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命符死亡事件

　　10年前，母亲在寓所被杀；

　　10年后，女儿遭遇同样的命运。

　　这难道是一道追命符，跨越10年，依然发挥着它的威力？

　　独居女人

　　2010年5月20日夜。

　　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女队长华笙，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里传来一个叽里咕噜的声音，华笙于朦胧之中怎么也听不懂。一分钟之后，对方换了一个人讲话。好像是香港人讲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吃力，不过终于听明白——电话来自美国洛杉矶警察局，说华笙一个名叫乔俏的朋友，在洛杉矶的寓所被谋杀了。警方在乔俏的电话本中没有找到她父母的电话，在朋友一栏中发现华笙是个警察，就拨通了她的电话。

　　乔俏是华笙一个女同学的表姐，10年前嫁到美国。出国前，乔俏办了一个婚宴，华笙还去吃了喜酒的呢。

　　据说乔俏嫁到美国后并不顺心，不久便和丈夫离了婚，10年来一直独居在一个美国老太的公寓里。乔俏每月靠前夫给的生活费和自己当中文家教的工资度日，过着低调的生活。

　　这样一个女人，为何遭到杀害呢？

　　乔俏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姨妈。姨妈的女儿就是华笙的那个同学，名叫宋月。宋月得到消息后，在华笙的帮助下，办好了一切手续前往洛杉矶，将乔俏的骨灰带回了中国。

　　宋月同时带回了洛杉矶警察局提供的资料——乔俏是在一个夜晚被谋杀的。现场分析结果显示：有人将乔俏的门锁撬开闯入，用绳索勒她的脖子致其窒息，然后将其财物洗劫一空。

　　宋月还带回了一些现场照片——乔俏的脖子上缠着绳索，身体挂在床沿上；狭小的房间里，到处是歹徒洗劫的痕迹，抽屉、柜子被打开了，衣物散乱一地，盘子碎在地上……

　　这是一个独居女人凄凉的最后一刻。

　　看着这些照片，华笙的眼睛一热。照片上那个瘦得皮包骨几乎没有血色的乔俏，是她过去见过的那个漂亮生动的女子么？

　　少女之梦

　　10年前，华笙读大学二年级，那时，宋月睡华笙上铺。同睡一张床，关系自然密切。宋月经常对华笙讲起自己的表姐，说这个表姐长得如何如何漂亮，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乔俏。宋月把表姐的照片给华笙看，果然名不虚传，典型的鸭蛋脸，大大的眼睛，眼珠带点浅蓝，像是被天空着上了一抹蓝水彩。那时，乔俏在20岁的华笙眼里，就是从琼瑶小说里走出来的主人公。

　　宋月说，表姐乔俏虽然28岁了，可还没谈恋爱。她洁身自爱，眼界不俗，一般的男人入不了她的法眼。而且，乔俏的妈妈对女儿管教很严，从小到大，都不准女儿和男生说话，不准她外出聚会，就算是同学、同事的生日会都不行——她就像一个生活在童话城堡里的圣洁公主。

　　在那个睡上下铺的年代，乔俏的名字充实着宋月和华笙少女时代所有的梦想。她们梦想着某天自己也能成为乔俏一样的漂亮女孩，她们无数次地猜想着乔俏将来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王子。

　　不久，宋月那边传来好消息，乔俏要出嫁了。她要嫁给一个在美国留学的博士，博士回国探亲期间对乔俏一见倾心。博士年轻有为，积极进取，也很符合乔俏对郎君的要求，这门亲事迅速敲定。

　　宋月邀请华笙一起参加了乔俏的婚礼。那次经历，华笙记忆犹新。婚宴上，乔俏美丽得像仙女，却一脸愁苦。因为，乔俏的母亲一直在旁落泪，乔俏的泪水也没有停过。婚礼的气氛蒙上了哀伤，乔俏即将远嫁，做母亲的能舍得吗？

　　一晃10年过去，穿着雪白婚纱的乔俏，依然在华笙眼前晃动，却是，人去物非，桃花不再。

　　华笙再次见到乔俏，已是一盒骨灰和一张凄惨的照片。

　　宋月抽泣着说：“听我表姐的房东说，她的日子很清苦，很少上街买东西，总吃简单的快餐食品。洛杉矶的警察还告诉我，歹徒可能是入室抢劫发现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时恼怒才杀了表姐的。警察说，在洛杉矶这样的寓所发生入室抢劫的情况很平常，通常是流动人口作案，对破案带来一定的难度。我回国之前，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

　　除了华笙，没有人理解宋月悲伤里的深沉含义——这是一个偶像的陨落，一个标杆的倒塌，一个少女的美好梦想就此破灭。

　　华笙的心情同样如此，她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宋月继续说：“没想到，我姨妈一家的命运如此悲惨！姨父很早去世，姨妈带着表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表姐找了个好人家，姨妈却死了！”宋月好像想起了什么，提高了嗓门：“你说巧不巧，我姨妈也是被人谋杀的，现在还是个悬案呢。”

　　这个消息，着实让华笙感到意外。

　　10年前的谋杀案

　　华笙在局里的档案室找到了乔俏母亲的资料，资料里夹着乔俏母亲遇害的现场勘查照片。有一张是这样：乔俏的母亲，脖子上勒着绳索，身体挂在床沿。另外几张是乔俏母亲寓所的现场：门锁被撬开，衣物凌乱，抽屉、柜门被打开……

　　这也是一起入室抢劫案，乔俏的母亲当场被害。

　　华笙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这两起谋杀案，为什么如此相似？

　　仔细看谋杀案的时间，华笙不禁定住——

　　20年5月20日，乔俏的母亲在自己的寓所被杀。

　　2010年5月20日，乔俏在美国的寓所被杀。

　　时间相隔了整整10年。

　　华笙感到心中渐渐蒙上一层浓雾，模糊中，仿佛有一只神秘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10年前，这只手把乔俏的母亲送上了不归路；10年后，在乔俏母亲的忌日，这只追魂手再次把乔俏送上了西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居然在10年后，追到美国都不放手？

　　华笙让宋月和乔俏的房东继续保持联系，深入了解一下乔俏在生前曾和什么人有过接触？临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边华笙则着手调查10年的那个案子。乔俏的母亲在被害前，发生过哪些不同寻常的事？

　　去找宋月的母亲前，华笙叫上了老搭档夏洛克。

　　夏洛克最近在自己的心理门诊忙得不亦乐乎。到了暑假，好多学生家长带着孩子来找他做心理咨询，有考得不好要自杀的，有对自己没有信心不敢复读的，有不知道要不要考研究生的……

　　听说了这两起离奇的凶杀案，夏洛克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和华笙在南湖街三岔路口见面了。

　　不远的一个小区里，二人敲开了宋月家的门。宋月和她的父母正在家里等他们。

　　宋月的妈妈，从储藏室里找出了10年前的物品，这是乔俏出国前寄放在这的，是她妈妈的遗物。

　　记忆回到了10年前。

　　乔俏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妈妈，她妈妈是小学教师，乔俏读小学就在妈妈班上。初中，妈妈给乔俏找的是离家最近的学校，班主任是乔俏妈妈的同学。高中，妈妈为了方便乔俏上学，把家搬到了学校附近。乔俏妈妈管教乔俏很严格，她给女儿规定：放学后要在10分钟之内到家，下晚自习妈妈守在学校门口接她。还有一条尤其苛刻：不准和男生说话，不得和男生交朋友。

　　夏洛克听到这些，不由想起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维多利亚当女皇时，英国进入了“清教徒时代”，维多利亚下令，每个女人都必须像淑女一样，穿竖领、拖地长裙，行为举止都要彬彬有礼。

　　乔俏妈妈对待女儿，俨然维多利亚女皇，言出必行，行出必果。

　　那么，乔俏是不是被培养成为一个淑女了呢？

　　的确如此，乔俏成为了所有亲戚赞叹的中心，也成为表亲们学习的榜样。宋月小时候听的最多的一句训斥就是：你怎么就不学学乔俏姐姐？

　　宋月其实是在表姐的阴影下长大的。

　　乔俏和留学博士相亲后定下婚事。原本，乔俏的妈妈非常反对，可是因为对方实在是难得的佳婿，有学历，有钱，又有前途，何况还可以把乔俏带出国，这可是好多人家梦寐以求的啊。宋月的母亲在关键时刻也为乔俏当说客，并且住到乔俏家里跟她妈妈做思想工作。看得出，乔俏很满意自己的婚姻，为了顺利结婚，她不知恳求过妈妈多少回，甚至以绝食相要挟。

　　乔俏的丈夫也保证，一到美国，就把妈妈也接过去。

　　乔俏的妈妈终于点了头。

　　乔俏把自己和妈妈居住多年的老屋装修一新，为妈妈添置了许多新家具，然后才走进结婚的礼堂。

　　一切都安定下来，乔俏的丈夫先回了美国，乔俏在国内办了申请，就等签证下来。就在这时，一个夜晚，乔俏从单位加班回来，竟看见母亲被人勒死在床上。

　　满怀悲愤的乔俏卖掉了老屋，在国内等了半年，谋杀母亲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到，美国那边又催得紧，最后无奈地踏上去往异国之路。

　　也许是性格不合吧，乔俏和留学博士相处了不到一年就离婚了。乔俏的命运急转直下，博士弃她而去，她不得不常年租住在一个小公寓里，过着寡淡的生活。

　　“可怜的乔俏啊，她怎么不回国呢？虽然没有了父母，可还有我们这些亲戚啊。这孩子，也是倔！”宋月的母亲抹着眼泪说。

　　大家一边感叹着乔俏母女的命运，一边打开了10年前乔俏送来的那个包袱。

　　包袱里有一件东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淑女的忍耐

　　那是一个发黄的日记本。

　　是乔俏少女时代的纪念品。

　　一页一页翻过，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在乔俏的日记本里，没有少女对未来的憧憬，没有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有的朦胧情愫，更没有对生活的总结和感悟，在乔俏整个待嫁的年纪里，她的内心充满了对母亲的控诉！

　　我的内心因为充满害怕而颤抖。为什么我如此地怕她？上星期她控诉我对她很冷酷，这使得她又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我很难受，我对她的脾气、她的言语无能为力，我仅仅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非常怕她歇斯底里，她的震怒、眼泪以及责骂。

　　……

　　类似这样的言语，遍布整本日记。

　　在日记里，人们看到了一对母女相处20多年的点点滴滴，母亲一直在苛刻地要求着女儿，女儿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我要逃离，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我们两个都不能存活。如果有一个人能带我走，我可以不计代价。

　　这难道是乔俏远嫁国外的真正理由？

　　与此同时，洛杉矶警察局找到了乔俏的前夫。据调查，乔俏已经很久没和前夫联系了，在乔俏遇害前夕，她的前夫正在东海岸工作，他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夏洛克电话联络到了乔俏的前夫。这个男人很有修养，他说：“乔俏是个好女孩，但她摆脱不了她母亲的阴影。她认为，是我们的结合导致了她母亲的死，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她会一直活在内疚里。所以，我们不得不分手。”

　　“你是怎样看出她内疚的？或者说，她以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内疚？”夏洛克以一种让人能够接受的口吻问道。

　　乔俏的前夫深吸一口气：“我们结婚一年整，没有过一次性生活。乔俏，无法和我做爱。”

　　夏洛克无语。从“维多利亚”教育方式里走出来的淑女，真正做了一个圣洁的贞女。这是乔俏母亲的胜利，却是一个生命的悲哀。乔俏，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最终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老处女。

　　乔俏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吗？原本，她和母亲是连为一体的，谁也不能离开谁，虽然她的身体抛弃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可是她的心灵却依旧牢牢地被母亲的灵魂牵在手里。

　　一个皮包骨头的人，和一个紧紧攥着的拳头很相似。拳头紧紧攥着，是因为手里有东西不能放开；而皮包骨头，却是因为心里有东西不能放开。

　　乔俏的心灵便是如此，她的一生都被母亲操纵在手心里。

　　死亡的真相

　　夏洛克放下电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新的结论——乔俏的母亲，和乔俏的案子，为什么迟迟抓不到入室抢劫的罪犯？有没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有罪犯，这一切都是假象，乔俏的母亲和乔俏，都是自杀！

　　乔俏的母亲，一生以控制自己的女儿为业。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居然想要嫁到国外去，这分明是对她权威的挑战！她不能容忍女儿的背叛，只有一个办法能把女儿永远控制在手心——死，就是对女儿的挽留。她相信，她死了，女儿绝不会心安。

　　自杀，会给自己和女儿的名誉蒙上灰尘。于是，乔俏的妈妈，这个固执的老太太，故意制造了一个入室抢劫的假象，然后把绳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身体往床下一挂，就如愿以偿。

　　在等待破案未果的情况下，乔俏逐渐领悟了母亲的死。

　　她无法和丈夫再在一起，更无法把心交给任何一个男人。她满心都是对母亲的怀念和内疚，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在母亲10周年的忌日，她决心随母亲而去。她用同样的方式选择了死，一方面，是为了纪念母亲；另一方面，是无意识的效仿。

　　乔俏一生都在痛恨母亲，想要逃离母亲的控制，却终究无法逃开。

　　乔俏一生也在重复和模仿母亲的命运：寡居、不和男人接近，甚至是死亡方式。

　　那只神秘的手，操纵着乔俏的母亲，也操纵着乔俏，它住在她们的心房里，蚕食着她们的心灵。

　　（后记）

　　这个案子的结尾是夏洛克做的一个推论，是否正确，尚待时间的考验。

　　但迄今为止，两起谋杀案，一个也没有破。

　　福尔摩斯心理课堂：为什么命运会重复？

　　强迫性重复是精神分析心理学的一个专业术语，它指的是，人有一种强迫自己重复自己或他人命运的心态，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走老路”。例如，母亲嫁给了酒鬼父亲，一生都不能制服酒鬼丈夫。女儿和母亲一样痛恨酒鬼男人，可等到女儿长大以后，最终找的丈夫也是个酒鬼。在女儿的潜意识里，也许是要接过母亲的接力棒，继续管制酒鬼丈夫。

　　类似的情况还有：小时候总是被父母体罚，特别痛恨打孩子的父母，长大了却也成了一个打人的父亲；小时侯被父母抛弃过，长大了就经常抛弃别人……这就是“强迫性重复”的心态和行为。就像小猫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一样，别人看起来是个好笑的游戏，而当事人却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痴迷在自己潜意识划定的圈圈里打转，总是重复地走着一条老路，喜欢老路的熟悉和气味，缺乏探索新路的勇气和胆量。

　　有这种心态的人，通常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才能彻底跳出这个怪圈。

　　一个人会走出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高兴是一生，不高兴也是一生，都是自己决定的命运。“强迫性重复”看起来好像是命运的安排，实际上就是自己潜意识的自我安排，而自己毫无察觉。所以，这些被“强迫”的观念是从家族里来的，有什么样的家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父母遗传的一些观念牢牢地钉在孩子的脑子里，指挥着孩子的行动。如果要改变命运，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些从家族中遗传下来的种种“观念”。

　　观念变了，行动就变了，命运也随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