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1+1·7月号》 作者：江南
第97节：狩人 文/萧如瑟(2)
｛T｝｛xt｝｛小｝｛说｝｛天｝｛堂
活着是多么美妙，他想道，直起身来提枪四顾，夕阳照射在他脸上，那姿态仿佛诗人在斟酌一首新的十四行。
在甲生命的前二十四年中，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他尊重一切规则，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他曾经是个动物学的研究生，出没于教室、实验室、宿舍和图书馆，跟着导师到荒山采集样本，指望着什么时候能发现一只属于未知新亚种的线虫。暑假导师应邀到小镇白沙考察当地出现的某种奇怪的前所未见的兽迹，因为经费充足，导师带上了他所有的研究生，对方圆数百里的山林展开搜索。搜索持续了六十一天，前十七天是搜索可能留下那些痕迹的未知动物，接下去的四十四天是搜索失踪的研究生甲。研究生甲的失踪说起来匪夷所思，当天在攀爬狭窄的白沙溪涧时他在队尾殿后，时不时托一把他前面的人。下午一时左右，山上变得异常闷热，大家推断是要下雷阵雨，于是加快速度想抢在下雨前躲进半山腰的林场工人小屋。马上就要赶到溪水源头的小屋的时候，倒数第二人发现自己背后已经空无一人。他们拨打甲的移动电话，没有信号。他们当即报警，并且掉头开始搜索溪谷，没有结果，只是有一天，山下的白沙农民在十二公里外的河口发现了甲的一只鞋子。至今甲当年就读的大学仍然流传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到白沙山去考察遇见了野人，千万要捉活的，因为那就是我们XX届的学长甲。
当然甲那时侯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他们学校的传说。他只是很费劲地攀爬着滑溜的山岩，和所有同学一样他感到自己似乎在一个高压锅的内部行走，闷热难当。他侧过脸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汗，无意中向上的一瞥使他的视线凝固了。一个大型金属物体无声地悬浮在空中。许多接到这种报告的专家都说那可能是气象气球是飞机或者大气现象，然而甲只能相信他的眼睛，他不能自欺欺人，气象气球或者大气现象总不会是一个雪茄形的飞行物，并且以令人目眩的高速绕某条轴线自转着吧？
甲想尖叫，想逃跑，发声器官和双腿却拒不执行指令。甲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这是什么机理？阻断神经脉冲吗？当黄绿色的光束流淌下来笼罩住他的时候，甲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的意识是：啊，天哪，我变成透明的了……
阳光强烈地刺透了甲的眼皮。他抬了抬酸重的眼皮，习惯地伸出右手去摸闹钟，摸到了冰凉的地面。
我怎么了？对了，我在这里，他看着街道喃喃自语。东区第一干道第四支路的支巷戊，向北不远就是城市的边界，向南穿过八个街区是市中心。甲猛然瞪大双眼。他没有来过这里，可是他熟悉这四通八达的道路，就像熟悉自己的学校。甲不知自己怎么了，他感到了一种深及骨髓的恐怖。
他坐起身，仔细回想他还知道些什么。这个背包里有子弹，罗盘，打火机，睡袋，匕首，一周分量的食物和饮水，仅仅一周的分量。城市内大部分活动的人都是逼真的全息影像，此外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在游荡，补充食物和子弹的来源就是那些人的背包。每天将会有数名和甲一样的新来者补充死亡者留下的空缺，也带来新的装备。
甲咬住了自己的手，疼痛，并且流血。他确实知道这一切，而且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他的头脑就像个抽屉，随便人家打开塞点什么进去。人物、场景和任务都是给定的，这是一场糟糕的FPS游戏，他没有选择玩或不玩的自由。很显然这是个模拟地球城市而建的实验区，他本人就是实验用的小白鼠之一。他看着晴朗的天空，那上面或许有什么生物正在监视实验进展。而他连那些生物有几条腿也不知道。他一伸腿，蹬到了一支微型冲锋枪。他发现自己竟然会熟练地使用它，于是愤懑地将它扔向对面的墙壁。后来有一天甲想起自己的这个举动，出了一身冷汗。倘若那时侯周围有其他猎人的话，他就死定了。
他们是猎人，不是因为他们是打猎的人，而是因为他们猎取的是人。世界是虚构的，金发的女孩，谢顶的肥胖的上班族，复古设计的跑车，垃圾桶，老鼠，香蕉皮，全是虚构的。真实的惟有那些空洞的建筑，无人的街道，冰凉的壁垒。甲站起来，提着他的枪。
应该承认甲的运气是好的。他活下来了。活得很久，他吃到的罐头换过几十个牌子，饼干棒和面包也是，所以他知道许多人来了，又死了。渐渐地射击变成了本能，一旦辨认出与自己相同的灰褐色系野战服装，他就会在三秒内屏息，端平他的枪，瞄准，接着，砰！这还不算完美的结束。有几回他趁着别人收拾猎物的时候下手，所以得到了双倍的收获。甲当然也会很小心在收拾猎物的时候不要变成别人的收获品。他常常得意于自己的机智，然而看一眼天空，笑容就慢慢地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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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甲生命的前二十四年中，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他尊重一切规则，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他曾经是个动物学的研究生，出没于教室、实验室、宿舍和图书馆，跟着导师到荒山采集样本，指望着什么时候能发现一只属于未知新亚种的线虫。暑假导师应邀到小镇白沙考察当地出现的某种奇怪的前所未见的兽迹，因为经费充足，导师带上了他所有的研究生，对方圆数百里的山林展开搜索。搜索持续了六十一天，前十七天是搜索可能留下那些痕迹的未知动物，接下去的四十四天是搜索失踪的研究生甲。研究生甲的失踪说起来匪夷所思，当天在攀爬狭窄的白沙溪涧时他在队尾殿后，时不时托一把他前面的人。下午一时左右，山上变得异常闷热，大家推断是要下雷阵雨，于是加快速度想抢在下雨前躲进半山腰的林场工人小屋。马上就要赶到溪水源头的小屋的时候，倒数第二人发现自己背后已经空无一人。他们拨打甲的移动电话，没有信号。他们当即报警，并且掉头开始搜索溪谷，没有结果，只是有一天，山下的白沙农民在十二公里外的河口发现了甲的一只鞋子。至今甲当年就读的大学仍然流传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到白沙山去考察遇见了野人，千万要捉活的，因为那就是我们XX届的学长甲。
当然甲那时侯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他们学校的传说。他只是很费劲地攀爬着滑溜的山岩，和所有同学一样他感到自己似乎在一个高压锅的内部行走，闷热难当。他侧过脸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汗，无意中向上的一瞥使他的视线凝固了。一个大型金属物体无声地悬浮在空中。许多接到这种报告的专家都说那可能是气象气球是飞机或者大气现象，然而甲只能相信他的眼睛，他不能自欺欺人，气象气球或者大气现象总不会是一个雪茄形的飞行物，并且以令人目眩的高速绕某条轴线自转着吧？
甲想尖叫，想逃跑，发声器官和双腿却拒不执行指令。甲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这是什么机理？阻断神经脉冲吗？当黄绿色的光束流淌下来笼罩住他的时候，甲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的意识是：啊，天哪，我变成透明的了……
阳光强烈地刺透了甲的眼皮。他抬了抬酸重的眼皮，习惯地伸出右手去摸闹钟，摸到了冰凉的地面。
我怎么了？对了，我在这里，他看着街道喃喃自语。东区第一干道第四支路的支巷戊，向北不远就是城市的边界，向南穿过八个街区是市中心。甲猛然瞪大双眼。他没有来过这里，可是他熟悉这四通八达的道路，就像熟悉自己的学校。甲不知自己怎么了，他感到了一种深及骨髓的恐怖。
他坐起身，仔细回想他还知道些什么。这个背包里有子弹，罗盘，打火机，睡袋，匕首，一周分量的食物和饮水，仅仅一周的分量。城市内大部分活动的人都是逼真的全息影像，此外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在游荡，补充食物和子弹的来源就是那些人的背包。每天将会有数名和甲一样的新来者补充死亡者留下的空缺，也带来新的装备。
甲咬住了自己的手，疼痛，并且流血。他确实知道这一切，而且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他的头脑就像个抽屉，随便人家打开塞点什么进去。人物、场景和任务都是给定的，这是一场糟糕的FPS游戏，他没有选择玩或不玩的自由。很显然这是个模拟地球城市而建的实验区，他本人就是实验用的小白鼠之一。他看着晴朗的天空，那上面或许有什么生物正在监视实验进展。而他连那些生物有几条腿也不知道。他一伸腿，蹬到了一支微型冲锋枪。他发现自己竟然会熟练地使用它，于是愤懑地将它扔向对面的墙壁。后来有一天甲想起自己的这个举动，出了一身冷汗。倘若那时侯周围有其他猎人的话，他就死定了。
他们是猎人，不是因为他们是打猎的人，而是因为他们猎取的是人。世界是虚构的，金发的女孩，谢顶的肥胖的上班族，复古设计的跑车，垃圾桶，老鼠，香蕉皮，全是虚构的。真实的惟有那些空洞的建筑，无人的街道，冰凉的壁垒。甲站起来，提着他的枪。
应该承认甲的运气是好的。他活下来了。活得很久，他吃到的罐头换过几十个牌子，饼干棒和面包也是，所以他知道许多人来了，又死了。渐渐地射击变成了本能，一旦辨认出与自己相同的灰褐色系野战服装，他就会在三秒内屏息，端平他的枪，瞄准，接着，砰！这还不算完美的结束。有几回他趁着别人收拾猎物的时候下手，所以得到了双倍的收获。甲当然也会很小心在收拾猎物的时候不要变成别人的收获品。他常常得意于自己的机智，然而看一眼天空，笑容就慢慢地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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