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1+1·7月号》 作者：江南
第27节：独脚玩偶 文/天低树(3)
T?xt＿小＿说天\堂
这是这间屋子现在的小主人--名叫意达的小女孩在说话。小意达的哥哥奥斯蒙又捧来一个崭新的玩具盒子。意达坐在桌边，小手支着下巴，对哥哥的玩具盒子不服气地晃着亚麻色卷发，盯着自己面前那只带着一个白裙子芭蕾姑娘的木质八音盒。
那个木刻的芭蕾姑娘已经旧了，棉纱布的白色舞裙有点泛黄，背后的八音盒手柄也有些僵了。只有她披肩的蓝色缎带上缀着的大金属片依然亮晶晶的，好像勋章。芭蕾姑娘始终伸展着双臂，她提起的左腿折叠在裙摆下，踮起的右脚尖支撑着身体，保持着舞蹈家的姿势。当小意达的老祖母像意达这么大时，芭蕾姑娘和木质八音盒就是她的生日礼物来到这间屋子。后来羊脚将军也向芭蕾姑娘求过不止一次婚：
"美丽的芭蕾姑娘啊，我可以请你做我的妻子吗？我的木橱里有数不清的银币和银盘，你喜欢什么样的新居？我的木橱里那么多抽屉任你挑选……"
芭蕾姑娘不说话，只是舒展着手臂，右足点地在原地轻巧地旋转，她转着圈带动八音盒清脆地歌唱着："叮咚！叮咚--"好像在说："不去！不去--"
"芭蕾姑娘啊，请你做我的妻子吧！你看时光飞逝你正在老去，你的舞裙不再华丽，小主人也已经把这里忘记。请到我的木橱里来吧，那里静止的黑夜会为你遮挡时光的爪牙，还有很多同伴排遣寂寞。否则时光会夺走你的美丽，像秋天的枯树被抽去了生机。"
芭蕾姑娘不说话，还是舒展着手臂，右足点地在原地悠悠旋转，她转圈的力量带动八音盒的手柄"吱扭"转动，像个老人在活动不灵便的关节，然后八音盒沙哑低沉地歌唱："叮--咚！叮--咚--"好像在说："不--怕！不--怕……"
于是芭蕾姑娘和她的八音盒就一直站在木橱前面的桌子上，从意达的祖母那会儿站到现在。当意达提着小水壶浇完她的花，也会偶尔说："啊，祖母的八音盒还能唱歌呢！"要保持鲜亮和崭新的牧羊女们被忘记了，正在变旧的芭蕾姑娘却还能被注意，羊脚将军有些懊丧，这让他觉得，他和木橱里的娃娃都那么不中用。不过，小意达也只是偶尔注意她们--比如今天，哥哥捧来了新的玩具盒。
但是，当奥斯蒙打开盒盖时，意达还是忍不住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啊！锡兵！"盒子里是二十五个锡兵，他们都是同一柄锡勺镕成的，肩扛步枪，穿着红色上装和蓝色军裤的笔挺制服，一模一样的瘦高个--也不都一模一样，最靠边的那个锡兵就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只有一条腿，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浇铸出来的，锡勺的锡料不够了。可是他和他的锡兵兄长们一样，站得笔直，坚定地高昂着头。小奥斯蒙把他托在手心，对妹妹说："哎呀，他怎么只有一条腿呢？就让他和其他锡兵一起来守卫别的玩具吧。"独脚锡兵觉得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小主人的语气好像在可怜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夜深了。小主人和家人都睡熟了。管家仍旧把那盏很老很老的，据说从王宫里来的铜鹿烛台放在壁炉前的桌上。好像仙女的魔杖从屋子上空划过，屋里的玩具器皿什么的忽然都活了，他们开起了歌舞宴会。挂钟上的小窗开了，彩纸屑礼花般落下；绒布熊笨拙地邀请布娃娃来跳舞；打鼓的木头人挥着鼓槌。新来的锡兵们也不甘寂寞，或者邀别人跳舞，或者邀同伴战斗。独脚锡兵被兄长们遗忘在一旁，他站着，那些鲜活的色彩和喧闹在他面前跳动，让他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了镜子前穿白舞裙的芭蕾姑娘。她舒展的手臂构成一个优雅的静止造型，更重要的是，她的舞裙下面只看见一条腿，足尖点地支撑着身体--独脚锡兵从来也不知道，单足的人可以站成那么美的姿态，像十四行诗一样。突如其来的感动和亲切击中了他。他把步枪当拐杖，跌跌撞撞向她走去，停在离她的八音盒五步远的地方。他不敢太靠近她，怕自己冒犯了她。
"请问，您，您怎么不跳舞？"独脚锡兵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问。在喧哗的舞会中，他的声音那么小，像水珠被卷进波浪。
的确，芭蕾姑娘静静站着，睫毛都没颤一下。几对玩具舞伴转着圈，在他面前滑过。
"您也和我一样，生来就不能跳舞吗？"独脚锡兵又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挂钟的小窗里又开始放礼花，五颜六色的纸屑滑稽地撒了他一身。独脚锡兵涨红脸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位芭蕾姑娘。
"我可真傻……"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阵旋律忽然响了起来。这旋律沙哑又干涩，像多年不弹的旧琴，忽然开始演奏一句单调的老歌。独脚锡兵抬起头，立刻惊讶得忘了眨眼：芭蕾姑娘单足点地，不快不慢地原地旋转。她转得那样稳，一只纤细的足尖就是她可靠的支点；她旋转的舞裙像风中的花瓣一样飞扬；她舒展的手臂像春天的柳条一样柔软。她转圈的力量带动八音盒的手柄"吱扭"转动着，八音盒沙哑低沉地歌唱，仿佛听不见周围热闹的乐曲似的，只是在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里为她一个人的舞蹈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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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木刻的芭蕾姑娘已经旧了，棉纱布的白色舞裙有点泛黄，背后的八音盒手柄也有些僵了。只有她披肩的蓝色缎带上缀着的大金属片依然亮晶晶的，好像勋章。芭蕾姑娘始终伸展着双臂，她提起的左腿折叠在裙摆下，踮起的右脚尖支撑着身体，保持着舞蹈家的姿势。当小意达的老祖母像意达这么大时，芭蕾姑娘和木质八音盒就是她的生日礼物来到这间屋子。后来羊脚将军也向芭蕾姑娘求过不止一次婚：
"美丽的芭蕾姑娘啊，我可以请你做我的妻子吗？我的木橱里有数不清的银币和银盘，你喜欢什么样的新居？我的木橱里那么多抽屉任你挑选……"
芭蕾姑娘不说话，只是舒展着手臂，右足点地在原地轻巧地旋转，她转着圈带动八音盒清脆地歌唱着："叮咚！叮咚--"好像在说："不去！不去--"
"芭蕾姑娘啊，请你做我的妻子吧！你看时光飞逝你正在老去，你的舞裙不再华丽，小主人也已经把这里忘记。请到我的木橱里来吧，那里静止的黑夜会为你遮挡时光的爪牙，还有很多同伴排遣寂寞。否则时光会夺走你的美丽，像秋天的枯树被抽去了生机。"
芭蕾姑娘不说话，还是舒展着手臂，右足点地在原地悠悠旋转，她转圈的力量带动八音盒的手柄"吱扭"转动，像个老人在活动不灵便的关节，然后八音盒沙哑低沉地歌唱："叮--咚！叮--咚--"好像在说："不--怕！不--怕……"
于是芭蕾姑娘和她的八音盒就一直站在木橱前面的桌子上，从意达的祖母那会儿站到现在。当意达提着小水壶浇完她的花，也会偶尔说："啊，祖母的八音盒还能唱歌呢！"要保持鲜亮和崭新的牧羊女们被忘记了，正在变旧的芭蕾姑娘却还能被注意，羊脚将军有些懊丧，这让他觉得，他和木橱里的娃娃都那么不中用。不过，小意达也只是偶尔注意她们--比如今天，哥哥捧来了新的玩具盒。
但是，当奥斯蒙打开盒盖时，意达还是忍不住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啊！锡兵！"盒子里是二十五个锡兵，他们都是同一柄锡勺镕成的，肩扛步枪，穿着红色上装和蓝色军裤的笔挺制服，一模一样的瘦高个--也不都一模一样，最靠边的那个锡兵就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只有一条腿，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浇铸出来的，锡勺的锡料不够了。可是他和他的锡兵兄长们一样，站得笔直，坚定地高昂着头。小奥斯蒙把他托在手心，对妹妹说："哎呀，他怎么只有一条腿呢？就让他和其他锡兵一起来守卫别的玩具吧。"独脚锡兵觉得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小主人的语气好像在可怜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夜深了。小主人和家人都睡熟了。管家仍旧把那盏很老很老的，据说从王宫里来的铜鹿烛台放在壁炉前的桌上。好像仙女的魔杖从屋子上空划过，屋里的玩具器皿什么的忽然都活了，他们开起了歌舞宴会。挂钟上的小窗开了，彩纸屑礼花般落下；绒布熊笨拙地邀请布娃娃来跳舞；打鼓的木头人挥着鼓槌。新来的锡兵们也不甘寂寞，或者邀别人跳舞，或者邀同伴战斗。独脚锡兵被兄长们遗忘在一旁，他站着，那些鲜活的色彩和喧闹在他面前跳动，让他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了镜子前穿白舞裙的芭蕾姑娘。她舒展的手臂构成一个优雅的静止造型，更重要的是，她的舞裙下面只看见一条腿，足尖点地支撑着身体--独脚锡兵从来也不知道，单足的人可以站成那么美的姿态，像十四行诗一样。突如其来的感动和亲切击中了他。他把步枪当拐杖，跌跌撞撞向她走去，停在离她的八音盒五步远的地方。他不敢太靠近她，怕自己冒犯了她。
"请问，您，您怎么不跳舞？"独脚锡兵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问。在喧哗的舞会中，他的声音那么小，像水珠被卷进波浪。
的确，芭蕾姑娘静静站着，睫毛都没颤一下。几对玩具舞伴转着圈，在他面前滑过。
"您也和我一样，生来就不能跳舞吗？"独脚锡兵又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挂钟的小窗里又开始放礼花，五颜六色的纸屑滑稽地撒了他一身。独脚锡兵涨红脸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位芭蕾姑娘。
"我可真傻……"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阵旋律忽然响了起来。这旋律沙哑又干涩，像多年不弹的旧琴，忽然开始演奏一句单调的老歌。独脚锡兵抬起头，立刻惊讶得忘了眨眼：芭蕾姑娘单足点地，不快不慢地原地旋转。她转得那样稳，一只纤细的足尖就是她可靠的支点；她旋转的舞裙像风中的花瓣一样飞扬；她舒展的手臂像春天的柳条一样柔软。她转圈的力量带动八音盒的手柄"吱扭"转动着，八音盒沙哑低沉地歌唱，仿佛听不见周围热闹的乐曲似的，只是在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里为她一个人的舞蹈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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