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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与刀客》 作者:叶雪松

第9章 古刹佛光(1)

  一

  1940年6月里的一天傍晚,日军攻进了柳城。一时间,柳城里烟雾笼罩,火光冲天,街上到处是逃散呼喊的人群,空气中弥熳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一位黑面癫僧。只见他或歌或笑,衣衫褴褛,枯枝般的手里拿着把破蒲扇,脚上趿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僧鞋,使人们霎时间就会想起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的济癫和尚。可在眼下这刀兵相见的时刻,人们早已被日军的淫威弄得惶惶恐恐,再也没有心思来顾及癫僧的存在。癫僧却迎着逃难的人流,敲响了西城根下玄空寺那厚重的山门。门环响过不久,山门“嘎—”地一声开了,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问道:“这位师父,不去出逃,反来本寺,想是有何急事吧!”癫僧双手合十笑道:“小师弟,贫僧游走四方,此来也不为别事,只想在贵寺挂单,权且栖身。”小沙弥道:“师父且稍候,待我进去禀报方丈一声。”癫僧道:“有劳小师弟了。”

  大殿里的晚课正在照常一丝不苟地进行。释迦佛尊之下,主持觉凡双目微闭,在这日军进城之际,寺内众僧即将作刀下肉时,仍和往常一样,保持一付平白寡淡的表情,难道,他的内心真的静如止水,任凭任何狂风暴雨也掀不起一丝波澜吗?

  然而今天的晚课实在是让人觉得糟糕至极。念完《心经》,接下来该是十小咒、大悲咒,至韦驮赞结束的时候,不知由谁引头,竟莫名其妙地念起《阿弥陀佛经》来。诵经完毕,众僧在主持觉凡威严凝重的默祈声中,才觉得自己真正是只惶惶惊鸟,枉费了自己多年的修行。于是按下心来,诵经之声再起。

  这时小沙弥法明走了进来,在僧值圆明耳边耳语了一阵,圆明面露不烦的神色,随后走到主持觉凡身边轻声道:“方丈,现在寺外有一游僧请求入寺挂单。”觉凡双目微睁道:“随便给他安排一下,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时,就听城内枪声骤起,喊杀声哭嚎声响成一片。众僧中不知有谁突然说道:“方丈,日本人进来了,我们可怎么办呀!”觉凡眉头紧锁道:“日军兵临城下,玄空寺也在劫难逃……”众僧登时如热锅之蚁,慌作一团。觉凡乃是出家数十年的有道高僧,他既然说“玄空寺在劫难逃”,玄空寺必遭灭顶之灾。这时,觉凡道:“诸位,天网恢恢,或仍有疏露的一面。现在出逃还为时末晚。我已备下盘费,趁着夜色,你们都各自逃生去吧!等将来赶走日寇,若有缘,再回来重建一座新的蓝若(寺院)。”言罢,觉凡苍白枯瘦的脸上竟滚下两滴清泪。众僧中有不少人取来盘费,面向佛祖焚香礼拜,然后脱下衣袍化作黑影逃遁而去。圆明道:“方丈,众僧走散多半点,您也找地方避一避吧!等风头过后再回寺内。”觉凡长眉抖动道:“我是一寺之主,岂能弃寺而逃?你等不必学我,各自好自为知吧!”余下的众僧一起跪下道:“方丈,我们誓与寺共存亡!”觉凡嘴角翕动道:“诸位有此佛心,老衲定在佛祖面前为诸位祈祷,玄空寺也定会被佛祖佑护,安然无恙。”众僧在觉凡的带动下,纷纷向佛祖像前焚香祈祷。玄空寺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和安谧,这块佛家净土在较往常十倍的喧嚣声中显得更加平静祥和。

  晚间时分,圆明坐完了晚课正街入寝,法明进来禀报道:“师叔,今天刚来的那位挂单的癫僧正在偏殿罗汉像下喝酒吃肉哩!”圆明翻身坐起道:“法明,随我前去偏殿。这癫僧挂单栖身于此,竟不知天高地厚!”两人来至偏殿,只见偏殿罗汉像下,那癫僧正在一手拿着酒葫芦贪婪地吸吮,一只手里拿着半只香喷喷的烤鸡。殿内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鸡香味和酒气。癫僧见圆明和法明走了进来,忙起身将酒和鸡举到圆空面前道:“圆明师父,这酒正醇,肉正香,您也同我一起吃些?”圆明气得脸色铁青,怒气冲冲掩鼻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岂能容你破斋戒枉开污秽?来人,将这癫僧赶出山门,以正寺规!”话音末落,早拥进三、五个护寺武僧,不容分说将癫僧挟持至茅厕,灌了一嘴大粪,然后将癫僧推搡出山门外。这时,已是三更时分,天上繁星点点,喧嚣了一天的柳城一片寂寥,偶尔从远处传来女人的哀嚎和婴儿的啼器声。

  二

  事情真如觉凡所说,转瞬间过了七、八日,也没见一个日本兵前来骚扰,寺内众僧不由长嘘了一口气,早晚在佛祖面前焚香礼拜,感激佛祖护寺妙法之恩。然而,事情并不如众僧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天清晨,众僧刚刚早课完毕,就见法明匆匆进来禀报道:“方丈,不好了,门外来了两个日本军人,请求会见方丈。”觉凡手捋须髯沉吟片刻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法明,开门迎接。”法明打开寺门,觉凡抬眼一看,门外站着两位身着军装的日军军官,其中的一位翻译模样的人弓身道:“觉凡大师,这位是大日本帝国陆军部山本大队长,一位虔诚的佛家居士。”觉凡双手合十作欢迎状道:“既是佛家居士,皆是有缘人。施主,请。”山本快步走至大雄宝殿内,面对释迦哞尼佛礼叩三匝,净手焚香,口内喃喃自语。众僧皆听不懂这位日本军人在佛祖面前虔诚默祈些什么。少顷,山本礼拜完毕,这才向觉凡躬身一礼,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大师,我虽是日本人,但居家世代礼佛,我受祖父的影响,也笃信于佛,遇寺必进,遇佛必礼。”觉凡吩咐法明看茶,对山本道:“施主深知佛理,定知佛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今日贵军已横跃东三省,尔今又逼进华北,虎视眈眈,我中华山河破碎,民众惨遭蹂踏,岂不有悖于佛?”山本笑道:“贵国虽是空有四万万民众的泱泱大国,但尘封千年,我国军队进驻于此,意在友谊亲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觉凡面静若水,问道:“施主今来敝寺,想是另有贵干吧!”山本道:“大师猜得正着,今日朝拜贵寺实是为一件重要的事情而来。”觉凡道:“愿闻其祥。”山本道:“在国内时就听说贵寺有一部至尊国宝大藏金经—那是明代洪武年间,玄空寺汇集了国内有名的十八位高僧,花四十年的心血刺舌血和以金粉笔笔写成。我此来贵寺,就是希望有幸目睹这部真经的真容,以遂生平之愿。”末等觉凡表态,圆明抢先大声道:“山本先生定是听了讹传。本寺乃寒酸小寺,哪来的金经?再说,偌大的中国,玄空寺何止千百座?施主还是到别处看看吧!”山本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位师父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千百座玄空寺,敝人因何单单独奔贵寺而来,想必彼此心照不宣吧!”觉凡呵斥圆明道:“圆明不得无礼,我是一寺之主,寺内事务岂有你说话之理?山本先生乃佛之信徒,今来我中华想目睹我玄空寺真经的尊颜,乃是我中华之幸,佛门之幸。佛家讲究普渡众生,山本先生既是佛家居士,岂有拒之门外之理?”遂吩咐值日僧界远道:“界远,去将藏经阁的钥匙拿来,我要领山本施主去目睹真经的风采。”界远应声去了。功夫不大,界远慌慌返回,脸上布满惊慌之色,一进殿门便道:“方丈,大事不好了!”觉凡起身道:“界远,何事惊慌?”界远道:“方丈,前些日子被赶出山门的那位挂单僧正在偏殿旁的柳树上斩杀一条活蛇呢!”觉凡迟疑了一下问道:“有这等事?”圆明道:“方丈,那癫僧那日在偏殿内喝酒吃肉,被我接寺规赶出了门外,不知因何又回来了。”觉凡遂对山本道:“山本居士,今日敝寺撞进癫僧破我寺规,我须先行处理一下。至于目睹真经一事,明日如何?”山本很随意颇有修养地笑了笑:“既然贵寺今日有事,我就不便相扰了。明日清晨,定来拜候。”山本走出殿外,只见偏殿旁的柳树下,那癫僧早将蛇皮扒下,露出白花花的蛇肉,树下滴满了鲜红的蛇血。山本刚走至甬路,癫僧蓦地走到山本面前,手里拿着一颗鲜红的正冒着热气的蛇胆,望着山本憨笑道:“这个好吃,去湿散寒,抵御百病。”山本正街躲开,那癫僧一张嘴就将蛇胆吞下,弄得山本惊愣不已。癫僧哈哈一笑,身上散发着一种腐臭的气味,扑人鼻息。山本恐脏及其身,忙和翻译夺路掩鼻而走。癫僧见状,冲着山本的背影猛啐了几口,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开怀大笑起来。圆明正待令武僧将癫僧再次赶出山外,被觉凡拦隹了。

  这夜,天上飘起了清凉的细雨,觉凡唤圆明进来道:“那剥蛇的癫僧现在何处?”圆明道:“禀方丈,那癫僧正躺在舍利塔下,我让他入内歇息,他却不肯。”觉凡道:“天气凉了,送他一套破被褥,以防他在塔内着凉。”圆明不解道:“那癫僧疯疯癫,胡言乱语,破斋戒枉开杀戮,方丈难道还要可怜于他?”觉凡沉吟道:“圆明,你可知江南的济癫,江浙的慧明,山东的广慧?”圆明道:“方丈,你是说这癫僧是有来头的?”觉凡双目微闭道:“这些人大都是有道高僧,只是,有的以高护佛,有的以高谤佛。”圆空道:“您是说将他再赶出寺院?”觉凡道:“事情还没有结束,他是不会走的。毁一代僧格,坏一座蓝若,不在外而在内呀!”圆明惶惑不已,方丈之言分明是在对他将癫僧赶出山门的无言谴责。他的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癫僧剥活蛇那鲜血淋淋的场面来,他蓦地觉得那蛇正盘旋着脑袋吐着血红的信子向他扑来……

  三

  翌日清早,山本如约而来。只是这次除了翻译外,又多了两个荷枪实弹的副官。山本道:“大师,这回该让我饱眼福了吧?”觉凡道:“居士稍候片刻。中华大藏金经乃国之至宝,须沐浴焚香方可。”山本道:“愿听大师安排。”山本沐浴完毕,焚香膜顶礼叩三匝,对觉凡道:“大师,这回该让我观看金经至宝了吧!”觉凡从界远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藏经阁的钥匙,对山本道:“居士现随我上藏经阁吧!”

  山本随觉凡来至藏经阁下。只见此阁楼,斗拱飞檐,红柱彩漆,琉璃瓦屋顶,建筑宏伟考究。觉凡打开阁门,山本放眼望去,阁内馨香满室,那藏经的十八只大柜在晨光的照射下发出绚烂的华光。山本不由一阵惊呼,赞叹不已。觉凡打开一只写有“大乘法宝”的经柜,里面泌出一种奇异的芬芳。只见柜内层层码放只只函套,函套均是金色湘绣,向来者展现出一种汪洋大海般的气势。

  山本激动得有些颤抖,忘形地扑向那藏经大柜,刚想将手贪婪地伸向那刺有金色湘绣的函套,被圆明拦住了:“金经乃我中华至宝,外人岂可翻看?况你手上早已鲜血淋淋,虽经淋浴却也充满秽污了。”山本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难堪,身后的那两名全付武装的副官正要发火,被山本拦隹了,对觉凡道:“这位师父说我是外人,我现只得以实言告之。您还记得您的师父圆空大师吗?他有一日本俗家弟子冈村,他就是我的外祖父。我的外祖父既然与大师是同门,那我就非外人。至于说我的双手上沾满了污秽,请问谁的双手上纤尘不染?”觉凡惊愣之下暗忖:这山本果有来头,原来竟是冈村的外孙。对于冈村,觉凡并不承生。民国初年,觉凡的师父圆空大师收了一位日本俗家弟子,名叫冈村正道。后来,因为圆空的衣钵相传问题,二人相争成仇。民国三年,冈村正道回归日本,此后音信杳无。数十年后冈村让他的外孙前来,显然是别有用意。觉凡拿过一根檀木棒,随意在那一堆金经中抽出一函,举到向阳的窗前,然后轻轻挑开一页,一尊金碧辉煌的佛像活现在一张雪青纸上,一轮金光将室内照得通亮。觉凡又挑开一页,山本又是一声惊叹。那雪青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颗颗金字仿佛用金模铸过。每个字一般大小,行行字划整线,可见当年抄经人非凡的书法功底。

  山本见状,泪流满面,面朝东方蓦地跪下,嘴里喃喃自语,众人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过了片刻,站起来拭泪道:“大师,能否将金经借我一卷,侍我回去仔细赏及,明日一定奉还。”没等觉凡表态,圆明抢先说道:“真经乃我寺至宝,岂能私自向外传阅?”山本显然被他的气势所震摄,但须臾过后,就现出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态:“大师,我只不过是想借阅一晚,明日必还。如今,整个柳城已完全在皇军的控制之下,小小玄空寺乃弹丸之地,只须我发一句话,玄空寺便会寺毁人亡,那金经也会灰飞烟灭……”觉凡道:“山本居士乃佛之信徒,岂能损坏真经?圆明你莫多言,一边退下。”圆明只得愤然退在一边。觉凡双手合十道:“圆明天性鲁莽,居士莫怪。”山本这才转怒为喜,刚才剑拔弩张的场面顷刻间又变成一片和静场景。觉凡小心翼翼从柜中取出一只函套,恭敬地递到山本面前道:“山本居士,请您明日定将金经奉还,否则佛祖震怒;再者,那金经三藏十二部构成完整的大乘法宝,犹如人的器官缺一不可。不过,居士暂借一夜倒也无妨。既为佛家居士,说诰言必行,行必果。明日此时,请将金经完壁归赵如何?”山本道:“大师说得极是。我山本既为佛之信徒,岂能言而无信?”说罢手拿金经,在翻译和副官的相拥下,走下藏经阁。山本走下藏经阁,只见那日剥蛇的癫僧正在一边的屋角下晒太阳,拿着虱子,见山本走下藏经阁,手里拿着一只虱子走到山本面前,狡黠地嘿嘿笑着,将虱子扔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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