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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赤炎之瞳》 作者:沧月

第七章 涸辙之鲋(2)

星海云庭的非花阁。
黎明的时候,殷夜来从浅睡中醒来,感觉到耳边有温热均匀的呼吸。睁开眼,便看到了男人线条利落的侧脸,如同岩石一样冷静坚硬,正靠在她的额头上方,贴着帷幕沉睡,连外袍都没有脱下。
他昨夜不知何时回来,没有吵醒她,这样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也没有叫醒他,只是睁着幽黑的眼睛,凝视着他睡去的样子。看得出,他睡得并不踏实,显然也没有梦到什么愉快的事情,双眉微微蹙起,眉心里有一道深深的皱痕,似锁着什么心事,不时地紧抿一下嘴角。
她居然看得有点出神。
这个男人……就是和她生命紧密相关的那个人么?
他们的相识并不愉快。他用契约的方式买断了她的人生,带着她在黑夜里前行,一路走过腥风血雨,见过了惊天动地的变故和秘密。他们有过那么多的共同回忆:有的惊心动魄,有的不堪回首,还有的,却依稀带着一丝暖意。
可在这样一个冬日的清晨,一切却显得那么宁静安详。
宁静到,竟然给人一种可以恒久的错觉。
看了很久,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冷硬的脸颊——然而,在她的手指接触到他皮肤之前,他霍然惊醒了,眼里有一掠而过的警惕和杀意,手指下意识地扣住了刀。
那种眼神,让她的手停在了咫尺。
“醒了?”他看到她的脸,终于明白过来身在何处,低声问。
“嗯。”她微笑着,并没有问他昨夜见驾的结果如何,往床里面挪了一挪,让出一块地来,“怎么不上来睡?就这样坐了一夜?”
“怕吵醒你,”他笑了笑,“很久没见你睡得那么香了。”
“上来休息一会儿吧,”她拍了拍空出来的半边枕头,“天还没亮呢。”
“不了,时间不多。”他摇了摇头,声音很柔和:“你身体好一点么?如果能移动的话,今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出去?”殷夜来有些诧异——这些年来,他们的交往一直很低调。他一年里很少回云荒,每次来也只是在夜里,不到天明便又离开,更是从未提出过要带她“去外面走走”。而且,他不是说了外面可能还有残留的刺客,要让她警惕,不要外出么?
然而,她迟疑了一下,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好,我让春菀去备轿。”他旋即站起身来。
殷夜来满怀心事地看着他,觉得这几日连接发生的事情有些纷繁复杂,似乎一环扣着一环,无端端的令人心里越发不安。她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那……你今天不回西海去了?”
“不回了,”白墨宸淡淡,声色不动,“明天我还要去帝都一趟。”
“……”殷夜来疑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问什么。
——如果明天还要再去伽蓝城,那么就是说昨夜他面见帝君,并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这些年来墨宸和白帝共同进退,昨夜到底是什么事,令墨宸万里仓促赶回、而白帝又不曾同意呢?这,似乎是多年来这一对君臣第一次出现分歧吧?
然而,她并没有问。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告诉过她:做这一行,是不能随便问雇主为什么的。
“今天我会派出所有的精锐侍卫来护送,也预先探过了场地,你不必担心安全问题,”白墨宸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极普通的一件玄色长衣,语声很平静:“戴上珠翳[注1],今天,就让我好好陪你四处走走吧。”
注1:珠翳:云荒东部泽之国一带的风俗。女子年满十六岁后,出门均戴珠翳,遮蔽眼部四周及鼻部。因贫富不同,珠翳材质有很大区别,装饰也繁简迥异。一般材质为绸、纱,配以银链、绢花,也有以金箔银箔打制为叶状,饰以凝碧珠,及其华美。

软轿走了很久,不知道到底到了哪里。
殷夜来走下了轿子。薄薄的珠翳在额头上微微颤动,彷佛一片云一样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苍白娟秀的下颔。她的脚上穿着洁白的丝履,但撩开帘子后,第一步却踏入了一滩污水里——受伤未愈的她行动不如平日敏捷,这一脚来不及收回,便重重地踩了进去。
“小心。”白墨宸从旁搀扶住了她,低声,“这个地方不大干净。”
这里是……她愕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魁元馆”三个字。
那一瞬,她身子不由得微微的颤栗起来。
“进去吧,”白墨宸看着她,眼神却看不到底,“一起吃碗面,如何?”
心跳的如此激烈,殷夜来只觉得全身彷佛忽地失去了力气,就这样被他搀扶着,轻飘飘地跨过了破旧的门槛。
显然已经有人事先来探过场,甄别过了没有可疑人等,这个店里看上去一切正常,却有不下十人混坐在人群里,虽然穿着便装,但一举一动却掩盖不住军人的模样。
如今是清晨时分,这间小店却已经热闹非凡,一群群衣衫破旧的苦力们在店里进进出出,呼噜着吸着面条,一边粗鲁而大声的交谈,吃完面后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把嘴一抹,便扔下了几个铜子走出门去,直奔码头和市场开始干一天的重体力活。
“哈,这家店的面是做的越来越好吃了!今儿一口气吃了三碗还不够。”
“那是,安大娘的手艺谁不知道?这魁元馆虽然不起眼,也算是有招牌的!一个瞎眼女人,守了十几年的寡,独自拉扯大了两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是啊……听说她命不好,嫁了几次都克死了老公,所以后来就干脆守寡了。”
他们在最隐蔽的一角坐下,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默默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只有门后的夺夺声停顿了一下,那个在灶间劈柴的青衣中年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去继续干活儿。手干燥而稳定,每次劈开的柴都如同直尺量出来那样。
殷夜来知道,那是一直在此监视这一家的穆先生,墨宸的心腹。
“哎,说起来,前几日城主送的粽子味道可真不错!——海皇祭居然还记得给咱们挨家挨户的分派粽子,这城主还算有良心,知道自己也是个中州人,比他老子强!”
“呸,一个粽子就让你死心塌地了?那叫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城主他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就该替中州人做点事,而不是帮着空桑人来欺负我们。”
“难道他能废除十二律?别做梦了!有个粽子吃就不错了,这可是空桑人的天下!”
“嗨,空桑人的天下还不是当年我们中州人帮忙打回来的?真是忘恩负义!”
“所以说嘛,当初帮空桑人打天下的慕容家如今是镇国公,可我们这些人哪,还是得做下等的贱民!——这可真叫赏罚分明,不算忘恩负义。”
“好了好了,别说了,说不定这里有朝廷的密探,回头就有你好看!”
“怕什么?反正老子穷得叮当响,这条命不值钱,和他们拼了!”
那些中州贫苦百姓们愤愤不平地在店里发着牢骚,殷夜来看了白墨宸一眼,发现他垂下眼帘看着桌面,脸上有忧心之色。沉默了许久,忽地叹了口气,低声:“民怨沸腾如此,帝都若再不加以疏导,铁打的江山也会一夕崩溃。”
殷夜来默默点了点头。在她见过的所有空桑权贵里,墨宸是难得一见的亲中州人一派,这或许和他出身于乡绅人家,知道一些人世疾苦有关。
“哥哥姐姐,要吃点什么?”沉默里只听那个叫安心的小姑娘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两位面生,不常来这里吧?店里的招牌虾爆鳝面很不错!”
殷夜来透过珠翳看着这一切,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是的……是的,就在自己眼前了。
十年前那个才只有三岁大的丫头,转眼已经成为了一个水灵清秀的姑娘。心儿……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叫出她的名字,彷佛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无法说话。她强迫着自己转开了头,不再看那个小女孩。
是的,已经不能相认了。
“姐姐想吃什么?”她转开了视线,耳边听到小女孩清脆的问话,不由一颤。
“让他点吧。”她压低了声音,指了指白墨宸。白墨宸望了一眼灶台边悬挂的菜单,随口道:“一碗虾爆鳝面——双份料,再加两个荷包蛋,两碟酱:一碟辣的,一碟不辣的。”
“一碗?”小女孩安心好奇地看了看两个人,噢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过来两人的关系,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开,“好啦,我知道了——娘,一碗鸳鸯虾爆鳝面!”
“人小鬼大。”白墨宸看着她的背影,蹙眉喃喃了一句。
然而,灶台旁忙着下面条的盲眼老妇人听到女儿的声音,却是一动不动,枯槁的脸上出现了些微的愕然,竟然连一勺子盐都洒在了外面都没有发现。
“娘?”安心有些奇怪,扯了扯老妇的衣裙,“怎么啦?”
“哦……哦!”安大娘回过神来,掩饰地擦了擦手,“你说什么来着?”
“那两位客官要一碗虾爆鳝面!双份料,两碟酱:一碟辣的,一碟不辣的。”安心伶俐地报着,“娘,要不要我帮你搭一把手?今天的脸色有点不大好噢。”
“不……不用了,”安大娘喃喃地说着,摸索着拿起了挂面,“我自己来。”
“阿康阿康!你还不快点!”安心端了一碗煮好的面给另一座的客人,一路上对着另一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男孩大叫,努着嘴看着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那边的客人已经吃好啦,快去收拾,好多客人在外头等着呢!”
“催死人啦!”虎头虎脑的男孩满脑门子的汗,不耐烦地骂妹妹。
“懒蛋!”小女孩伶牙俐齿,“今天早上起不来,起来了也不好好干活儿!”
“好了好了!别吵了,”安大娘拍了拍小女儿,喃喃地骂,“两个小欠债鬼,整天闹的人不安生——如果你们姐姐回来了,看到这样,还不敲断你们的腿?”
“哼。”安心撅着嘴,“谁都知道姐姐不会回来了……”
“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忽地重重打了一下小女儿,脸色苍白。
安心顿时噤声,不敢再说什么,蹑手蹑脚地从灶台上又端起一碗面,跑过去给客人。两个孩子天真无邪,没有发现老妇人那一瞬忽然黯淡和痛苦的脸。
寒冬的早晨,这家简陋破旧的小店是如此温暖,到处弥漫着氤氲的气息,身份卑下的穷苦人们进进出出,大声喧哗着说着粗俗直白的话,哈哈大笑,讨论着这一天的营生。白墨宸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盲眼的老夫人围着灶台忙碌,眼里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殷夜来,却发现她一直低着头,手指尖在微微地发抖。
“怎么?”他忍不住伸过手,握住了她的手,“怎么那么冰?”
“我……”殷夜来说了一句,然而一开口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白墨宸摇了摇头,“这只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一件事而已。”
“什么?”殷夜来有些诧异。
“是啊……这一天,我想了很久。”空桑元帅坐在破旧的小店里,看着忙碌的人群,唇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想和你来这个店里头碰头地吃同一碗面,一起见见我们的母亲和弟妹,就像所有普通的人一样,好好的坐在一起说说话。”
“……”她微微一震,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奢望么?夜来?”他的语气低沉,凝望着那忙碌而快乐的一家子,“难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之后,不是想要和她在一起、和她成亲,给她名分,然后一起撑起一个家、生儿育女,一直白头到老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就算是叶城的花魁,或者空桑的元帅,难道就会例外么?”
殷夜来珠翳后的眼眸渐渐黯淡,低下了头去。
“我从未敢有这样的奢望。”沉默许久,她声音微弱地喃喃。
“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太难。”冬日的清晨,空桑的元帅凝望着这间破旧的小店,喃喃,“枉我位极人臣,甚至连带着你一起走在日光之下都做不到。”
殷夜来默默咬住了唇角,低着头,没有说话。
“姐姐,吃面!”小女孩跑过来,踮起脚尖,把一口大得出奇的海碗放到油腻腻的桌子上,对着她灿烂地笑,“放了比双份还要多的料噢!你虽然是第一次来,我打赌你也一定爱吃我娘煮的面!”
那一瞬,彷佛心里的某一根弦陡然绷断,她眼里的泪水如珠散落。
“姐姐?”安心不由得诧异,“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殷夜来撑住身体,举起手摇了摇,没有说话,悄悄地侧过脸去向着暗壁。
“没事,小妹妹你去忙吧。”白墨宸道。
“哦。”安心应了一声,听到后面又有客人在催,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然而刚走了一步,又霍地回头,看着白墨宸,“喂,你是个大男人,可不许欺负姐姐!”
“你可真疼姐姐。”白墨宸微微笑了起来,“小妹妹,放心吧。”
安心笑吟吟地跑开了,嘴里哼着歌,无忧无虑。
唯独殷夜来坐在那里,将头慢慢转过来,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泪水一滴一滴地溅落在白色的热气中。海碗粗陋,里头盛着一碗虾爆鳝面,虾仁雪白,鳝段金黄,配着一些香菜碎末,面上还卧着一个荷包蛋,热腾腾的香味扑鼻。
“吃吧。”白墨宸轻叹了一声,拿起一双筷子。
殷夜来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了一根青菜,小口小口地咬着——她吃得很仔细,似乎每一根面、每一粒虾仁都要细细品尝过去。她是吃的如此入神,以至于对面坐着的男人不得不几次抬起手来,替她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掖回耳后。
那是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冬日早晨,在叶城中州贫民云集的八井坊里,瞎眼的老妇人围着灶台在忙碌,空桑元帅和他所爱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伴随着安心和安康两个孩子的欢笑和吵架声,头碰着头地吃着同一碗面——
那是一碗充满了母亲味道的面,足以温暖他们漫长的余生。
没有人知道:这短暂而平凡的一刻,竟是他们这一家人一生中的第一次相聚。

“心儿,”店里人来人往,喧哗非常,然而盲眼的老妇人安大娘却一直侧耳倾听着什么,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叫住了穿梭忙碌的小女儿,指了指角落的方向,“那边……是不是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是呀!”安心回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留意这个。
“扶我过去看看……”安大娘喃喃,将勺子放回了灶台上,摸索着扶住女儿的肩膀,艰难地转身,“快,过去看看……”
“看什么?”安心有些吃惊,然而刚一转身,便诧异地啊了一声:“他们走了!”
“什么?”安大娘的身体猛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怎么账也没结就走了?那两个可不像是吃白食的家伙啊!”安心嘀咕,眼尖的小女孩忽然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枚金灿灿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尖叫起来:“金铢!——娘,他们居然给了一枚金铢!”
整个店里的人都吃惊地转过身,——对生活在八井坊的中州人而言,金铢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看得到的,连安康都忍不住往这边跑过来,安心只是嬉笑着将金铢捏在手心里,躲闪来去的不让哥哥看到。
然而,安大娘却无动于衷,只是空着一双盲眼,伸出手在空气里摸索着,嘴里喃喃:“人呢……人呢?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我觉得坐在这里的,是我的孩子?”
她唠叨着,颤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一物。
那是一封被偷偷压在碗底下的信。
安大娘触电般地一震,枯槁的手在信上摸了又摸,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那个在后面劈柴的人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她身边,主动开口问:“大娘,要我替你读一下这封信么?”
“哦?好,好,”安大娘如遇救星,颤栗着将信塞了过去,“快,替我念念……替我念念!”
劈柴的青衣人接过来,看也没看那封信,便盯着安大娘,一字一句地道:“这是你女儿写给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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