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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之东瀛杀机》 作者:弦上月色

第五章 海底天机

第五章
海底天机

一个人影缓缓地爬进了洞里,伸长手臂拉着苏雨用力拽着。苏雨也拼命使劲,折腾了一会儿,苏雨终于被那人拽出了风洞,一下子滚落在古堡的大厅中。犹如重生了一次,他的眼睛骤然离开黑暗的环境,竭力眨着,望向那个救自己出洞的人。

房间的门,突然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条缝隙,凌子那丑陋骇人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小心翼翼地端进来一张摆满菜饭的矮桌,恭敬地说:“各位客人,午饭已经备好,父亲让我给你们送来。”

谢婉仪和甘宝莹忙过去接过矮桌在榻榻米上放好。

苏雨也走过去,微微欠身道:“那么非常感谢您了!”

凌子深深垂下头,低低地说:“我父亲临时有事出去了,他让我转告各位,今晚就会有一条渔船归来,他们会把捉住的海豚放在落日海湾中,进行一次猎杀表演,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一些外国游客也会赶过来观看。如果你们想有最佳的观赏角度,就请在天黑之后,登上不归崖,那里看得非常清楚。因为你们不认识路,他让我给各位客人带路。”

苏雨略一思索,还礼道:“好的,非常感谢凌子小姐!我们真的很想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凌子答应着正要转身离去,苏雨又唤住她问道:“凌子小姐,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客厅里供奉的是不是海神娘娘?她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神呢?

凌子抬起头,望了望屋角的神龛,又马上垂下眼帘,似乎在害怕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地答道:“这就是海神娘娘,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她。听老辈人说,她是古代的一位公主,后来因为敌人攻进了她居住的城池,她被迫带着幼子逃走,一直逃到大海边,也就是我们舍丸町这儿。敌人的追兵也跟到了这儿,她不肯受辱被俘,就从不归崖上纵身跳下。她的这种气节令追到她的敌军首领都很佩服,于是下令厚葬她,赦免了所有跟随公主逃到这儿来的随从们,并准许他们在落日海湾里安家居住,以守护公主的陵墓。从那以后,这儿就改名叫舍丸町的,据说是为了纪念公主和她的丈夫。”

“也就是说,舍丸町的村民们实际上是这位落难公主的随从和宫女们的后裔。”苏雨缓缓地说。

凌子点了点头,小声说:“是的,大家都说公主死后变成了海神娘娘,保佑着我们这个村子,所以家家户户都要供奉她的神像!”

“那么,为什么我们坐的那艘渔船上的渔民说,这位海神娘娘只保佑你们舍丸町的渔民,其他的渔民如果经过不归崖出海就会遇到海难呢?”

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这是海神娘娘庙里的那个老和尚性德说的。原本,这一带所有的渔村都从这里出海打鱼,也没什么事。两年前,东京的黑泽先生来到我们村,捐资重建了那个快要倒塌的海神娘娘庙。庙修得很漂亮,还请来了一位性德大师来当庙祝,大家也就开始纷纷到庙里上香。有一天,性德大师突然说,海神娘娘托梦给他,说不愿意她的孩子老是被外人打扰,所以,只有我们舍丸町的渔船可以绕过不归崖出海去,其他渔村的船都必须走别的路出海,不然就会遇上海难。起初大家都不相信,还是照旧走不归崖,可是诅咒真的灵验了,好几只渔船都出了事,船上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这样大家才不敢不信,除了咱们村的渔船,再也没有人敢从那儿走了。”

欧阳硕在旁插嘴道:“海神娘娘庙?在哪儿呢?我们刚才走进村子怎么没看见。”

凌子微微鞠躬道:“在不归崖上!每当有渔船要出海前或者归来后都要去那儿祭拜海神娘娘的。晚上我领你们上不归崖观看捕杀海豚的时候,会经过那个庙的。”

欧阳硕还想再问,苏雨朝他使了个眼色,鞠躬道:“谢谢您了,凌子小姐,吃完午饭,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候请凌子小姐来叫我们。”

凌子退出房间后,欧阳硕和苏雨同时会心一笑,异口同声地说:“海神娘娘庙!”

正在摆放碗碟的甘宝莹诧异地问:“海神娘娘庙有什么古怪吗?”

欧阳硕走过去,点点她的额头:“当然,两年前那个老和尚说了海神娘娘的诅咒,结果就灵验了,难不成世上真的有这位古代公主的鬼魂?肯定不是,肯定是人搞的鬼!出海的渔船一定是遭了天堂之翼的毒手了。那个黑泽为什么偏偏出资重修海神娘娘庙?也就是为了借海神娘娘来恐吓渔民们。这更说明了苏雨的判断没错,那个神秘的罗刹岛就在落日海湾附近的海域里。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海神娘娘庙就是‘天堂之翼’设在这里的联络点。”

甘宝莹兴奋地喊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海神娘娘庙,把老和尚抓起来审一下不就清楚罗刹岛在哪儿了。”

谢婉仪摇摇头:“当然不行,没有任何证据日本警方都无法抓人,何况我们?不然就不需要我们几个先来暗暗查访了,松下警视长直接带人来一一审问舍丸町的村民就行了。我们现在要沉住气,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苏雨微微一笑:“说得对,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抓紧休息!晚上我们就借观看表演的机会,探一探这个海神娘娘庙!不管是真神还是假鬼,我们都要揭开她的面纱,看个究竟!”

夕阳缓缓地沉入遥远的海天之际,席卷而来的夜色令大海平添了几分诡异。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狭长的落日海湾宛如一颗泪珠闪着清冷的微光。

远远望去,突兀的不归崖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盘踞在落日海湾的尽头,令每一个路过此地的人都心生敬畏,就如同它那不祥的名字一样,不知有多少渔民离开这里出海后便再无归期。

今夜,数十支火把隐隐闪现在不归崖上。兴致勃勃赶来观看表演的人们沿着崖壁间凿出的崎岖山道,小心翼翼地往崖顶攀去。这种在日本其他地方几近绝迹的充满原始色彩的杀戮表演吸引了很多好奇的外国游客,他们甚至专程从东京等大城市远道跑来,只为一睹为快!

苏雨、欧阳硕、谢婉仪、甘宝莹此时也夹杂在这个向上攀登的队伍里,他们紧紧跟在手举火把的丰秀凌子身后,边走边用汉语细声交谈着。

“欧阳,这些日本人真怪,那么可爱的海豚偏偏要猎杀?”

“这是一种古老的宗教仪式,据说这样是为了祭祀海神,保佑渔民们出海平安。虽然日本政府不赞同,但是民间的风俗也不好运用强硬的手段来干涉。”

“那为什么这些人非要爬到崖顶来看猎杀的场面呢?”

“小姐,你可爱的小脑袋瓜要多动动,不归崖是整个落日海湾的最高点,一会儿渔民们要把海豚赶进落日海湾里进行猎杀。站在崖顶视线最好,看得最清楚。”

“就你聪明,我也知道,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个海神娘娘庙就在不归崖上,游客们爬上来也可以顺便参观寺庙。”

“果然聪明,不愧是我欧阳硕的心上人。哈哈——”

相比较欧阳硕和甘宝莹的甜蜜斗嘴,牵手走在后面的苏雨和谢婉仪完全是另一种沉静的风格。谢婉仪侧着脸在苏雨耳边轻轻说:“苏雨,希望这次在舍丸町能查到关于罗刹岛的线索,一举歼灭‘天堂之翼’这个邪恶组织,我们就能快点回到香港去了。都来日本快一个月了,我真的好想爸爸。以前每次过新年,都是我陪着爸爸,唯独今年没有。”

“婉仪,别难过,这个案子完结了,我陪你回香港好好陪陪伯父。对了,你昨天跟他通电话,他不是说今天要飞往韩国办点事情吗?现在应该已经到韩国首尔了。”

“是啊!我正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了呢!一会儿我们调查完海神娘娘庙回到村长家里,我再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怎么样。”

两人正说话间,最前面走着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哇地叫了一声,用英语喊道:“那儿有座庙,海神娘娘!住着美丽海妖的庙!”

海风凛冽的悬崖边,果然矗立着一座纯粹日式风格的小寺庙,庙门前立着高大的石牌坊,石阶边静默的石兽雕得活灵活现,半敞开的黑漆大门上悬挂着一排橄榄型灯笼。如此险峻的山崖上能修建起这样一座寺庙的确称得上巧夺天工。

众游人纷纷赞叹着,加快脚步登上崖顶,兴冲冲地想赶在捕杀表演开始前参观一下这座精致的寺庙。

苏雨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个站在庙门前双手合十而立的老和尚身上——这个穿着白色僧衣,骨瘦如柴的老者应该就是那个代表海神娘娘发出神秘诅咒的性德和尚。

性德一边微笑着向走进寺庙的游客们施礼,一边喃喃低语着:“老衲欢迎各位施主的到来,希望各位能为海神娘娘的金身添一点香油钱,相信娘娘一定会保佑各位以后在大海上航行时一帆风顺!”

谢婉仪和甘宝莹毕竟是女孩,玩心顿起,也兴致勃勃地随着游客们走进了这座悬崖上的寺庙。

苏雨和欧阳硕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暗暗观察着这个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凌子早已经放下火把,随着众人走进神庙,径直走到主殿前虔诚地叩拜着。

性德和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两对穿着时髦,气质不凡的男女。他缓缓步下台阶,走到苏雨的面前,深深施礼道:“几位施主想必是从中国而来?”

苏雨忙还礼,淡淡一笑:“大师怎么知道我们是中国人?”

“哦,刚才村长过来拜海神娘娘,提起他家里住了几位香港客人,特意来看猎杀海豚的表演。一般来看这种表演的东方面孔很少,多半是欧美客人,所以,我一见几位就猜出你们是中国人。”

“大师猜得很准,我们是从香港过来玩的,听朋友介绍这里的猎杀海豚表演很有特色,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性德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各位今晚好好观赏吧,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表演了。由于很多动物保护组织的人反对,政府可能会出面禁止这种表演呢。而且受到最近有海啸的流言影响,以后舍丸町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游客来了。老僧失陪了,还要去准备表演结束后村民们祭拜所用的东西。”说着,又行了礼,转身离去。

欧阳硕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说:“这老和尚会功夫啊!你看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是鼓起的,有的甚至变形了,那是长期练习击打沙包或者其他硬物所致。还有他走路时在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比我们平常人浅得多,看来腿上也有功夫。”

苏雨微笑道:“欧阳博士现在厉害啊!有点福尔摩斯的意思了!”

欧阳硕轻轻给了他一下:“损我?苏大侦探,我能看出来的你早就看出来了!”

“嗯,这个老和尚练的应该是空手道,并不是忍术。这个小渔村可不简单,还有那个石太郎村长,你看出他也是个练家子了吗?”

欧阳硕一惊:“怎么?这个我可没注意,怎么说?”

“石太郎的手掌白皙洁净,没有一个老茧和疤痕,作为一个老渔民,你觉得可能吗?所以他并不以打鱼为生。可是他的双手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可见他经常用手握着某样器物,再联想一下他家院子里那棵晚樱树上的那些砍痕,我可以断定他练习的是剑术。”

“没错,你小子眼睛可真尖!不得了,这个小渔村难道个个都是高手。那个傻凌子,她不会,不会也是?”欧阳硕说着,抬眼望向庙里,已经不见了凌子的身影。

苏雨眉头轻轻拧起,低低说:“我仔细观察过凌子的手,她绝对没有练剑术或空手道,而且她还有双善良的眼睛。”

欧阳硕疑惑地问:“你怎么能断定她就是个善良的女子呢?”

苏雨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摇摇头:“欧阳,再让我想想,这个小村子叫人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需要好好地想想。”

这时,甘宝莹从庙门里兴冲冲地跑出来,一拉欧阳硕:“苏雨、欧阳,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快来看!这位海神娘娘的神像真的好特别,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有生气的神像!”

两人忙随着甘宝莹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进寺庙,径直来到主殿前。香烟缭绕之中,供桌后立着一座高达两米,全身金光闪闪,穿着日本古代宫廷女子服饰的神像。

这的确是一座不寻常的神像!她的眉眼间并不像其他神像那样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超然和冷静,而似乎是在深深凝望着什么,嘴角微微含笑,宛如一位狡黠而俏皮的人间少女。最奇特的是神像的姿势,她既不是坐姿,也不是标准的站姿,而是衣袂摆动,飘飘欲飞!

苏雨、欧阳硕细细地端详着神像。

“这张脸雕得和《东瀛仕女图》中的那个女子真的有七八分相似!”早就在主殿里转悠的谢婉仪走过来看着石像轻轻感叹道。

欧阳硕摸摸下巴:“海神娘娘究竟是真人还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呢?她究竟和‘天堂之翼’有何关联呢?”

苏雨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举起双手做了个类似相机取景框似的手势,对准了神像的头部,眼光灼灼地说:“你们仔细看,去掉衣服,去掉发饰,这张脸像谁?像不像一个我们都见过的女人?”

谢婉仪、欧阳硕、甘宝莹都愣住了,思忖了半晌,还是欧阳硕先咧嘴一笑:“是她——那位公主!”

甘宝莹和谢婉仪也醒悟过来,望着苏雨,压低声音一起说:“奈良美子!”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扭过头深深地凝视着那座栩栩如生的神像,轻轻低语道:“往往会有这种现象——一个家族过去了很多代,会有一个后代和遥远的祖先长相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奈良美子和这位海神娘娘应该就是这样的例子。她们肯定属于同一个家族,这位落难公主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她留下了后代在这里。欧阳,运用一下你电脑里储存的日本历史人物大全,不难找出这位公主的真实身份,也会给我们的调查指明方向。”

欧阳硕爽快地答应着:“没问题,交给我了!今晚回去就可以搞定!”

甘宝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嘀咕了一句:“我们家欧阳,真是越看越帅!”

苏雨和谢婉仪都忍不住哑然失笑,欧阳硕也颇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心里甜滋滋的。

苏雨很快收敛笑容,悄声说:“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细微处往往能看出大问题。‘天堂之翼’两年前费尽心思在这儿建一座海神娘娘庙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先祖!”

“好!”几人答应着就四下散开,在整间寺院里到处转悠起来。这座海神娘娘庙规模虽不大,但五脏俱全。除了一间主殿,院落的两侧还各有一间侧殿,左侧的神殿里供奉着一位年轻的日本武士神像,右侧的神殿里则不设神像,只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满了渔民们的许愿牌,有供奉自家先人的,有为夭亡的孩子祈福的,甚至还有男女之间情爱表白之类的。从一些木牌的陈旧程度就能看出那已是有年头的物件了。

甘宝莹和谢婉仪从侧殿转了一圈出来,看见苏雨正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枝繁茂的日本晚樱下对着满树悬挂着的红色许愿袋沉思。

“苏雨哥,你看出点什么猫腻了吗?”

“你们俩呢?看出了点什么?”

谢婉仪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侧殿里供奉的应该是海神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凌子所说的,那个被落难公主抱着跳进了落日海湾里的小王子。神牌上写着望海将军,想来是他死后得到的封号。”

甘宝莹插嘴道:“我也这么想,还有,我有个重大发现:这位王子的名字叫舍丸,神像脚部那个位置刻着一行小字,丰秀舍丸将军像,丰秀既然是他的姓氏,那么舍丸当然就是他的名字了!”

苏雨微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辣手警花,一个是美女神探,现在都很厉害了!不过,我需要更正一点——这位望海将军舍丸不是海神娘娘的儿子,而应该是她的丈夫!”

“怎么说?”谢婉仪和甘宝莹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那个和母亲一起跳入了落日海湾的婴儿就在主殿海神娘娘神像的怀抱中,只不过雕塑者在雕刻时有意把他雕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刻在母亲的胸口,预示着他已经化为飞鸟,自由飞翔于大海之上。又或者干脆就是暗示着这个婴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赦免留在了舍丸町村生活,不然,现在村子里那么多姓丰秀的后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对啊,推理真是精妙!我们怎么没想到?”谢婉仪和甘宝莹差点要欢呼出来。

苏雨望了望身边走过的游客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低声说:“所以,侧殿里的神像还会是谁呢?自然应该是海神娘娘的丈夫,一位被仇敌打败或者干脆就被杀死了的古代将军!他的名字叫做舍丸,但也有可能这不是他的正式的名字,因为舍丸更像是一个乳名。因为他死去时,还是他的敌人另一位君主当政,所以,人们不大可能为他公开建立神庙,所以他的神像就只能这么隐秘地立在妻子的神庙中,甚至不能标上自己真正的名字。你们觉得这么说,说得通吗?”

甘宝莹竖起大拇指笑着悄声说:“雨哥,你太棒了!欧阳还是比你稍逊一筹!”

谢婉仪扑哧一笑,也赞道:“很有道理!丰秀舍丸!这个人说不定是日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苏雨,那边侧殿里的许愿牌上有古怪!”欧阳硕面带疑惑地从侧殿里走过来,悄声说。

“什么古怪?”甘宝莹抢着问。

“那些许愿牌我都一一看了,大部分是舍丸町的村民们写给故去亲人的祝愿和祈福之语。可是奇怪的是木架上最后一排摆着的十几个木牌全是新的,而且从上面写着的名字和年龄来看,全部都是些青壮年男子。难道舍丸町最近有一批青壮年男子突然去世了?还有,在木架的最下面一排,我居然看到一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上面写着‘父亲,希望你在天堂里永远自由飞翔!’署名是‘不孝之子’。难道这个丰秀光夫就是丰秀美子的哥哥,那个早夭的画家,难道他还有个儿子留在人世?”

谢婉仪和甘宝莹听着,都不由自主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苏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欧阳,这几个木牌我也看到了,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致——这里面有很大的玄机。这座小渔村,这座小小的庙宇,这些古代公主的后裔们,神秘莫测的奈良美子,一幅值得绝顶高手费尽心机争夺的画作,一个古老家族的秘密,这些串起来……”他顿了顿,递给欧阳硕一个叠起来的小小布袋,缓缓说,“再加上它,是我刚从这棵日本晚樱上挂着的许愿袋中摘下来的,就是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欧阳硕忙展开那个小布袋,甘宝莹和谢婉仪也凑了过来,大红色的袋面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他小心地掏出袋里装着的小纸条,轻轻念道:“百合子,我永远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澄一。”

“天啊!这是那个浅草寺的假和尚澄一写给蜂鸟百合子的!”甘宝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袋子还很新,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澄一最近一个月内来过舍丸町,他还在海神娘娘庙里为自己的爱情祈福,证明他也深信海神娘娘的神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是舍丸町的渔民出身,或者曾经在此地居住过很长时间,又或者他是被收养后在此被人抚养长大。”谢婉仪盯着布袋缓缓分析道。

欧阳硕和苏雨互望了一眼,都有种强烈的预感——“天堂之翼”的诡异气息就飘荡在他们周围,甚至近在咫尺!

生死的博弈,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下一刻!

“月亮终于从乌云里钻出来了!”苏雨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此时,夜色渐浓,一弯残月悬在山崖上,犹如弯刀出鞘,闪着冷冷的寒光。

“当当当——”神庙主殿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

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海湾上空回荡着,犹如海神发出的一声声粗重的叹息!

寺院里的游客们兴奋地拿出摄像机、照相机,纷纷往庙外走去,朝着不归崖崖顶聚集。

“猎杀海豚的表演要开始了!”欧阳硕低低地说。苏雨等人也急忙随着人群走出海神娘娘庙,来到崖顶的栏杆边。凄冷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迎面扑来,吹得人们都缩起了脖子,裹紧了衣服。

落日海湾形似漏斗,除了通往舍丸町村的浅滩,两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通向浩瀚的大海。此时,浅滩一侧竖起了高高的栅栏,栅栏都用铁丝相连,坚固结实。海湾另一头的出口两边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渔船。每支船上都挂着数盏白色灯笼。船头处站着些渔民打扮的年轻人,手拿一种金属棒,在水面上用力地敲打着,敲一会儿他们还会停下发出古怪的呼喊声,那喊声在空寂的海面上传得很远很远。过了一会儿,遥远的海面上又传回了同样古怪的喊声,能看得见一些影影绰绰的船影在浮动。

“他们在干什么呀?”挤在人群中的甘宝莹悄悄问谢婉仪。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喊声听着真的很瘆人!”

谢婉仪紧紧抓住栏杆,脸色微微发白。

“那是他们在敲打水面,用噪音恐吓那些可怜的海豚,把它们赶进海湾里去,然后就是惨不忍睹的残酷谋杀!”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一旁答道。

甘宝莹和谢婉仪扭头一看,说话的是身边的一位相貌奇特的壮实老者。一头乱蓬蓬的灰白头发和满脸的络腮胡子,穿着皱巴巴的旧大衣,围着旧花格围巾,背着个土得掉渣的破帆布包,活脱脱就是刚从书斋走出来的穷酸学究样。

“老先生,您说他们是在驱赶海豚?可是我没看见海豚呀?”甘宝莹睁大眼睛问。

老者用手一指海面:“它们往往是几百头一起活动,很害怕噪音,只要一听到噪音就会拼命往前游去。而且都跟着领头的那只海豚,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类设好的陷阱中去。你们看,它们来了!”

果然,飘散着雾气的海面上,波涛微微地翻滚起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银灰色身影在水面上隐隐浮现。惨淡的月光下,乍看到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海豚来了!”一个游客叫着,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愚昧!残忍!日本人的耻辱!”老者声音激动地挥动着手臂,狠狠地说。

谢婉仪悄声问道:“老先生,我刚刚听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海豚的表演了,长崎县政府马上会出面干预的。您不是前来观看的游客吗?”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政府部门早就该出面干涉了!这最后一场也不会有了!我不是来观赏猎杀的游客,我是东京大学的退休教授,叫加藤久久木。我来这儿是研究日本古代宗教和寺庙的,听说这儿有一座建在悬崖上的海神娘娘庙,就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恰好碰上这么一场屠杀。”

他们交谈间,苏雨和欧阳硕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谢婉仪忙帮他们和瘦高老者做了介绍。听说老者是竭力反对屠杀海豚的学者,两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三人握了握手,互相寒暄了几句,加藤久久木的豪爽健谈很快就消除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你们看,海豚都被赶进海湾了!”趴在栏杆边向下俯瞰的甘宝莹紧张地喊道。

众人也都俯身向落日海湾中望去,数百头海豚先后游进了海湾,后面追赶的渔船和刚才一直守候在海湾入口处的渔船迅速围拢上来,把入口处紧紧地封住了,每一艘渔船前都竖起带着尖刺的栅栏,和本来就竖立在海湾沙滩处的栅栏合为一体,完全把可怜的海豚群圈在了海湾中。

“天啊!他们要动手了!”加藤久久木声音颤抖地说。崖顶上的众人此时也爆发出一片惊叫声。

欧阳硕捏紧了拳头轻声说:“这帮渔民真是太残忍了!以前听说过这种事不是很相信,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暴露我们的身份,我真想冲下去阻止这帮渔民。苏雨,你说怎么办?”

苏雨凝望着海湾中不断跃出水面的海豚,眉头紧紧拧成了结,低声说:“欧阳,我刚才已经用电话通知了长崎县的动物保护组织,他们会想到合适的办法处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落日海湾有些不同寻常?一般的海湾由于岸线的遮挡,使潮汐和波浪的力量减弱,湾内的海面都会比较平静。但是这个海湾里的水流却非常非常湍急,冲击到崖壁上的浪头又大又猛烈。你看那些被驱赶进来的海豚们,都在不停地跳跃,似乎竭力在挣扎,不想被卷进水流的巨大漩涡中去。”

欧阳硕忙俯身仔细看看,惊诧道:“是啊!果真是这样,很反常!苏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雨轻轻咬了咬嘴唇,说:“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个海湾的下面有一道深深的海沟,而且这道海沟的断裂层中近期还有着强烈的地质活动,那么,由于深达几千米的海底有不断小股喷薄而出的岩浆,那种冲击力,会影响到海面,形成漩涡和激流。虽然人的肉眼不一定看得很明显,但是动物的感知力比人类灵敏许多倍,所以海豚们都能感知得到。”

欧阳硕思忖着:“日本海本来就处于海底地质活动频繁的地区,而且去年还发生过那样大规模的海啸。照你这么说,难道这个落日海湾的下面也会有海底地震正在酝酿吗?”

苏雨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谢婉仪和甘宝莹已经同时发出惊恐的叫声。刚才还兴致勃勃地摆弄照相机的游客们也都变得呆若木鸡,有的连声说着:“太残忍,太残忍了!”

原来,这时海湾外守着的渔船上的渔民们开始动手了,他们完全不用现代武器,还使用着古老的鱼叉——高高举起,用力掷出,一柄柄鱼叉闪着寒光飞向海湾中徒劳挣扎的海豚。鱼叉所到之处,溅起一片血光,受伤的海豚极力翻滚着,月光下,本来还是黑沉沉的水面迅速染上了一层暗暗的红色。这种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猎杀表演正在展示人类残忍天性的生动一幕。

“暴行!暴行!我一定要制止这种暴行!”加藤久久木握紧了拳头,大声喊道,随即转身分开人群,飞快地顺着狭窄的山道往下跑去。

苏雨忙疾步跟着加藤往崖下跑去,一边扭头招呼其他三人:“走!我们跟着加藤教授,以防意外!”

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急忙跟上。

加藤的行动竟然异常迅速,等苏雨等人一口气跑到山崖下时,加藤已经赤脚走下了落日海湾的浅滩,踩进海水里,开始用双手使劲扳动那些结实的栅栏门,试图放出那些被围困着的海豚们。

“加藤教授!那些栅栏上都有铁刺,小心受伤!”苏雨高喊一声,也跟着走下水去,一把抓住了加藤久久木的手,那双手已经被尖利的铁刺刺得血迹斑斑。

“苏雨君,你不要管我!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日本人,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理!”加藤久久木极力挣脱着。

“教授!您别激动!长崎县动物保护组织的人马上会赶到的!”

苏雨坚定的眼神令情绪激动的加藤久久木慢慢安静了下来。随后赶来的谢婉仪、甘宝莹和欧阳硕也一起帮忙,把教授拉回了浅滩。这里的一阵骚动自然引起了那边渔船上人们的注意,一时间猎杀的渔民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鱼叉。就在此时,苍茫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马达声,几艘挂着长崎县动物保护协会标志的快艇疾驰而来。

海湾出口处,最大的一艘渔船的船舱里缓缓走出一位老人,几个年轻渔民簇拥着他,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挺立身躯,威严地凝视着浅滩上站立的苏雨、加藤等人。闪烁的灯光下,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苏雨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寒意自脚底升起。苏雨凝望着那个老人的身影轻声说:“是村长丰秀石太郎!我们应该想到就是他在操纵这场屠杀仪式。欧阳,我想我们待会儿回到村子里可能会遇到麻烦了!”

欧阳硕撇撇嘴:“他们总不会像对待这些海豚一样对待我们吧?”

苏雨若有所思,半晌没有说话。

经过一阵短暂的交涉,长崎县动物保护组织的工作人员显然劝服了舍丸町的村民们,拦着海湾出口的栅栏被缓缓打开,两旁的渔船也纷纷让出了一条出路。幸存的海豚们如一群欢快的孩子似的,跳跃着,一条接一条游出了这个危险的海湾,很快就消失在飘散着厚重浓雾的海面上。

加藤久久木长长舒了口气,朝着苏雨深深鞠了一躬。

“好了,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海豚们也得救了!谢谢你,苏雨君。一定是你通知了长崎县动物保护协会。”

“加藤教授,您这么热爱海洋,关心动物,应该是我们向您致敬!您的手还需要再包扎一下,我们送您回住处去吧!”

苏雨微微一笑,几个人正要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突然,远远的,丰秀凌子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中国客人们!你们千万不要再回村子了!”

“为什么?凌子,怎么了?”众人一惊。

凌子扑过来,紧紧握住苏雨的手,小声说:“苏雨君,村子里现在都知道是你们通知了动物保护组织,放跑了海豚,男人们都在商量着要抓住你们呢。今晚的捕杀海豚本来是为了献祭给海神娘娘,据说今天就是她投海自尽的日子。可是,被你们这么一闹,献祭也搞不成,触怒了海神娘娘,大家都恨透你们了!你们今晚就找个地方躲一夜,明天一早等别的村子的渔船过来,你们再设法离开吧!”

苏雨握着她的手,缓缓说:“谢谢你,凌子小姐!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回村子里去吧!”

凌子紧张地望了一眼海湾上那些依旧停泊着的渔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加藤久久木满怀歉意地望着苏雨道:“苏雨君、欧阳君,都是我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我这次来租了条汽船,就停在村子前面的棕榈树林边,既然村子里你们回不去,不如今晚你们就去我的汽船里将就一晚吧!明天我再送你们去长崎县,转道回东京去!”

苏雨略一沉吟,点头道:“好的,就这么办,暂时不要和舍丸町的村民们直接冲突。婉仪、宝莹、欧阳,我们跟着加藤教授一起走,等到了汽船上再联络松下警视长,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几人答应着,借着月光和渔船上隐隐约约的灯火,跟着加藤久久木,沿着海湾的浅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面的棕榈树林走去。

众人正默默地走着,突然,走在最后面的谢婉仪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微微震动的手机,扫了几眼,她声音颤抖地叫道:“苏雨,你快来看!我爸爸,我爸爸他……”

前面众人都惊诧地回过头来,苏雨三步并成两步,抢到谢婉仪身边,扶住她,问道:“怎么了?婉仪!”

脸色苍白的谢婉仪缓缓地把手中的手机递给他,嘴唇轻轻抖动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甘宝莹、欧阳硕、加藤久久木都急忙围了过来,焦急地盯住那个手机。

苏雨忙接过手机,触碰了一下屏幕,收件箱里的一条短信立刻跳了出来。

他轻轻念道:“苏雨君,我们在东京一别,我很欣赏你的才智,本打算和你成为朋友而非敌手。可是,你非一心和我们‘天堂之翼’作对!你假扮小野首相,破坏了我们的大计。为了惩罚你,我特意请了谢婉仪小姐的父亲到我们罗刹岛做客。既然你是神探,那我们就来玩一个小小的智力游戏。如果在明天日落之前,你能找到罗刹岛,见到我,那么,谢西风先生也可以安然无恙地见到他的女儿!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明天月亮升起之时,我就会用他的血来祭拜海神娘娘。相信这个游戏一定能吸引你,记住,不要通知日本警方!如果你身边出现警方的人,那么,谢小姐将永远失去她的亲人!奈良美子敬上。”

“爸爸,爸爸!这个手机号码确实是爸爸的!他的手机怎么会落在奈良美子的手中?”谢婉仪身子抖动得如一片秋叶,无力地靠在了甘宝莹肩上。

欧阳硕一皱眉:“别轻信这个女人!或许她得知谢伯父不在香港,所以故意来扰乱我们的视线。婉仪,快和伯父身边的人联系一下,或许‘天堂之翼’的人盗用了伯父的手机号,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很容易做到!”

苏雨沉着地说:“婉仪,先联络一下陶秘书吧,这次去韩国他不是一直陪在伯父的身边吗?”

谢婉仪点点头,忙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可是话筒里却是一阵阵电话无法接通的忙音。她神情越发焦急无助起来。

“要不马上联络松下警视长,请他询问一下韩国警方吧。”欧阳硕提议道。

“不好!如果谢伯父是真的被‘天堂之翼’挟持,贸然通知警方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苏雨断然摇头。

一旁的加藤久久木这时也听懂了事情的原委,他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语说道:“苏雨君,你们不要着急,谢小姐的父亲现在应该在首尔是吗?我有个好朋友在韩国警方供职,我马上联络一下他,看看首尔警方有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香港人失踪的消息,好不好?”

苏雨微微点头:“这个办法好!那就请加藤先生帮忙问问吧!加藤先生的手机肯定不在‘天堂之翼’的监视范围之内,应该很安全。”

加藤久久木答应着,马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用韩语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通之后,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神情沉重地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有不好的消息吗?”甘宝莹抢着问道。

“非常不幸!我的这位朋友说,他们警方一小时前刚刚接到海岸巡逻艇的报告,有一艘香港来的私人飞机在韩国近海坠落了,据他们核实,飞机里乘坐的就是令尊谢西风先生和他的私人秘书。目前他们已经从海里打捞上来了秘书和驾驶员的尸体,但是谢先生去向不明。他们正试图联络谢先生的家人,所以,接到我的电话他们立刻就做出了答复。”

“爸爸真的被他们绑架了!他们真的会杀死他的!苏雨、欧阳,我们该怎么办?”谢婉仪虽然竭力咬住嘴唇,但是几颗泪珠已经溢出了眼角。

苏雨走过去,扶住她的肩头,轻声而坚定地说:“婉仪,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罗刹岛,伯父一定会安然无恙!到明天日落,我们还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谢婉仪抬起含泪的双眼深深凝视着苏雨,哽咽着说:“我相信你,苏雨,你一定要救爸爸,我不能没有他!”

欧阳硕不无担心地说:“苏雨,你真的准备接受那个疯子公主的挑战,和她玩这场生死游戏?这太危险了!她说不定有什么阴谋。二十四个小时,这点时间太短了!我们可以选择和警方合作,请松下警视长请求小野首相下令搜遍这片海域内所有的岛屿,只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警方一定能找到哪一座是罗刹岛。”

苏雨镇定地摇摇头:“来不及了!奈良美子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们不能拿谢伯父的生命来和她赌一场!欧阳,你别担心,其实刚才在海神娘娘庙,我已经发现了关于罗刹岛的一些线索!夜已经越来越深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加藤教授的汽船上,休整一下,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加藤久久木也连连点头:“对啊!欧阳君,还是先去我那儿,再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怎么营救谢老先生。走,船就停在前面棕榈林边的那个小码头。”

苏雨和甘宝莹扶着谢婉仪,几人加快脚步,跟随加藤久久木快步穿过那有些阴森的棕榈树林,看见一条略显破旧的汽船拴在小码头的石墩上。

等加藤将两盏日式白纸灯笼点上,又泡上了几杯热热的天妇罗茶,狭窄的船舱里开始有了些温暖的气息。深夜的海风吹得汽船不停地颠簸着,更令围坐着的几个人心头有种深深的不安感。

谢婉仪深深地叹了口气,抿了口茶,神色凄楚而迷茫。

苏雨凝视着她,心里微微一痛,缓缓开口道:“要找到罗刹岛,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海神娘娘的来历,今晚在海神娘娘庙里,大家都看到了两个神像,那是海神娘娘和她的丈夫丰秀舍丸。其实,那都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应该是日本历史上一对身份显赫的夫妻。妻子被称为公主,逃亡时有大批侍卫跟随,死后还被敌人厚葬——这样的待遇绝不是一般人——那么丈夫至少也会是一位将军,甚至可能是一位君主。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就没有过大规模的战乱,舍丸町村的建村历史在长崎县县志上记载着是大约四百年前,那么范围就缩小了,这位落难公主应该是四百多年前,日本战国时代的人。那时,各个将军之间混战不止,他们的女儿也都被统称为公主。死在不归崖上的公主究竟是哪一位战国将军的女儿呢?他丈夫又是谁呢?欧阳,你查到了吗?”

他话音刚落,趴在一边紧张地点击着自己掌上电脑的欧阳硕就干脆地答应道:“是!已经查到了!日本战国时代,可以说是军阀混战,先后有过数个将军幕府政权。不过,将军们之中,乳名叫舍丸的却只有一位!”

“谁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甘宝莹轻轻给了他一拳。

“一带枭雄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他的乳名就叫舍丸!”

苏雨眼光一闪,点头道:“原来是他!果然一切都能对得上了!难怪舍丸町村的人都姓丰秀,其实是把丰臣秀吉四个字拆开了,只用了丰和秀字,以来纪念他们这位著名的祖先!丰臣秀赖是丰臣秀吉的独生子,他的母亲是著名的战国美女茶茶公主,嫁给丰臣秀吉当侧室。据说丰臣秀赖是他母亲出游时所生,出生在一个小渔村,看来就是这儿了,难怪这村子会用了他的乳名,叫做舍丸町!后来大阪城秀赖死于他的姨夫德川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之手,在大阪城里自焚而死,他的妻子出逃,一直逃到秀赖的出生地,并且在那里跳海自杀!他!大家注意到了吗?那个望海将军神像脚下踩着的是一个类似风火轮的物件吧,那也就暗示着他是如何死的。”

加藤久久木赞叹道:“苏雨君真是博学啊!对我们日本的历史竟然如此熟悉。不错,丰臣秀吉可是我们日本家喻户晓的人物,至于他儿子丰臣秀赖,才智远远比不上他,但是他的母亲和他的两位姨妈都是很著名的战国美女,被称为浅井三姐妹,最小的那位妹妹也就是嫁给了德川秀忠的江公主。”

甘宝莹转着乌溜溜的眼珠说:“等等,我听得有点糊涂了!丰臣秀赖,也就是那个舍丸将军,他的妈妈是姐妹三个吗?都是战国时代的美女?那么,那张《东瀛仕女图》上画的三个宫廷服饰的女子难道就是这姐妹三人吗?”

苏雨含笑点点头,欧阳硕竖起大拇指道:“真聪明!一点就透!如果丰秀光夫就是丰臣秀吉的后代,那么他画的《东瀛仕女图》上有这三姐妹就一点都不奇怪。这三姐妹本来就是他的祖先。图上坐在中间的那个女子就是秀赖的母亲,丰臣秀吉的妻子,浅井茶公主!旁边的两位女子自然就是另外的两位浅井公主了。”

一直静静倾听着的谢婉仪疑惑地问道:“可是,庙里的海神娘娘像究竟是谁呢?她如果是丰臣秀赖的妻子,应该并没有丰臣家族的血统,怎么会和奈良美子长得那么像呢?”

苏雨微微一笑:“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丰臣秀赖娶的就是他的姨妈浅井江公主的女儿,也是德川家族的公主,名字叫德川千姬!从血统上算,就是他的表妹,浅井茶公主的亲侄女,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德川千姬公主,也就是庙里塑的这位海神娘娘,史书记载,她长得和自己的姨妈很像,所以,自然我们刚刚就会觉得海神娘娘像很像画中的女子啦!奈良美子她是丰臣家族的后人,同时也是浅井家族的后人,所以,和海神娘娘千姬公主很神似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位德川千姬公主既然是德川家的女儿,怎么会死在了舍丸町呢?即使德川秀忠杀死了那个丰臣秀赖,他也不会硬逼自己的亲生女儿跳海自杀啊?”

欧阳硕接口道:“关于这一点,史书上记载的是这位千姬公主和丰臣秀赖的感情很好,大阪城破之时,她几乎要和丈夫一起自焚,可是被父亲的部将拦住了。随后就没有提到她的归宿了。根据村长石太郎家的那位凌子小姐所说的故事,可以推测一下,千姬公主最终还是不愿意和杀死了自己丈夫和婆婆的父亲回去,她带着丰臣秀赖的儿子,在一些忠于丰臣家的侍从们的保护下,逃到了这里,本来是想在这个小渔村隐居下来,可是,德川家族并不放过她,追到了这里,可能也是想把丰臣秀吉的孙子斩草除根吧,脾气刚烈的公主就跳海自杀了!于是,德川家族厚葬了她,因为她毕竟是德川家的骨肉。那些跟随她的侍从的后代就世世代代在这儿居住,守候着她的陵墓!但是那个孩子丰臣国松看来是没死,可能是被那些忠心的侍从们保护了下来,也可能是被德川秀忠最终赦免了。历史的真相已经不可考证了,总之,丰臣家的子孙得以在这个小村子居住了下来,不然也不会有这一村子姓丰秀的人家了,不会有丰秀光夫兄妹了!哎,不对啊!苏雨,我们已经走遍了整个舍丸町村,也没看到德川千姬公主的陵墓啊?难道陵墓已经荒废了,可是就算荒废也会有个遗址吧?”

苏雨起身默默走到船舱的窗户前,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其实这一点,从我刚踏上舍丸町的那一刻,就在思考。来之前,我曾查过长崎县警察本部保存的以前的记载,一百多年前,还有关于舍丸町村有一座临海而建的公主墓的记载,可是,在一次强烈的大海啸之后,这座古墓奇异地消失了!后来的记载中再也没有人提及。”他转过身,望着欧阳硕问,“欧阳,还记得我们在观看猎杀海豚表演时看到的奇怪现象吗?当时我们分析过,落日海湾的下面可能会有一道深深的海沟,而海沟的最大成因就是海啸引起的。大海啸后一般会引起海岸线的改变,原本属于海岸的一部分会在海啸中断裂沉入海底,所以……”

欧阳硕兴奋地一拍桌子:“所以,那个消失了的德川公主陵墓很有可能就在那次大海啸以后,沉入了落日海湾的底部,是吧?”

加藤久久木听了连连点头:“两位推测得很精妙,据东京大学一些同仁的考察,这一带百年前的确曾经发生过大海啸,落日海湾就是在那次海啸后形成的。可是,你们难道想寻找那个消失的公主陵墓吗?”

“是啊,雨哥、欧阳,你们讨论这个有什么用啊?我们又不是考古的,找到德川公主陵墓有什么用吗?我们现在是要快点找到罗刹岛,救谢伯父要紧啊!”甘宝莹嘟起小嘴,不满地说。

谢婉仪拉拉她,轻声说:“宝莹,你还不明白吗?两年前,‘天堂之翼’开始染指这个渔村,他们为什么在舍丸町附近设置基地?为什么有那么多‘天堂之翼’的杀手在这儿出没?肯定与这座沉没的公主陵墓有关啊。只要找到了陵墓,‘天堂之翼’的罗刹岛就近在咫尺了!”

甘宝莹“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吐吐舌头。

欧阳硕一笑:“还是婉仪了解苏雨的心思啊!你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苏雨柔情的目光注视着谢婉仪,缓缓说:“是!就如婉仪所说,只要找到这座德川公主的陵墓,就离‘天堂之翼’不远了。两年前,我当时还在江城,‘天堂之翼’这个邪恶组织刚刚开始在各国大肆作案,国际刑警组织开始花费大量警力追捕他们;而两年前,也是黑泽浩二第一次出现在舍丸町这个小渔村,重修了残破的海神娘娘庙;还是两年前,澄一进入东京浅草寺做僧人,罗永俊从香港的演艺圈突然隐退躲进了上海的紫丁香公寓。这些事表面看起来毫不相干,其实却被一条隐秘的线索所串联——那就是他们都与奈良美子这个女人有关。奈良美子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组织起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驯养一批忍者高手就花费巨大。她的巨额财富从何而来,除了运用各种犯罪手段得到财富,我怀疑,不,我肯定这些与这座失落在落日海湾的德川公主陵墓有关。”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对欧阳硕抬了抬下巴,“欧阳,请你搜一搜东京大学一位历史教授三年前写的一篇学术论文,题目叫《论消失在海平面下的丰臣家族之宝藏》。”

欧阳硕答应着忙垂头在手掌电脑上一番点击,很快就查到了原文,甘宝莹、谢婉仪都忙凑上前看。

欧阳硕边浏览边念道:“这位教授认为,当年,丰臣秀赖和他的母亲浅井茶公主自焚之前,安排千姬公主带着幼子丰臣国松逃走,为了让他们以后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们将大阪城中所有黄金都投入熔炉中炼制,练成了许多金块,并搜尽了大阪城所有的奇珍异宝,挑选了一些忠于丰臣家族的忍者死士,带着宝物,保护着千姬公主和幼主,往大海之上逃去。他们本来以为德川家族会看在千姬公主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可是德川秀忠毫不留情,派兵苦苦追赶,结果,就在长崎县的一处山崖上,千姬公主含恨跳海自尽。德川秀忠面对亲生女儿的死心存不忍,也为了安慰爱妻浅井江公主丧女之痛,下令就地安葬公主,征集民夫为她修建华丽的陵墓,并把那些从大阪城中带出的宝物全部给女儿陪葬。跟随的忍者死士也被赦免,命他们在德川公主陵墓前世代守护,不许盗墓贼来盗掘。后来,长崎县发生了大海啸,很多地块断裂沉没,公主陵墓也就随之消失,所以,教授认为,那些丰臣家族的巨大宝藏也随着公主墓沉没在了海底。他为此还专门到长崎县做了考察。”

甘宝莹皱皱眉,抬头说:“原来公主墓里藏有巨额的宝藏啊!雨哥,看来两年前,奈良美子是找到了她老祖宗的宝藏才能组织起这个‘天堂之翼’来的。”

欧阳硕突然惊诧地叫道:“怎么,这个写论文的教授已经在两年前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在一旁忙着煮着一壶天妇罗茶的加藤久久木这时扭头道:“是啊!他是我们学校历史系的才子,很英俊的年轻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在上班途中失踪了,我们都很惋惜。东京警方的办事能力实在太差了,查了两年居然只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找到他开的那辆三菱车而已。如果能有苏雨君这样有判断和推理能力的警员,就不会这样了!”

苏雨忙摆摆手,脸色有些黯然:“加藤教授过奖了,其实东京警方还是做了很多努力的,他们也认为教授的失踪肯定与那篇论文有关,如果是‘天堂之翼’绑架了他,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被带来了这里,协助他们找到那座沉没的德川公主墓。既然我们推测两年前奈良美子已经找到了德川公主墓里的宝藏,那么,教授应该已经遇害了。”

甘宝莹着急地说:“这帮人真是心狠手辣,他们不会对谢伯父怎么样吧?谢伯父还是个不能走动的病人。”

谢婉仪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加藤久久木忙给她递去一杯热茶,苏雨也用温情的语气鼓励道:“不会的,奈良美子这次决定了要和我玩这个游戏,谢伯父在明天日落之前不会有危险。不过我们要抓紧每分每秒,既然已经知道了落日海湾的下面有公主墓,那么我们就一定要下去寻找,才能找到罗刹岛的线索。”

“可是,我们既没有专业的潜水装备,也不是专业的蛙人,下到海湾中只怕花费大量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呢!可奈良美子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天而已!”欧阳硕语气中满是担心。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甘宝莹懊恼地咬咬嘴唇。

“不,我们不需要下水,我已经想到另一条通道可以下到落日海湾的底部。”

“什么?另一条通道?”船舱里的几个人都惊诧地望着苏雨。

苏雨眼光灼灼:“对,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奈良美子,在落日海湾的下面找到了那些丰臣家族的宝藏,我会怎么办?如果把那些宝藏运出来,还需另外找妥当的地方来存放,反而继续放在水底会更安全。但是,她又需要经常去海湾的下面查看取用那些宝藏。还有公主墓在水底,对于祖先的墓地,日本人和我们中国人一样也是非常珍视的,所以‘天堂之翼’的人必须有一条安全快捷的通道到达水底。如果用水狐狸之类的潜艇,或者用蛙人来潜水,那么很容易被路过的渔民或者游客发现。海边浅滩的土地土质松软,想挖出一条地道直通水底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如果从舍丸町的村民家里开始挖地道行不行呢?其实也不可行,村子里近年来常有游人进出,还有警员过来定期巡防,这样做非常不安全。这个通往水底的地道入口处一定要在一个僻静的、绝不会有外人去打扰、也不会惹起任何人怀疑、足以躲开警方的眼线的地方。整个舍丸町,也只有一个地方符合这所有的条件!”

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思忖片刻,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海神娘娘庙!”

“不错!只有那儿!整个庙里只有性德和尚一个人居住,而且远离村子,最适合挖掘地道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一点还有两个佐证:第一点,两年前,黑泽浩二忽然来村子,马上就捐资重新修建了海神娘娘庙,并且每次来都要住在那儿斋戒数日。很可能就是在修建海神娘娘庙的时候,他们同时也修好了那条通往水底的密道;第二点,海神娘娘庙一建好,性德和尚马上就发出风声,说海神娘娘不希望被人打扰,不许其他村子的渔民从落日海湾出海捕鱼,这也说明他们的通道已经修好了,他们不愿意再有外人进入落日海湾,看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苏雨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加藤久久木一边递过去一杯热腾腾的茶,一边含笑说:“苏雨君,我不太清楚你们和这个‘天堂之翼’组织间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有你这么精明的对手,一定会输得很惨!”

欧阳硕摸摸下巴,质疑道:“不过有一点,苏雨你想过没有?不归崖那么险峻,要从那上面的神庙里修一条密道通往崖底的海湾深处,可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啊!”

苏雨抿了口茶,缓缓道:“这个我想过,的确很难,但是以‘天堂之翼’的财力和人力,他们确实能办得到!百合子,就是蜂鸟曾经跟我说过,奈良美子办事向来都是追求最精致和最完美的效果,我想海神娘娘庙里的这个密道应该还是非常高科技的。你们看这个……”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绿色的粉末放在手指上。

“这是什么,雨哥?”

“这是用于潜水服外层的一种涂胶,可以防止潜水服被那些长着刺的海底生物刺破,这也是最近上市的一些昂贵的新式潜水服才开始使用的。我在马尔代夫练习潜水时听我的教练说过,而今晚我却在海神娘娘庙主殿的供桌上发现了这些粉末,这说明什么?最近几天有人曾经穿着潜水服站在那张供桌上。是谁?去什么地方需要穿潜水服?如果不是有人需要通过密道去往落日海湾的水底,很难解释得通!”

谢婉仪眼露兴奋之色,起身说:“苏雨,就凭这个,就可以确定你的推测没错,‘天堂之翼’一定在海神娘娘庙里挖出了一条通往海湾下面的密道!我们马上去找到这个密道,就可以进入海湾地下找到德川公主墓了!只要找到那个墓,就接近了‘天堂之翼’的核心,也就很快可以找到罗刹岛的位置,救出我爸爸了。”

欧阳硕、甘宝莹也刷地起身道:“苏雨,说干就干,我们连夜上山去海神娘娘庙吧!救谢伯父要紧!”

加藤久久木皱眉道:“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上崖顶的山道又那么险,你们马上上山说不定会摔下来的。再说你们也折腾了一夜,很疲倦了,不如休息几个小时,等天微微亮,你们再上不归崖。”

苏雨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加藤教授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就在这船舱里休息几个小时吧,等天色微明,能看得清上山的路再上崖!”

“可是我睡不着!一想到爸爸在‘天堂之翼’那群疯子手里,我就好担心,好害怕!”谢婉仪微微垂下头。

苏雨走过去,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婉仪,你是最坚强的女孩!我知道你能挺过去!一定要休息一下,大家都要休息好!明天这二十四小时会是一场艰苦异常的战斗!”

谢婉仪抬起眼帘深深注视着他,忍住了要落下来的泪珠,轻声说:“好!我听你的,一定会撑过去!”

欧阳硕和甘宝莹不由得也轻轻牵起手,互相深情地望了一眼。

加藤久久木哈哈一笑:“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也想起我年轻时的痴情往事来!舱板下面还有几条厚毛毯,我去拿来给你们,就在这船舱里将就着睡吧!明天早上我帮你们烤沙丁鱼吃,吃饱点好上崖去救人!”说着,他转身一掀帘子出了船舱。

夜色如噩梦般缠绕着落日海湾,半弯残月,映照在死寂的海面上,海水微微泛起“咕嘟嘟”的水泡,隐隐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婉仪觉得自己正在那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拼尽全力地挣扎着,但是却有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向下拉,她想喊,但是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发不出声来。她努力仰起头,一张女人的脸从暗黑色的天空中向下俯瞰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着幽蓝色的光。突然,那女子开口说话了,声音异常冷酷——那是奈良美子的声音。

“你不要再挣扎了,你是逃不了的!你低头看看那水下面是什么?”

谢婉仪忙低下头,向海面下望去,父亲谢西风苍白垂死的脸庞正由深深的海面浮现出来,他竭力想把手伸向谢婉仪,但是,汹涌而来的海水却像魔鬼的血盆大口般刹那间就把他吞没了。

“爸爸!爸爸!”谢婉仪狂喊着睁开了眼睛,一身冷汗。

“婉仪!你怎么了?”苏雨从船舱外跑了进来,温柔地抱住了她。

裹着毛毯倚靠在船舱另一侧的欧阳硕和甘宝莹也被惊醒了,一激灵坐直了身子。

谢婉仪轻轻摇着头,有些无助地望着苏雨:“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奈良美子在天空中狞笑,爸爸被海浪卷走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救不了他!”

苏雨温情地摸摸她的头发:“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相有时也许的确是残酷的,但是我们既然选择了面对罪恶,与人性中阴暗的部分战斗,我们就必须勇敢地去面对它!”

甘宝莹也走过来,鼓励道:“婉仪姐,别担心,有苏雨哥在,伯父一定会平安的!”

谢婉仪点点头,挺身而起,擦擦眼角,看了一眼舱外,微笑着说:“走!天已经亮了,我们去海神娘娘庙吧!”

睡眼惺忪的欧阳硕伸了个懒腰道:“哎呀!现在要是能吃上热腾腾的烤鱼就好了!”

“就你馋!”甘宝莹瞪了他一眼,“扑哧”笑了。

“香喷喷的烤鱼到了!你们吃了再上不归崖吧!”门帘一掀,加藤久久木端着一大盘烤沙丁鱼走了进来。

欧阳硕和甘宝莹赶忙欢呼了一声接了过去。

“教授,真是太辛苦你了!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帮我们烤鱼!”苏雨微笑道。

加藤久久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苏雨君,虽然我不是一个侦探,也帮不上你们多大的忙,但是,我知道你们今天上不归崖会很危险,我船舱里还有一支手枪,要不我带上和你们一起上去吧。”

“不,加藤教授,我和‘天堂之翼’之间的战斗是一场智斗,再说奈良美子和武士都是绝顶高手,靠手枪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待会儿我们上崖后我需要你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苏雨说着,掏出一个纸卷,递到加藤久久木手中,郑重地说:“教授,一会儿我们走后,‘天堂之翼’的人不会特别注意你,请你把我的这个纸条藏好,开着你的汽船,拐出落日海湾,一直沿着海岸线,开到长崎县去,找到长崎县警察本部,把这张纸条交给他们,请他们通知东京警视厅的松下警视长,请他速带人来舍丸町村救援我们。”

加藤久久木神色肃然地点点头,鞠了个躬道:“一定办到!苏雨君,你放心,只要我活着,这张纸条就不会丢!”

谢婉仪深深地凝望着苏雨,心中突然升腾起浓浓的忧虑和担心,认识苏雨这么久,她从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如临大敌似的表情。

不归崖!难道他们今天这一去真的不能再归来?

静默的不归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它依然如一只傲然展翅的雄鸟,面对着咆哮翻滚的大海,久久凝望着。

苏雨一行人到达崖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海神娘娘庙里寂静无声,只有庙门石阶前一地的落叶仿佛诉说着昨夜海风多么凄冷凛冽。

欧阳硕和甘宝莹正要上前去推庙门,被苏雨一把拉住:“不走正门,转到后面去,那里有个侧门!走!”

几个人绕着围墙直走到庙后,在几棵粗壮的棕榈树后,找到了一个被牢牢锁住的小门。

甘宝莹悄声问:“雨哥,你真是长了天眼,怎么知道这儿有个侧门的?”

苏雨眨眨眼,掏出一根小铁丝似的东西开始捅门上的锁眼,一边低声说:“暂时保密!我这个天眼还告诉我,这个时间,性德和尚一定在他自己的禅房里打坐练功,他每天早晚都会练习内家武功心法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谢婉仪和欧阳硕都疑惑地望望他,刚想细问,只听轻轻的一声,锁竟然已经打开了!

欧阳硕调侃道:“好你个苏雨!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溜门撬锁的手艺,难道你打算以后退休了去当神偷吗?”

“我一直都想当一次高水平的小偷,今天总算得偿所愿!这根小铁丝可是万能钥匙,任何门锁都难不住它,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谢婉仪知道,虽然苏雨此时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其实心里应该很紧张——因为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而且特意走在最前面,先闪在一面山墙后观看了一下寺院里的情况后,才一招手,让其他三人过去。

四人无声无息地潜过后院的几间空置的屋子,直绕到了主殿旁边的回廊中,蹲在一大簇日本晚樱后面查看着。

“苏雨,你觉得那个密道的入口会在哪里?主殿里?难道不会在其他的屋子里吗?”欧阳硕压低声音问。

“不会!我昨天来寺院时用步丈法仔细测量了一下,整座神庙只有这间主殿正好在海湾的中上方。从这里挖下去到达落日海湾应该是距离最近的。还有,你注意看,只有这间主殿的地基是特意做高的,比其他的屋舍要高出好几米,为什么,除非是地下有地窖密道之类的设施,怕地基下沉这才又夯了许多土层在原来的地基上。”

“妙啊!我怎么没注意到?真是忍不住有些崇拜你了!”欧阳硕笑着说。

“走!我们进去,宝莹先在这儿守着,如果发现意外情况,就学几声鸟叫,通知我们!”苏雨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之色。

甘宝莹答应着继续蹲在原地,其他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闪进了主殿。

由于此时殿内只悬着两盏佛前海灯,门被关上后,光线显得格外幽暗。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几缕阳光,苏雨紧紧盯着那座发出点点金光的海神娘娘神像,缓缓走近,像一只敏捷的猫突然跃上了神像前的供桌,把桌面和神像上下轻轻抚摸了一遍。

“发现什么了,苏雨?”谢婉仪和欧阳硕都凑上去,悄声问。

苏雨举起食指给他们看,轻声说:“还是昨天发现的那种绿色涂胶,看来昨晚又有人穿着潜水服上过这张供桌,这个人还碰过这座神像。还有,这座神像里面肯定是中空的。”

“碰过神像?苏雨,密道的机关会不会就在神像上?”

“我也这么想,我记得在浅草寺的禅房里,澄一是用手掌按在了那幅仿造的《东瀛仕女图》中的浅井公主脸上,他的手掌慢慢陷了进去,然后开始转动,接着墙上的暗门打开了。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试试。”

欧阳硕一皱眉头:“可是,我们上哪儿取到澄一的掌纹和指纹呢?如果在东京,或许还可以去浅草寺找到他使用过的东西提取,现在一时上哪儿找呢?”

苏雨微微一笑:“如果这个密道是‘天堂之翼’通往落日海湾底部的通道,肯定不止澄一一个人的手掌可以打开。所有的‘天堂之翼’的杀手,应该都可以打开这道暗门。有一个人,她在天堂之翼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而且她的手掌资料就存在东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里啊!”

谢婉仪眼光一闪,脱口而出:“奈良美子!”

“对啊,我怎么忘了,在东京的时候,奈良美子假死,送到东京警视厅的解剖室时,法医已经提取了她的手掌资料。我马上用电脑连接东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寻找她的手掌资料。”

欧阳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精巧的手掌电脑,走到窗口,借着微弱的光线,紧张地操作起来。几分钟后,他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成了!已经成功进入了东京警视厅的资料库了。找一找!”

“幸亏你不是一个职业黑客,不然,那些跨国公司的网站都要悲剧了!”苏雨打趣他道。谢婉仪暗暗想,眼前这两个男人真的很奇异,越是紧张的时刻,他们越能用轻松的方式去化解,这大约也是他们能屡屡从生死边缘化险为夷的原因吧。

“找到了,苏雨!你看这里有奈良美子的掌纹和指纹的资料,可是我们还漏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欧阳硕猛地抬起头,脸上兴奋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什么?欧阳,还漏了什么?”谢婉仪急忙追问道。

“缺少一个和奈良美子的手掌差不多的重量,因为精密的电脑识别系统不仅要分辨掌纹和指纹,还要分辨这个按上来的手掌重量是否与它储存的资料相符。”苏雨说着,轻轻跳下供桌,退后一步,仰头凝望着这座雕刻得惟妙惟肖的神像。

“怎么办呢?功亏一篑啊!明明知道密道门在这儿但是进不去不是干着急吗?”欧阳硕懊恼地拍了一下墙壁。

苏雨扭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谢婉仪,答道:“有婉仪在,不会功亏一篑的!”

“用我的手掌试试!我的身高、体型、脸型和奈良美子都很相似,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手掌是和她身体的其他部分相匹配的,手掌的长度大致等于脸的长度,所以,我的手掌应该和奈良美子的手掌相似度很高。”谢婉仪似有所悟地说。

“完全正确!一百分!”苏雨笑道。

欧阳硕一拍脑袋:“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白当港大的教授了!婉仪,你上去试试,你手掌按下去的同时,我会用我的电脑来干扰这个暗门的电脑系统,发送出奈良美子的掌纹和指纹资料,这样应该可以骗过暗门上的电脑系统。”

苏雨和谢婉仪对视一笑:“干活!”

谢婉仪轻盈地跃上供桌,她站直身子,略略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刚好够到了神像的脸。

苏雨沉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婉仪,我喊‘一、二、三’,欧阳和你同时进行!”

“一、二、三,开始!”

谢婉仪的手缓缓举起向神像的面部按去,很奇怪,她觉得自己的手不像按在了木头神像上,而像按在了冰凉的湖水中,竟然一点点地陷了进去。而且,手指尖隐隐有一丝冰凉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向整个手掌蔓延。同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吸盘般紧紧吸住了她,令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快速转动了起来。

海神娘娘神像的双眼突然间射出一股幽蓝色的光,神像的身子开始微微震动,苏雨忙一个箭步跃上供桌,拉着谢婉仪一起跳了下来,藏在供桌下面。

欧阳硕也收起了手中的电脑,跑过来蹲下,轻声解释道:“这道暗门的电脑系统虽然接受了婉仪的手掌信息,但是内部设置的防御程序被启动了,可能会造成里面电脑系统的崩溃!”

“扑哧——”轻轻的一声,神像眼睛中的光熄灭了。神像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会儿,胸口部位缓缓露出一道黑色的暗门来。

“咯吱——”主殿的门被推开,甘宝莹闪身进入,四下张望。

“怎么了,宝莹?”

“哦,性德住的禅房窗户打开了。似乎是被你们这里的声音惊动了,这个神像身子上有道门?难道这就是密道入口。”

苏雨一挥手,果断地说:“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乘他还没过来之前,我们先下去!走!”

说着,他先带头跃上供桌,推开那扇黑色暗门闪身进入。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也随即跨上供桌进入那道黑色暗门中。

这扇小小的暗门却似桃花源的洞口,里面别有一番天地。苏雨几人进入后先是快步走了长长的一段下行湿滑石阶,两边都是坚硬的石壁,每隔一段,石壁上还凿出一个凹槽点着一盏幽幽的汽灯。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几人走到一个拐角处,路竟然断了,这里修了一个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并排站立的小平台,再往前走,就是一个黑咕隆咚、深不见底的山口。平台旁并无石阶或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但是却从两旁的石壁上横生出一株异常粗壮的紫藤萝来,藤枝缠绕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头,盘根错节,其中有两根碗口粗的绿色藤条晃晃荡荡地垂向那幽深的山口中。

苏雨的脚刚往前微微移动,一些碎山石就呼啦啦地掉下了万丈深渊中。

“小心,苏雨!”谢婉仪忙拉着他的手臂。

苏雨拍拍她的手,指一指那两根绿色藤条,沉声说:“这里有两条粗树藤,大家抓住树藤向下滑,一定要抓紧,千万别往下看。到了下面我们再见机行事。”

苏雨伸手抓住一根粗树藤,用力拽了拽,确定很结实后,在谢婉仪和自己的腰部紧紧缠绕了无数圈,轻声说了句:“婉仪,抱紧我的腰。”随后他双脚用力蹬地,两人的身子像玩杂技似的呼啦一下荡了开去。苏雨再把缠在腰间的树藤不慌不忙的一圈圈地放开,两人就顺着山口开始缓缓向下滑去。

“雨哥,婉仪姐,你们等等我们啊!”

甘宝莹忙抓住另一根树藤,如法炮制地往自己和欧阳硕的腰间缠绕着。缠好后,她拽住树藤,喊了声:“欧阳,别怕,抱紧我的腰。”不等欧阳回答,她就弓起身子,双脚点地,用力把树藤荡了出去。

“小莹,你这丫头哪儿来这么大劲啊,怎么像个男人一样?”

“怎么了?你害怕了?等以后我们结婚后你老老实实的,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这什么世道啊!怎么女人都这么厉害?我好想念以前交往的那个温柔的琳达啊!”

“还说,再说我放手,让你摔下去摔个稀巴烂!”

“姑奶奶!我不敢了,你千万抓紧!这摔下去可是万劫不复!”

两人斗着嘴一直把树藤放到了尽头,才发现已经悬在一座巨大石块垒成的古堡之上。这古堡犹如空中楼阁,贴着山势,修建得十分险峻。

“快!欧阳、宝莹,跳下来!”已经跳下去的苏雨和谢婉仪高声叫道。

“欧阳,跳!”甘宝莹说着,放开抓着树藤的手。一手抓着欧阳硕的腰,两人的身子就如飞鸟般轻轻地落在了古堡之上。

“好功夫!”谢婉仪情不自禁地赞道。

苏雨压低声音对三人说:“我们现在就抓住石块的缝隙从旁边那个窄小的观察窗进入古堡。但是,进去后,大家要分外小心,‘天堂之翼’的杀手们肯定会在这里有所防备。我和婉仪先进去,宝莹的身手对付几个杀手问题不大,但是欧阳只会点简单的搏击术,要跟紧了宝莹,千万别落入了敌人之手。”

甘宝莹得意地望望欧阳,抿着嘴一笑,点头道:“放心吧,我来守护欧阳。你和婉仪姐全力去对付‘天堂之翼’的那些杀手吧!”

欧阳硕想要争辩,但确实技不如人,也只好乖乖点头答应着。

四个人用手指紧紧扣住那些巨大石块的缝隙,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爬到了古堡的一侧。一眼望下去,古堡高约数十丈,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修着一个正方形的观察窗或者窄小的射击孔。

苏雨率先爬到一个观察窗前,双手死死扣住窗前凸起的那小块石台,身子蜷缩着,一个漂亮的鱼跃,跳进了窗口。紧接着,谢婉仪也翻进了窗口,随后,两人甩出了一根藤条,把欧阳硕和甘宝莹一一拉入窗口中。

四人一进入窗口,顿时一愣——原来这古堡的最高层竟然是一个圆形的聚会厅。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墙面则在石壁上凿出凹槽,悬挂着无数盏汽灯,此时虽然只点燃了一半,但也足够照得大厅中一片亮堂。大厅的正东方摆放着两把高背的金色椅子,每把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又各悬挂着一把形似弯月的腰刀。

大厅的另一侧则是几张桃木色的长条餐桌,桌上有西式的蜡烛台。每张餐桌两旁都摆放着数十把椅子,粗略算算,也能看出这个大厅能同时容纳数百人进餐。

谢婉仪轻轻地在桌上摸了一下,惊诧道:“苏雨,这里怎么这么古怪?这些餐桌看上去好像经常在使用似的,桌面擦拭得这么干净,还有蜡烛台上的蜡烛好像也是刚刚更换的。难道‘天堂之翼’的杀手们经常在这里聚会?可是他们的基地不是在罗刹岛吗?”

“这一切和海神娘娘庙的那些许愿牌也许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欧阳硕追问道。

“那些忍者并不是像我一开始以为的生活在茫茫大海的某一个孤岛上,而是就生活在舍丸町村!生活在这个古堡里!”

苏雨说着,四下里检查了一遍,最后走到那两把椅子后面,摘下那两把弯刀仔细看了看,轻声说:“这两把刀上刻着公主和武士,看来其中一把是属于奈良美子的,另一把则应该属于‘天堂之翼’另一个顶尖杀手武士所有。”欧阳硕和甘宝莹忙接过刀细看,果然刀柄上刻着鎏金的“公主”和“武士”的字样。

甘宝莹皱皱眉头:“可是武士是使用手枪的呀,并不用刀!他用的枪叫银翼!不过忍者们都会有一把弯刀作为他们护身符,看来这个武士也是一个忍者。”

“你这丫头还真是很了解‘天堂之翼’啊!”欧阳硕笑道。

甘宝莹撇撇嘴:“他们是害死我哥哥的凶手,我自然要想尽办法了解他们的一切情况!”

苏雨微微沉吟道:“这两把弯刀的刀柄很光滑,可见经常被人把握,日本忍者们的刀都是他们的命根子,除了公主和武士本人,‘天堂之翼’内部还会有谁敢握他们的佩刀呢?应该说公主和武士都经常会在此逗留。也说明公主和武士之间的关系很特殊,他们的座位是并排放着的,而且有着这样两把很相似的弯刀。这个武士看来并不只是‘天堂之翼’里的一个杀手而已,而是有着更重要的地位。走吧,我们再到古堡的下面几层看看。”

几人随苏雨顺着狭窄陡峭的石梯一步步往下走去,才发现这古堡里的楼梯呈螺旋状,其中藏有很多夹层和边角,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又绕回到原地,令行走在其中的人有种步入迷宫的奇异感觉。

更为奇怪的是,除了最顶层的聚会厅外,下面的几层每层都如蜂巢一般,被分割成了大小相等的一间间密室,每间密室相互独立,里面除了一个卧榻之外别无他物。

四人走进这些密室中,摸摸墙壁,看看地面,讨论着。

“这些密室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呀?”谢婉仪低声问。

“应该是忍者们练功的地方吧!”欧阳硕抓抓头。

“对!日本古籍上记载,忍者们每天在密室中静修,练习数天不和人说话,食物也吃得很少,只喝一些清水,练习忍饥耐饿的能力,这些是所谓忍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苏雨轻轻说。

“看来忍者要对别人残忍,成为杀手,首先必须对自己残忍啊!”甘宝莹感叹道。

他们边走边看,沿着石梯一直下到最下面几层,每一层都会发现很多间密室,而这些密室里都有一些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楠木箱子,而每个箱子打开都会发现很多的珍珠宝石,古玩玉器,还有些箱子里装着一些明显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和唐三彩。最令人咂舌的是打开一个大楠木箱子后里面竟装着满满的一箱子金条,金光闪烁,直刺人眼。

“哇!原来奈良美子真的在这个海湾底下找到了这么多宝藏,真可以说富可敌国了!怪不得‘天堂之翼’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来策划那些跨国犯罪行动呢!”欧阳硕、甘宝莹连声感叹道。

几人直下到古堡的最下面一层,也就是第七层,一走进这层的大厅,他们就有种异样阴森的感觉。虽然石壁上还是悬着很多汽灯,但光线明显比上面几层暗了许多,而且,环视四周的石壁,竟然都爬满了青苔,这些习惯在阴暗处生长的植物,顿时给这座空荡荡的大厅平添了一层诡异之感。

“这里应该是古堡的最底层了!墙壁那侧应该就是在落日海湾下面了,古堡的这一层是和落日海湾相通的。大家仔细听,可以听得见潮水的声音。”苏雨俯身在石壁上听听,表情凝重地说。

谢婉仪和甘宝莹也跟着附在石壁上,细细听去,果然,一阵阵清晰的潮水拍打声隔着石壁隐隐传来。

“可是,苏雨,石头怎么能抵抗大海的冲击呢?这座古堡建在大海之中,是怎么确保不被海水冲垮的呢?”欧阳硕疑惑地问。

“奥秘就在这儿!”苏雨说着,突然挥掌击向石壁。那看似坚硬无比的石壁被他一掌拍过后,竟然碎成了无数粉末,露出了一大块玻璃幕墙来。而玻璃幕墙之外,赫然就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水。

“天啊!这石壁是假的,居然是玻璃幕墙!”甘宝莹叫道。谢婉仪和欧阳硕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苏雨扒拉了一下窟窿周围的一些碎石,缓缓说:“上面六层的石壁是真的!因为那些石壁摸上去都有冰凉之感,说明那些石壁的另一侧是靠着山势而建。但是这一层的石壁摸上去却有种温热之感,这是因为这种特殊的钢化玻璃是吸取海水中热量的。欧阳,还记得我们昨天看猎杀海豚表演时的发现吧,落日海湾里这片海水因为受到海底地动现象的影响,海底不断有岩浆喷涌而出,所以连海水也都变得温热了。”

欧阳硕忙伸手摸摸这些玻璃幕墙,惊异地说:“真不可思议!果然是温热的。这些钢化玻璃幕墙坚固无比,可以抵抗海水的冲击,用它来加固古堡的底层可以确保古堡不被海水冲垮。可是‘天堂之翼’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在海底建造出这样一座古堡来呢?”

苏雨沉吟了片刻,踱到了大厅的中间,缓缓说:“不,欧阳,这座古堡根本就不是现代的建筑,应该是建造公主墓时就一起修建的附属建筑。教授在他的论文中也提到过,当时德川秀忠就下令在德川公主墓的外面修建了一座堡垒,目的是保护公主墓不受外界侵扰。一百年前,那次大海啸之后,很多地块断裂,这座古堡和德川公主墓一起沉入了海底。本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可是,教授的论文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两年前,她绑架了教授,把他带来了这里,逼迫他帮助自己在落日海湾的下面找到了公主墓和这座古堡。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她煞费苦心地在不归崖上建造了海神娘娘庙,还放出了海神娘娘不愿意让其他渔民的船只通过的诅咒。因为她和她手下的忍者们要在海底做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不能让其他的船只经过落日海湾时发现。他们在海底重新修复了快要垮塌的德川古堡。可是古堡的地基浸泡在海水中,很容易被再次冲垮。这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请海底施工的工人用最坚固的亚克力玻璃把和落日海湾相通的古堡的最底层改造成了玻璃幕墙,作为古堡的地基,这样,古堡就再也不会被海水冲塌了。我想,那些帮她重修这座古堡的工人是被她的高价所吸引来的,但是修好了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活着离开这片海域了。”

谢婉仪咬了咬嘴唇:“奈良美子这个女人的确够狠。也够聪明,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重修这座古堡呢?还有那些密室,顶层的那个聚会大厅?她究竟打算在这里干什么呢?”

“很简单,她要在这里训练她的忍者,也要在这里守着那座公主墓葬,还要在这里建立起一座虚幻的罗刹岛。”

“什么?虚幻的罗刹岛?”欧阳硕和谢婉仪同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不错!罗刹岛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之所以奈良美子要透过百合子和武士的嘴告诉我这个名字,再由我去告诉警方,就是要扰乱警方的视线,因为我说的话,日本警方是会信任的,这样也许我们和警方就永远也找不到‘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和那些‘天堂之翼’真正的杀手们了。”

“罗刹岛并不存在?‘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苏雨,你小子又瞒着我们什么,赶快说,究竟‘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在哪儿?”欧阳硕不禁有些急了。

苏雨略带歉意地说:“欧阳,其实并不是我有意瞒着你,当时我在水狐狸上逃走时并没有怀疑罗刹岛的真实性,只是在到了舍丸町,看到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后,才开始有所怀疑。昨晚到海神娘娘庙,观看了猎杀海豚表演后,更肯定了我的判断。今天在这座古堡里,看到的那些密室,那个大厅,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真正的罗刹岛并不是大海上一座缥缈的孤岛,而是近在眼前——罗刹岛就是落日海湾,罗刹岛就是舍丸町村。”

一直没说话的甘宝莹突然俏皮地一笑:“雨哥,你是不是糊涂了,舍丸町怎么会是罗刹岛呢?这里哪儿有什么杀手啊?全是些老实巴交的渔民而已。”

苏雨转身凝望了她几秒后,又望了望满脸疑惑的谢婉仪和欧阳硕,不慌不忙地说:“这似乎应该从四百年前开始追溯起,那些随着德川千姬公主逃到此地的侍从们并不是一般的侍从,他们其实都是一些忍者,公主死后,他们的后代仍然尽职尽责在此守候公主墓。我在来舍丸町的船上,曾经在电话里和东京大学专门研究忍者文化的教授聊了聊,他告诉我,因为忍者的身份是代代相传的,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从幼年起即开始进行艰苦的忍术训练。所谓忍术也并不是像一般人以为的都是练习武术,而是包括练习武功,学习易容、化装、跟踪的技巧,以及练习一个人超强的忍耐力等等。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想通一个问题,几百年来,舍丸町的村民们虽然表面是一些渔民,其实,他们从祖辈起就一直都在进行忍术的练习,他们从未忘记自己忍者的身份。从村长石太郎和性德和尚都是武术高手就能看出,这个村子里的很多人其实都依然是隐秘的忍者。你们还记得吧,昨晚海神娘娘庙里,为什么突然会有一批新的给逝者的许愿牌?这些人就是在东京浅草寺中自尽的忍者们,他们就是舍丸町的村民。还有欧阳看到的那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那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们都见过的黑泽浩二写的。”

谢婉仪和欧阳硕惊诧道:“苏雨,你是怎么知道黑泽浩二就是丰秀光夫的儿子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以后再告诉你们。总之这些忍者在这里等待,等待他们过去的主人出现,而十年前这个人果然也来了,她就是丰臣秀吉的后人,奈良美子,不,应该叫她丰秀美子!或者也可以叫她丰臣公主!”

苏雨顿了顿,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甘宝莹继续说道:“丰秀美子,她从幼年起,就表现出了不凡之处,正如抚养过她们兄妹的剑道大师久兵卫夫妻所说,她聪慧无比,美貌出众,但是,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三十年前,当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高贵出身,知道了原来自己其实算是一位公主后,她就开始树立了要雄霸天下的野心,但却被她天性善良的哥哥一再阻拦。可是,这位天才画家丰秀光夫却不幸因病去世。于是,丰秀美子就带着哥哥的遗作,那幅《东瀛仕女图》离开了东京久兵卫夫妻家,回到她的出生地——舍丸町!在这里,她开始潜心培养那些村民中的忍者,并且从世界各地寻找有练武天赋的孤儿,收养到这儿,对他们进行培养和训练,以备有朝一日为自己所用。蜂鸟百合子、火鸟佐田、雷鸟澄一,还有被杀的罗永俊,他们都曾经是这个村子里抚养的孤儿。丰秀美子利用自己的才智,也利用自己手下的这些忍者,在世界各地作案,短短数年间,就积聚了巨额的财富。但是,这并不是她的目标,她想的是要恢复丰臣家昔日的地位,重新掌控日本。这时,她看到了教授的论文,就像我前面说的,她最终找到了沉没的德川公主墓,也找到了这座古堡。这座德川古堡本来就是为守护公主墓的忍者们而修建的,里面忍者练功居住的场所一应俱全。丰秀美子正好拿来为她所用,她为了掩人耳目,又专门重修了海神娘娘庙,作为进入古堡的密道入口,派性德去看守。她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有了德川公主墓中的财宝作为后盾,她更加可以放手展开庞大的犯罪计划了。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先是让澄一进入浅草寺,逐步成为住持。可是中间出了个小小的岔子,罗永俊应该是想脱离这个罪恶组织,于是用某种办法从丰秀美子手中取得了那幅她视为珍宝的《东瀛仕女图》,并且逃去上海隐居起来。丰秀美子于是派蜂鸟去上海暗杀叛逃的罗永俊,夺回那幅《东瀛仕女图》。之后,她亲自带着忍者们去到东京,展开了那个浅草寺绑架小野首相的计划,企图把真正的小野首相囚禁在这个古堡中,让火鸟佐田假扮的小野首相去控制日本的内阁。这个险恶的计划如果成功了,很可能现在整个日本都已经控制在‘天堂之翼’的手中了。”

欧阳硕这时插嘴道:“可是,苏雨,浅草寺计划被你成功挫败了!丰秀美子她为什么不就此躲藏起来,等待风声过后再进行其他行动,而要在这个时候绑架谢伯父,逼我们和她拼死一斗呢?”

“因为她不能再等,大海已经不会再给她多少时间,如果她再不抓紧时间解开那个关于德川公主墓和那幅《东瀛仕女图》中隐藏的秘密,那么过不了多久,这座公主墓会和我们身处的这座古堡一样,被海底喷涌而出的炽热岩浆吞没,永远被埋葬。而且,在东京的绑架行动失败,火鸟佐田自杀,我从水狐狸中意外逃走,这一切也都暴露了舍丸町,暴露了这里隐藏着的秘密忍者们。她知道我逃回去后就会立刻来到舍丸町追踪她,我和她之间的决战一触即发,所以,她必须马上行动,在海啸爆发之前,在警方找到这里以前,在我想到对付她的办法前,先发制人!”

“什么?古堡和公主墓都会被吞没?苏雨,你的意思是这片海域的海底又将和百年前一样再次爆发海底地震,引起海啸吗?”欧阳硕脸色骤变。

“欧阳,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秘密,日本是个海底地震多发的国家,海边的村庄说白了都有潜在的危险。我查问过长崎县政府,他们早就接到了东京海啸地震监测机构的警告,让他们抓紧时间转移这一带的村民,政府部门的人也多次到舍丸町来做这里村民的工作,劝他们搬离这个海湾。可是以村长石太郎为首的村民却坚决不肯搬离,他们的理由是故土难离,这也是我在来到舍丸町就开始怀疑这些村民就是‘天堂之翼’成员的一个重要理由。就像我们在石太郎家看到的那样,他们虽然占着落日海湾,却不依靠渔业为生,甚至捕猎海豚这样的行为也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进行,而并不是为了谋生。那么这一村子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儿呢?这也正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我的推测,这些村民本来就是忍者,他们为了完成主人赋予的使命而必须守在这个海湾边。”

欧阳点点头,眼中露出赞叹之色:“苏雨,原来你在来舍丸町之前,已经做了这么多功课,难怪你昨晚胸有成竹地说能救出谢伯父,看来你早就猜出了奈良美子是在给我们下套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罗刹岛,‘天堂之翼’的基地就在舍丸町,就在落日海湾里。可是,既然这里是他们的基地,为什么空无一人呢?奈良美子在哪儿呢?她又把谢伯父藏在哪里了呢?那个藏在德川公主墓和《东瀛仕女图》中的惊人秘密又是什么呢?”

可不知为什么,苏雨此刻却好像在犹豫着,望望欧阳,又望望甘宝莹,半天没说话。

救父心切的谢婉仪追问道:“苏雨,你快说啊!把你的推测一股脑儿说出来,究竟奈良美子她现在会在哪儿呢?我爸爸又会在哪儿呢?难道……难道他已经遇害了,‘天堂之翼’的人已经逃走了,所以这里才空无一人?”

苏雨眉峰一挑,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举起手,指着正冷冷注视着他的甘宝莹说道:“奈良美子!她并没有逃走!她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只是变换了模样而已!”

谢婉仪愣住了,她张大了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只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甘宝莹。

而甘宝莹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用委屈的眼神望着这间大厅里的每个人。

欧阳硕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斯文俊秀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但又很快有一股怒火在他眼中蹿了起来。他咆哮了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揪住了苏雨的领子,高声叫道:“苏雨!你这家伙,别自作聪明了!快收回你刚才说的话!她是宝莹,不是奈良美子!你是不是当神探当出毛病来了?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成罪犯!”

苏雨一动不动地任他揪着,并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用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几秒钟后,欧阳硕无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是失去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凝望着甘宝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宝莹!你是宝莹吗?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甘宝莹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经变了,眼神中失去了一贯的天真和可爱,渐渐变得冰冷,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沉入了冰湖里似的,开始散发出丝丝的寒意。

“你说呢?我究竟是谁?”她一张口竟然已经完全改变了嗓音,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低沉的声音。

“苏雨,我自问易容术毫无破绽,我倒有兴趣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识破我的?”

苏雨沉声说:“奈良美子,其实从你第一次以甘宝莹的身份出现时,我就开始有所怀疑,甘云峰被杀害前,明知道这个视频的价值,怎么会偏偏发给他从未谋面的妹妹,而不发给他的女友婉仪或者发给警局的其他同事,又或者他可以直接把视频文件发到警局的公共邮箱,这样,可保万无一失,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你拿到这个视频后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联络婉仪,如果是一个急于帮哥哥报仇的妹妹,怎么会任由一个如此重要的证据放在手里而无动于衷呢。第三个疑点,你竟然如此熟悉日本的一切,精于易容术,甚至刚才在从山口顺着藤条下来时,你显露出那么精湛的轻功,这一切绝不是一个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女孩子所能具备的。当你假称外婆病危要离开东京回国的时候,我特意查了那个航班,发现你并没有登机,再请上海的邱队长帮我查了查所谓甘云峰父亲在福建办厂时的情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回想一下每次当奈良美子出现时,你总是以种种理由消失了,一切就都很清楚了!杀死甘云峰的杀手当时就拿走了他身上的手机,手机早就到了你的手中,你们当时就已经破译了那封本来打算发给婉仪的密码邮件。所谓甘宝莹从来就不存在,而只是你,奈良美子制造出来的一个幻觉而已!为了留在我和欧阳的身边,制造出了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你就像一只有着迷人斑纹的毒蜥蜴,潜伏在暗处,等候猎物上钩的最佳时机。”

“哈哈哈!‘长着迷人斑纹的毒蜥蜴’!这个称谓倒是很独特!苏雨,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聪明,非常聪明!值得我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引你来这儿!”这时的甘宝莹突然纵声大笑,脸上倒是现出了几分赞赏之情。

“你……你……”欧阳硕呆呆地望着她,他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剩下满心的凄楚。

奈良美子却并不去瞧他,而是直视着苏雨,似笑非笑地说:“苏雨,但是你这个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就不惜毁掉别人的美好梦想!其实,我本来打算以一种最美好的方式从欧阳的生命中消失,这样他就会一直保留着美好的回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受伤!是你伤了欧阳而不是我!”

苏雨望着身旁意志消沉的好友,也觉得心情分外沉重,他逼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厉声说:“奈良美子,不,应该叫你丰秀美子,你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伤害多少人?其实,你很清楚,丰臣家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消逝在历史的烟尘中了,就像这无情的大海,它卷走了一切,逝去的时代不会再回来,你也不可能改变历史,谁也无法改变!你哥哥丰秀光夫他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你想不透呢?”

他的话音还未落,奈良美子突然张开双臂,身子腾空而起,同时她的袖口中“嗖嗖”两声喷出两股白烟,包裹住了她的身体,透过雾气望去,她的身子竟硬生生地悬在了半空中。见此情景,苏雨、欧阳硕、谢婉仪都不禁吃了一惊,如此高超的轻功的确已经近乎于鬼魅。

“苏雨!我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要你看看,好好看看,我们丰臣家的时代永远不会过去,我是高贵的丰臣和浅井家族的后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不要以为破坏了我绑架小野的计划,就能阻止我实现恢复丰臣家宏图霸业的脚步,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一阵阵得意的笑声从四处飘散的雾气中传来。

苏雨忙把欧阳硕拉到自己身后,一边喊着谢婉仪小心,三人站成了犄角式,各挡一面,互相倚靠着,警惕地盯住了那团白雾中的人影。

缕缕的白雾在大厅中飘绕着,奈良美子轻飘飘落在地面,此时的她竟然头梳高髻,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绣着大朵金色牡丹图案的华贵和服,俨然是一位宫廷贵妇!但最叫人惊异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的脸,那个豆蔻少女消失了,美艳的脸庞隐隐在雾气中浮现出来。

奈良美子的嘴唇轻轻翕动着,好似没发出声音,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却像潮水般从大厅的四面八方涌来,往苏雨三人的耳中钻去。

“苏雨,你既然看破了我的身份,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故意借绑架谢西风为名引你们到这里的目的了?你们既然来到了这儿,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别想再离开这德川古堡了!我知道你苏雨是最珍惜友情和爱情的,只要你能帮我解开公主墓的那个谜团,我会放你的两位朋友安全地离开,送他们回到海面上的那个世界。如果你的智慧只是纸上谈兵,解不开那个谜团,那你则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会把你变成我们‘天堂之翼’最顶尖的杀手!哈哈哈!”

奈良美子的笑声就如具有某种魔力似的,谢婉仪和欧阳硕听着竟然都不由自由地眩晕起来,脚步开始踉跄,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苏雨忙拉着他们俩盘腿坐下:“小心点!她用的是忍者武功中最上乘的幻术,又借用了这玻璃大厅把声音反弹回来,最能迷惑人的心智。来,我们坐下,开始打坐,稳住自己的心神,别听她的话!”

三人打坐了片刻,谢婉仪和欧阳硕都觉得刚才眩晕的感觉已经消失,这才睁开眼睛,猛地发现白雾已经完全散尽,大厅的另一侧铺着一个精美的榻榻米,上面还摆放了一个乌木茶几,茶几上精美的绿玉茶壶、茶杯一应俱全,奈良美子正静静端坐在茶几的一侧,凝望着他们。而整座大厅里,突然间多出了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这些身着黑色紧身衣,蒙着面孔,手握弯月腰刀的忍者就像是从玻璃幕墙外钻进来的海妖一般,静默无声地环绕在奈良美子的身后。

“苏雨君,请吧,听百合子说,你很喜欢喝天妇罗茶,我今天特意准备了最上等的天妇罗茶款待你!”奈良美子说着,就如那次在奈良茶馆中一样,提起茶壶,如穿花拂柳般,轻轻给两个绿玉茶杯中各斟了一杯。

苏雨沉吟了片刻,起身欲迈步走去,但被谢婉仪一把拉住:“别去!苏雨!你别为我们屈服于这个女人,她是个疯子!想要毁了所有的人!我和欧阳今天情愿和你一起死,也不愿意看你被她利用。”

欧阳硕也一挺身说:“就是,苏雨!我们本来就是智勇双探!共同进退!我欧阳硕虽然没什么上乘的功夫,也没有一双辨人的慧眼,但我至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会践踏别人的感情,更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就去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说着,欧阳硕狠狠地瞪着奈良美子,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奈良美子却好似丝毫不介意,还保持着那迷人的微笑。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已经难抑心中的愤怒,用手一指奈良美子,质问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爸爸?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只是个无辜的残疾老人而已!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什么高贵的丰臣后裔,但是你的行径却如此卑劣,别说什么公主!我看你都不配称作是个人!你是个魔鬼!禽兽!”

说话间,她突然纵身跃起,挥动手掌,向着奈良美子坐着的方向拼力扑去。其实就凭奈良美子刚才展示的超人功力,谢婉仪也明知这一击毫无胜算,但是她为了爱人和父亲,心里已经抱了与奈良美子同归于尽的决心,所以去势也相当地惊人。

“不要!婉仪!”苏雨叫道,也跟着飞身扑去,但还是迟了一步,眼看谢婉仪的手就要触到奈良美子的胸口了。突然,一个忍者从奈良美子身后轻盈地跃出,寒星一闪,一把弯月腰刀已经架在了谢婉仪的脖子上。

“你这个死警察居然敢对我们丰臣公主如此无理!看我不弄花了你的脸!”

这个忍者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然能听出是个年轻女子。她瞪着谢婉仪,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恨。

“百合子,不可以!”苏雨身形刚落下,就高声断喝道。

百合子用另一只手猛地扯下自己的蒙脸布,冷笑道:“苏雨,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女警才非要从水狐狸里逃走的吗?我今天偏要弄花她漂亮的脸蛋,看你能怎么办?”说着,她刀刃一翻,向谢婉仪的脸颊划去。此刻以苏雨和她们之间的距离,要想施手援救已经是来不及。正在情势万分危急之时,一个人影突然在谢婉仪的身边一晃,轻轻搭着她的肩膀,只一个转手之际,谢婉仪已经脱离了百合子的控制,回到了大厅的另一侧她原本待着的位置。

谢婉仪被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她抬头一看,救了她的人竟是奈良美子!

奈良美子深深地注视了她片刻,转身对百合子沉下脸说道:“百合子,难道你忘了,作为一个忍者,必须要学会忍耐,而不能为感情冲动行事。这个女警现在是我和苏雨之间的筹码,她的命是属于我的,岂是你可以随意取走的?明白了吗?”

百合子嘴唇抖动了一下,马上放下腰刀,跪倒在地,答道:“嗨!属下明白!”

奈良美子沉声说:“百合子,你请谢小姐和欧阳教授先去楼上的密室里休息,我和苏雨君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百合子答应着起身一挥手,几个忍者立刻上前拽起欧阳硕和谢婉仪,不由分说地推搡着往古堡楼上走!欧阳硕虽然极力挣扎,但是被两个忍者架起,被推上了楼梯。

谢婉仪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不,不要把我和苏雨分开,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见我父亲!”

“等等!丰臣公主,请让我和婉仪说一句话!”苏雨大喊一声。

奈良美子点点头,一摆手,忍者们松开了手,都肃立在楼梯上等候,谢婉仪含着泪飞快地奔过来扑在苏雨的怀中。

苏雨抚摸着她的头发,凝望片刻,侧过脸轻轻地在她耳旁低语了两句什么,谢婉仪痴痴地望着他,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几颗泪珠滑落脸庞。

一直默默注视着他们俩的奈良美子这时突然飘身而去,携起谢婉仪飞到楼梯上,轻轻放下,奈良美子一边退下楼梯一边柔声望着她说:“谢小姐,我答应你,你父亲会回到你身边,苏雨君,只要他帮我解开了那个谜团,他也会回到你身边!”

谢婉仪想不到她会如此温柔地跟自己说话,一时竟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奈良美子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轻轻一拧旁边墙壁上一个凸起的兽头,那螺旋状的楼梯突然间就如巨轮的跳板般缓缓升起,只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和这间大厅的屋顶合为一体,谢婉仪、欧阳硕以及那些忍者们都被隔绝在古堡的上面一层里。整间古堡底层的大厅里此刻只剩下了苏雨、百合子、奈良美子三人。

“百合子,你守在这儿!”奈良美子吩咐道。她虽行动快如疾风,但身上的华贵和服却丝毫不乱,她转身对着苏雨微微一笑,缓缓道:“苏雨君,请跟我来。”话音未落,奈良美子身子已凌空飞起,掠到苏雨身边,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两人如飞鸟一般,并肩往大厅的另一头疾飞而去。苏雨虽然心中一惊,但是并未挣扎,只是仍由她携着自己飞去。奇怪的是,眼看两人已经撞到巨大的玻璃幕墙,苏雨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丝毫没有被强烈撞击的感觉,而是穿墙而过,像被一股强大的磁场吸附着,身不由己地钻进了一个黑黝黝的风洞中。

一瞬间,苏雨已经明白,这巨大的玻璃幕墙的中心必定也是和澄一禅房里挂着的那幅画一样,是一个幻境,也就是一个由电脑模拟出的场景,实际上,却是一个悠长的通道,通往海底的另一处!

虽然携着他飞行的奈良美子并未发出声音,但苏雨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和一股幽幽的暗香传入鼻中,说明这条黑暗的通道极其狭窄,两人必须要身体紧贴着才能通过。这也令苏雨对奈良美子的轻功暗暗惊异,这个女人武功造诣之高,是苏雨以前所遇到的对手中绝无仅有的。

约莫飞行了几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同时苏雨也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而且离亮光越近,炙热的感觉就越发明显,飞出洞口之际,苏雨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奈良美子袍袖一挥,苏雨轻轻跌落在地。他一个翻身,敏捷地跃起,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在深海之下,巨大的玻璃幕墙隔住了蔚蓝色的海水,海水之下,赫然是一条青砖铺就的宽阔笔直的神道,自己正落在这条神道之上。一眼望去,这条神道约有两三百米长,两边立着许多形态各异的神兽和人物雕像,神道尽头的石阶之上矗立着一座椭圆形的巨大墓室。墓室的石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四周还修了大约三米多宽的护陵壕沟。在墓室前,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用一种极优美的日本古代文字书写着“德川公主千姬之墓”几个大字!墓碑前摆放着一个祭祀用的青铜大鼎,鼎里还燃着熊熊的火苗。然而,此刻吸引住苏雨目光的并非这精美的墓室和墓碑,而是墓茔下面的土堆里竟然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好像是有什么沸腾的东西正在墓茔下面燃烧着,刚才他感觉到的灼热感和光亮应该就来自这儿,显然苏雨之前的判断没错,这片海域下面已经有了又一次强烈海底地震的前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传来:“当年,德川秀忠征集了数万民夫,花费了三年时间帮他的女儿千姬公主造了这座华丽的墓穴,并把千姬公主从大阪城中带来的丰臣家族的宝藏全部都陪葬在这儿,金银、珠宝、玉石、武士刀,还有大量来自中国的精美丝绸、瓷器。在这些东西中,有一样是公主身边最忠诚的死士带来的,它被精心地伪装过,放进了随葬品中,它是历代天皇即位时用的神器,不论谁能得到它,都可以凭借它的神力号令日本的臣民,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苏雨君,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苏雨并不回头,望着那座大墓,缓缓答道:“草雉剑!传说它藏在一条神蛇的腹中,自从被人发现就成为历代天皇的圣物,丢失了草雉剑会被世人质疑是否为天命的君王。所以,战国时代,各位大名将军也都会争夺草雉剑据为己有。一代霸主织田信长死后,这把草雉剑落在了他的继承者丰臣秀吉手上,被珍藏在大阪城中,可惜,德川秀忠的军队攻入,大阪城破,秀赖的妻子,德川公主千姬带着幼子国松和这把草雉剑一起出逃,一直逃到了秀赖的出生地舍丸町。公主死后,幼子国松就隐姓埋名地住在这个小渔村里。四百年来,丰秀国松的后人们一直在此过着平静恬淡的生活,直到二十年前,一个叫丰秀光夫的年轻人偶然间翻看祖先留下的典籍时发现了草雉剑的秘密。他深知自己的妹妹丰秀美子野心勃勃,唯恐她利用这把神剑掀起腥风血雨,于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把这个秘密画在了一幅画上,这幅画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幅画——《东瀛仕女图》。”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说:“不错!丰秀光夫如果当年告诉了美子这个秘密,那么也许美子早就找到了那把剑,我们也用不着夫妻分离那么久了!也许一切都不是今天的样子!”

苏雨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丰秀光夫画了《东瀛仕女图》后不久就病逝了。他去世前,把自己的幼子丰秀骏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傅,也就是养父剑道大师藤原久兵卫夫妇。这对夫妇精心地照顾教导丰秀骏,就像多年前他们照顾教导师弟的遗孤丰秀光夫兄妹一样。他们希望丰秀骏能远离纷争,远离他那个时时想着雄霸天下的姑妈,快乐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是丰秀骏十岁那年,丰秀美子还是找到了他,悄悄把他带走了,并给他改名为黑泽浩二。训练他忍术,训练他杀人,灌输给他要恢复祖先霸业的思想,开始培养他成为‘天堂之翼’组织的接班人。”

身后的男人接口说:“不错!阿骏这个孩子很像他的父亲,忧郁、善良,并不适合做‘天堂之翼’的首领,美子,你当年不应该去找他!让他过着普通人生活也许反而更好!”

一直沉默着的奈良美子突然纵身跃到了苏雨的面前,眼中升起一股幽蓝色的光,缓缓说:“苏雨,你这个人确实有着奇异的力量,能影响和你接触过的人。百合子本来是最冷静无情的杀手,可是自从遇见你,她开始屡屡出错,甚至在水狐狸上让你逃走,坏了我的大计。阿骏呢,他在奈良茶舍和你见了一面,那天晚上竟然跟我说,有你的存在,‘天堂之翼’迟早将会毁灭,还劝我放弃恢复丰臣家族霸业的想法,遣散忍者们,去隐居山林,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我气得扇了他一耳光,我还记得当时他那死灰般的脸色,还有那种绝望的眼神。所以,我才不得不急忙运用内力封闭了他的穴道,令他沉入假死状态。本来我想让忍者送他回到这古堡来,我想他回到这儿就会记起他身为丰臣家族继承人的责任,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我都骗了,在回这里来的船上瞒过那些忍者们逃走了,他走了!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苏雨,是你影响了阿骏的心智,才让他最终选择放弃作为丰臣家族继承人的责任,离我而去。是你,全是你造成的!”

苏雨并不回避她的目光,也直视着她,半晌才开口道:“丰秀骏君做了他人生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其实在你令他进入假死状态之前,他就已经做了选择,他知道你不会让他再见到我,于是在那本常看的哲学典籍的某一页中夹入了那张他和久兵卫大师的合影,并把那本书放在了书桌上。他知道我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会查到你的过去,查到落日海湾。来到这座公主墓前,他故意装作假死才能令你放心,才能有机会逃离你身边。你知道吗?他在那天离开你以后曾经去看望过久兵卫大师,我后来为了调查你去拜访久兵卫大师时,他告诉我,丰秀骏君对他说,离开‘天堂之翼’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自由幸福的。可见丰秀骏君的才智远远在我之上,所幸他心地纯良,没有把这些才智运用到犯罪上。”

奈良美子一挑眉,猛地伸手扼住了苏雨的咽喉,逼问道:“告诉我,阿骏现在究竟在哪里?告诉我!”

“他的梦想之地!”苏雨直视着她,缓缓地说。丰秀美子不禁秀目圆睁,手上猛地一用力。

他身后的那个男人这时用温柔的语气喊道:“美子!不可伤了他!”

奈良美子缓缓放下了手,深深叹了口气,说:“苏雨,我答应过不杀你,但是你必须帮我解开那个谜团,找到那把草雉剑!不然,你别想离开此地!我要永远把你困在这儿!”

苏雨默默凝视她片刻,突然张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我想,爱上这么美丽又疯狂的女人,并为她改写了你全部的人生,放弃你的警察生涯,你的所有梦想,甚至你女儿的幸福,十年来一半时间伪装成一个残疾人坐在轮椅上,另一半时间化身为跛腿杀手不断地为她去杀人,真的值得吗?武士!”

他说话时虽然是望着奈良美子,却好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这个人果然再次长叹了一声,背负着手缓缓转到了他面前,抬起头,望着他,轻轻说:“苏雨,我知道终究瞒不过你的!从婉仪第一次把你带回来,从我在别墅的露台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输在你手上!这就是命运!”

他的脸在幽暗的光线里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一张瘦削坚毅的脸庞,眉眼间依稀还有年轻时的英俊。此时去掉了那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也完全抹去了易容的痕迹,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谢西风!

虽然苏雨早就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但是此刻乍见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还是禁不住暗暗吃惊,倒退了一步,才缓缓开口:“我是该叫你谢伯父,还是加藤教授,还是山口井,抑或还是叫你杀手武士?还有那个在香港会展中心拍走了《东瀛仕女图》的日本人也是你改扮的吧?究竟哪张面孔才是你真正的面孔呢?”

“我倒宁愿你叫我一声谢伯伯!”谢西风微笑着说,“我知道想瞒过你的眼睛是很难的,但是我确实想不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苏雨也笑了笑:“谢伯父,我这人有个很坏的习惯,每次见一个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记住他的一些细微特征。我在香港第一次见到你,就注意到你是个左撇子,你习惯用左手拿东西,你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个铜钱大的疤痕。后来松下警视长调查山口井时,就有公司员工提到公司董事长山口井也是左撇子,左手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当时我听了就心中一动,但还不敢怀疑到是你!当我在东京湾的那艘渔船上第一次见到武士时,他虽然外貌和你完全不同,但同样也用左手拿着那根银翼手杖,无名指上也有同样形状的一块小疤痕,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疑问。后来我获救后发电邮回香港让刘警司帮我查查你离开警队后的情况,发现你在一次赴日追查一件案子之后就宣布结婚退出警队,可是这位新娘又极少与亲朋好友见面,颇为神秘。二十年间你曾经多次赴日,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了一张你当年在婚姻登记机构的结婚照,那上面的新娘明显不是你摆在家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美丽得令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的女人,婉仪很多地方其实继承了她的长相,她就是丰秀美子!直到进入密道前,我让婉仪用手掌试着来打开密道的暗门,果然,母女的相似之处不容置疑,密道被打开,我心里就更确定了‘天堂之翼’的首领公主就是婉仪的母亲,也就是你谢西风的妻子,那么武士自然就是你易容改变的了。至于加藤教授,我当然是从一开始看到你的手,就知道是你又一次易容改扮,但是为了能顺利地找到德川公主墓,我一直不点破你的身份。甚至对欧阳,我也不能透露半句,如果他的神情稍稍有异,就会引起公主的怀疑。至于婉仪,我更是无法开口告诉她真相,我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谢西风望望自己的妻子,黯然说:“美子!我们俩都欠了女儿的!自从她坚持要当警察的那一天,我就害怕这一天会到来!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天堂之翼’的首领,他的父亲就是杀死她同事的杀手,她该会多么难过!我真的不敢想象!我宁愿她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西风!既然她身上也流着丰臣家的血,那就难免要承受常人不能理解的痛苦!这就是她的宿命!”奈良美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一瞬间,苏雨清楚地看见一抹泪影闪过奈良美子的眼中,他在心底暗暗感叹,爱情这东西或许根本分不清对与错,只能看你爱上的是天使还是魔鬼而已。

谢西风又转过头来望着苏雨,缓缓道:“你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又交给我那封求救的书信,看来是想迷惑我们。你被困在此,却如此镇定自若,想来必定已经通过其他的途径把信息传递出去了!我来想想,是不是石太郎家的凌子丫头,对了,那丫头昨晚在落日海湾的沙滩上突然跑来通知你不要回村子里去,还握过你的手,必定是她了!你们应该就是那时候传递了信息吧?”

苏雨坦然地说:“凌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不愿意练习忍者之术才逃走,逃走时摔下悬崖才被刮伤了脸,毁了容貌。这件事,丰臣骏君告诉了久兵卫大师,大师又告诉了我,所以,我一来到舍丸町就悄悄地和凌子建立了联系,请她暗中帮助我。昨晚在沙滩她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我在她手心划下了通知警方,从海神娘娘神像下进入密道这句话。我相信她现在必定已经通知了警方。性德和尚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按照时间推算,警察应该已经下到密道中来了。”

“哼,就算警方找到古堡,他们也别想进入这个风洞,找到公主墓的所在。这里和外面的古堡是完全隔绝的!除了我和西风,其他忍者都从未进入过这里。通往这里的风洞口有个千斤的巨门,我一旦关闭,谁也进不来出不去!你别指望他们能救你出去。”奈良美子轻轻哼了一声。

苏雨此时干脆盘腿在青砖地面坐下,凝视着丰秀美子道:“可是,由于海底地动的缘故,这座墓下面的熔浆已经快要喷涌而出了,看眼前的情景,最多还可以维持两三天而已,又或者在下一刻就会喷发。公主,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是警察找不到这儿,你们在这儿也坚持不了多久。”

奈良美子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有些黯然。谢西风也颇无奈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急着引你来此,想借用你的智慧解开这个二十年来一直困扰我们的谜团。究竟那幅《东瀛仕女图》中藏着怎样的秘密?究竟这座公主墓中有没有那件神器草雉剑?”

苏雨顿了顿,望了望丰秀美子和谢西风,坦诚地说道:“公主,谢伯父,你们是婉仪的父母,我是不会动手拘捕你们的,但是为了翦除‘天堂之翼’,完成使命,我也不能放你们走!再说就算动起手来,以公主的功力,你们俩联手,我也未必有胜算。所以,我想和你们打一个赌!”

谢西风眉头一扬:“好,说说看赌什么?”

苏雨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在浅草寺事件之前,小野首相见过我,他对我说,贵国的天皇陛下也早就听说了那个关于丰臣家藏有神器草雉剑的传说,并且深信不疑,一直想找到这件神物,让它回归皇室手中。为了这个,他特准我在日本国内调动警察,便宜行事的特权。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在这次追捕‘天堂之翼’的行动中,找到那把草雉神剑!他让我见到二位,转告一句话,如果你们愿意把草雉剑献给天皇,那么可以特赦你们以前所犯下的罪行。但你们得保证毁掉‘天堂之翼’的基地,所有财产交给日本政府,并且永远不再踏足日本国土。所以,我现在可以和你们打一个赌,如果我在此刻能破解了《东瀛仕女图》中的谜团,找到草雉剑,你们也可以了结二十年来的愿望,就随我一起出去,把草雉剑交给日本政府,而你们则做回婉仪的父母,让婉仪得到二十年来缺失的母爱。因为我刚才看得出,公主你其实对婉仪还是有着深深的母爱之情的。假如我解不开这个谜,那么我就加入‘天堂之翼’,永远听从公主的号令!”他这番话坦诚至极,又处处表现了对谢婉仪的深情,谢西风听后不禁面露感动之色,连奈良美子也暗暗赞赏不已。

但她转念一想,又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可是,苏雨,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们曾经把这幅画做过种种分析,请教过多位电脑方面的专家,甚至还把画布割开过,查看里面有没有夹层,对画面的每一个部分做过红外线扫描,可是却一无所获!罗永俊当初就是对我说,找到了解开谜团的方法,我才把画交给他带去香港,谁知他是想背叛组织,想拿这幅画作为护身符,让我们投鼠忌器。结果他是自取灭亡,死得很惨!你真的想好了,和我打这个赌,不会是想把这幅画骗过去,再借此威胁我们,让我们放你离开吧?”

苏雨轻轻苦笑:“公主,我现在在这里,就如被困牢笼,这里的机关暗门只有你们俩清楚,你也说过,如果你把风洞口的千斤巨门关上,谁也逃不出去。就算是我拿到画想逃走,我又怎么走得了呢?再说,我对婉仪承诺过,我要带谢伯父去见她,我绝不会独自逃走的。”

谢西风对着妻子微微点头:“我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苏雨!”

奈良美子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望着苏雨,淡淡一笑:“好吧,苏雨,我就和你打这个赌!如果我输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天堂之翼’,没有丰臣公主!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成为‘天堂之翼’最无敌的杀手,我要你帮我去刺杀天皇,恢复丰臣家的宏图霸业!”

她说话时虽然脸带笑容,但是字字句句都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

苏雨不禁心中一冷,丰臣公主毕竟是丰臣公主!也许她面对爱人和女儿会有片刻的温情和感动,但是,一旦野心的海潮涌起,似乎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好!一言为定!希望公主到时候能遵守诺言!”苏雨静静凝视着她。

“一言为定!拿去!”丰秀美子伸手从怀中取出画卷,向苏雨抛去。

苏雨抬手接住画卷,铺在膝上,缓缓展开,这幅画他曾经也看过,但是却没有像此刻这样看得如此仔细。如果单就画作本身来说,即使以纯粹观赏的角度看去,也是一幅杰作,人物表情描写十分生动,三位浅井公主神态各异,却都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苏雨久久凝视着那幅画,仿佛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地看了约半个时辰。

奈良美子的嘴角轻轻抿着。谢西风则背负着双手,脸色凝重地望着苏雨。他们都期待着苏雨能找到答案,但是又隐隐害怕苏雨找到答案,这种矛盾的心情令他们都很紧张。此刻墓茔下面的白烟已经越来越浓,甚至墓道的青砖下面都开始有些微微发热了,奈良美子和谢西风的额头鬓角都不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谢西风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腕,瞥一眼手表,苏雨竟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

“苏雨,你还想拖多久?”终于,奈良美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问道。

苏雨还是默不做声地垂着头。

奈良美子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她柔声说:“承认你输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谜是无人解得开的,我哥哥他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老天才不给他太长的寿命!可惜他到死都不肯告诉我公主墓和草雉剑的下落,直到我读到了教授的论文,我才知道原来落日海湾下藏着公主墓。但是我和忍者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想了那么多点子,挖出了那么多珍玩珠宝,却丝毫没有草雉剑的影子!如果我早点拿到那把剑,我就可以用它向日本民众证明当今天皇并不是正统。苏雨,你注定是我们‘天堂之翼’的人,你还可以和婉仪在一起,以后继承我们丰臣家的霸业,你会获得无上的权力!我甚至可以让你做日本的首相!”

“一切都是梦中之梦!”苏雨突然打断丰秀美子的话,挺身而起,死死盯住墓茔,高声说道。

他怪异的举动让谢西风夫妻二人都很困惑,他们互相交换了眼色,正待上前。苏雨突然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起,直飞至那块巨大的墓碑前落下,落地的那一刹那,他突然间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他竟然把手中的那幅《东瀛仕女图》画卷抛入了那个燃着熊熊火苗的青铜大鼎中去!

因为苏雨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所以谢西风并没有反应过来,奈良美子口中叫出一个“不”字,虽然身形飘动,已经赶到青铜大鼎前,但只来得及从烈焰中抢出了半张已经被烧残的画卷。

奈良美子一时痴了,只呆呆望着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画卷发愣。

谢西风忙跃至妻子身边,接过那半张残卷,忙用嘴去吹灭那火苗,一边跺脚道:“苏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雨却并不慌乱,镇定地说:“既然一切的办法都试过了,那么只有试试最不可能的一种方法了!可能丰秀光夫君的意愿也就是让你们放弃寻找草雉剑,放弃称霸的野心!”

“苏雨,你!我要杀了你!”奈良美子的眼神骤然变得非常可怕,她腾空而起,双手变换成掌形,直直地向苏雨的头顶拍去,因为二十年来的心血被毁,奈良美子的怨毒之气全部凝结在了掌上,再加上她本身精深的功力,这一掌的力量几乎能把巨石震裂,更不用说一个血肉之躯的人了。眼看着那一掌就要击到苏雨的头顶上,千钧一发之际,谢西风突然惊叫了一声:“美子,这幅画上有字了!”

奈良美子的手掌就停在离苏雨头顶仅仅几厘米的半空中,她硬生生地收住了掌力,飘身落地。

“美子,画上有一行字!原来这幅画是要放在火中烧才能显示出字迹来的,得到它的人都爱如珍宝,谁又会把它扔到火堆中去呢?也只有苏雨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谢西风忙递给她《东瀛仕女图》的残卷,奈良美子凝神一看,果然,那画卷上赫然现出了一行蓝色的小字,字体优美流畅,带着明治时代的遗风。

“果然是哥哥的字迹!”

奈良美子的手微微颤抖,她轻轻念道:“落日之后,黎明之前,神剑就在日月之巅!”

谢西风也低低地念了一遍,深深皱眉道:“这句话究竟是暗示着什么呢?日月之巅?究竟是指哪里呢?还是个谜啊!”

奈良美子喃喃道:“这句诗出自我们丰臣家族代代相传的和歌《日月篇》里的最末一句。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祖先们怀念过去荣耀的诗句而已。‘落日之后’是说丰臣家族被灭亡之后,‘黎明之前’是说有丰臣家族的后人重新掌权之前。没想到哥哥却从中发现了草雉神剑的踪迹。苏雨,你一定猜出来了,是吧?快告诉我,日月之巅究竟在哪儿?神剑究竟在哪儿?在哪儿?”

“公主,令兄的遗愿你还不明白吗?他希望你放弃恢复家族霸业的想法,才故意这样安排的,画卷经过燃烧而显出字迹,就是暗喻着你如果放弃那个幻梦也可以重生!”一直沉默着的苏雨朗声说。

奈良美子深深注视着他,半晌微微一笑:“好,苏雨,只要你说出这句话的谜底,我就会放弃‘天堂之翼’的一切,回到香港去陪伴婉仪,当一个好妈妈!”

苏雨缓缓步下石阶,边走边说:“公主,虽然我知道你这句话未必出自肺腑,但是我还是愿意试一试。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被野心所迷惑蒙蔽。其实草雉神剑一直都在你的眼前!这座公主墓其实是包括了日月两部分,日就是指圆形的坟茔,月就是指这条长长的墓前神道。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坟茔一圈其实就雕刻着太阳的光芒,而这条神道上的每一块青砖上都刻着月亮的图案,这些都足以证明日月之说。而‘日月之巅’呢?就在神道和坟茔交界的这一点上,也就是这里!”说到这,苏雨停住脚步,转身一指那座墓碑。

“就是它,这块墓碑!这块墓碑应该根本不是整石雕成的,而是由工匠们用泥石浇筑而成,神剑应该是被工匠们铸在了墓碑之中!”

奈良美子和谢西风也扭过头望向这座静默的墓碑,这座碑,他们曾经看了无数次,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就是谜底!

夫妻两人互望了一眼,猛地跃起,四只手掌同时挥出,拍向那墓碑,那墓碑虽然结实,但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此时又是贯注了全部的真力,力道当真惊人,掌到之际,墓碑被震得四分五裂,碎石横飞!

一把青色剑柄,剑身透亮,闪着逼人寒光的宝剑从一片碎石中嗖的飞出,被奈良美子一把接住!

“草雉神剑!”奈良美子手握宝剑,反复看着,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复杂,有惊喜又有几分哀伤!谢西风默默凝望着妻子,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苏雨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奈良美子缓缓抬起头,望着苏雨道:“谢谢你,苏雨,你真的办到了!你的智慧果然在我和西风之上。我哥哥要是在世,怕也会很欣赏你的!难怪你能折服百合子和阿骏的心!我想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吧,故意拖延这半个小时,是为了让从密道下来的警员们能有充足的时间到达古堡吧?”

苏雨犹豫了一下,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丰秀美子微闭上眼,似乎在运用功力倾听着极远处的声音,缓缓道:“西风,听这脚步声,警察应该已经到了古堡里,他们会找到婉仪和欧阳,他们会很安全!”

“是!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让婉仪遇到一点危险的,虽然这二十年你都不在她身边,但其实,我知道你很疼爱她!”

“西风!”丰秀美子凝视着这个男人,一时无语。初遇时的情景历历浮现眼前:那一年,一个是到东京办案的香港年轻干探,一个是被追踪的美丽罪犯。在东京塔下的偶然遇见,就注定了一生的深情爱恋。他们本是势不两立的警察和罪犯,但是,爱情这根奇异的绳索却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

“西风,你后不后悔当初遇见我?如果你那时候抓捕了我而不是爱上了我,那么今天情形就会完全不同!”

谢西风轻轻摇头,微笑道:“从不后悔,一切再重演多少次,我还是会遇见你,爱上你!就算是我要为此抛弃一切,我还是只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命运!”

丰秀美子盈盈一笑,含泪缓缓说:“我想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只能做这样的抉择,我是丰臣后人,这把草雉剑就是我的宿命!告诉婉仪,妈妈很爱她!”她的语速很慢,当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手背轻轻一翻,手中的草雉剑从脖颈上轻轻划过,鲜血喷溅而出,一滴滴洒在谢西风的黑色和服上。她的身子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青砖地面上。苍白的脸庞上,美丽的眸子渐渐合上。但手中的草雉剑却还握得紧紧的,不曾松开。

“美子!”谢西风的声音虽悲怆,但是却不震惊,他其实已经预知了妻子的最后选择!从新婚两年后,她独自返回日本开始创立‘天堂之翼’,他就明白,美子的生命只属于丰臣家族,失去了复兴家族的希望,也就抽去了她的灵魂。这时,活着对于她来说是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美子!”谢西风呜咽着紧紧抱住妻子渐渐变冷的身体,贴着她的脸庞,任凭鲜血染满了他的衣服。一瞬间,那个冷酷无情的绝顶杀手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痛失爱侣的老人。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住了,只有头顶玻璃幕墙外的那片蔚蓝色的海水还在微微激荡。苏雨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觉得胃里剧烈翻腾,一天一夜的追击和刚才目睹的这惨烈一幕,就算是再坚强的神经也会感到难以承受。

突然,他们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了几下,从墓室的下面不断涌出一些赤红色的岩浆,缓缓地向石阶下蔓延而来。

苏雨意识到这是大海的又一次警告,强烈的海底地震随时可能发生。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刻不容缓!

他忙疾步走过去扶住谢西风的肩膀,轻声而坚决地说:“伯父,请您节哀,我必须带您离开这儿,很可能马上就要发生海啸了!”

谢西风缓缓起身,凝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妻子,久久无语。

“伯父!您还有婉仪!为了她您也要离开这儿!”苏雨在他身后叫道。

谢西风默默转过身来,望了苏雨片刻,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苏雨虽然意外,但是也明白他此刻脆弱的心境,于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伯父,忘掉这里的一切,您还可以重新来过!”

谢西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但是头却渐渐无力地靠在了苏雨的肩上,身体开始缓缓向下滑去。

“伯父!”苏雨大惊,忙扶着他的身子一看,只见一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腹部,只剩匕首柄还在身体之外,不断滴下的鲜血开始渗进了青砖的地面。

“伯父!你……”苏雨突然间明白了,谢西风虽决意随妻子而死,但是又怕自己竭力阻拦,所以刚才才会紧紧抱住自己,好不让自己发现他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谢西风的嘴唇还在微微翕动着,苏雨忙贴近去听:“苏雨,答应我……永远……永远别告诉婉仪真相!”

说完了这几个字,谢西风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这时,赤红色的岩浆已经越过石阶,顺着神道缓缓地流了过来。苏雨只得放下谢西风,又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这华丽的墓园和躺在地上的谢西风夫妻。那把诱惑了他们的草雉神剑仍然紧紧地握在奈良美子的手中,苏雨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让它和丰臣家族的幻梦一起埋葬吧,远比把它带回到纷扰的尘世更有意义!但有一样东西他必须要带回交给婉仪!

心意一定,苏雨忙蹲下身从谢西风的手腕上解下那块手表放进自己的口袋中,飞身朝着那个黑黝黝的风洞跑去。到了洞口,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贴着洞壁往前直飞而去。这风洞其实原本是奈良美子重修德川古堡时,为了隔开古堡和公主墓故意造出的人造海沟,狭窄悠长,没有上乘的轻功是很难在其中穿行的。苏雨虽然自幼认真习练过各种中国功夫,但毕竟他日常惯用的是近身搏击术,轻功比起奈良美子和谢西风来,要逊色不少,所以,他才穿越到风洞的一大半处,体力已经不支,身子一歪,仰面狠狠摔在黑暗冰凉的洞穴中。

苏雨顿觉眼前金星直冒,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疼痛!他竭力翻过身来,向着不远处洞口那一点光亮之处奋力爬去。但是,这洞穴中的石壁上生满了海底的蕨类生物,滑溜溜的,苏雨爬了半天也只挪动了几米而已。

“苏雨,是你吗?苏雨!”那一头的洞口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叫喊。

“是我!”苏雨心中一阵惊喜!

一个人影缓缓地爬进了洞里,伸长手臂拉着苏雨用力拽着。苏雨也拼命使劲,折腾了一会儿,苏雨终于被那人拽出了风洞,一下子滚落在古堡的大厅中。犹如重生了一次,他的眼睛骤然离开黑暗的环境,竭力眨着,望向那个救自己出洞的人。

“百合子!是你!”

“怎么?很失望!以为是谢婉仪?”百合子咬着嘴唇,冷冷地说。

苏雨一时语塞,只得苦笑了一下。被女人爱上固然是幸福的事,但是,如果无法回报给对方同样的爱情,只怕这也是一番折磨。

“谢谢你,百合子,现在古堡里的情况如何?”苏雨抬头望望四下,显然警方还没有找到这里,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百合子脸色一沉:“你赢了!我从监视器里看到,日本警方已经从海神庙的入口进入密道,下到古堡的顶层了。我通知了古堡里所有的忍者赶快各自从海中隐遁。想必现在在密室中的谢婉仪和欧阳硕已经得救了。但是,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这一层是后来加固过的,设了机关,可以完全和古堡的上面隔绝开来,公主和武士阁下现在怎么样?”

苏雨轻轻地摇摇头。

“他们已经去往另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纷争的世界了!”

百合子面露悲切之意,微微点头:“我明白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自从少主人阿骏在回来的船上突然失踪,我就知道离这一天不远了!丰臣家族的霸业终于还是无法再现!”

“百合子,丰臣公主妄想借草雉剑的神力控制天皇,那注定只是一场幻梦!我知道你虽然自幼被训练成杀手,也杀了不少人,其实内心的善良还是没有泯灭,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向警方自首,然后去过一过属于普通人琐碎但真实的生活吧!”苏雨凝望着她,真诚地说。

“普通人琐碎但真实的生活!那应该也是一种很美的生活!”百合子低低地说。

这时,整个古堡突然震动了一下,开始微微地摇晃起来。

“不好!海底的地动已经很频繁了,万一破坏了古堡中的机关,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百合子一惊,腾身跃起,用手一触碰那盏悬在大厅中央摇摇晃晃的大灯笼。

大厅地面的中央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暗门,出现了一条楼梯通往大厅之下的海面。

“快走!苏雨!”百合子拉起苏雨,两人一掠而去,顺着楼梯疾步下到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无数只水狐狸正静静地伏在那儿,原来这里是“天堂之翼”备用的秘密出口。

“快!苏雨!进去,从这里潜下去可以到达落日海湾的下面。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百合子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苏雨推进船舱中。

“百合子!这里不久就要被岩浆淹没了,快!跟我一起走!”苏雨忙向舱口伸出手来,焦急地喊道。

百合子望着那只向她伸出的手,突然凄然一笑,缓缓说:“苏雨,你告诉谢婉仪,我欠她一条命,当年那个警员甘云峰就是我去香港杀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临死前的那种眼神。现在我把你还给她,就算是还债吧!这些年我杀过很多人,我双手已经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怎么还能再过那些琐碎而真实的幸福生活呢?我是属于这里的,注定要和这里一起毁灭!我会陪着公主一起去天堂。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翅膀!”

“不!百合子!”苏雨正要去拉她,却被她用力一推,舱门也随之被关上了。他忙爬起来,再打开舱门时,百合子已经不见了,那座楼梯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百合子已经回到了古堡之中,也关闭了机关。

“百合子!”苏雨拼力大喊,但回答他的只有汹涌而来的海潮,苏雨只得长叹了一声,这才启动水狐狸,开始缓缓下沉。但周围的海水突然间像发怒似的,开始咆哮起来,水狐狸被晃得左摇右摆,苏雨虽然努力抓着操作杆,但大自然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水狐狸还是很快失去控制。苏雨被掀翻在地,在船舱里翻滚着,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由于海水的温度骤然升高,整个水狐狸的船舱里几乎像沙漠上被炙烤的沙堆似的,酷热得令人难以忍受。然而此时如果打开水狐狸的舱门,又很快会被倒灌的海水淹死在舱内。苏雨只得竭力靠着舱壁,稳住身体,并一件件地解开衣服,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混乱,眼皮发沉,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船舱里渐渐变得稀薄的空气,攒了一会劲,才拼力爬到驾驶座上,用尽全力向上拉动了操作杆!一个更大更凶猛的浪头袭来,水狐狸被抛向海水的深处,苏雨也被重重地掀了下来,头砸在坚硬的舱壁上,晕了过去。

此时,苍茫的海天之上,黑沉沉的云朵中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波涛汹涌,小小的水狐狸无助地在巨浪中颠簸起伏着,眼看就要被大海完全吞没了。

一个月后,香港,半山月影别墅,一个月色如水的深夜,苏雨走出房间到露台欣赏大海的美景时,欧阳硕才详细地告诉他那天他获救的详细情形。其实,本州岛附近本来就是日本的海啸高发区,而不归崖下和落日海湾相连接的那片海域,由于被“天堂之翼”挖通了,安装了巨大的钢化玻璃幕墙,改变了原本天然的海底地质结构,就变得更加脆弱。据后来的地震测试,当天离那里不远处的深海区发生了强烈的海底地震,波及了落日海湾一带。所以公主墓下面才会不断地涌出岩浆来,并且很快堵住了苏雨当时通过的那条风洞。长崎县警察本部的警员们接到丰秀凌子打来的电话后,马上行动起来,甚至松下警视长也特意从东京乘坐直升飞机来到落日海湾亲自指挥整个行动。他们抓捕了性德,并从海神娘娘庙的密道一直进入在海底地动中摇摇欲坠的德川古堡中,并在古堡的一间密室里救了被蒙着眼睛绑起来的婉仪和欧阳硕。但是,此时,古堡中已经空无一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如何通往最后一层的通道。所有人心里都暗暗猜测苏雨和谢西风已经永远被埋葬在这片海湾之下,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再加上当时由于海底地震的影响,整个落日海湾开始翻滚沸腾,情势非常紧急,一些警员主张放弃救援马上撤离。

可是,谢婉仪却很肯定地说,苏雨一定活着,一定会回来!因为临分开时他告诉她,他已经知道谢西风在哪儿,也确定他还很安全,他会带谢西风一起回去。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所以,因为她的坚持,松下警视长紧急调来了大批蛙人,跳入落日海湾下进行搜寻。很意外的,竟然救上来不少忍者打扮的人,老少都有,一调查竟然全是舍丸町的村民。通过审问他们,大致弄清了海底古堡中的结构,蛙人们又一次下水搜索,但是一直找到了全钢化玻璃造成的最后一层古堡,找到那座封死了的风洞前,也找到了已经服毒自尽的百合子,但是却没有找到苏雨的身影。那一刻,大家几乎可以肯定苏雨已经和“天堂之翼”的首领一起遇难了,连欧阳硕都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好友,只有谢婉仪一个人仍然坚持要继续搜索!

几个小时后,就在大家最绝望时奇迹发生了,在距落日海湾几百海里的茫茫海面上,一艘返航长崎港的商船意外发现了一艘样式古怪的潜艇。接到报告的松下警视长赶紧带人赶到现场,这时的苏雨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连谢婉仪的眼泪落在他脸颊上也没有丝毫反应。

欧阳硕递给他一杯橙汁,笑道:“当时,我真以为你活不过来了!没想到送到医院后,你竟然奇迹般在几个小时后就苏醒了,而且一检查,除了有些脱水外一切状况良好!看来你这个家伙的确是死神也不肯收的人物啊!”

苏雨也笑了:“不是死神不肯收,其实是我舍不得你这个损友,舍不得婉仪,舍不得妈妈和小蝶,舍不得这个美好的世界!尤其是看到丰秀美子和武士的结局后,我更加珍惜现在能活着呼吸自由空气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

他说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欧阳硕疑惑地望着他,问道:“可是,苏雨,你进入那条神秘风洞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丰秀美子究竟是如何自杀的?武士又是怎么死的?谢伯父又是如何遇害的呢?你既然帮丰秀美子找到了草雉剑,她又怎么甘心自杀呢?这些具体情形你还没有对我们说过呢!你知道吗?当婉仪看到你口袋里的那只腕表时,几乎颤抖得无法站立,她哭着说,谢伯父说过,这个是宝贝女儿送的父亲节礼物,永远不会摘下,现在摘下了,就说明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雨凝望着夜色中波光粼粼的大海,半晌才缓缓说:“欧阳,有些事,我现在已经不愿意想起。以前我总是想要查明一切真相,但是其实人有时候是要学会遗忘一些事,才能放下心头重负,继续前行的。”

欧阳硕惊异地望了望苏雨,抿了口手中的橙汁,想再问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很默契地都去凝望变幻莫测的大海。

“苏雨、欧阳,你们俩在这儿呢,刚才松下警视长来电话了。”

谢婉仪端着一盘水果从台阶上款款走上来,轻声说。

欧阳硕忙上前接过水果盘,问道:“松下警视长找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他说,经过蛙人们持续一个月不停的搜索和寻找,终于在落日海湾底的淤泥里找到了那把草雉神剑!还有就是,日本的天皇为了这次苏雨破获‘天堂之翼’,解开公主墓的谜团,帮着日本政府找回神剑,决定授予他天皇亲自签署的表扬状!松下警视长会派专人送到香港来!但是他说很抱歉,这次搜索还是没有发现我父亲的遗体。”

谢婉仪说最后一句话时,虽然语气平静,但欧阳硕和苏雨都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眼泪。

苏雨凝望着她白皙晶莹但明显瘦削了不少的脸庞,柔声道:“婉仪!”

谢婉仪也深深凝望着他。

欧阳硕见此情景,忙抓抓头,故意说:“怎么突然这么困,好像该睡了。晚安两位。”说着,转身顺着台阶快步下了露台。

“婉仪,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苏雨歉疚地说。

“苏雨,你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谢婉仪说着,泪珠却纷纷滚落。

“婉仪,对不起!”苏雨走上前,紧紧抱住她,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他的脑海瞬间闪过满身鲜血的丰秀美子,垂死的谢西风,还有百合子那凄然一笑!

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或许他能给婉仪最深的爱只有如此!

“不,我知道,是大海带走了爸爸,但是,我还是感激它,因为它把你还给了我,让你替爸爸接着来爱我!”谢婉仪伏在苏雨胸前,身子微微颤动着,泪如泉涌。

“哭吧!哭吧!”苏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远远的海面上,弯月低垂,星光迷离,海面微微起伏着,闪着金光。

几条海豚突然跃出海面,在月色中欢快地嬉戏着。

大海就如永不落幕的舞台,每天都上演着悲欢离合,爱恨缠绵。有些故事能成为传奇,有些故事则注定永远深埋海底。

夜更深了,月光如薄雾般笼罩了大海,海面微微起了些波澜。月影别墅的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二楼的一个窗口还透出淡黄色的光晕,两个亲密的身影正紧紧倚靠着,窃窃私语。此刻,窗外维多利亚湾灯火迷离,犹如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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