薪无鼎炉灭,世人空慕罗浮山。”念到最后一句时,池慕飞连出七剑,火灵真人双手神门穴一麻,判官笔已跌落在地。他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池慕飞长剑微侧,用剑脊将他抽昏,继续吟道:“古来列仙八百万,何来门首见人间。苍天不老人终老,谁与蓬莱飞碧烟?”
突然,雪白的长袖宛如龙蛇,从人群的缝隙中卷绕而来!池慕飞后退一步,长袖陡然张开,宛如一张大口,自上而下地向他罩来。袖口中寒光闪动,显然藏有利器。
长剑一振,池慕飞朗声吟道:“何必蟾宫捣玉颜。月影孤心舞翩跹。人间水火犹自恶,不若斩鳖护四极,素手炼石学补天。”细密的剑光中,长袖疾扬之下,如受伤的雪狸,蓦然收入一个扶桑美女的怀中。
忽然,人群仿佛被巨手拨弄了一下,陡然向两边一分。厉啸声宛如鬼哭神号,暴烈的拳风挤压着空间,化作雷霆,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他击来!正是王劦!
池慕飞毫不退缩,乘着诗兴,长剑笔直刺出:“谁云夸父邓林癫,大泽一饮逐日风。当效常阳舞干戚,至今犹可斗帝天!”
“锵——!”剑光与拳劲交击的刹那,时空仿佛停滞了。缓缓地,波浪般的一线亮银沿着剑刃起伏着流向池慕飞的剑锷。池慕飞手腕一翻,剑身绞扭,银线化作美丽的螺旋。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断然反向扭转。剑身陡然一颤,发出了宛如长歌般的清音——“嘤”!
银线炸裂,剑身化作无数细小碎片,向四周飞射!群雄猝不及防,顿时有十余人被碎剑击中,一时惨呼不断。
就在这时,池慕飞食中二指相并,戳在了王劦的拳上。一口鲜血喷出!王劦倒飞出去,被及时赶到的紫音扶住。
“高歌吟罢泪满襟,立我九死不悔心。索遍银河三万里……”池慕飞轻声吟罢这句,身子晃了一下,终于倒下。
“池大哥!”谢蔓儿大叫一声,将他抱在怀里。
“誓为人间……觅桃源……”池慕飞喃喃吟出了最后一句,双目紧闭,任谢蔓儿泪如雨下,不住呼唤他的名字,却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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