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老的,也不能进工厂打工了,没有了土地,能靠什么过活。现在房子没了,连住都是个问题。遇上这种事,古时候还能等皇上微服私访去告状,现在,想去北京反映个情况,还没上火车就被人给拦下来了。我们这帮泥腿子谁也不认识,记者啊,你一定要把这事帮我们汇报给领导,我们真的没签合同,他们就像土匪一样闯进村子把我们的房子给扒了。”老大爷说得眼泪汪汪。
“来来来,你抽支烟,我们也没啥好东西送你,对不起了。”另一位老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纸烟,掏出一支来一定要陆钟抽上。陆钟恭敬地两只手接下,老大爷又立刻帮他点上,生怕怠慢。
“您说的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不过这搞开发区不是政府操作的吗?怎么能让开发商插手,这是违规的吧。”陆钟狠狠地吸了口老人给的烟,有些糙,糙得他心里闹哄哄的,仿佛憋着股劲儿。
“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吧。别说这是违规操作了,开发区旁边还要建别墅区呢,还是什么高尔夫别墅区,好像还要开个高尔夫球场。反正他们是要搞大名堂,听人说,这开发商上头有人,一般人动不了。”
“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更有兴趣了。您把开发商的名字和公司告诉我,您等着,我一定帮您查他个水落石出。”陆钟掏出纸笔,很认真地记下了村名,以及开发商的名字,“大家别急,一会儿路通了,我会去南京给大家买些帐篷回来,委屈大家在帐篷里住些日子,我会尽快帮你们查清楚问题,争取到应有的赔偿。”
“大记者,咱非亲非故,你这样帮咱,真是……太谢谢了,没啥谢你,我给你跪下……”老大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老泪纵横,双膝一曲,竟然真的就要下跪。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这可要折煞我了。”陆钟忙不迭地搀扶起老人,正好瞥见外面弟兄们上完厕所出来了,忙喊道:“快来,帮我把老人家搀起来。”
这么一嚷,守在外面的那些村民也听见了,不明就里的人们以为老大爷碰上了什么事,一拥而入把陆钟围了起来。单子凯何小宝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村民们要动手,一下子气氛有些紧张,直到两位大爷解释清楚,两拨人才握手言和。村民们听说陆钟要送帐篷给大家住,全乐了,直夸陆钟是大好人。
单子凯却不知道陆钟到底要做什么,出了小超市,那帮村民还在后面指指点点地,满怀希望地看着陆钟,单子凯忙把陆钟拉到一边,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我刚帮大家揽到笔买卖。”陆钟笑嘻嘻地,回头冲村民们挥了挥手。
“为什么?”单子凯不解地看了看那些不起眼的村民,疑惑不解。
“反正要去南京办事,顺路。”陆钟玩笑般回答。
“老大,我是认真的。”单子凯转到他面前,严肃地问:“你说,到底为什么。”
“如果师父还在,他也会这么做。”陆钟一把拉开商务车的车门,老韩的遗像正在里头微笑地看着他。
不久,拖车带走了事故车,路通了,陆钟带着对村民们的许诺,离开了这个地方。跟在他们车后头的,还有村里唯一的一辆农用汽车,晚上会把帐篷捎回来。
C
来南京的路上,陆钟已经把村民们的遭遇告诉了大家,大家都同意帮这个忙,到南京时已经快九点了,帮村民们采购帐篷,晚饭不得不又推迟了一个小时。跑了好几家户外用品商店,凑齐二十顶帐篷,配上防潮垫和照明灯,足够村里的人们凑合着住一阵子的。
那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大记者”和他的朋友们真的买下了这么多帐篷,千恩万谢,连夜开车赶回去。帐篷是被带走了,留下来的,是村民们的希望。
夜里十点多,这顿晚得不能再晚的晚饭上终于可以开吃,不过时间太晚,经营正宗金陵菜的大店早已打烊,他们只能去宵夜店对付一顿了。虽然大家早就饿坏了,可没人抱怨。反倒是陆钟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擅自做主,就揽下这么大的买卖,总觉得唐突,点菜的时候就多点了些,芦蒿炒豆腐干、茭儿菜鲜笋汤、盐水虾、板鸭、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烧卖、鹅油酥、每一样都是金陵口味。
这还是老韩去世后,大家第一次认真吃饭,第一杯酒大家都没喝,撒在了地上。气氛有些凝重,每个人都怀念师父在世时吃饭的热闹劲儿,老韩一生云游,对美食颇有研究,跟他在一起吃饭,不但能吃饱吃好,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增长见识。司徒颖默默地叹了口气,少了干爹他老人家,这饭,怎么吃都不香。
“这南京是六朝古都,孙中山说过,南京这内陆城市,有高山有深水有平原,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不少皇帝都定都于此。有皇帝老儿的地方,肯定就有好吃的,这南京菜,又叫金陵菜,重火候讲刀工,特别出名是就是做烧烤和鸭子。有着名的“八大叉”:叉烤鸭、叉烤鱼、叉烤乳猪、叉烤鸡、叉烤火腿、叉烤山鸡、叉烤酥方、叉烤鹿脯。满汉全席里,叉烤鸭和叉烤乳猪是列为不可少的两大件,号称“双叉双烤”。”陆钟忽然打破了沉默,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大家这一大番话给惊呆了,那口吻,那神色,还有那口若悬河时微微得意的表情,跟老韩如出一辙。
“老大,你被师父上身了?”梁融惊讶地看着陆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上你的头,乱说话,小心师父晚上找你聊天。”陆钟做样子拍了拍梁融的后脑勺。
“师父找我也不怕,他老人家最疼我了。”梁融嘿嘿一笑。
“要不是师父上身,你也没来过南京,怎么对这些吃的那么熟。”单子凯替梁融说话了。
陆钟得意一笑,亮出手里的手机,原来他正用手机上网,屏幕上是百度出的南京美食介绍。气氛缓和了不少,大家的谈话渐渐多了起来,扯东扯西地聊了一会儿,最后大家都放下筷子时,陆钟布置了未来几天任务。
梁融负责把那三千万善款,分作几批转给那位曾经跟踪报道过芬姐的女记者,要求她在网上公布基金会的状况,和善款的运用。单子凯带新人何小宝,去调查那个开发商,司徒颖和曾洁比较方便行动,调查开发商背后的势力,陆钟自己,负责找到师父遗物所藏地。
这一夜,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酒店,临睡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老韩。这是师父去世后,大家第一次正式上路,就像一群失去头狼的小狼,从今往后全靠自己闯荡了。虽然为了料理后事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合眼,陆钟躺在床上还是难以入眠。师父临终前的交代,言犹在耳,卸下了心头那副重担,他不必再为重振门派而担心,可将来究竟该怎么走,要怎样才对得起这帮信任他的兄弟,他暂时还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大方向不能变,门规也必须要遵守。
让单子凯带何小宝,让司徒颖带曾洁,其实是陆钟特意的安排。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他需要新人们尽快融入这个团队,并习惯并接受大家的做事办法。
几天后,凭着大家卓越的工作能力,调查有了结果。
开发商吴仁义,经营房地产,致富的道路和一位官员的升迁息息相关。单子凯他们从当年跟过吴仁义的建筑工人们说,十年前他还是个小包工头,只能通过层层转包的方式做点小工程,赚点小钱。后来他巴结上了当时的一位很小很小的科长,在那位科长的帮助下,第一次得到了独自承包工程的机会。那笔买卖让吴仁义赚到了第一桶金,他对那位科长很是孝敬,那位科长后来平步青云,接连几次提拔,很快就到了更有实权的部门。吴仁义跟这位领导的关系也随着一次次的权钱交易而愈发牢靠,把公司挂靠到政府名下,生意也越做越大。吴仁义可不是什么好人,为富不仁,虽然赚了大钱,却经常拖欠工人们的工钱,不到万不得已通常都不结账,宁可放在银行自己赚利息。另外不仅仅是那个村的村民,同样的强拆事件已经发生过两三次了,只不过每次都被他用钱摆平。这一次,他也以为不会有事。
跟吴仁义一丘之貉的官员,叫齐达伦,当了几年普通科员,没有背景升迁艰难。当年系统内闹出一桩丑闻,某领导跟一貌美女下属有暧昧,结果被大老婆捉奸在床,闹得很凶。小科长咬咬牙娶了那位比自己还高两级的女同事,主动戴绿帽,换来了平步青云。绿帽没有白戴,那位领导退位前,把齐达伦安排到了最有实权的岗位。凭着积累多年的关系网,他不打算再往上升,捞钱才是正经,跟他合作过的商人都知道这家伙胃口大,而且很会装,人前抽软中华,没有外人就只抽一百五一包的九五至尊。
介绍完二人的基本情况,已经可以断定这两混蛋都不是东西,是可以下手的对象。
陆钟拿过吴仁义和齐达伦的资料细细看起来,陆钟很快发现在吴仁义名下的好几处私宅中,赫然有一处位于老街大板巷的民国时期老建筑,那门牌号码吸引了陆钟的注意:“这可巧了,就算咱们没碰上这一档子事,也注定要找他们的麻烦。你们看,原来师父赢到手的那处老宅被吴仁义买下了。”
那栋老宅陆钟去看过,和北京的一些老宅一样,门不大,里边却不小。二十四小时有人,三四个保姆,一个厨子,还养了狗,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进去。就算进去一次,也不能保证一定顺利取到东西,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惹来麻烦。
“一定是干爹冥冥中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司徒颖拿过那份资料一看,有些感慨。
“既然是师父让咱们干这一笔,那咱们就要干得漂亮。说说,这两个家伙有什么弱点。”陆钟来了精神,狠有点要大干一场告慰师父的劲头。
“我们跟了这几天,发现齐达伦很好色,大概是绿帽子带得太久,他跟老婆关系并不好,在外面很放得开。”单子凯这几天盯得很紧,用观鸟仪监听,齐达伦不睡,他和何小宝也不能睡。
“吴仁义这几年赚海了,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反正他盖起来的房子都卖得贵,联合几个同行一起捂盘,把房价抬到了一万多一平米。现在他还到处囤地,钱和地他都不少了,对女人兴趣不是很大,对名声却格外注意,很少有不良新闻传出。”司徒颖这边也很有收获,花的力气不比单子凯他们少。
“他好像很想进政协,另外对自己的小学毕业学历很在意,最恨人家说他没文化,在两年买了个国外野鸡大学的文凭撑门面。”曾洁很细心地补充道。
“一个爱女人,一个爱名气,这两点够是够了,不过我总觉得还少点什么,两个不缺钱又关系铁的老男人,不是很够发挥,大家再多想想。”陆钟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进入了思考状态。
房间里静悄悄,大家都在回忆着这几天看到的一切,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对了,吴仁义和齐达伦都有儿子,现在都在南京上大学,这两家的大人关系好,这两个小子却不行,前不久还为了追女生闹翻了。”
“这你都查到了?”单子凯惊讶地看着何小宝,这些天他们都在一起,这小子好像也没单独行动。
“您休息的时候,我加了点班。”何小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富二代和官二代可没他们老子那么低调,穿名牌开名车,在学校里一打听就知道了。官二代觉得富二代全家都是仗着自己老爸才赚的钱,富二代觉得官二代太牛逼,横竖不顺眼。要不是因为他们老子的关系,差点都打起来了。”
“好,加上官二代和富二代,这事就妥了!”陆钟满意地拍拍何小宝的肩,一个完美的计划在脑海中迅速形成,不过他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这个计划,在脑海中对每一步进行推演,直到万无一失。这需要时间,他宣布放假,让大家好好休息两天,等到他最后把计划定下来,再统一行动。
大家收拾东西,回了各自的房间,只剩下何小宝一个人不肯走。陆钟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想帮陆钟打打下手,学点东西。
“小何,我在加入这支队伍后,师父第一次教我的就是看人。这看人也跟看病一样,讲究望闻问切。望就是观察此人的容貌,相由心生,干咱们这行的得第一眼就能看出个四五六来,是良是歹,是大奸大恶还是肚子里面使坏,适合来文的还是来武的,都得有个大概。闻,就是凭着直觉,找出他们感兴趣的事和最讨厌最害怕的事。这问,不仅是要问对方周围的人,也要通过跟他的直接交谈,更进一步地了解此人,不断完善对此人的正确了解。最后这个切,就是给这人号脉,找出最适合他的方式,对他下手。你凯子哥,梁哥,还有司徒姐,他们比我入门早得多,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以后你多跟他们学学。”陆钟很喜欢何小宝的好学,在他身上真的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是!六哥,你懂的真多,我一定跟你好好学。”何小宝的敬佩地看着偶像,顽皮地冲陆钟作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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