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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 作者:凤歌

震旦12 (1) 震旦十二

T××xt×小×说××天×堂凤歌震旦12在线阅读,林映容并未走远,她一生中除了水云村和娘家,从没去过别的地方。老婆子心慌意乱,跑进了附近树林,儿子从头顶飞过,她明明看见,就是躲藏不出。
吕书维的叫声越去越远,老妇的心越发绝望。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公之于众,如果阴谋败露,她又怎么面对儿子?她心中凄风苦雨,趴在一块石头上面,昏昏沉沉,迷糊睡去。
忽觉有人拍肩,她吃了一惊,张眼醒来,忽见一个体格高大的年轻男子,眼鼻深刻肤色淡黄,一头银白长发,轻轻披在肩上。男子的身上透出逼人气势,吓得老妇跳了起来,瞪眼望向来人,只觉似曾相识。
“老人家!”男子笑了笑,“天快黑了,这荒山野岭,妖怪出没,睡着了可有一点儿不妙!”
林映容惨笑说:“被野兽吃了,倒也一了百了!”
白发男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老人家,你有什么烦恼事吗?不介意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他口气柔和,仿佛漫不经意,无形中却有一股力量叫人难以抗拒。林映容满心苦恼,这时不知不觉,把对红衣的疑惑和后来除妖的经历说了一遍。男子静静听完,笑了笑说:“老人家,你的猜测没错,古月非月,狐道猖獗!”
“什么!”林映容吃了一惊,“她真的是狐妖?可我用尽法子,也没见他露出原形呀?”
“也怪不得!”男子轻轻摇头,“她不是一般的狐妖,她是狐中的妖神!”
“妖神?”林映容变了脸色。
“*子城的狐家,大方城的李家都是狐神蓬尾的子孙,李是狐狸之狸,狸家这些年人才平庸,不值一提。胡是狐狸的狐,狐家的青衣,紫衣,红衣,三兄妹个个了得,都是修炼几千年的大妖怪。狐青衣是当今的狐王,统领世上妖狐,平常的道者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号,妖怪里面提到青衣狐王,可是如雷贯耳。”
“狐紫衣早年斗法受伤,多年卧病在床前年大限临头,寂灭物故;狐红衣年纪最小,性子最痴,不爱同类却爱道者,立志非人不嫁,早年也曾遇见过几个男子,可都有缘无分,到后来独守空闺。狐神一支不同于寻常狐妖。蓬尾当年归化道祖,脱去兽胎,修成人道。他的后裔又多与道者混血,所以半人半妖,有妖气却无妖形。醉狐酒,擒狐衣对狐红衣没用,犬妖遇上了他也是有死无生。所幸她爱恋令郎,不曾反击,要不然,这座水云村只怕早就毁灭了!”
林映容听得心子乱跳,望着眼前的白发青年,灵机一动,扑通跪下,“还请高人指点一条明路、”
“老人家,你真不愿意娶这儿媳妇吗?”
“除非我死了!"林映容冲口而出。
“好吧。”男子点了点头,“我教你一个法子,可叫狐红衣去尽伪装,显露原形."
“什么巧妙法子!”老妇人高兴得连连搓手。
“也没什么巧妙,只是2句闲话!”男子俯下身在林映容耳边低声说了2句,接着含笑直起身来。
林映容将信将疑,皱着眉说:“万一狐妖恼羞成怒,当场翻脸呢?高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青年人摇了摇头:“我有急事赶往玉京。不能在这久留。道妖间的契约,本是狐神蓬尾亲手订下的,狐红衣身为狐神的子孙,向来没有劣迹,这一次谅他也不敢乱来。这样好了,老人家,如果她当真做了违法的事,你可来琢磨宫找我,我给你主持公道!”
“琢磨宫?”林映容浑身一颤,两眼盯着青年“你,你到底是谁?”
“我姓皇,名师利!”那人微微一笑,身子一闪,就不见了林映容呆呆怔怔,好似做了一场迷梦。她站了一会儿,只见明月东升,猛可想起婚礼,于是使尽力气,向着吕宅跑去。
到了门外,望着冲天灯火,听着喧哗人声,一时间,她几乎失去了进门的勇气。如果皇师利的指点没用,不但拆不穿狐红衣的真面目,从此她将颜面扫地,只有一死了之。林映容踌躇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儿子的音容,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长身玉立的男子,其中的苦楚疼爱,真是说不尽,道不完。
老妇人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刹那间,门里鸦雀无声,目光全都向她投来。吕书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妈……”
“我不跟你说话!”林映容声色俱厉,“狐红衣呢?”
“我在这儿!”狐红衣冉冉走出人群。
林映容盯了她一会儿,忽的高声说:“我改了主意,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
“什么?”人群哗然。
“疯婆子。”吕孟津一脸杀气地冲了上来,冷不防林映容举起符笔,喝声“横关断金”。吕孟津挨了劈头一棍,趴在地上,嘴里连叫“反了。反了!”他抽出符笔,就要反击,冷不防儿子夺走符笔,沉声说“妈你闹够了吗?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话不该你问!”林映容盯着未来的媳妇,“狐红衣,你怎么说?”
“好吧!”狐红衣叹了口气,“林伯母,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婚事?”
“你的嫁妆里差一件东西!”林映蓉的嗓子微微发抖,“有了那件东西,我就答应你们结婚!”
狐红衣不胜诧异,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问,“什么东西?”
“首阳山青狐的狐皮!”老妇面庞扭曲,透出几分狰狞。
这话莫名其妙,吕孟津高叫:“疯婆子,你要青狐皮做什么?”
林映容哼了一声,扬声说道:“我要做衣服领子……”
“林映容!”狐红衣一声锐喝,语气里透出无比愤怒,众人掉头看去,红衣女容色惨白,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她一向妖娆婉转,温和有礼,这时突然动怒,竟是说不出的可怕。
“什么?”老妇人横了心,大声回应。
狐红衣一首按腰,走上前来,林映蓉见她走近,双腿不由一阵发软。红衣女的脚步忽又停下,脸上怒容散去,透出几许无奈:“林伯母,你好狠心!”
老妇心中怒气一涌,忘了恐惧,扬声说:“都是你逼的!”
“没错!”狐红衣目光如水,扫过在场众人,“我是狐神蓬尾的后裔,来自首阳山的狐妖!古月非月,我本性狐,狐狸的狐!”
这几句话震惊四座,吕书维更是面无血色。
狐红衣看他一眼,歉然说:“书维,我本来不想瞒你,可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也怕误了你。如今看来,欺骗心爱的人,必将受到天谴!”
吕书维口唇颤抖,身子摇晃两下,默默闭上眼睛。
狐红衣凄然笑笑,掉头对老妇人说:“林伯母……”
“不敢当!”林映容冷冷地说,“你三千多岁,我该反过来,叫你一声祖奶奶!”
狐红衣轻轻摇头:“以前的时光,大半都是虚无的流沙!人与事看多了,也就淡了。三千年的岁月,未必找得到真正的爱人,经历得越多,越知道机缘的可贵。鸿蒙造物,从来独一无二,我再活三千年那又怎么样呢?我遇得到千千万万的男子,可是再也遇不上另一个吕书维了……”
吕书维猛地张眼,盯着狐红衣,眸子深处透出一丝挣扎。
林映容只怕儿子动摇,忙说:“人妖不同道,别跟我说什么情呀爱的。”
“你当然不说情说爱!”狐红衣淡淡地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
“你说什么?”林映容心中一阵刺痛,老旧的疮疤悄然迸裂,鲜血汹涌喷出,她歇斯底里地吼叫,“你一只畜生,你又懂什么是爱?”
“林映容!”狐红衣盯着老妇,目光轻蔑冷淡,“你也真是处心积虑,先用醉狐酒给我,我喝了,你拿擒狐衣给我,我也穿了,你找来犬妖诈我,结果咬中了了书维,我明知是你的主意,也没有提过你只言片语。可是你心肠太狠,竟要我大哥的皮毛做嫁妆,我们兄妹三人,父母过世得早,二哥又刚刚去世,只剩下我和大哥相依为命,如果我开口,没准儿他真会牺牲性命,换取我我的幸福。可我不愿意!人有情,妖也有情。林映容,你扪心自问,你这样说话,可有一丝人情味吗?”
“臭狐狸,你敢跟我谈人性?”林映容气得满面通红,伸手指点四周,“各位邻里乡亲,你们说说,换了是你们的儿子,肯与这狐狸精攀亲吗?白虎人的血脉,肯叫这妖血污染吗?”
人们听了,纷纷摇头,狐红衣惨然一笑:“我早就料到,人妖相恋,世所不容……”
说到这儿,她深深看了吕书维一眼,忽*挺直腰背,傲然走向门外。
湖水平静无波,升起袅袅的云气,湖边的声浪,却一阵高过一阵。
血淋淋的锁链,穿过狐女的双肩,数不清的石块秽物向她狠狠掷来。谩骂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带着恶毒的快意,尽情发泄心中的残忍。
一块尖石击中额头,殷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了下来。狐红衣的腰背挺得笔直,嘴角挂者一丝淡淡的讥笑——这个个狐国的公主,还是那么骄傲,这孤独的傲气,惹来了更多的羞辱。
她穿过喧嚣的入群,笔直地走向前方,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法台——那是炼妖台,死亡的祭坛、妖族的末路,炼妖之火一旦燃起,她的肉身与魂魄,都将统统化为乌有。
这短短的一程,又似无比的漫长。数千年的往事掠过心头,相比起来,村民们的喧嚣,就如蚊蚋的低吟何等可笑,何等渺小?
思绪停在了最后,锒湖御魔,鱼口逃生,还有玲珑城中,那一段羡煞神仙的日子。
纵使经历千万年,这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狐红衣又欢喜又凄凉,她极力扭头望去,越过虎探的肩膀,极力捜寻丈夫的影子。可是,自从离开了玲珑城,吕书维就消失了,狐红衣从头至尾再也没有见过过他一次。
虎探粗暴地推搡着她,狐红衣不甘地收回目光,接着走向惨烈的结局。
赤裸的双脚踩上阶梯,冷冰冰的感觉好似锐利的钢刺,刺穿她的魂,她的心。她又一次回头,望着巫史怀中的婴儿,孩子皱着眉头,扬着无知小脸,咿呀呀地哭着,双手向天,乱抓乱舞。“他一定饿了吧!”狐红衣的心也碎了,她痴痴望着儿子,魂魄与心血全都倾注在他身上,就算化为一缕青烟,她也情愿绕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陪着他慢慢地长大!
双手套上了铁环,吊在了法台的中央,双脚钉上了铁钉,剧痛使她一阵痉挛。
台下响起激烈的叫好声。狐红衣游目望去,目光猛然定住——人群的中央,林映容微微佝偻、冷冷伫立。她的目光又欣喜、又阴狠,喷射着心中的毒汁,有着不同常人的癫狂。
“林映容!“狐红衣忍不住叫出了声,‘书维在哪儿?“
“你管不着!呵……”老妇人笑着笑着,咳嗽起来,热辣辣的气流,在她胸口蹿来蹿去。她实在太高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切的苦难都值得,一切的怨恨都有了结果。
狐红衣呆了呆,又叫:“品儿是你孙子!”
“呸!”老妇人唾了一口浓痰,“那个该死的杂种!我才不稀罕!”
狐红衣的心冻成了冰块,再也无缘化开,她的眼里透出深深的绝望,这眼神更叫林映容满心欢喜——这可恶的妖怪,谁叫你夺走我的儿子?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太妙了,太好了,你活该,你临死以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
法台上的符文转动起来,一股烈火冲天升起,那火焰苍白可怕,像是无奈的倾诉,又似凄凉的叹息。狐女的身子在火中痛苦地扭动,台下一片沉寂,死亡真的来临,所有人只觉恐惧。
“呀!”人群里响起一声悲苦的叫喊,就像落入波心的石子。一个人半身是血,风也似的向炼妖台奔来。
虎探根本不及阻拦,那人一头冲进了炼妖之火。
一刹那,林映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她惊骇欲绝,腔子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叫。
她无法明白,儿子明明喝了符水,躺在地窖的深处,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他的额头在流血,为什么半身是血!
吕书维的确服了符水,也的确沉睡了许久,可是不知怎的,一个声音始终叫唤着他,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终于将他唤醒。他挣扎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窖,最近的记忆就是母亲给他喝了一杯茶水。
周围黑洞洞的,他摸索到门口,想要抽出符笔,打开铁门,可是符笔没有了,一同失去的,还有他的飞轮。
喧嚣声阵阵传来,尽管声音模模糊糊,吕书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详。他俨然听见了红衣的叫声,可仔细去听,却又只剩下微弱的声浪。他联想前后,心生恐惧,**浑身的元气,狠狠撞击那道铁门,头破了也不管,骨折了也不顾。
眶啷,窟门终于开了。吕书维冲出地窖,来到地面,强烈的阳光,刺得他两眼流泪,他朝着喧哗处跑去,当先投入眼帘的就是那座高台。http://www.jidubook.com/
髙台上的女子多么熟悉!他还记得她柔软的唇,温暖的身,还记得她的撒娇弄痴,低吟浅笑,过往的一切都那么的鲜活。
当他跑近时,火焰已经腾了起来,他没有笔,也没有轮,除了流血的身子,可说是一无所有。
于是,他冲了上去,他闯入了冲天的火焰,紧紧抱住了台上的女子。
白火烧灼着两人的皮肉,极度的痛苦贯穿了炅魂。狐女张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子,眼里透着惊喜,也有一分释然。“你可真傻。”狐红衣说。
“我不后悔!”吕书维说。
火焰猛地一跳’两个人紧紧相拥,一起化成了灰!林映容在炼妖台跳着叫着,她乞求,她磕头,希望虎探灭掉火焰,可是一切都是枉然,巫史压根儿不为所动。
老妇人跪在地上,揪住胸口,睁大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台上——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两缕青烟,缠绕着飞上天去。
人群死一般寂静,村人们默不作声,各自低头走敢。到后来,虎探也离开了,只剩下林映容一个。她长久地跪在那儿,化为了一具苍凉的雕像。
婴儿的啼哭声响个不停,小家伙蹬腿挥手,哭得十分带劲他己经一天没有进食了,饿得实在厉害极了。
“嗐!”抱他的虎探微微皱眉,冲着同伴说,“你看,这小东西还真闹心。”
“赶快些!”同伴大不耐烦,“巫老大说了,把她处理掉!”
“巫老大干嘛不自己动手?”
“你笨哇,他那样的身份,亲手弄死一个娃娃,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唉,我们都是顶缸的。”
“少废话,快点,我赶着回家。”
“你说怎么办?掐死?还是丢到那湖里?”
“你看着办。”
“为什么又是我?妈的,这小东西盯着我哭,我下不了手哇。你来吧,还是你来!”
“我不干,谁叫你先接手?”
“你……我看,还是丢湖里吧!”
“随便你,记得绑块石头。”
“你抱着,我去找块石头!”
“少来这套!唉,你别塞给我呀”
两个虎探你推我让,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这时有人淡淡地说:“你们都不要,那就给我吧!”
男子将手一招,婴儿冉冉飞起,落进了他的怀里。说也奇怪,小东西的哭声止住了,他瞪着亮晶晶的泪眼,吮着拇指,呆呆地望着青衣男子。
男子苦笑一下,轻声说:“小家伙,我来晚了”
他抬头望去,两个虎探呆如木鸡,一脸惊奇的恐惧。男子点了点头说:“你们去吧,告诉皇师利,我会去琢磨宫拜访他!”
两人脸色苍白,’对视一眼,.双双驾起飞轮,—阵风飞远了。
林映容跪在台前,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她已耗尽了气力,只觉疲惫和困倦。她抽出符笔,对准胸口,笔尖一抖,变得坚硬如铁。
这么活着再无意义,死亡是归宿,更是难得的解脱。她比了一比,刚要扎下,忽听有人说话:“你觉得这样一死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吗?”
林映容抬头望去,一个青衣男子,抱着孩子站在面前。她木呆呆地望着对方,喃喃说:“不死还能怎么样?”
“你认为,这件事对了?还是错了?”
“对了,错了!”思绪茫茫闪过,林映容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我,我不知道!”
“你连对错都不知道,又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失去了儿子!”
“你爱你的儿子?”
“是。”
“所以憎恨狐红衣?”
“是……”
“恨多—些,还是爱多-些?”
“我……我不知道……”
“好吧”我给你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有你的爱,也有你的恨!”
“什么东西”林映容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男子。
男子将怀中的婴儿,交到老妇人的手里:"这是你唯一的孙儿,他流着狐神的血,也有吕氏的血脉。如果你的恨多过你的爱,你就杀了他,如果你的爱多过你的恨’那就把他抚养成人!”
林映容呆呆地望着婴孩,双手不由收紧。孩子哇地哭了出来。刹那间,老妇人的心软了,手也松了,叹气说:“你为什么把他给我?”
“我希望你活着。”男子抬头望天,微微苦笑,“死亡其实容易,活着却要艰难得多。你有许多时间去思考,你的心里,究竟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这个孩子,是我的问题,也是你的答案。”
那人说完转身离开,林映容仿佛突然惊醒。盯着男子的背影,大声说:“你是谁?”
“我叫伏太因。”男子头也不回。走入暮色深处。林映容浑身一颤,完全清醒过来,她望卷怀中的婴儿,婴儿也将她仔细打她,突然小脸一蹙,哇哇地大哭。
哭声落入老妇的耳中,一股久违的温情涌上心头。林映蓉的眼泪夺眶而出,可又忍不住的想笑。她抱着孩子,抖索索的站起身来,流着眼泪,仰天大笑,笑里夹杂婴儿的啼哭,在清冷的湖边久久回荡。
四面的烟尘徐徐散去,景物渐次分明起来,吕品回到了现实,目光扫去,天皓白、山烂石、方非、林映蓉,还有,前面那个红衣女子。
刚才,他做了一个深沉的噩梦,他在梦中游走,无数次将手伸向梦中的人物,可是抓不住,也摸不着,悲欢离合一幕幕上演,可他,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观众,眼睁睁瞧着,缺什么也不能做。
一弹指的功夫,他走过几十年的路,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为什么由来只见父亲的留影,不见母亲的相貌?为什么一说到父母,林映蓉总是神色张皇、支吾其词?为什么他生来就会天狐遁甲?为什么小妖怪对他服服帖帖?他们住的村子,也不再是幻境中的水云村。
村外没有湖泊,只有一条小河,林映蓉带着他远走他乡,只因在那儿,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一只神狐。
脸上并冰凉凉,早已挂满泪水,旧泪还没干透,新的热流又汹涌而出。吕品呆了呆,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红衣女子,温柔的感觉向他全身蔓延,他情难自禁,失声叫道:“妈妈”
怀中人叹了一口气,那是男子的声音。
吕品浑身一震,错步后退,“狐红衣”的形貌悄然改换,化为一个青衣男子。
这只是狐王的变身,真正的红衣女子,早已在炼妖台上化成了灰。
“你是我的舅舅?”吕品呆了呆,喃喃问。
狐青衣点头,吕品冲上去,狠狠的一拳打在他胸口,狐王后退一步,叹道“打得好”
吕品两眼布满血丝,大声喊叫:“你为什么不救我妈”
“我去了”,狐青衣微微苦笑,“我遇上了皇师利,我打不过他。伏太因也去了。他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你”
吕品掉头望去,林映蓉脸色死灰,眼里透着一丝惊恐,轻声说:“品儿……”
“别叫我”吕品恶狠狠的大叫“我不是你的孙子,你是我的大仇人”
话没说完,狐青衣手起手落,打了他一记耳光,吕品扑了上去,拳头雨点似的落向狐王。方非见势不妙,向简真打个招呼,两人紧紧抱住吕品,吕品又哭又叫,又蹦又跳,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忽又缩在两人身上,咿呀咿呀的哭了起来。
“吕品”狐青衣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说对了”吕品把泪一抹,“狐青衣你为什么打我?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狐青衣两眼望天“我以前也恨过她,连带恨上伏太因,他不许我杀掉老太婆,还把你交给她抚养。第八次道者战争,狐族没有参战,伏太因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可后来,我渐渐明白,伏太因是对的,他是个道者,活了不过三十多岁,我是一个狐妖,活了四千多岁,但是比起胸襟,他才是亘古到今的智者,我呢,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蠢材。”
“刚才的前尘烟,一大半是他收来给我的。人生下来,并无正恶邪善,也无爱恨情仇,有了前因,才有后果。林映蓉固然可恨,但也可怜。没错,她害死了红衣,可她也抚养了你,她恨过怨过,可是爱终于战胜了恨,伏太因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她给出了一个了不起的答案。这个答案就是你。”“我?”吕品呆了一下。
“试想一想,我那时―腔怒火,只想给红衣报仇。如果交给我抚养,我—定处心积虑地把你调教成一个复仇者。乖戾、狠毒、自私、傲慢,狐族的缺点,你会应有尽有。接下来,你会杀死你的祖母,杀光水云村,最后不免与白虎人大战一场,将会死伤无数,你也难逃皇师利的毒手。到了最后,你不过是第二个林映容除了仇恨,一无所有,可恨可厌,彻底地失败!”
狐青衣顿了顿,望着吕品,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可是看看现在的你,你能为了友情,克制亲情,又能为了亲情,克制友情,尽管左右为难,可你心中的爱总是胜过了恨。白虎吕品,你不是—个复仇者,你是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为什么?林映容抛弃了仇恨,你是在她的爱中长大的,尽哲有些懒情,有些贪玩,可你的本性从没泯灭。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红衣的影子,也看到了你父亲的风采!”
狐青衣顿了一顿,大声说:“吕品,你永远记住,你是吕书维和狐红衣的儿子,’你要追随自己的本性,听从良知的召唤!”“本性?”吕品回过头去,望着半死不活的祖母,心中百味杂陈。
沉默了一会儿,吕品昂起头来,涩声说:“我要参加考试!”
“品儿!”林映容有气无力,“你不能得罪白王……”吕品不理她,向狐青衣说:“照顾我奶奶!”两人深深一眼,狐青衣从袖里抽出一支符笔,淡黄色的笔管上,有着火红色的笔锋。
“这支狐聿,是你母亲留下的!”狐青衣说,“笔锋的毫毛,就是她的毛发!”
吕品接过笔,紧紧握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子,面向2个室友,大咧咧地说:“方非,死肥猪,你们谁敢偷懒,我可对他不客气!”
“臭懒鬼!”其他两人齐声大叫,“管好你自己吧!”吕品一笑,回头望去。狐青衣扶着林映容,正在那儿低声耳语。老妇人呆呆怔怔,默默点头。这一对宿怨此时此刻,却像是相依为命的友人。"吕品!“天皓白的叹息声传来,“我也许不该多说,你祖母的阳寿要尽了!”
吕品心头一颤,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天道师,你认识我的爸妈?”
天皓白默默点头。
“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这件事,震旦里许多人都知道!”天皓白的脸色一阵黯然。
“就我不知道!”吕品满心不是滋味,他还想追问,天皓白摆了摆手,扬声说:大家各就各位!”考生们闹嚷嚷散开,再次分组停当。
天皓白稍许沉默,微笑起来:“6神关里,大家最关心什么?”
“宝物”众口一词。
“呵!”老道师翻出手来,掌心里悠悠忽忽,长出了一簇雪白的芝草,九片银叶,托着一颗翠绿夺目的明珠。
“夜灵芝!”人群里发出一片惊呼。
方非盯着灵芝,心中不胜惊讶,夜灵芝是灵素馆里的镇馆灵草,震旦里只有两棵。传说手持夜行,可避妖魔,中了恶毒法术,只要魂魄还在,嗅一嗅芝上的明珠,就能活转过来。
“这枚夜灵芝,就是六神关的宝物!”天皓白大声宣布。
学生们纷纷鼓掌,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
老道师一扬手,芝草化为了一道绿光,数百道目光跟随绿光,一直飞进了地峡的入口。“接下来说说考题!”天皓白微微—笑,“这六道考题,是由祖师葫芦出的题,三位监考道师亲手布下的,对于毎个学生,应该都很公平!”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第1关,,波诡石阵!”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呼。
“第二关,木奴阵法!”
低呼声变成了惊叫。
“第三关,云谲天书!”
这一下,场中一片死寂。
“第四关,雷雾重重”
“第五关,虫海翻腾!”
“第六关,龙潭虎穴!”
天皓白顿了顿,目光扫过场上,学生们有的愁眉苦脸,有的若有所思,更有甚者脸色青白,身子簌簌发抖。“接下来是提示!”老道师笑了笑“提示也有6个,大家听好了,提示是——最大与最小,最快与最慢,最老与最新……”天皓白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这儿我要提醒大家,前面5关,不许互相攻击,要不然,我会取消他的考试资格!”
“第六关呢?”司守拙粗声粗气地询问。
天皓白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到了第6关,我也希望你们禀有仁恕之心。”
司守拙咧了咧嘴,眼里闪过一丝狠笑。
“考试时间不限,直到有人找到夜灵芝!在这以前,你们不要勉强自己,万不得已,记得使用这个!”老道师一扬笔,青光闪过,每人的手心出现一个龙飞凤舞的“遁”字,“必要时紧握右拳,叫出‘遁’字,即可脱离考场,返回这里!”
说到这儿,天皓白面露微笑,目光扫过全场:“那么,现在,请君入峡!”ww w . xia oshu otxt.N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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