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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小编》 作者:小椴

小说屠龙小编(2) 第二章

Txt 小_说天+堂Part4.资料室探秘遭劫
——擦玻璃?本小编家里的玻璃都有三年没擦过了,居然叫我到单位擦玻璃!
想到这儿,我随手拉开窗帘,却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灰、漫天的灰。
我揉了揉眼,这是一个浮尘的天气,窗外是一大片昏天黑地。灰茫茫的街上,一辆小车开着雾灯缓缓地爬着。而大桑说,要我在这样的浮尘天气里去擦窗子创建宜居城市?
我掏出手机给大桑发了条短信:你看过今天的天吗?
没过几秒,大桑就回了一个字:靠!
——看来今天我逃得过了。
半个钟头后,本小编我背着手,施施然走进了杂志社大院。
哼,想整我,不就是昨天没参加文化局的那个破会吗,就罚我擦一整楼的窗玻璃?还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就算擦光了全市的玻璃,还能让这儿变成宜居城市不成?
没想迎头碰上了主编。他看了我一眼,居然先给我来了句好评:
“小边,今天穿得很干净嘛!”
废话,见识过美女的男生跟没见识过的能一样吗?咱今天心情好,牙都刷了两遍!这衬衣闪亮吧?是我抓紧时间用三分钟单洗了个领子,再用电吹风吹干的!
“昨天你好像旷工了?算了,当你在家看稿吧。文化局开了会,要搞创卫活动,所以今天,咱们社里就要来个——大、扫、除!”
他笑吟吟地瞟了一眼我的衬衣领子。
OMG,这是什么天儿,还真要大扫除啊?
——看在俺这个“白领”的分上,他老人家一定会把我分配到最脏的地方。话说咱社里最脏的地方在哪儿……财务处?大桑说那儿一屋子都充满了妇科病的味道;广告部?那些花柳圣药、情色电话的小广告也不知他们从哪个阴沟里扒来的……
主编一摆头:“你负责打扫资料室!”
我差点没欢呼出来,今天,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资料室了!
欢天喜地地领了鸡毛掸子,直奔资料室而去,留给身后的主编大人一脸迷惑。
嘿嘿,打工的第一原则:不能让老板难过,起码让老板困惑!
资料室的古大妈见我到来,顿时笑成一朵花。
怪了,她不是最讨厌有人去查资料么?本来架上、书上一溜灰尘平平整整的,一有人去,灰尘上就要留下参差不齐的指印儿……
原来今儿不同,为了应付检查,大妈居然把她那张五十年代的写字台台面整个给擦干净了——她以前擦桌子的方式绝对环保节水,只有放胳膊肘的地方是干净的。
俺更不打话,直接吆喝道:“那个,读者寄来的武术秘笈都存哪儿了?”
大妈一听就乐了:“小边你不错啊,一来就要灰最多的地方。”说着,往最后面一个黑咕隆咚的小房间里一指,“都在那儿呢。灰不多,还不到一指厚。要不是社里矽肺病不给报工伤,我不会让那儿积那么多灰的。你年轻,肺活量大,憋一口气的工夫估计就收拾利落了。”
我兴奋得两眼冒光——狭帝、破邪帝、苦儿帝,我来了!你们未练成的武功秘笈《龙文鞭影》肯定就藏在那里!就让小编我继承各位先辈的遗志,开始真正的江湖生涯吧!
资料房灰真多啊!我看不清高及房顶的那四架子书上任何一本书的书名。
我在灰中高唱:“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一手一根鸡毛掸。左手一式苏秦背剑,右手就是一式韩信盗营,整个资料室顿时被我打得狼烟四起。
大妈在外面呛得直咳,咳到呆不住了,扔下我和一屋子灰就跑了。
我挥舞着鸡毛掸,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地一阵狂扫。大妈的图书馆目录学修为果然深湛,什么党建、文选,与读者寄来的武术秘笈统统杂放在一起,估计没人看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可那本《龙文鞭影》究竟在哪儿?
最右边架子的高处放着好几个大箱子。——不到资料室我还真不知道读者们有多热心,寄来的武术秘笈不下百本,全被塞在一个又一个纸壳箱子里。
我从最上面的一个扯起,哪想那箱子搁久了,烂了底,轰的一声,一整箱的少林武当就往我头上罩了下来。
这一下才叫醍醐灌顶,可咱也不马虎,随手一抓,左手就揪住一本《形意拳谱》,右手抓到一本《九阴白骨爪》。右手这本让我大为好奇,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急急打开一看——原来是某个假肢厂的产品宣传手册。
从早上九点奋战到下午三点,中饭我都没顾得吃,可还是没找到那本《龙文鞭影》。
我累得瘫倒在地,趁着大妈回来拿水杯的当儿,我抓紧时机问她:“这资料室的书是不是少了几本?”
大妈一瞪眼:“少什么?你当我是干什么吃的?除了前几天门口卖包子的老吴来装了一麻袋走,说要用那纸去包肉,剩下的保证一本都不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最后,我要眼看着卖包子的老吴成为一代高手?眼前浮现老吴施展绝技的画面,只见他一个肉包子飞出去,一条惯偷他包子的黑狗就应声倒地……那,那本小编岂不是要混一辈子编辑部了?
我急得直冲大妈嚷嚷:“喂喂,难道老吴长得很帅吗?你这可是违反杂志社资料管理条例的!”
我一身的正气凛然,吼得大妈一哆嗦。
就在这时,手机铃响了,我不耐烦地接起:“喂!”
是G美女打来的,我立马开始想象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的感觉,却听她压低声音说:“最新任务:我怀疑多年来我们重点监察的对象、七大寇之一,兰花艳妇白虎寇就混迹在你们杂志社。你帮我查查……”
话没说完,她就挂了。
枉我这边还喊着“喂、喂……”
——我不是急着要跟美女说话,而是突然发现,大妈身后的地上,那么多灰尘,居然没留下一点脚印。
那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却见古大妈伸手掏出一根烟来。
她这把年纪,掏烟时居然还祭出了兰花指。
我的心猛地一紧:兰花艳妇白虎寇?
——潜藏在杂志社的七大寇?!脚不沾地踏雪无痕的高手?!
——G探员呀G美女,你光是给我派任务,却忘了一件事:你忘了派人保护我!
我长吸了一口气,心里盘算起来:她就算是七大寇又怎么了?敌明我暗,我给她装糊涂。回头我脚底一抹油先溜了,再让G美女揣着她那两把大得吓人的枪,牵着那头神仙猪,开着那辆改装悍马,带着整个探骊五处的人马,来杂志社抓了这个白虎寇!
古大妈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我就等着她往外吐,吐完烟,说句话,我好借机讪笑,装着去拿块抹布或提桶水,开溜。
没想那口烟她迟迟不吐,一个响屁却冒了出来,只见她身后青烟一缕……这是什么内功?我看得目瞪口呆,却见她正乜斜着眼看我,哼道:“叫你去查七大寇呢,你怎么还不查,想啥呢?”
我一个激灵。这算什么?百步窃听神功?G美女那样压低了喉咙在电话里说的话,也被她听到了?
可她的下一句话更让我吃惊。
“我先还说你怎么这么勤快,居然来帮我打扫资料室,原来是来找那本《龙文鞭影》?”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从后腰带里抽出一本书高举在头顶,晃了晃,问道:“是这本吗?”
她翻开书本,一字一字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然后,她合上书,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说道:“看来,水井头村那坑我挖小了,二十七条人命不够,又要添一条了。”
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我又惊又怕,几乎慌成一团乱麻,就一个劲地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资料室。可古大妈那胖大的身材把整个门都挡住了!
看来只能先拖延时间,再寻良机遁走!
我脑子急速运转,嘴里胡乱问道:“什么水井头?”
“水井头村啊!你年纪小,当然不知道。三十七年前……”
古大妈的表情忽然变得温柔,像一个初恋的少女。
“三十七年前,我嫁到了那里。”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叔叔家收养了我。后来我遇见了师父,她见我体质特别,便收我为徒,教我古墓派的《素女经》。结果,我一直到十几岁还没来月事,外面就传说我是‘石女’,是‘白虎星’。到了嫁人的年纪,本地人都不敢娶我,叔叔没办法,最后只能把我许给水井头那样深山里的一个光棍……我嫁过去那天,水井头村轰动了。本来石头家里非常穷——石头就是我男人的名字,大家都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肯嫁姑娘给他,还倒贴嫁妆。”
她满是褶子的脸上,忽然兴奋得发红。
“那天晚上,院子里来了好多人。怎么求怎么劝都不肯走,都等着看稀奇,看一个光棍跟一个白虎星加石女的洞房之夜怎么过。”
“其实我爱石头……”古大妈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年我才十七,他都三十三了。可我觉得他是个好男人,他胳膊上那疙瘩肉,硬邦邦的,真有力气!我坐在床上,低着头等他,一院子的人在外面也一声不响地等他,可是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真是块石头。唉,他太腼腆了!”
我觉得,古大妈说到这儿,满是真情。
一时间,我不觉得她丑了。原来,她也拥有过那样困惑、羞窘的年轻岁月。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美好的。
“后来我睡着了。再后来,我醒了,发现天亮了,外面人居然还没散。石头呢,他坐了一夜,把下地的褂儿一穿,扛着锄头上工去了。”
“他们围了三天,一直围到石头卷了铺盖搬到对屋去睡才不得不散场。他一直没敢碰我。他腼腆,不爱说话,可对我好啊,一早上起来,煮了两个鸡蛋,都给我留着。他上工去了,半个月后才回来,悄悄溜进我屋。我又怕又羞,还有些期待。这时外面有个孩子大叫一声:‘石头摸进白虎星的屋了!’就有人家点起了灯,哄声四起。石头脸一黑,穿上鞋就出去了……连孩子也那么坏。”
“第二天,石头上采石厂采石头去了。”
“他在采石厂,活儿累,但偶尔半夜还偷偷回来,不知花了多少血汗钱,按偏方买了女人的补品,放在我门口。其实我这门素女功夫,练到十六岁后,也会慢慢变得像正常人的。我心里甜蜜,觉得自己嫁得不错,来日方长,一切都会好。可没想到两三个月后,就出事了。”
“采石厂厂长老婆当着石头的面,夸她家母猪一胎就下了十三个。那婆娘就是欠揍。听说石头突然疯了似的,拎着锤子就去把那头母猪砸死了,还要砸厂长老婆,被人拦住,揪着送进了派出所……”
我听得心也沉了下去。
“然后,他一绳子在派出所里吊死了。”
我忍不住“呀”了一声。
古大妈一双眼里泛起泪花:“我这个古墓派传人,一向心软,没难为过谁。可听了石头的死讯,我一滴眼泪没流,就到村头那口井边上挖坑——挖了很大的一个坑。那些女人以为我疯了,跑来劝我,说这么大坑,没必要的……她们知道什么?”
她突然笑了起来。这笑比哭还可怕,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她道:“那天晚上,水井头村里最可恶的二十七个人就死了。我逃了出来,从此亡命天涯。那个坑够大,埋二十七个人没问题。我听说公安请专家来研究了好久,也弄不清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最后只好定性为中毒。”
她呸了一口。
“切,我堂堂古墓派传人,怎么可能下毒!”
“那些专家都是糊涂虫,不过我知道此后我就被人盯上了——国家好像专门有个什么秘密机构叫探骊五处,听说我们这样的人资料全在他们手上,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做七大寇!”
她的目光凶狠起来。
“小子,你说,你来探听我的消息,背后是谁指使?是叶公那老不死的,还是探骊五处?”
我从她的故事里回过神来,脑子疾转,想想还是叶公厉害,说不定可以吓住这婆娘,连忙答道:“叶公!”
却见那婆娘脸都绿了,张牙舞爪就要向我扑来,口中叫道:“你死前我告诉你一句:不要以为我不清白,我之所以对门口卖包子的老吴还算好,只是因为他眉眼间有些像我家石头!”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一时急了,连忙后避,嘴里不忘攀交情:“古大妈,难道你不觉得,我长得跟老吴也有点像?其实我老早就怀疑我是他的私生儿子。即然我长得像老吴,说不定,我其实长得也有点像你那亡夫……”
我话还没说完,却见古大妈一把关上了背后的门,哭骂道:“我得罪了谁?我不就是想要嫁个好男人,干嘛全世界都针对我!你们这些坏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再回水井头挖坑!”
然后,她猛一吸气,那悍猛的胸忽地暴涨,背后搭扣处“嘣“地一下发出断裂声。那件蓝布工作服上的扣子也崩开了两粒,两片胸脯肉白花花地闪了出来,可我根本不敢去想什么“性感”。她就像一只白老虎冲过来,双手一搓,猛地往前一抱。
——这一下要是抱住我,我的腰还不被她弄折了!
我不由大叫了一声:
“G妹儿救我!”
我也知道这时求救全无作用。
但喊一嗓子,起码死前可以壮个胆,别让我死了还尿裤子。这线人当得真不划算,才上任一天,就要断线。乖乖,江湖果然不是好混的。
可就在这时,室内山摇地动,四壁的架子猛地摇晃起来,只见架上无数的书一齐倒落,掀起满天的灰尘,向扑过来的那只古大白虎罩去。
古大妈也是一惊,万没料到居然这时有人对我援手。
只听她怒吼一声,双臂往外一分,那满天灰尘愣是被她崩出了一道道灰圈,四面迸射。那些书更惨,筋断脊折的,但见满天的书页飞舞。这可是我从没见过的奇景。
古大妈大喝道:“是谁?敢来扰老娘的正事儿!”
我只觉得腰身被猛地一揽,已被抱在一个人的怀里。跟着身子一轻,凌空飞起。
我心下大喜,暗道,难不成这是G美女的玉臂?“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那是哪个诗人的诗句来着?
可接着就觉得不对——怎么那玉臂上会长着那么多的毛?而且这体味,重得跟牲口似的。
却听一个人阴恻恻地在我耳边笑道:“傻老虎,七大寇被迫齐集五羊城,探骊五处威悬肘侧,还有叶公那老不死的随时等着取你我的性命,好容易有了这护身符你还不要,一出手就想杀了他。你不要,我要!他日碰上叶公那老不死的,这孩子多少是块挡箭牌,可以让他顾忌下不是?若是我们七大寇联手拒敌时,留一人在旁边看着,叶公每发一招,咱就割他这门徒一块肉,嘿嘿,那时胜算不知会多上多少倍?你想想吧!”
我的心底不由一凉,正所谓才脱虎爪,又入狮口!
但窗户一破,满天的浮尘逼得我闭了眼,只听得耳边风呼呼响,自己已被那长着长毛的手臂掳走!
Part5.直升机!围剿三大寇
我想我是昏过去了。
换作谁怕也得昏过去,被人挟在肋下夹得那么紧,风还在耳边呼呼地吹。不敢睁眼,一睁眼就见到满天的沙尘,那沙尘在如此快速的飞掠之下,简直就像一个每秒三千多转的砂轮,砂纸一样磨着我的脸。
我感到挟着我的人,他的肋下简直火一样的烫。
——这又是什么功夫?
风风火火的,简直轰轰烈烈!
我再一次感觉,江湖离我如此之近,近得触手可及。
挟持我的人是谁?他的身上是火,他的身边都是风。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词的含义,什么叫做——“风火连营”!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少年时,曾那么渴望去敦煌。渴望那沙尘满天,铁骑声疾,在黄尘滚滚间寻找沉埋的锋镝的感觉。而身边这突然而至的浮尘天,还有这浮尘中的急掠,以及挟持着我的巨寇,让我觉得,敦煌不再远,它已移尊就驾,来到了我的身边!
而耳边那风,身畔那火,已烤得我满身焦灼。
我脑中混乱成一团,再也经受不住,猛然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居然被倒吊在一棵大树上。树枝还在一上一下地摆动着,忽而让我的脸更贴近地面,忽而又把我弹高了些。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只感觉,天已经墨黑下来。在城市呆久了的我,早已不习惯这般墨黑的夜了。没有光污染的晚上,我竟像戒了毒的人一样感觉惶恐不安。
黑暗以最原始的形态向我压来,黑暗是一种本能的恐怖。这样的晚上,整个天地都仿佛沉陷成一个巨大的地洞,而我是洞中的土拔鼠。洞中没有一丁点光亮,我不自觉地想把四肢收紧,耸着耳朵去听这洞中所有可能的声响。先还只听到风声,然后,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一支骨笛的曲声。
那简直不叫曲,因为没有和声,没有伴奏,也不煽情。
这年头的音乐,怎么可以没有爱情?
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残骨发出这样的断续呜咽,难道是挟持我的那个巨寇在吹?他竟如此风雅?那声音,就像干裂的嘴唇在磨擦着死亡的骨,用这点声响对抗着整个夜的蛮荒与黑怖。
——今天,我是不是要死了?
好在本小编天性乐观。
——因为不乐观又能怎么着?这么多年的挫折磨过来,我还是一米六九的身高,当然对外宣称是一米七零。不乐观不能让我长高一点,也不能让我的胸肌腹肌变得好看,更不能让我变帅,还不能让我换个更自由的工作,不能让我逃离那租来的斗室……那么,乐观就是我仅余的东西了。
于是,乐观的我一边想起自己现在“倒吊一代男”的惨状,一边心想:好在,那巨寇毕竟还没生火来烤我。
可接着,我就听到了打火石的声响,“嗒、嗒、嗒”。
那是一块美丽的打火石。
——很小时,我就迷恋打火石。
打火石大半拥有半透明的色泽,跟石封的火焰似的。
这一生,你都不太可能亲手触摸火焰,但拥有一块打火石,就像手握着一团凝固的火。那石中流淌的是火的骨髓,而那石头是要在一大片沙滩里细细寻找的。
当上武侠编辑后,我也尝试过自己写武侠小说,我常想,如果我也有一把刀,那我一定给它取名叫:火髓。
我看到黑暗里冒出几颗火星。火星一闪间,看见那挟持我的人多毛的手臂。那手臂握着火石在一块石头上打着。我看不到人,只见到一条粗壮的胳膊与那块暗红色的火石。
我挣扎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风火寇。”
那巨寇的嗓音沙哑。
我的眼睛终于能适应黑暗了,勉强看得到一团影子。那巨寇的身形果然壮大,夜给他的身影增加了朦胧的神秘感,让他看起来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倒像中国式的维京海盗。
——风火寇?
好名字!听起来就很拉风。看他的身形,如果放在步行街上的人群中,会是何等昂藏的一条大汉!这样的大汉如今已经少见。尽见过高的,但少有他这样壮的;也尽见过壮的,但少有他这样伟岸的;就算有伟岸的,怕也少有他这样裹挟着蛮荒的力与朴野。
就是那壮大的身子在吹着一根细小的骨笛。
那对比让人感觉得到一点莫名的凄惶。
骨笛在黑夜中粼粼地闪着白。我忍不住羡慕,仗着胆子问道:“你既把我抓来,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一时没有回答。
我想,他是不惯于跟人说话的,尤其在这样的夜。他一生中一定有过无数的这样的夜,那样的夜晚,应该只有祁连山的狼叫,或玉门关外的风吼在他身边陪伴。但如今这世代,狼少了,只剩下风,他应该很寂寞。
他的声音里有一点茫然。只听他厌厌地道:“杀了?炖了?煮了?你想怎么被吃?我还没想好。”
我感觉得到他话里面的轻视。
但我在心里笑了笑,我自己都轻视自己,何况他人呢?
——七大寇必然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故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独行荒野,独对黑暗,在这样的时代独处蛮荒,是在蛮荒中寻找着当一个男人的意义吗?
如果是这样,那轻视就让他轻视吧。
既然,我只是城里的,趴在一堆垃圾中,想离开,却不敢离开的那只幻想着江湖,却浑身软糯无力的虫子。
没想风火寇却像被我引动了一丝好奇。
只见他头也不抬,问了声:
“你不怕?”
我苦笑了一声:怕,我怕什么?
——生死从来没有离我这么近过,真正近时,反而像不那么可怕。我随口应道:“不过是被吃,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没见过直接吃人的人呢。不被你吃,我活在那城里,早晚也要被房价吃掉;不被房价吃掉,也会被丈母娘吃掉;不被丈母娘吃掉,也多半会被主编吃掉;就算主编不吃我,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最终也会把我磨得和谐掉……”
说着,我不由悲伤起来:“……他们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们什么不知道?若不和谐,就被吃掉。我总是那个可怜的受者罢了,也没兴趣撑大个胆子去证明自己在这世界中有多强攻、有多男人……唉,前两天我还幻想着进入江湖,以为一旦进入了江湖,就可以过得多么放纵恣肆。可在现实生活中混得不如意,只混得到跑龙套地位的我,真的进了江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转眼间被你抓住,算计着是蒸了、煮了还是烧了?无论在哪里,我始终不过是个龙套罢了。”
那风火寇听得似乎有些呆住。
可我的心里,却真的有些悲从中来。悲哀过后,却忍不住愤怒:
——凭什么、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个龙套?
小时候,我是父母亲的龙套;大点了,进了学校了,我就是老师、升学率、强国强种的龙套;等终于再大点了,我成了编辑,做了武侠这行当,就成了主编与市场的龙套……他妈的,好容易碰到点好玩的,翻到一篇稿子,认识了一个江湖,见识了叶公,还邂逅了探骊五处的美眉……正以为属于我的大戏才刚刚开始,什么七大寇、国家秘密机关、与叶公诸班人马之间的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即将上演,可才上场,我就要被吃了?!
——我他妈的凭什么只是一个龙套!
跑到哪儿,都被命运这么倒吊!
却听得风火寇辛酸一笑。
只听他哑着嗓子道:“呵呵,龙套?谁都是龙套,到处有人抱怨自己是个龙套,我就奇了,那龙在哪儿呢?”
“龙在江湖。”
我一挺腰答道。
那坐在石头上的壮大身影忽侧过头来望了望我,嘿嘿道:“枉你当了这些年的武侠编辑,原来——你还相信江湖。”
“我凭什么不可以相信?”
“那你说,江湖是什么?”
——是呀,江湖是什么?我枉当了几年小编,几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今天,我深有感触,很强烈的感触,脱口即道:“江湖,就是那些弱势群体里的强势个人!是那些身居弱势,却敢强横发出一击的人!”
我猛地想起了资料室里的古大妈,没错,她就是江湖。江湖中最先有的就是寇,而她是白虎寇!她在自己的命运里发出了自己的强势一击。就像那个石头,在生命的最后,抡起了他的锤子。哪怕那锤子抡向的是一头母猪,那也是他在自己生命里发出的最后一式强横的一击。可惜他自杀了,而江湖,是属于那些未自杀者的。
风火寇似乎突然对我有了一丝新的兴趣,只听他道:“有点意思,弱势群体里的强势个人……”
我还在咂摸着自己好容易获得的一点思想,或者,不过是为了在死前过一把当主编的瘾——这些年,大会小会,听着主编在会上侃侃而谈,小编我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心里却不停地升起轮流坐庄的欲望:什么时候他妈的才能轮到我来讲一讲!
论生活,谁没有生活?论思想,他的思想就一定要统制我的思想?凭什么他搞个什么故事体就要让我这龙套硬生生把自己的编辑思路都往里面套?
今儿个,我落在这大寇手里,搞不好就是一死,那临死前,他妈的就当我召开了个编务会,要把我这些年当小编的想法,怎么看待武侠的想法,怎么编一篇好稿子的想法通通端出来,好好讲上一讲。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
——没办法,这么多年编务会开的,跟领导们学来的坏毛病。
“人常说:江湖是什么?要我说,江湖就是背景,比如当前,忘了从哪个馊嘴里听来的一句话了:人民群众被包围在贪官污吏的汪洋大海中……那汪洋大海就是江湖;古大妈被包围在一群自诩为生理正常、婚姻正常的村民的汪洋大海中……那汪洋大海也是江湖;而所谓江湖,是用来凸显勇者的。勇者是什么?那就是弱势群体中那些不甘心被这汪洋大海湮没一世的人,江湖是他们想成长为强势个人的终极梦想。”
“好,有了江湖,有了人,然后、情节怎么来?冲突怎么来?具体稿件的线索怎么安排?”
我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搞笑,我居然跟一个故事里才该出现的人讲故事应该怎么写。但管它的,他不是要吃我吗?吃之前,公平交易,总要轮到我说几句吧?
“……那太好办了!你想想,一个弱势群体中成长起来的强势个人,弱势群体必然不喜欢他,就因为他太强,照鲁迅说的:第一个站起来了的猴子是被它的同类给砸死的;强势群体也不喜欢他,如果他不能融入强势群体的话……就像你如果不跟探骊五处合作,他们就会一辈子追杀你。然后,冲突就来了。”
“哼哼,可笑我们主编光知道大猩猩,说要我去找大猩猩组稿!说什么只要有足够多的键盘,再加上足够多的大猩猩就一定有好稿;但他不知道,只有找到那个站立的大猩猩,才能找得到那篇好稿!”
——我都没想到,自己临死前的最后檄文竟还是对俺们主编的控诉。我的思路,竟然还纠缠在那些大猩猩们的毛发之中……可说不定,我可以把风火寇培养成我们《炫武门》的写手?唆使他去写一篇回忆录?
正自胡思乱想间,却听得那个风火寇忽竖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嘘!”
紧接着,我就听到这山岗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哭号。
那哭号声发自古大妈。
也许她并不姓古,也许她也不该被叫成大妈,因为她的哭声中竟还有着一丝少女的余韵。
那哭声环绕着我处身的山岗四周在飞,时远时近。
只听风火寇怒道:“这疯婆子,也不管什么时候,居然还这么扯着嗓子号丧。不知道姓叶的老头和探骊五处就在附近吗?老子抢了你的小白脸还是怎么的?光给老子添乱。”
他对古大妈有怒,一气之下,居然把火撒到我头上来了。只见他手中的火石重重地一打,一点火星飞起,直灼到我的颈子上,烫得我龇牙咧嘴地一痛。却听他压低着声音怒喝道:“喂,小子,那疯婆子是不是看上了你,想收你做面首?”
我被他这话刺激得一激灵:咱可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白白的一个小伙儿!凭什么要跟古大妈扯到一起!
却听风火寇道:“要不,我抢了你过来,为什么她还要追上来号丧?”
我急忙接口道:“她怎么会看上我?我想她是心痛亡夫,所以才哭。何况,她不是古墓派素女经的传人吗?素女经的传人,怎么会要什么面首?”
却听风火寇“咦”了一声:“她什么?古墓派?还素女经?”
他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些女人果然一个个不是疯子就是大话王,她一个‘白虎通’的传人,居然敢冒充古墓派?她说这话你也信!”
我在心里摹想了下电视剧里“小龙女”的长相,跟古大妈略作对比,再怎么也对不上号,不由暗自点头。
却听黑暗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接笑道:“她不算古墓派,莫非你就算什么名门之后?”
那声音娇滴滴的,听来极为魅人。
哪怕小编我这时被倒吊着,猛一听闻那声音,还是不由得本能泛起,忍不住心中一动:这江湖,果然是被美女充斥着。光听那声音,就觉得说话人肯定是……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这开口的是谁?
难道,今天,我竟有幸能见到七大寇聚首?
恰在这时,只听风火寇闷哼了一声:“胭脂寇!”
——胭脂寇?
好香艳的名字,小编我听得情怀一荡,只觉得单这三个字,就足已勾引得我心中绮思连连。
多好的名字啊!这三字我得记下,若侥幸能逃得性命回到编辑部,一定要嘱咐我那头牌无敌多情美少年写手“西失”好好用这三个字做一篇文章,完全就是一个大中篇的题材嘛。只是,到时叫什么名?《马下胭脂马上寇》?又或者《我的老婆胭脂寇》?
却听暗处俏生生传来一笑,似是十分得意。
没想风火寇大煞风景地咳了一声:“我不是叫你。我是说,胭脂寇现在就在不远,前两天她还出没青蚨岭,如果她知道你又一次假扮她,只怕会跟你没完。魏傀儡,你闹够了没有?”
——原来是假扮的。
我一时大失所望。
那暗处的魏傀儡似乎也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出声。却有一个肃杀的中年声音接道:“谁怕她胭脂寇?有我七杀寇在此,小魏你别怕!”
——看来先一个是假冒的,这时有人出来给他撑腰了。
风火寇却冷冷地接了一声:“小魏,别冒名七杀寇!你上次犯下案子,却冒了他的名,害得探骊五处记下了他的档案,七杀寇只怕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冒起他的名来了?七杀七不杀,杀起来可是七日不死,号称七天七夜没王法的。你连胭脂寇都怕,怎么敢惹起那个七杀寇来了?”
却听暗处那声音急了,尖叫道:“那你叫我用什么声音说话?”
他这一声难听至极,想是用上了自己的本音。
——小编我今日大长见识,在心里默念着:啊,风火寇、七杀寇、傀儡寇、白虎寇,还有那个娇滴滴、被别人学了声音还让人听得心痒难搔的、我最最感兴趣的胭脂寇……
还有两个不知是谁,其中一个,该是曾在探骊五处以枫叶镖偷袭过我跟G美女的那个人。小编只要今日不死,可得记下,日后必有用处的。
那说话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本音太过难听,他的声音猛地变成了风火寇的声音,只听他道:“那我只好用你的声音来跟你说话了。”
他一变成风火寇的声音,整个人似乎立马重新自信起来。
怪道他名字叫做魏傀儡,估计只有在模仿别人,把别人的声音假托在自己身上时,他才会感到安全好过。
于是,我一时听到两个风火寇在那里说话,那感觉当真特异。
却听风火寇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就好惹些吗?”
看来,他已经动怒。
魏傀儡却似得趣,应声道:“怎么,我就好惹些吗?”
说完了以后,他还吃吃地笑。
风火寇大怒道:“姓魏的,小心我烧了你整套傀儡戏!”
没想那声音居然应声虫似的学道:“姓魏的,小心我烧了你的整套傀儡戏!”
他这么扮作别人,要挟自己,仿佛觉得更有趣,全不伤自己面子似的。
我在暗暗揣想他是个怎样的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个面目模糊、身材矮小,远比我小边还要自卑得多的人。一分析他,就让我记起大学时代颇感兴趣的心理课。他这算不算多重人格?因为厌弃那个委琐卑怯的自己,他不惜让自己身体里住进了那么多他羡慕的人,哪怕借着那些人的声音来骂自己,也会让他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快感。
风火寇却不这样想。
只见黑暗中他手臂一扬,这一下,不只是打火石了,只见一道火光直冲西南方向烧了过去。
我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这风火寇出手。那火焰刀也不知他是怎么发出的,暗夜中陡然现出这样一道赤焰,明晃晃的,迎风怒燃,让倒吊的我大大吃了一惊。
那个魏傀儡分明吃惊更甚,只见他疾躲之下,似乎犹被烧着了衣服,一不小心,又露出本音来,难听之极的,公鸭般的嗓子叫道:“你、你、你,你来真的!”
随着那火光一落,只见一棵小树已烧着起来。
这下,我终于看清了。那傀儡寇身量瘦小,整个人薄得跟片皮影也似,与风火寇那阔大的身材真是相映成趣。
可接着,我听到一声重重的落地的声音。
然后,白虎寇的嗓音出现,闷雷般道:“原来你们躲在这里!”
——三大寇聚首?
这却有趣!
我陡升起希望。本来我被倒吊在树上,对自己今晚的命运已经绝望。但来的人越多,局面就会越混乱,乱中求生,那是我的好机会。
再说,哪怕最终逃不过,临死前能看上一出大戏也好。
风火寇分明讨厌人多,单听他的声音就知他头大了起来。只听他郁闷地道:“都吃饱了撑的?今儿都找上了我来?傀儡,你把白虎婆子给我赶走,回头七杀寇要是找你麻烦,我帮你顶!”
火光映照中,魏傀儡龇牙一笑,没有做声。
风火寇见状,又冲白虎寇道:“疯婆子,要不你把这傀儡给我咬死。你咬死他,这小白脸,我还给你。”
——小编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做“小白脸”!
我不由心头大怒,当然只敢在肚子里怒,暗自悻悻道:靠,跟你个风火寇相比,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算小白脸?却不知你是什么脸?靛青脸还是朱砂脸?一定是张吓得死人的脸!
只听古大妈硬着声音道:“鬼稀罕什么小白脸。老娘我这次来,是为了咱们不能老是这么被姓叶的那个老鬼追杀。不只他,还有那个探骊五处。听说前两日,枫叶寇已经跟探骊五处对上了一阵,他们仗着火器,枫叶寇那小子没讨到什么便宜——那小子好色,估计是看上了探骊五处的什么女探员。老娘今日前来,就是要跟你们说,咱们都别闹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别人追咱们追得个碧落黄泉的,咱们这么逃下去,究竟要逃到何时?不如索性咱们七大寇联手,跟叶公那个老不死的和探骊五处挑明了干,到那时、谁怕谁还说不一定呢!”
她一语未落,只见傀儡寇已鼓起掌来了。
这家伙看来极擅声技,一鼓掌,仿佛不是他一个人在鼓,直似有满场人在一齐鼓掌。但凡有他在,场面就不会不热闹。凭这厮一身本事,当什么七大寇真是屈才了,要弄去参加什么开幕式、代表大会之类专职鼓掌才好。
风火寇却没有接言。
古大妈焦躁道:“风火,你直接说,愿不愿意?”
风火寇不理她,自顾自在那儿喃喃起来:“赑屃、螭吻、蒲牢、狴犴……”
古大妈被他念叨得心烦意乱,发作道:“你念叨个什么?没听见老娘刚说的话吗?”
风火寇还在念:“……饕餮、蚣蝮、睚眦、金猊……”
不只是古大妈,连旁边的魏傀儡和倒吊的我都被他这些怪腔怪调的字音给弄晕了。
古大妈寒下脸来,冷声道:“你发烧了?还烧糊涂了?”
风火寇似乎看不起古大妈,脸都懒得朝向她,冷冷道:“我不过是在算龙生的九子,数一数那九子的名头——对付叶老儿,他的擒龙纵鹤双修手中的‘屠九’之式你能对付几式?我是怕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折在那上面,所以赶在你‘彼岸’之前,念出来给你听听,好让你死了也不屈为枉死之鬼。”
说着,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付叶老儿?就凭你!”
古大妈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却听魏傀儡这时得了机会,学着胭脂寇的声音道:“好姐姐,要图谋大事,你还是别找风火寇。七大寇中,他虽一惯想充老大,遇到大事儿时却从来只知退后。要说找挑头的,你还是去找七杀寇为妙。”
风火寇被他一激,冷声道:“你是说我不及七杀寇?”
看来他在七大寇中声名极高,魏傀儡吓得一时不敢吱声。
白虎寇古大妈冷哼一声,冲魏傀儡道:“你说得不错,是我看错了人,咱们走!”
魏傀儡点点头,二人转身就走。
风火寇却断喝了一声:“都给我停下!”
看来,这小子受不得激,一激就落了套儿。
只听他问道:“七老杀凭什么号令七大寇?白虎婆,你说要联手对抗叶公与探骊五处,那你有什么计较?”
古大妈道:“计较?还要什么计较,咱们先去中心广场,一把火把那儿烧了,那儿的人最多,这事儿就归你了,放火本来就是你的拿手好戏;然后,叫傀儡寇去拐带上十几个小孩子,闹他个沸沸扬扬的,他不是一直想成立戏班吗?再叫七杀寇好好杀几个人,什么省长市长都好,动静越大越好;再叫胭脂寇那骚婆娘也别闲,弄点艳尸惨案什么的出来,个个能上晨报晚报都市报做大标题的……如此一闹我保证叶公必然就急了,我们先把叶公引出来,再七人联手,我就不信杀不了他。至于探骊五处……”
“嘿嘿,嘿嘿。”
她忽阴笑不止。
“咱们只要做上这几票大案子,到时跟他们说,如果他们再追着我们不放,我们一个大城市一个大城市地给他们不合谐去,保证他们就此服了软。这些,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拎得清,你还要什么更精明的计较?”
我听得脑子一晕:哎哟我的妈!这白虎婆子果然歹毒,她居然要去烧人民广场!整个城里,就数那儿的树最多,要是把那儿都烧了,这城里怕不真的变成敦煌?
“不行!”
我陡然大喝了一声。
这一声,不只把他们吓了一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怒叱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恨叶公,恨探骊五处,直接找他们去就是了,干什么拿无辜的老百姓作垫背?我不答应!”
“哼哼……”
“哈哈……”
“嘿嘿!”
——只听得一连串嘲弄的声音响起,古大妈笑得嘎嘎的,魏傀儡笑得哈哈的,风火寇却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刚恭维过我们是弱势群体里的强势个人吗?”
我怒道:“强、你跟比你更强的那些人强去。欺负没功夫的老实人算什么本事。再强,你们也只是寇,不是侠!”
风火寇的声音阴沉下来:“你是现在,才知道我们是七大寇吗?”
“我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们只配做寇。”
哼哼,当此关键时刻,小编我还是相当大义凛然的。
可大义凛然却有代价。白虎婆一时大怒,一个耳光就冲我抽了过来,抽得小编我牙都松了,脸上肿起好高一块。我一时大怒,无奈手脚被缚,就是没被缚估计也打不赢这死婆娘。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吃那贼老硬的老四川牛肉干吗?打松了我的牙,那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乐趣也享受不到了!小编我真恨不得跟他们拚了!
妈的,枉我刚才还同情他们,可这些贼厮鸟,原来都是些反社会者!情急之下,我不由冲着黑暗处大叫起来:“G美女,快给我出来!七大寇打算火烧全城,屠戳婴儿,还要伏杀叶公呢!他们现在就在这里,你马上带着人马来逮啊!”
可恨那G美女,找了我小编做探员,也不在我身上安个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什么的,不用GPS,起码也来个“北斗”嘛!要不,看到我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动动脚趾头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这些公务员果然都是干吃不干活儿的,没一个靠得住。
这么想想,我一时悲从中来,怀疑她那只香猪身上,都被她安放了卫星定位。而我的价值,在她心里,估计连那头猪都不如。
白虎婆大笑声起,魏傀儡也在旁边凑趣,为了笑话我悍不知死,居然弄出了数十种笑声来。这家伙口技果然了得。
风火寇先开始也一笑,但突然,他就闭了嘴。
接着,他挥起手来在空中一切。
那动作似乎示意其余两人闭嘴。可惜那两个没看到,还自顾自在那里继续笑。却听得一阵狂风涌起,却是风火寇左手一劈,劈出一股狂风来,那狂风直冲着刚烧着的那棵小树上吹去,一下就灭了那树身上的火势。山岗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这时我才注意到魏傀儡那口荧光闪闪的牙。
风火寇看了那牙一眼,忍不住一怒:“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说着一扬手,只听魏傀儡痛呼一声,马上用手掩住了嘴,他那发着荧光的牙也被遮住了。看来风火寇脾气不好,一出手就掷出了他刚才玩着的打火石,不知打碎没打碎魏傀儡的牙。
魏傀儡似乎相当服狠,硬是没敢再吭声,当真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我的眼睛好容易借了火光刚能看清他们的影子,这时猛地一黑,只觉得跟目盲了也似。
可就在这时,一颗信号弹突然升上高空。
哪怕用脚趾头想,也可以猜出那信号弹分明不是什么民用的普通信号弹,因为它弹得这么高,还如同一道闪电似的,如此耀眼。
我睁大眼睛,自己都惊呆了。
——小编我今日人品大爆发?随口喊了句,救兵就真的来了?
却听白虎婆急怒道:“什么人?”
黑暗里全无回音。
旁边风火寇却压抑着怒意斥道:“别说话,来的应该就是探骊五处。这小子、是他妈的他们的线人!”
一瞬间,四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浮尘天,没星没月的,简直没一点光。可恨魏傀儡这时还闭紧了嘴,连他那口能发光的牙也不见了。黑暗中只觉四处张力四伏,绷得都要炸开来。到处鸦没雀静的,更没有一丁点声息。
今日,想来还是探骊五处头一次跟七大寇朝相,他们准备多年,必然会谨慎从事。而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七大寇就算功夫再高,多半也会怯他们。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所以山岗上这时空气才会绷得这么紧。
刚才我还在愤恨七大寇来着,不知怎么,忽又变得有些同情起他们来了。将心比心,要是主编发动整个文化系统针对小编我来一次围剿,那我会是什么感觉?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嗡”声忽起,照明弹一颗接着一颗地飞上天。那照明弹每一闪,都让四下里亮如白昼。
除了电影里,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见这个小山岗原来就是树多,论高度,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土包。而这小土包四周,树林被那闪电样的照明弹,照得一闪一闪的。黑与白来得如此分明,到处都是高树密林,可那高树密林中间,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似乎是特种部队的战士们在匍匐前行,手里多半还拖着半自动步枪、夜视仪与瞄准器。
更要命的是,还有轰隆轰隆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四野里,怕不知正有多少辆改装过的悍马在一起行动。那车的大车轮子,恨不得都有半人多高,哪怕这里是荒山野岭,也阻挡不了它们的行动。
为什么我还听到了履带的声音?难道……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军方都出动了?那是装甲车还是坦克?!
一阵巨响从头顶上传来。
那是直升机的轰响。直升机上还带着探照灯,雪亮的光凝聚成束,正东闪西挪地在这片密林间的小山岗上照着。
借着那照明弹的光亮,我终于看清了那三大寇的脸。
只见他们个个表情肃然。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风火寇居然长得如此之酷!一直以为,除了外国电影中的男性,中国男人再没有谁能长出什么有质感的脸。可你看看那风火寇!只见他的脸在雪亮的光下,坑坑洼洼地诉说着一辈子的坎坷不平。这小子,看来经历过的事儿不少,他的人生,那是相当的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让我羡慕的是他那副肩膀,横强一线的,硬方方的,直戳戳的,似乎扛着什么命运的铁枷,西西弗斯样的,顶得起那个不断从山顶滚下的大石头……
而古大妈,平日在杂志社里,一向只见到她的胖,这时才知道,人家那胖,胖得横霸!她不只是胖,而且还白,白鼓鼓的一身筋肉。看她从脖子到肩膀再到胸脯的那浑圆圆、硬滚滚的线条,靠,唐代敦煌壁画飞天不就是这么画的?别以为重了就飞不起来,她是一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飞天白虎!……
至于那个魏傀儡,原来我还一直小视了他。这小子个子不高,怕不才一米五几?可这时,他立在那里像一颗黑豆。不、黑豆没有那么硬,那简直是一颗铁豌豆,蒸不熟、煮不烂、捶不垮、打不碎的铁豌豆,是一个小号的钟馗,鬼一样地立在那里,一口牙这时龇了出来,发出幽幽的白光……
靠、小编我这时看到他们,简直是上了一堂中国版的米开朗琪罗的美学课:果然不错,真正的美来自于力度。
——而这些家伙,简直该出现在壁画里,让人知道,所谓汉人,原来也曾烽火连天过,桀骜不驯过,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大野荆棘过,不得为人、宁可为寇过!
“我站在、烈烈风中……”
鬼使神差地,我忍不住开口唱了起来。
当然,别的我不会,要唱也是KTV里那些熟烂了的口水歌。
不知怎么,哪怕刚才还那么不待见这七大寇,可这时,却猛然地为他们感动起来。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满天满地的都是探骊五处前来捉拿这些反叛的兵马,车吼雷鸣的。而这几个寇,像是被逼到旷野极荒凉处的兽,一个个磨牙探爪,为自己的生存作最后的反击。
但那爪和牙,再怎么磨,再怎么探,都也不过是人的爪牙,有血有肉的爪牙,而他们面对的,却是钢铁长城!
他们平时看着就是引车卖浆之流,但在这雄师奔突,兵临城下之际,只见到那三大寇猛然祭起的爪牙,小编我不知哪根筋错乱,居然忍不住大声为他们唱起来了!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哪怕我还被倒吊着身子,哪怕那绳子已勒进了我的皮肉,毛刺刺的扎得我疼,可我还是仰着脖子,冲天上吼了起来。
——靠,哪一次在KTV里,都没有这次吼得痛快。
却见那个铁豌豆似的魏傀儡居然为我感应,也直起嗓子吼道: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别看他身子小,这一吼,居然把民族风吼出了异世代、新世界、地下摇滚的风范。
他小子一张嘴,那口技可不得了,叠唱、轮唱、重唱,一时都冒了出来,仿佛七大寇齐聚一堂,这时正狼群般地仰天长嚎。
我看见风火寇立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这时负手而观。他不唱,可一枚小骨笛就挂在他的胸口。难道那是他童年时屠杀的第一头野兽的骨?
他满脸悍厉,姿态雄霸,口中居然一字一顿地喝道:
“风!”
“火!”
“连!”
“营!”
——看来小编我悟性不错,他练的功法,果然是叫做风火连营!
然后,他的双臂摊了开来。
一股超强的狂风就在他身边涌起,照明弹一闪之间,我只见到地上的落叶、枯草、树枝、石子儿,打着旋儿绕着他的身子飞了起来,那狂风顺着他的两臂,呼啸旋出。『TXT小说天堂在线书库HTTP://WWW.XIAOSHUOTxt.net/』永无弹窗广告、干净清爽,提供经典小说文学书籍在线阅读,TXT小说天堂精心筛选只收录和推荐同类精品。『TXT小说天堂经典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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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不是风,而是照明弹一亮即暗间,那突然变得黑洞洞的天地间,那狂风中夹杂着的无数猩红的火星。
那火星简直就像铁匠营掀翻了打箭炉的炉火,黑通通的烟囱横置,狂风啸涌,烟囱里喷出了夹带着灰烬与火星的黑风。……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前川!
随着风火寇的狂风出袖,只见这小山岗上,两侧的密林一沾着那火,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怪道他要吼叫什么“风火连营”!原来他就算不能火烧赤壁,也要火烧连营八百里。他像是从古代画卷里走出的烈火袅雄。随着那火焰冒起,林中惨叫连连,却是埋伏的特种战士身上衣服着火,正在满地翻滚。
恰在这时,一头白虎纵身而起。
——是古大妈!
她这时已全不像杂志社资料室里的那个大妈了,而是活脱脱的一个白虎寇。
这只大白虎仿佛久遭禁锢,今日终得重返山林。她的身形在熊熊烈火间时隐时没。
那过于强烈的火光与过于强烈的照明弹估计帮不上探骊五处的忙,反而会耀花了他们手下人马的眼。而魏傀儡也已出动,他一出动,简直跟出动了一个戏班子也似,或者如同招来了好莱坞最负盛名的音响特效团队。四下里,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只听到枪声嗖嗖、惨叫连连,那声音估计有一小半是他添加进去的。他把没到场的七大寇的声音也模拟出来了。
就在这工夫,他还有空挤着嗓子唱歌:
……我心中,
你最重;
悲欢共,
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
换我豪情天纵!
靠,小编我简直被雷得一塌糊涂,兼之感动得一抽一抽的,这三大寇,太他妈拉风了。一时恨不得改了贺铸的词,把《六州歌头》直接镶到这《霸王别姬》里面,跟着大吼几声,唱出我少年时代的梦想:……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拚我少年豪气,交结五都英雄……一诺千金重!
Part6.持续千年的游戏
那一时我情怀激荡。
可我光顾着看别人了,全没想到自己也身处险境!
直到身边“嗖嗖”声响起,我先还以为那只是魏傀儡的口技,直到一粒“嗖”声贴着我耳垂划了过去,我才明白过来,那可是真枪实弹!
乖乖隆地咚,小编我好容易盼来了援手,可这些援手太鲁莽,搞不好还会要了我的小命。
眼见得枪声越来越密,连我的衣服都被划破了。我不由破口大骂:“G美女,G探员,我还活着,你他妈别瞎打。我可不是靶子!你借着我找到了七大寇,紧接着就要卸磨杀驴吗?”
可、当然没有人理我。
情急之下,我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摇晃得那树枝跟着我上下晃荡——没有人相救,我只好自求多福了。
这一招果然多少还有那么点效果。那树枝被我摇晃得上下摆动,可无论我怎么晃荡,它韧劲十足,怎么也折不断。
我一头都是汗。时明时暗的夜空里,耳边枪声满地。那些子弹可都是不长眼睛的主。小编这下要是死了,以探骊五处那个国家秘密机关的行事风格,估计就算给我发个勋章,也不过是悄悄地塞到骨灰盒里了事,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说不定还会大大方方地给我发一笔奖金,签一张有无数个零的支票跟我一起埋到土里去,反正死人是兑不了支票的,也不怕引发通货膨胀。
眼前一浮起这幕可怕的“死后哀荣”,我的求生意念立马变得无比强悍。
可如此求生,那滋味是大大的不好受。眼见得树枝被我荡得上下直弹,我的手脚都被倒绑在那树枝上,每一弹,那麻绳的毛刺都扎得我火辣辣的痛。
更可恶的是,弹到高处时,我感觉自己像在被树枝抽屁股,还抽得个生痛,比小时弄坏了家里的十二英寸电视机时老爸用笤帚打得还疼。
挣扎了好一会儿,我都想放弃了。可这时,想让它停却停不下来了。我只能眼见着自己的鼻尖一次次越来越贴近地面,真怕自己撞断了鼻梁,可那树枝还没断——万一我死时成了个塌鼻子,G探员那没良心的美女,在葬礼上见到我最后的遗容时,估计愧疚感都会减轻不少。
我一时恨煞了G美女,若老子不死,再见到她时,非要把她绑起来受受这个罪才好。
夜空里的照明弹没命地弹起,估计这样深夜交锋,那些特种战士终究不敌这些老江湖,要吃他们的亏。
但听得风火寇口中的“风、火、连、营”四字不断。每一字落地,子弹声就会略微顿一顿。我真想看看这等江洋大寇出手时的场景,可惜看不到。
只觉自己现在独自倒吊在这世界最冷清的角落,没有人记得我,无论是三大寇,还是G美女。我之前说的果然不错,哪怕一整个世界的热闹就在眼前,我依旧是那个跑龙套的。
这想法让人伤心,偏这时有人说:
“你这样是不行的。”
那声音很柔软,听不出性别,在满耳杂响中,却又清晰异常。我本来被满天轰鸣声震得个头昏欲裂,唇焦口燥。听了那声音,却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我脱口道:“那怎么样才行?”
接着才回过味来,这山岗上居然还有人?风火寇、傀儡寇与白虎寇这时早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会有人在我身边?
我心里一激灵,问道:“你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那声音叹了口气,“你是探骊五处的线人,我好小心才没上他们的《雪泥鸿爪》档案,若是告诉了你,我就危险了。”
我一时只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线人,刚刚当上不过一天,就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线人混得可真失败。
可毕竟碰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再都不肯放松,哀求道:“不告诉我也行,但好歹你先把我放下来吧,就当一回无名英雄,很好玩的。你看,这身边的子弹嗖嗖的,它们可不长眼睛……哎哟……”
说话间,我只觉得一颗子弹贴着我的大腿根擦了过去,再偏一点,我怕不要断子绝孙?
那声音道:“我不能出手管你的事。我如果出手,就坏了我门中的规矩,也坏了我们一门当年与叶公祖上签下的江湖约定。我们是不能管人世间事的。无论怎样,都不能管,对不起。”
我心下不由大怒。
既然不能管,你猫哭耗子做什么!
可我这时哪敢得罪这最后一个能帮我的人。听那声音,清清软软,跟小孩儿似的,那声音主人料必心肠很软。
一转念间,我计上心来,假装着惨号一声,然后,学着电影里的腔调,哼唧道:“啊、啊,我中弹了,估计没几分钟就要不行了。我不求你别的什么,只求你带话给我那八十岁的老娘……说我很爱很爱她。孩儿生不能尽孝,死后劳烦她给我多少烧一点纸钱,最好照G美女的模样扎一个纸人,把她烧给我,让我在泉下也好有个丫头来服侍,就不枉我们母子一场了。”
天可怜见,我妈妈最怕的就是变老,如果听到我这句话,不生生把我耳朵给拧下来才怪。
却听那声音急道:“你别死!”
然后,那人似乎急得搓手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嗯,我不能救人,但也许,动动树枝总可以吧?”
那人这么自言自语、傻乎乎跟自己商量,我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时,只见到一点微光一亮,划过我的身体,似乎点到了我背后的树枝上。
绑住我的树枝猛地往上一弹,它弹上去时,似乎正好撞着了一枚子弹,那树枝啪地一下断了。可怜我正随着那树枝弹到了两三米高的高度,这一断,我就直摔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一个嘴啃泥!
——我那虽不太帅但多少还有点看头的脸!
这脸上,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咱高挺的鼻子了!
可这鼻子,这时却亲到一块小石子上,我只觉得钻心的疼,差点没哭出来。
这江湖、这线人,妈妈的老子不混了!
趴在地上装了一会儿死,只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抬起头来时,我看到了一个弱小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我,看似静止的,其实每次照明弹亮起时,它都换了地方。可每一次,那身影都是那么静的。
四周的小山岗,已被探照灯、照明弹、子弹、剥落的树皮、激起的尘土、硝烟味,还有风火寇放的火,毁得如同世界末日。
我第一眼看到那弱小身影的感觉,却像是……《地球废品分装员》里,脏兮兮的瓦力第一次碰到伊芙时那样的感觉。只觉得在这乱糟糟的世界里,它仿佛是一个非真实的存在。
非真实、而完美的存在。
——而它刚刚救了我。
之所以说是“它”,而不是“他”或“她”,是因为我不知它是男是女。我们在火器纵横、枪炮轰鸣、冷兵器闪耀、暗镖疾飞、尘土激扬、照明弹耀眼的末日里相逢。它是他或是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跟我都像是无意间卷进这场争斗的生命。
那一刻,小编我刚经历过生死大难的心被轻轻触动了,自己被自己煽情得不得了——如果终将有什么世界的末日、江湖的末日、争杀的末日……那我情愿在这样的时候,与这样一个小小的、穿着一身白衣的、与什么都不相干的身影相逢。
我只奇怪那身影会那么小,似乎比魏傀儡的还小。
它注目的方向,偶然会现出魏傀儡的影子。
我的下巴还贴在地上,感觉触到了一个半软不硬的家伙——原来是橡皮子弹。也是,探骊五处从来都不是要杀七大寇,他们是想把七大寇捉回去,像小白鼠似的研究,以增强我军战斗力的。
——即然美国人在秘密研究外星人;俄国人在研究心电波与特异功能;日本人不知在研究什么、或许是哥斯拉?我们当然也需要强国强军的必杀技!这都是G美女告诉我的。
我想若干年后,如果再打一次世界大战,各国的外援就要全数上场。到时,外星人、特异功能者、变态人加上中国的武术健儿百花争放。
那仗,一定会打得很好看!
何况,凭风火寇那威势,做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也算对得起他,对得起那个职位了,起码不会让那八十万禁军变成华英雄。
——想起风火寇,我就看到了风火寇。
他分明还在寻找机会突围。
可哪怕突围,看来他还是想起了我。借照明弹一亮间,我看见他重又现身在这个小山岗。
然后,他手一挥。
只见一把飞旋的冷兵器直冲我这边飞了过来——他这时还不忘要杀了我灭口!
他凶器一出手,人就已经不见。
看来,他心中,我已是死物!
我双手双脚还被绑在树枝上,一动不能动,这时眼看着那飞旋的发出雪亮光芒的飞去来器样的东西直冲我飞来,心下急得要死,却也只有等死。
好在,照明弹再一亮间,我见到那小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前。可笑的是它还在稚声稚气地念着:“我不是要救他,我不是要干涉他们人间是非,只是这‘不如意镖’实在太好玩了,好玩得我非要摸摸它才好。”
说着,我就见到一只秀气之极的手指伸出。
那手指对着那‘不如意镖’就是一弹。
然后,那镖就略略偏转了方向。
可它还是向我背上飞来。
我吓出一身冷汗,心道:人常说开膛破肚,要是背后被剖开不知叫做什么。
后背一凉,我突然发觉,被绑在树枝上的手和脚突然能活动了。那小东西居然有如此精准的眼力和指力,它又是谁?
一出手,居然就破了风火寇的“不如意镖”!
风火寇若是知道,还不气死?
我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呼啸之声大作。
想来是为风火寇突然现身在这山岗上,这里也就成了射击的重点地带。如此密集的子弹可就不好躲了,我吓得一闭眼,忽觉得本已被绑得麻木了的手上,忽然触觉轻软。然后,整个身子被带得飞起。等我重新睁开眼时,发觉,自己已经坐在树巅。
而我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救了我的那个小东西。
夜太黑,我只见得到它的一身白衣,我的手被它握着,只觉得又凉又软。这时它忽然开口说话,很突然的一句:
“很美,不是吗?”
我低头向树下看去。
——下面,就是整个山岗。
直至此时,我才看到了颜色。
刚才被绑着,加上心里惶急,只觉得身边到处都是黑白片的片段,还有血与火的色泽。可这时,从上视下,只见,照明弹一升起,夜空中,就被赋予了奇妙的色彩。
这是一个浮尘天,那些天上悬浮的尘土,在照明弹的照耀下,居然会幻化出那么多微妙的色彩,那该是物理学中讲的折射。有暗蓝、有薄紫、有浮金、有倩碧,当然,那些色彩都很淡,且变幻极快,不静下心来细细地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而照明弹每一闪亮间,只见岗头坡下,无数的树,显出一种奇特的黯绿。那绿郁郁的、蔚然的,像黑白片中淡淡地着了一笔色,却色出了张大千“泼彩”式的奇郁。
而在这些微妙而奇幻的色彩上,居然有那么多火线在交加重叠,那是种种自动步枪、半自动步枪、麻醉枪发出的枪火。那枪火跟烟花一样绚烂。
一旦脱出生死之境再看它,原来它是那么的美。
直升机雪亮的探照光柱在暗野里闪烁,耀眼的照明弹不停升起。到处都是微妙的颜色,那颜色还有着速度。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壮阔的烟花,只听那小东西道:
“很残酷,也很壮丽,是不是?”
它的声音定定的,衬着它的身影的背景非常杂乱,是这样纷繁绚丽的“烟火”,让人感觉它坐在那里像一句诗:家在苍烟落照间。那背景的颜色,就是苍烟落照的颜色。
只听得它喃喃道:“等有一天,真正到了世界的末日,我如果真的还有机会去看,不知道会不会是同样的绚烂。”
不知怎么,跟它在一起,我的心忽然变得很静很静。
它似乎有一种气质,可以把残酷的和美丽的分割开来,分开来去看,那样的感觉,可以让人置身事外。
而那时,所有美丽的、残酷的、绚丽的……才会呈现出你想象不到的壮丽与纷繁。
可我是俗人,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开口道:“刚才,你提到了叶公。”
“我有吗?”
我肯定地点头:“有!”
接着,我说出了心底一直藏着的疑惑:“我想知道,叶公为什么要追杀七大寇,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那小东西叹了口气:“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但我不是要跟你说,我只是想自己念叨来听听。因为我总不想起它的话,怕有一天,自己就忘了。”
“好在,他们像是还有好一会儿要打。”
那小东西顿了顿,眼睛望着下面道:“你看到了下面战斗的场面了吗?这种场面其实不是现在才有,很多很多年前就有,哪怕在一千年前,北宋时就有。”
我在脑中努力去回想北宋的建国年代。中国古代史我可是考过高分的,可惜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
只听它道:“你知不知道,在北宋之前,中国,其实一直是有着很多草莽英雄的。他们所精擅的,当时名为技击,名为剑术,名为导引……后来,统称为武术,现在似乎要叫国术了。可武术的突然衰落,就是发生在北宋年间。因为、那时候出了一个大豪杰,他的名字叫做归有宗。”
“万物有归,皆归一宗。这名字很霸气吧?”
“他的人也很霸气。据说,当时,他因缘际会,曾和宋太祖成为好友。他与宋太祖都认为,有唐以来,国力强盛,但藩镇割据之势,就起于那强盛之时。这世上,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很多麻烦,就是因为有太多自持己力、而特立独行之士。所以宋太祖要杯酒释兵权,而归有宗为了帮助自己的好友,发了一个宏愿:他要这世上,永不再有江湖。”
“当时,曾有这样一段歌谣:‘大石坡上大石翁,多少英雄困其中;大石坡上大石响,但见仲春草木长;大石坡上乱石流,一代才人不自由;大石坡上语如钟,廿九高手逝随风’……讲的就是归有宗独力碾平天下二十九大门户之事。”
“归有宗一生只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尽收天下武学秘笈,将其封入那牟达曲的永闭武库;二是、他困尽了几乎当世所有的高手,把他们发配到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他名之为‘彼岸’;三是、他建立了‘龙门’。”
“据说,归有宗作为一代武痴,虽技绝天下,可真要他歼灭了天下高手,他也于心不忍。好在,他在早年间,曾在海外发现了传说中已经消失的仙山。他将那座山命名为‘彼岸’。当年,凡收到他‘彼岸帖’者,必与其一战。如果战败,就要永绝中土,远赴彼岸。归有宗没有败过,所以归有宗之后,有宋一代,草莽英雄越来越销声匿迹。当然,这不只是他一人之力,还因为,他建立了‘龙门’。”
“所谓‘龙门’,当然首修的就是屠龙之术,目的就是要继承他的遗志,要让这世间永无江湖。”
“他们经过世世代代的努力,到了明朝年间,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已经变得很少了。但凡有会功夫且达到一定级别的人,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收到‘彼岸帖’,最后落得永绝中土,远归彼岸的下场。”
“直到了清朝末年,有了那一段有名的话,叫做:‘左无才相,右无才史,巷无才偷,泽无才盗’,用以描摹当日的社会风景。龙门的职责可谓完成得非常出色,你看,现如今,那么多地方挂着武术协会的牌子,其实它们早已徒有虚名。”
“而叶公,就是‘龙门’的当代传人。”
“他要追杀七大寇,因为,那就是他的使命。依他门中的规矩,七大寇的艺业,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限制。所以,他必须把他们送到‘彼岸’,所以,他哪怕年老,也不惜临老一击,要解决七大寇之患。”
“可以说,所有的江湖中人,只要功夫练到一定级别,都会隐约听说到‘彼岸帖’的传说,他们也就会忌惮‘龙门’,害怕叶公。”
“这是‘龙门’与江湖斗了千百年的游戏,他们一直乐此不疲。只是如今,岔出了个探骊五处而已。”
我有些明白了,可就在这时,突听得一个声音大声叫我:
“臭小边,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我正跟那小东西好端端地坐在一起,听了这一句,差点没被雷得掉到地上来。
那是G美女,死丫头,这时才出现。要是等你,老子身上不知要被射出多少个窟窿了!
却听身边那小东西一笑:“你原来叫小边。”
我抓紧时机,侧过头去问道:“我叫小边,你呢?”
那小东西抿嘴一乐,转过脸来,我终于看清了,它的脸上戴着面具。那面具也是白的,面具上的表情若悲若喜,细看,却是悲喜过后、悲喜两忘的茫然。
它还没有回答,G探员的声音更近了,她怒道:“臭小边,你死了吗?你妈妈在喊你回家吃饭!”
靠!这么老的网络笑话,都过了两个月了,拜托你别一再引用好不好?
我一低头,就见G探员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她一身劲装,生怕自己那劲爆的身材还不够惹眼似的,套用一句恶俗的话,那就是“胸是胸,屁股是屁股”。
我对她满心恼火,哪怕她好看,也不打算多看一眼,只多看两眼算了。
只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见到那人时,我才一惊:那却是中了麻醉弹的魏傀儡!怎么,他居然失手被擒了,怪不得G探员这么意气风发,跟打了鸡血似的。
看着魏傀儡跟一个软体动物似的被她拎着,我忽然代他难过起来。这时却听得耳边那个小东西轻声说道:
“我叫角角。”
在我还没回过味来时,它忽把我一推,让我直跌向正走过来的G探员。
我没料到会这样,在空中惊呼一声。
G美女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样横空出现。她久经训练的职业素质也不是盖的,只见她双手一掏,迎空向上,已掏出她那两把大得吓人的枪来。
我吓得疾呼道:“不要,是我小边儿!我回家吃饭!”
其实不用我喊,她也来不及反应,被我一下扑倒在草丛间。
好在这回跌下来有垫子,且还是极舒服极有弹力的垫子。我都没觉得疼,一抬头,要看看那小东西为什么突然把我推下来。
却见它已紧跟着从树上跃下,一把就捞住了魏傀儡,然后身子一弹,带着他就向树梢跃去。
G美女当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的好多特勤人员立时拔出枪来,举枪就冲那小东西的背影射去。
我生怕他们射中,好在,那小东西的身法说不出的灵动古怪,一跃起来,简直快如一道白线。
知道它必然脱险,我才放松下来,追着它的背影问了一句最能反映我本质的话:
“喂,你是不是女孩儿……”
(……是的话,我的电话号码是1390977****,二十四小时在线,随时可来找我……)
——可惜我根本来不及说出括号里的话,就被G探员狠狠地一把掀开,滚在地上。
她望着小东西抢走魏傀儡后消失的方向,一口银牙咬得嘴唇都泛了白,恶狠狠地盯着,足有三分钟没开口,一开口,就冲我喝道:“小边,你又在哪儿认识的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来历,什么师承,什么门派?怎么我们雪泥档案上一点她的影儿都没有?她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救魏傀儡?你可小心回答,否则,我判你通匪!”
我慢悠悠地坐起,今晚经历的事太多了,多得让我都懒得理会她的威胁,但看她凶巴巴的样子,我不想皮肉受苦,只有嘻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你要为另一个女人大动肝火?”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我脸上贼忒兮兮地冲着她在笑,心中却在想:靠,这个江湖,真真是好!小边我才不过踏入了两天三夜,就已认识了两个女子,一个热爆如火,一个凉柔如水;一个有两把大得出奇的枪、还号令着这么多大兵,一个指头会发光,可以相对隽永。只不知接下来的那个胭脂寇……
靠,我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当着G美女,我可得悠着点儿,总不能让她看见我在吞口水吧!
如果出卖给她一点七杀寇、风火寇、傀儡寇这些不相干的大男人的消息,她会不会忘了那个女人,也就此饶过我?
我要不要把消息告诉她?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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