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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的N次方》 作者:马若水

第9章 化工厂的老板 (6)

  “好啊,你可以试试。”鸭舌帽轻蔑地笑笑,“如果你毫无牵挂,可以鱼死网破的话……不过,你有证据吗?如果你是个十足的好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做过,就像一个没有裂缝的鸡蛋,那怎么可能招惹来苍蝇,你说对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暗算人的方法,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你现在花再多的钱,也不一定有人救得了你了!”

  “你有办法对吗?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够了!”低头沉默许久,王长青才抬起头问。

  “也许吧!”鸭舌帽看着王长青,而后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问,“王先生,你能不能交个底,你到底都做过什么亏心事?”

  “我没有……”

  “哼!说了也未必就有办法,你不说那就肯定没办法了。”这时,鸭舌帽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一脸紧张,“好了,我还有事,你考虑考虑再找我吧,我先行一步了!”

  19

  一天下午下班后,王长青从化工厂开车出来,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

  “长青,你让我帮你查你继父的下落,我查到了。”是洪哥打来的电话。

  “哦,他现在在哪儿住?”

  “有人看见他在平安里附近出现过。”

  “平安里?那里不是就要拆迁了?”

  “这我知道,但有人看见他在楼里活动,就像个流浪汉一样。”洪哥顿了顿,“我只能帮你查到这里了。长青,我多说一句,我也知道他年轻时对你们母子不好,但人都老了,人总得学会宽容,是不是啊,长青?”

  “我懂,这次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王长青转动方向盘驱车来到了一个自己很多年都没有回去的地方,那是一片旧楼区。

  走进一幢七层高的老楼,里面的房间都空了,他顺着楼梯一直登上七楼。楼道内不只是昏暗,而且太过狭小了,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经常在这里活动的王长青还是个瘦小的孩子。

  七楼的门没锁,王长青抬手按在门把手上,他咬了咬牙,推开那扇门,走进了屋子里。

  屋里挺暗的,这是因为此时的太阳被云层遮蔽了。王长青四处一望,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他本能地朝后退,当后背贴在门板上时,他又被吓得惊呼一声。

  其实,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只是靠墙的角落铺着一床脏兮兮的棉被,棉被旁灰绿色的墙皮上有很多用蜡笔画的卡通图案,那些图案看似平常,可看在王长青眼里,却是恐怖至极。

  王长青惊慌失措地跑下楼,他真的是被吓坏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面的皇帝,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他终于意识到鸭舌帽话中的重要性,因为他觉得想要暗算他的人,已经彻底清楚了他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王长青跌跌撞撞跑下楼坐进车里,他心中惶恐到了极点,急需找个人帮助他。他拿出手机拨打鸭舌帽的电话,可没人接听。

  就在王长青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的时候,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个弓着背走得很慢的黑衣老男人,那人手里提着一些吃的,行走的方向正是不远处的废楼区。王长青瞪大眼睛跟随着老男人的背影,直到背影颤巍巍地消失在了自己刚出来的那幢楼里。

  王长青的心跳加速,如果不是在这里看到那个人,王长青绝对想不到当年那个魁梧的男人会被岁月摧残到了如此地步。

  坐在车里沉思片刻,王长青一把推开车门跳下车,再一次进入那座废楼,爬上七楼,站在门前。

  门依旧没有锁,王长青推门走进去,这一次,他嗅出屋里多了活人的气息。就在靠墙的破棉被上,正坐着一个脏兮兮的邋遢男人。男人面对着墙,正用手里的蜡笔在墙壁上画着一只变了形的长颈鹿。

  王长青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男人画得很专注,他用红色蜡笔勾勒出了长颈鹿的轮廓,又用黄色蜡笔涂遍鹿的身体,直到这样做完了,他才缓慢地转过脑袋。

  男人脸上满是油泥,但王长青早就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继父。男人似乎同样认出了长大后的王长青,他全身一紧,手里的蜡笔都捏断了。

  两个人只对视了几秒钟,王长青就别开眼睛看向窗外。

  “你是……”继父摇着脑袋,能看出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你为什么要画这些画?”王长青说完,咬了咬嘴唇。

  “小冉,小冉爱画画,小冉是好孩子……她……她……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啊,也对不起你……”

  “别再说了。小冉现在怎么样了,她不管你了吗?”

  “小冉,小冉爱画画,小时候,画画在班上得过第一名……”继父仍旧自言自语,他那张脸似哭似笑。

  王长青想起了洪哥嘱咐他的那句话:人总得学会宽容。于是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十张百元钞票,走上前,把钱放在了棉被上,转过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时他又说:“我不知道你是装疯还是……如果你需要钱,就直接来找我。”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一路走下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窄小的土路上有盏路灯斜斜地插在地上,灯泡虽然亮着,可那种亮光根本照不出几米远。

  王长青坐进车里,他与继父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可今天的见面没令他感到一丝释然,因为以继父目前的生活状况,根本不像那个暗中算计自己的人。

  就在这时,王长青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从废楼的某个黑暗角落里走出一个瘦瘦的身影,那人明显是个男人,他双臂垂在两侧,头却一直侧着,一边走一边看向废楼的窗口。

  那人停下来,刚巧站在那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下,路灯歪歪斜斜的,灯光不亮却很苍白。

  这个人突兀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令王长青十分怀疑,他轻轻推开车门悄无声息地溜到对面的矮墙底下,慢慢地把头从墙头上探出来,矮墙遮挡了一部分光线,那个人应该不会发现他藏在墙后面。

  距离近了,借着惨淡的光线,王长青定睛细看,只见此人上身穿灰色夹克,下身是破了洞的牛仔裤。下一秒王长青就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好动作及时,他没有发出惊恐的怪叫声,因为,那人的身形似曾相识,虽然距离远,但王长青还是认出他正是在自家小区里遇到的那名奇怪的保安!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其实,王长青早就把那个古怪的保安看作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坏人了。不知道那保安为什么会来到平安里?天啊!王长青脑中一闪,随即想到:保安会不会暗中与继父相勾结,或者是继父装疯卖傻故意掩人耳目?可是既然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还鬼鬼祟祟不直接见面呢?难道这个冒牌保安才是幕后黑手?

  王长青越想头脑越混乱,越想越害怕,后背紧紧贴在矮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想回到车里,又怕被冒牌保安发现,他心里着急,但那保安却仍站在路灯底下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当王长青再次探出头时,保安终于迈开脚步动起来,但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绕到了废楼后面。

  终于有了空当,王长青用最快的速度跑上车,脚踩油门离开废楼区,直到车子行驶在大路上时,他才放松了一些。气息平缓了之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洪哥的手机号码。

  “洪哥,是我。”王长青顿了顿,“可不可以给我弄到一把枪?”

  “你想干什么?”洪哥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我混了这么久,比你清楚,杀人不是万能的,争凶斗狠更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你还有家有孩子……”

  “我懂。”

  “我把你当成兄弟才这么说,有什么问题最好摆在明面上办,背地里下黑手往往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洪哥,我跟你说实话,我做过一些事情,不算罪大恶极,但也摆不到明面上。我觉得暗处的人这一次是玩儿真的,我心里藏着的那点儿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真的除了这个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洪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要一把小手枪,只为了防身。要是麻烦,你就当我没说。”

  “好,你的话我记心里了。”

  结束通话,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但你不信任我。事在人为,如果你想说了,明天下午两点,老地方见。

  短信是鸭舌帽发的。

  20

  还是在那家粥店。

  “这个你先收下。”王长青把一个帆布挎包推给鸭舌帽。鸭舌帽打开挎包,看见了几沓崭新的人民币。

  “王先生,你这是想收买我?”

  “这只是定金。”王长青坐在椅子上,“我先得把话挑明了,定金不是全款,事情摆平之后我还会给你一大部分,因为你还不能保证能帮得了我,但我希望你能尽力而为。”

  “你给我这个钱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用意,你想用钱堵住我的嘴,我拿了钱必然会守口如瓶,这样,你才放心把心里藏着的秘密告诉我,是不是?”

  “是的。”

  “王先生,从你的表情上看,你好像得到了一些线索?”

  王长青简略地把昨天去平安里遇到继父,并且发现了奇怪保安在暗中尾随的事情告诉了鸭舌帽。鸭舌帽微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听着,眼珠在眼皮底下滚动着,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那个冒牌的保安仅仅在小区里出现过一次,昨天我去物业询问,物业说最近一段时间保安人员没有变动,而且并不认识我形容的那么一个人,这说明我见到的保安确实是溜进小区后故意化装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鸭舌帽问。

  “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那个暗算我的人找出来?”

  “你想让我从你的继父入手,查出冒牌保安的身份,并且与之沟通,寻得一个可以妥善平息此事的方法,对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事成之后,我给你三十万元怎么样?”

  “可我还不知道,你与你继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致你们的恩怨如此之深。”

  “那只是一场意外,真的!在我十岁那年,发生了一次意外,也许应该说是我促成的。”王长青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家里的灯泡爆炸了,玻璃碎片刺伤了我妹妹的眼睛,从那以后,继父就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从那天起我一直没再见过他们,直到昨天在平安里……”

  “你那被刺伤眼睛的妹妹如今怎么样了?”鸭舌帽问。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王长青的手紧紧钳住桌沿。

  “不管你做这件事出于何种目的,但结果是可悲的。”鸭舌帽语气也变得苍凉起来,“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是要还的,我想你活了一把年纪,应该比我还明白,对吗?”

  “我明白,我会还的,但不知怎么偿还……”

  “对了,随便问一句,”鸭舌帽突然打断他,“除了这些,你这四十八年的人生里还做过什么缺德事?”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王长青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好了,收了你的钱就得替你办事,你等我的消息,不要催我,也别给我打电话。最后送你六个字:慎独、勿贪、去恶。”鸭舌帽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21

  “老情人”咖啡屋是一家以枯树和嫩绿青藤为主题营造出一种怀旧氛围的咖啡店。

  柔和的灯光明暗有别地照在室内各个角落,清雅、幽静之中散发着一缕淡淡的伤感。有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地方摆着七八十年代的小物品,比如不倒翁、存钱罐或者饼干盒。

  若有若无的音乐从人们感觉不到的方位淌出,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让人恍若置身于豆蔻年华的追忆中,舒缓着闯荡红尘的疲惫与无奈。

  咖啡屋客人不多,王长青找了一处旁边布满树藤的空位子坐下,要了一杯浓咖啡。褐色石板的茶桌上摆着一只古朴的陶艺花瓶,里面插着一枝鲜红的玫瑰。

  虽然王长青的外表是沉静的,但过于沉静的外表恰恰诠释着他内心的沉重,他被一种溃败的情绪笼罩着。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点燃一支香烟,其实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他之所以会戒烟,是因为一个叫甄水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约他的人是甄水,已经焦头烂额的王长青也不会在这种时间来咖啡店幽会。他静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杯子闻一闻咖啡的浓香,手里的香烟也偶尔抽上一口,更多的时候是香烟在他手里慢慢燃烧着。

  “你还是又吸烟了。”甄水悄无声息地坐到他对面。

  “你……”王长青神经质地抬起头,他不敢相信,坐在自己对面的还是那个妩媚动人的甄水吗?她的变化太大了,头发乱蓬蓬,脸颊陷下去,颧骨突出来,嘴唇表面起了一层干裂的褶皱。如果不是她主动说话,他也许根本认不出她。

  “甄水,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瘦了这么多……”

  “是吗,人总会变的。”

  甄水抬手捂住嘴巴,开始还是轻微地咳嗽,但越咳越凶,她以前就怕烟味,所以王长青才会狠心把烟戒了。

  “我,我今天有点儿累,就吸了一根。”王长青麻利地把小半截香烟掐灭,“你有没有看医生?”

  “看了,医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病症。”

  “哦,钱够用吗?”见甄水低下头,为了掩饰尴尬,王长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要离开晨州了。”甄水忍住咳嗽说。

  “离开晨州?你要去哪里?”

  甄水低下头,好半天也没说话。王长青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慢慢地推向自己。王长青接过她递过来的钥匙,怔怔地看了半天,一时理解不了这是什么用意。

  “在晨州,每天过得都是一个样。”甄水开始伤感,长长的眼睫毛频繁地抖动起来,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即使每天坐在优雅的餐厅吃着美味的甜点,我也感觉不到一丝甜,只有苦中带涩。我早就厌恶了这种味道,这就是我要离开这里的原因。”

  “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

  甄水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甄水了。如梦花园那房子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动,因为那都是用你的钱买的,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我走了。”

  甄水就这么走了,王长青呆呆地坐在那里,脑中闪过对甄水之前的记忆——微卷的长发如波浪般簇拥着洁白得如同凝脂般的瓜子脸,尤其是那双弯弯细眉下的大眼睛,更是摄人心魄,令人不敢直视。

  刚刚甄水转身的一刹那,王长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去阻拦她,或许他潜意识里就不想那么做,因为实际上,他喜欢的只是甄水漂亮的外表而不是她的心。

  天黑时,王长青驱车来到夜总会。

  洪哥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着又开启了另一扇保险柜的门。他小心地从黑暗之中掏出一把黑色的小手枪,又从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崭新的档案袋,把手枪装进去,慢慢地放到茶几上,朝王长青的方向一推,说:“这是把改装枪,里面有七发子弹。不管你有没有那种念头,至少可以防身。”

  当王长青的手按在档案袋上时,那硬硬的金属质感让他全身一寒,他拿出手枪看了看,又放回纸袋里,死死地抓着纸袋站起来,“枪我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洪哥送王长青出了办公室,一直送到夜总会门口,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两人在蒙蒙细雨中道别。

  22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对平静,值得提及的只有两件事情:其一,王长青被警方带到停尸间确认了继父的尸体;其二,王珂被影视公司无情地扫地出门,原因是王珂表情做作毫无表演天赋,没几天,片子也因演员缺失而被迫停拍。

  平静毕竟只是相对的,空气里飘散着欲擒故纵的味道,似乎最终的审判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在这一天,王长青正在酒吧里应酬,手机的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王长青本以为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平息了,可是手机上显示的正是鸭舌帽的号码。

  “喂?”王长青胆战心惊地按下通话键。

  “王先生,你在做什么?”鸭舌帽语气很古怪,似乎听见了电话这头有年轻女人的笑声。

  “我,我什么也没做。”

  “他,今晚想见你。”鸭舌帽接下来的这一句话,让王长青更加心悸。

  “谁?谁要见我?”王长青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

  “今夜十二点,平安里一号七楼,我没必要多解释,那里你比我更熟悉,他就在楼里等你,去不去由你!”

  对方安静了,可王长青还是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果然,鸭舌帽又冒出一句话,语气异常冷漠,“王先生,你真是死不足惜,都已然四面楚歌了,你还有心情跟女人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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