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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侦探悬疑小说 > 《我死于昨天》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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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戈托夫齐茨家的电梯上,娜斯佳对她所做的是否正确仍心存疑虑。当然,扎托齐尼所托之事她是要办的,何况她已经答应人家了。可是,就采取这种方式吗?

    和将军谈话后,对这位心理分析学家的怀疑,实际上已经“烟消云散了”。既然他已作为可能进内务部情报分析部门工作的候选人经受了检查,那这检查,按严格规定,必定也包括了跟踪监视。看来,那几个跟踪者是够笨的,既然连戈托夫齐茨也能发现,或许戈托夫齐茨实际上是一个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对人的相貌有惊人的记忆力。所以,可敬的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在这个问题上,并未杜撰什么,而住宅被盗前跟踪他的,是内务部的人:在住宅被盗,哦,不是,是破门撬锁之后,则是他夫人雇的私人侦探,所以,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但这种观点还需进一步证实。不妨让戈托夫齐茨用语言描述一下,他在私人侦探所“格兰特”那儿没能认出的那两个人,然后娜斯佳再去问问扎托齐尼,跟在心理分析学家“尾巴”上的,是这两个家伙不是。

    而且,一个如戈托夫齐茨那样气质的人,未必会参与对其夫人的谋杀。一种可能是,跟踪戈托夫齐茨的那几个私人侦探,确实碰到了某个曾经与他在某件罪恶交易中有过关系的人。他们之所以杀死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为的是不让她对不该她管的事过分关切。但如果扎托齐尼肯定戈托夫齐茨干净,像个婴儿一般无辜的话,那么,这种可能便经不住任何批评,应当立即予以摒弃。在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的交往圈中,没有任何“危险”人物。

    距娜斯佳与戈托夫齐茨最后一次见面只过了四天,可使她惊异的是,他在短短的四天中蔫了。两颊深陷,眼圈发暗,眼神晦暗。“天呐,恐惧居然能使人变成这样。”假使被人跟踪的是我,或许我的神经过敏会比他更厉害,而且,我连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跟踪我都不知道。可他,刚把妻子埋葬了。

    “这次您要说什么呢?”陪着娜斯佳进屋的戈托夫齐茨倦怠地问,“您又有了新问题了?”

    “是的。但和您妻子被杀案无关。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我这次是作为私人来找您的。这没关系吧?您不会认为我这是在滥用职权吧?”

    戈托夫齐茨明显有了生气,连眼睛也闪闪发光起来。

    “您要做咨询?做罪犯的心理肖像?”

    娜斯佳明白,他很愿意摆脱自己的痛苦。说一点与妻子被害无关的什么。

    “我是需要咨询,但和罪犯无关。我想和您谈谈我自己。”

    “谈您自己?”他还没学会如何掩饰自己,“您给人的印象可不像一个有此类问题的人呀,或许是酒精、毒品?您有依赖性吗?”

    “您说什么呀。”她大笑起来,觉得这种推测实在是太可笑了。

    “那是什么问题?”

    “我尽力给您解释一下,但我对我是否能够说得清楚没有把握。我自己也很难理解。我现在感到与人交往很吃力。我甚至都不愿跟丈夫说话,这使他很生气。”

    “您感到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吗?感到词不够用吗?”

    “用词方面倒是一切正常。我可以以书面或口头方式表达任何观点,如果您指的是这个的话。可我就是不想这么做。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僵直感,您听明白了吗?就好像有人给我设置了障碍,而我却无力跨过它。”

    “这种现象有多长时间了?是不是总有这种感觉?”

    “不是总有。是去年冬天,二月份开始的。”

    “在发生了什么事件以后?”

    “是的。”

    “您得跟我谈一谈这件事。”

    “当然,我能理解。您瞧,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我知道我得把这事告诉丈夫,好挽回他对我的信任,可我不能强迫自己。他已经看出我有什么心事,看出我委靡不振,暴躁易怒,不愿聊天,不喜欢任何交往,可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我又鼓不起勇气告诉他。”

    “为什么?您感到害羞?这使您有负罪感吗?您对丈夫不忠?”

    “不是,这和工作有关。在调查一件罪案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证据,它们证明我的一个亲人参与了犯罪。他就是我的继父,他抚养过我,在我心目中他能完全取代父亲的位置。我当即确信他有罪,而从那时起,我的生活就成了一场噩梦。可后来才搞清楚,罪证是偶然的,继父与这件刑事案丝毫无关。全部过程就这些。”

    “从那时起您就有了交际障碍?”

    “是的,正是从那时起。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您感到难以与所有人还是只与某些人交往?”

    娜斯佳沉吟了片刻。她喜欢这个问题。可要知道,实际上,她与那些和公事有关的人,比方说和面前这位戈托夫齐茨,和季马-扎哈洛夫,是没有交际障碍的;而和乌兰诺夫也能完全正常交谈。是的,她可以跟很多人正常交往。但和工作中的同事就糟得多了。至于列沙和父母,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么说,她不害怕与无关的人交往。使人奇怪的是,为什么她自己就没觉察这一点呢,直到心理分析医师问起她才想起呢。

    “您说得对,”她抬头直视着戈托夫齐茨的眼睛,“和我关系越近,交往越难。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来解析一下。”鲍里斯-戈托夫齐茨熟练地说。

    娜斯佳看出,谈话能使他感到愉快,这种快感,和她在解析一道逻辑难题时所体验到的一样。一个人只要热爱自己的事业,那么,即使他心情晦暗,也会满怀愉悦地做自己的事的。不错,这样的人,无疑值得给予任何尊敬,完全可以推荐他承担扎托齐尼所说的那件工作。

    戈托夫齐茨又提了好多问题,迫使娜斯佳讲述了她与继父和母亲关系中的许多详细情节,还问到了她的丈夫。

    “那么,好吧,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他最后说道,“让我们做个小结。你落进了一个如果不是数百万、那也是成千上万人常常掉进去的典型陷阱。您知道这么一句谚语吗?——别人吃亏你受益。当别人身上发生某种不快的事时,我们可以说是旁观者清,因此能够不受伤害地、轻易地找到出路,可当不幸发生在我们身上时,我们却无计可施。如今,事过这么久了,您才看得很清楚,您怀疑您继父的根据并非那么充足,是吗?我刚和您探讨过这个问题。可您当时却不知为何,竟然当即确信他是告密者。您当下就信了,而且无条件地相信了这一点。现在您为此感到十分害羞。使您害羞的是,您当时竟然惊张皇失措,未能冷静从容周密地思考一下这件事,便匆匆忙忙得出结论,并对结论深信不疑。任何人都会发生这种事,你很难找出一个一生中没有犯过哪怕一次此类错误的人。所以,您大可不必为此而害羞。后来又怎么样了?有两点:第一,当您明白自己错了后,您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再信任了。第二,您开始本能地害怕与您的亲人交往,下意识地担心又出这类的事。您担心他们当中有谁会自觉不自觉地迫使您把他们往坏处想,更担心会重犯此类错误,轻信自己的疑心。您竭力想要摆脱您的亲人,以便一旦发生类似的事时您不至于那么痛苦。换句话说,您偏偏把亲人当做威胁之源,竭力想要最大限度地限制与他们的交往,因为,正是您最亲近的人,即您的继父,使您吃了苦头。可他这样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也不是出于某种恶意,而是由于您自己的过失。您恨您自己,同时又害怕您的亲人。您不要试图寻找此类恐惧感的逻辑,它们是非理性的,正如任何恐惧一样。您的感情被平等地劈为两半:一方面您为自己的过失而害羞;另一方面,您担心重犯此类过错。于是,这就好像形成了某种障碍,妨碍您与亲人正常交往。”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娜斯佳心里很赞同他说的每一句话,就问道。

    “不要紧,您只要总是牢记我对您说的话就够了。您要对自己说:如今我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妨碍我了,我也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有什么意义,但我不会让它来控制我的。连想都无需想,您只要一念起这句有魔力的咒语,一切都会各就各位的。再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但您必须不断念这句咒语,它最终是能给您带来好结果的。总有一天,您往日的热情之火会重新点燃,它将迫使您百倍努力跨越障碍的。”

    “我得等多久这种热情才会苏醒呢?”娜斯佳忧心忡忡地开玩笑道。

    “我不敢保证很快就见效。如果您将独自与此种情境斗争的话,最初的效果至少得过几个月以后才会有。如果您让我来帮您的话,效果会稍微快一点儿,请您记住,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神经官能症是十分难治的,实际上是不可能彻底根治的。您患的就是神经官能症。您可以摆脱您所处的,确切地说,是您自己把自己逼进去的那一处境,您可以克服障碍并开始与亲人正常交往,可以后神经官能症还是会在您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您意料不到的方式出现的。这病已经形成了,如今您只能一生带病生存了。您对犯不可弥补之错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感,对此您无能为力。我不想使自己显得像个江湖骗子,因此,对您我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天,您的恐惧感妨碍您与朋友和亲人保持关系,明天则又会表现在别的方面。”

    “您说得对,”她又点头道,“今天它还妨碍我工作来着。我很难做决断。”

    “您是否担心会犯错或做得不对?”

    “是的。正是这样。要不我换个工作?”

    “这没有意义。恐惧感会依然如故,您在别的工作岗位上也依然会担心犯错的。您必须克服恐惧。您应当学会与之斗争,明白吗?您得制订出一套方法,好不让它控制您的生活。这个过程很艰难,要持续很长时间,但没有别的办法。”

    “那么您呢?”娜斯佳突然问道。

    “什么——我?”

    “是啊,您的恐惧感。您对我说过您担心自己会发疯,因为您有被迫害狂,总觉得有人在盯您的梢。最后,我和您搞清楚了,如果您还没忘了的话,确实有人在跟踪您,所以,您没有任何被迫害狂。可您仍然还是害怕。”

    戈托夫齐茨神色大变,而且,眼神顿时变得暗淡无光。喏,刚才还在作为一个心理分析医生和娜斯佳谈话的他,刚才还十分正常的戈托夫齐茨,眼神躲躲闪闪,也不再打响指了,瞬息之间又变回来了,成了先前那个不但引起列斯尼科夫、而且也引起娜斯佳本人极度怀疑的人。他的目光牢牢钉在墙壁上部的某个点上。他一言不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娜斯佳固执地问。

    “您……我和您是搞清楚了……实际上是您搞清楚了,有人在跟踪我,跟踪者是尤丽娅雇来的。但在那些人之前,还有过两个家伙。对那两个家伙,您还没说什么呢。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我知道,”娜斯佳想,“可您,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对此您就不必打听了。假如扎托齐尼想让我告诉您的话,他会告诉我的。”

    “我认为是您弄错了,”她说,“您只不过是产生错觉罢了。请您告诉我,您是怎么与自己的恐惧感斗争的呢?既然您能把一切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话,您怎么还容忍它操纵您呢?”

    “为什么?”他把一双发了炎的眼睛转向她说,“为什么?和您为什么会犯错是一个道理。我可以和您的恐惧感斗争。可对自己的,我无能为力。恐惧是非理性的……不过,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您一边看着我,一边想必能想出成千上万条逻辑理由,可仍然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您觉得您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上是不会害怕的。在这点上您和我完全一样,当我听您讲述时,我就想,我要是处在您的位置上,肯定永远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更不会为这样的区区小事而这么难受的。可遗憾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从这个位置看,我们的不幸和难题,看起来与从旁看上去是完全不一样的。”

    “或许您得去找找专家?”娜斯佳提议道。

    她突然对这人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错,此外,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也是极其敏锐的。他被作为精通本行的专家推荐了上去,内务部对他进行了日常常规检查,比在其他情况下进行的检查更严格细致,因为问题涉及到的,是一个责任十分重大的职位,往往要经过数千次的检验。在检查过程中还进行外部跟踪,而戈托夫齐茨就是在这上面卡了壳。他的全部过失即在于此。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恐惧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可又不能告诉他实情。我必须守口如瓶,看着他受罪。真是活见鬼,什么时候警察局里会有足够多的好警员,好不至于徒然伤害别人的心理呢?

    “去找专家?”戈托夫齐茨抱怨地问,“去找什么专家?”

    “喏,跟您一样的心理分析医生呗。”

    “不!”

    他脱口大叫,这想法本身就让他感到是一种亵渎。

    “不。”稍稍平静一点儿后他又说道,似乎被自己的发作吓了一跳,并为此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可究竟为什么呢?”

    “不。假若这种专家有一位是我可以完全信赖的好朋友的话,我会这么做的。可我没有这么一位专家朋友。和别的行业一样,我们这一行里也有竞争。我无法容忍人们说我身上有连我自己也对付不了的病。你难道会找一位浑身长满疥疮的皮肤病医生看病吗?”

    “我当然不会去的,”娜斯佳同意道。

    她在戈托夫齐茨家坐了将近三小时。在此期间他曾两次以茶来款待她,与此同时他窘迫地请求客人原谅,说茶里没什么东西好加的,他家甚至连拧檬也没有。娜斯佳这才明白,原来他已经好久没出门了,恐怕连商店也不曾去过。“可不么,瞧他怕成那样,”娜斯佳在去往彼得罗夫卡的路上这样想道,“弄不好他会饿死的,可他饿死也不出门。我该给扎托齐尼说什么好呢?这老爷子一方面倒像个体面人,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专家。他对我的理解全都十分正确。在听他说时,我心里完全赞同他所说的一切。当然啦,他是没说出任何新玩意儿,可谢天谢地,目前我的脑子还够用,意志力也不缺乏,对自己的问题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至于那一令人不快的真相,我自己也满可以说得出来,可是,戈托夫齐茨居然能在我刚一出口时就洞悉一切,这一事实对他有利。可从另一方面说,假如他经常有这种恐惧感,他又怎么能到部里上班呢?那里天天都有各种各样爆炸性新闻,人们为了能得到这些新闻,随时都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或许连戈托夫齐茨本人也不知道,人们正在考察他是否适合做这项工作。喏,这样也好。你想聘请一个人,委他以重任,可后来,在经过考核以后,又不要人家了,这样做有啥好处?最好先对他进行考核,然后,如果他愿意的话,再来聘请他。可我真的好可怜他呀!真想告诉他有关那些盯梢者的真相……可我不能。到如今我才理解,去年冬天,那个扎托齐尼曾是多么难呀。他当时看出我很难过,可又不能帮我,生怕打乱计划。或许我冲他发火毫无道理。他当时的日子也不好过。罢、罢,有关戈托夫齐茨先生的事,暂时还得等待最后结论。我已跟他说好,他将竭力帮助我,从今以后我每周一次去他家里应诊。当然,其实我并不指望他帮我什么,我的问题由我来对付。今天谈话后,我的心情好受多了。可我得好好观察观察他,免得判断有误,不然的话,我可无颜见伊万。他可是还指着我给拿主意呢……活见鬼,我又怕犯错误!可是不,不会出错的。我知道这恐惧来自何方,我还知道为什么会有恐惧感,可是,近来我并没变傻,还跟从前一个样儿,那么,既然从前我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那么,为什么此刻反倒怀疑自己了呢?我不该这样。我不该怀疑自己……我不该害怕……”

    当我告诉维卡,说我打算和她分手,把所有财产和金钱都留给她时,使人吃惊的是,她居然十分平静。维卡到底是好样儿的,她具有极强的自制力,脸上甚至不曾流露一丝一毫欢喜的表情。她轻轻地耸了耸肩,双手揉着太阳穴,进了另一个屋。片刻之后,她换了一身笔挺的工作服,走了出来。我又嗅出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香水味儿。这气味好难闻啊!我从前怎么会喜欢这么可恶的气味呢?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她严肃地看着我说。

    “决不反悔。”我痛痛快快地说道。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轻松,觉到自己已经摆脱了危机,寻找到了使自己摆脱困境的出路。

    “你不想做些解释吗?”

    “不。”

    “那就穿衣服吧。”

    “干吗?”

    “去婚姻登记所,递交申请呀。你既然主意已定,那还拖什么呀。”

    她倒急了,这条毒蛇!装模作样,好像是与我的决定妥协了,其实,她心里保不定怎么乐呢,说不定连五脏六腑也欢蹦乱跳起来了吧。也罢,既然我连她的命都能救,给她点儿财产和金钱又算得了什么。

    我俩出了门,向坐落在离我家三个街区的婚姻登记所走去。阳光灿烂,树丛笼罩着一层淡绿色的轻烟,一些身穿超短裙的漂亮姑娘从我们身边走过,生活在我眼里简直是太美妙了。早该这样做了。一段时期以来,我简直形同行尸走肉,什么也无法令我欢喜,而我也对生活一无所求,无论是对今夕还是明晨,我都没有任何计划,可今天我又活过来了,又能力生存而欣悦了。我的生命中能遇到卢托夫,这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他,我还会像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在这儿,感到自己像一只供作牺牲的羔羊。对维卡,无论这有多么奇特,我都情愿做出任何牺牲,因为我明白,她自己曾经奉献了那么多,在和我母亲共同生活的那些岁月里,她受了多大罪呀。老实说,如果没有她,我恐怕永远也成不了现在的我,因为我单单是为了她,为了维卡,才强迫自己在“素面朝天”这个节目里硬撑着,为的是能使她达到应有生活水准的一半。我很爱她,情愿为了她奉献一切。要是单为了我自己,我兴许什么也不愿做,情愿守着疯疯癫癫的母亲,靠微薄薪水惨淡度日。从某种意义上说,维卡有权得到我的全部财产,确切地说,这些财产是我们共有的,因为,假若我身边没有她,那么,我也就无从得到这些财产。我只想知道,她对此的理解是否和我一样?或许不一样。她总是那么彬彬有礼,从不计较谁该谁什么。可话说回来,谁知道她如今怎样了呢,在她有了情人之后……

    在婚姻登记所里,我让维卡呆在走廊里,自己径直闯进了所长办公室。

    “我姓乌兰诺夫。”我自我介绍道。

    所长疑惑地瞧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噢,是的,您的事有人打过电话。您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夫人一起?”

    “跟夫人一起。她在走廊里呢。”

    “好吧。请稍候片刻。”

    她摘下话筒,拨了个号码。

    “玛莎?到我这儿一趟。是的,马上。”

    玛莎是个美得耀眼的年轻姑娘,她翩翩走进办公室,灿烂的笑容使我乍然一惊。

    “嗨,您好,”刚一进门,她就直冲冲地对我说道,“我在电视上见过您。”

    “这太好了,”所长冷漠地打断她的话说,“乌兰诺夫先生想要废除婚约。收下他的申请,明天把离婚证办妥。”

    “可这……”姑娘话一出口又连忙打住了。显然,她习惯于严格遵照条例办事,而根据条例,递交离婚申请书之后,要过好长时间才能最终办妥离婚证。

    “就明天,”所长肯定地说道,接着转身对我说道,“您跟玛莎去吧,她会把一切都办妥的。”

    我和维卡填了申请表。

    “明天5点以后来,”玛莎像望着一尊圣像似的盯着我嗫嚅道,“别忘了带身份证,我得在上面打个戳。”

    我默默地点点头,暗暗叮嘱自己明天来时,别忘了给这位姑娘买一束鲜花和一盒糖果。

    “规定变化可真大呀。”出门后,维卡对我说道。

    “你指什么?”

    “办手续快呗。从前得等三个月呢。”

    “如今也得等。我对所长行了贿。”

    “这么说,你就是为了行贿,才进她的办公室的?”

    “当然啦。”我撒了个谎。

    有关卢托夫的事,我可不能向维卡透露。他特意问过我住在哪个区,婚姻登记所在哪儿,并答应打“协调电话”。没说的,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这人可靠,这太令我高兴了。话说回来,今儿个事事顺心。我又开始生活了。

    维卡有一会儿没开口,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

    “你急着到哪儿去呀,萨沙?”她终于开口问道,“你莫不是另有个女人,急着尽快跟她结婚吧?”

    瞧瞧,够狡猾的,不是吗?有结婚意图的,是她,而不是我;决定另结新欢的,也是她,而不是我,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才注意到原来维卡走路的样子竟那么难看。左肩高右肩低,步态沉甸甸的。以前我怎么就没察觉这一点呢?或许她从前并不这样,而现在不过上了年岁而已。

    “是的,我是另有新欢了,”我直截了当地说,“她就要生孩子了。所以,我得尽快办妥离婚和结婚手续。”

    “你近来变化可真大呀,”维卡忧郁地说,“如今我全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你变得暴躁易怒,连老朋友都不理了。可你要知道,萨沙,我不是傻瓜,也不会犯歇斯底里,我们本可以以人的方式好好解决一切问题的。如今把婚姻维持到耄耋之年的少得可怜,许多人都离婚了,我也能理解。当然,说起来,还是新欢,况且也要怀孕……我都能理解,萨沙,可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呢?你把我的生活变成了地狱。我担心你是疯了。如今我真无脸见被你欺骗、蒙哄、失信的那些朋友们。”

    我从她这一番话里,听出的完全是另一番意思。“既然你爱另一个女人,既然你想不分财产就撇下我,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对我说呢。那样一来,我也就不会找杀手了,也就不会有这一场噩梦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轻松简单。我的生活之所以变成了地狱,不就是因为我每分钟都在期待人们最终能把你给杀死,同时又时时担心会毫无结果吗。你会活下去的,而我却得蹲监狱。近来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我宁愿让你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无一句责备,不流一滴泪水,也不大吵大闹。要知道如今想和我离婚那真是太容易了!可你却一拖再拖,一瞒再瞒,可话说回来,哪个男人不这样。这个世上有多得数不胜数的女人,都是突然得知她们心爱的丈夫已经有了业已成年的、非婚生子女的呀。如果不是有人掐着您的脖子,您未必喜欢离婚,未必会对旧式婚姻那么深恶痛绝的。显然,您那位新人手段很高明。”

    “我们不说这事儿吧,”我冷淡地说道,“事情过去就算了,我很高兴你能平静地对待这件事,这对你的名誉有好处。”

    我们冷冷地一声不吭地走到家。维卡上楼去了,而我把车开出“纸盒子”,驱车去了母亲家。我还得跟她把话说清楚。这任务也不轻松。

    母亲家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漂白粉味儿。

    多年以来我对这种气味已经习惯了。母亲疯病的表现之一,就是躁狂抑郁型精神病人的洁癖,该病症无其他任何症状,惟一症状在于坚信世上惟一适用的消毒手段,就是漂白粉。母亲总有办法在商店里寻找到其中会有这种杰出成分、散发出相应芳香的清洁剂或洗涤灵。她往往会一天天一刻不停地打扫房间。在我们一块生活期间,每天我都悸怕,担心我们中间总有一天会有人中毒,因为母亲难保不在什么地方,比方说在餐具上吧,让一些漂白粉制剂残留下来的。您倒是评评理,难道我们能在这样的房子里生小孩吗?

    算我走运。我到母亲那儿时,她还几乎算正常。可以说是病情有所缓解吧。这使我得以有机会与她达成某种沟通。我吻了吻母亲,伸手从袋子里取出食品,从散发着虽然可疑、但仍是我十分熟稔的漂白粉儿的杯里啜口茶后,我开始进入正题。

    “妈妈,你不能再这么一个人生活了。”我说。

    “可你们撇了我,我有啥办法。”母亲任性地反驳道,可是,她说的倒是一句实话。

    “可即便我们不离开,那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我和维卡天天上班,而你就一个人。像你这个年龄没有旁人照顾是不行的。”

    “你是想把我给锁起来吧,”母亲即刻接口说道,“我是大家的累赘,你们想尽快摆脱掉我,好得到这所房子。可你没门!我全懂,萨沙,你休想骗我。”

    “妈妈,我不需要你的房子。我不过是想你身边应该有个人,好照看你,帮你做些家务。”

    “我谁都不需要,”母亲决绝地说道,“我自己能料理。”

    跟她吵架是很困难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疯病,而她的体格又十分健壮。她心脏很好,血脉畅通,关节灵活,无丝毫盐类沉积迹象。喏,她脸上光滑,皱纹还没有维卡多。她经常擦地板,擦玻璃,洗、烫衣服,到直顶天花板上的书架上掸尘土,身后拖着折叠梯转悠,一连十小时不住气儿。尽管我俩早就买了洗衣机,可母亲还是对手洗情有独钟,而且,她洗衣时从来不用化学制剂。说到这儿你们就不难想象,母亲家里浴室里的各种帘子,以及沙发罩、桌布什么的,为什么会常常被泡在水里了。当然,对一个这样的人,你不可能向她证实,她需要旁人的帮助。

    我妈对肮脏的恐惧几近于病态,尤其是在她病重期间,这会成为她成天絮絮叨叨的主题。每逢这时,她便会面对空寂无人的屋子,一连几小时喋喋不休地数落个没完。她诅咒城里传播疾病的鼠患,诅咒那些在秘密实验室里专门研制能把日常生活中普通的、路上常见的尘土变为有毒物质,能散布死神,想以此连根铲除所有俄罗斯人的仪器的人民公敌;数落被人收买了的政府。他们故意不和肮脏斗争,其目的是迫使诚实公民购买国外进口的洗涤灵,以此来赚钱,因为这些洗涤灵质量当然十分低劣、污染生态环境,而外国公司为了能签供货合同,付给我国政府大笔贿赂。由以上所述所能得出的逻辑结论是,周围的一切全都是混账东西和有害物质,只有本国生产的可爱的漂白粉可以信赖。

    因此,除诉诸哄骗外,我看不出有别的办法。

    “妈妈,我和维卡在莫斯科城外找到个好工作,我们得去两三年。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很不放心。让我们想一想,看谁能留在你身边。比方说,可否找一位正派女人跟你做个伴儿。”

    “顺便再糟蹋我的家?”母亲气恼地打断我说,“亏你想得出!我可不想替别人打扫屋子。”

    “她自己会打扫的,”我耐心解释道,“她自己到商店购物,而且,如果你病了,她还能照顾你。”

    “她自己打扫!”母亲毫不掩饰鄙薄地嘟囔道,“甩两下抹布就全齐了。不,我谁都不信,一切都由我来做。”

    “你别忘了,你是个残疾人,你不能总是一切都自己做,只有知道你身边有帮手,我才能放心。妈妈,你要知道,如果就你一个人在家,我是不能出莫斯科的。你总不会想要我毁掉自己前程吧?归根结底,你总不能不让我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吧!就算你谁都不需要,可为了我你也不同意吗?这是为了我呀。”

    “你说得好听,”母亲讥讽地说道,“你怎么,没钱花了?”

    “信不信由你,我是没钱花了,”我连忙撒谎道,“我挣的钱都花在房子上了,至今都没还清债务。所以我得挣更多的钱。在我离开期间,我要把房子暂时租个好价钱,而这也是一笔收入。”

    “你要那么多钱有啥用?你有吃、有穿,又有用的,连小车都坐上了。你还要什么?你怎么这么贪财,萨沙?你们这一代我就是不理解,喏,我年轻时无论春夏秋冬就只有一件大衣,可还是过得挺滋润,为什么?因为别人连这样一件大衣都没有。”

    她激动起来,整整训了我半小时,诉说斯大林时代的优点,数落俄国目前所笼罩的停滞,数落我的贪婪和不道德,奚落我为自己找了个多么好的媳妇。

    “我知道你要钱想干什么!”她尖叫道,“准是她出的主意。她这是想吸你的血呢!她需要花花绿绿、丁零当啷的玩意儿,想要过得开心,难怪她连孩子也不想要,就想如何过得开心自在,不想工作!而你就像一头小公牛被她牵着鼻子走,什么都看不见!我敢肯定一定是她背叛了你,要钱是给她年轻的情夫花,而你却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不惜抛弃自己孤苦伶仃的老母亲!”

    我浑身冰凉。也是,无怪乎人们都说,疯子具有异乎常人的洞察力,看人观物透彻得很,因为他们完全是以另外一双眼睛观世的,所以能在旁人一无所见的地方发现端倪。她对维卡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准呢?维卡性格中的这一方面,甚至对于跟她耳鬓厮磨那么多年的我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而母亲却原来早就看出来了。

    “您说你需要钱是不是?”她继续数落道,“你欠了债?既然如此,那请允许我问你一句,你打算用什么钱来为我雇帮手呢?”

    “她不要报酬,给个住的地儿就行。但她得住在这儿,和你一起,就住在这个家。她给你干活儿的惟一报酬是你得把房留给她。”

    “我就知道!她将为我干活儿,以便能尽快把我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倒好像我不知道似的!谢天谢地,幸好我现在还不糊涂。”

    “那好,既然你担心这个女伴不可靠,你可以把房子卖了,用卖房的钱,找一个好的养老院住着,到了那儿,你将有一流的服务,还不会感到孤独苦闷。说不定你还能在那儿找到个可以再嫁的主儿呢。这种事也是常有的。此外,你在养老院里,也不会担心什么人会希望你死了。”

    “我才不去呢,”母亲决绝地说,“养老院肮脏透顶。我才不愿天天亲手打扫臭气熏天的住处呢。”

    事情很清楚,我是无法说服她了。实话说,我也并不是非得说服她不可,我只需办妥她无自理能力、需要我监护的证明文件就够了,所以,即使她不同意,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决定所有事项。我把房子卖了,好在那房已买成私房了,再到养老院一付款就全齐了。可我极不情愿这样做。这太没人味儿了……我只是想让母亲能认识形势,想让她能同意我,想要她从今往后不至于走哪儿都说什么自己的亲儿子把她给卖了,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送进了养老院。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可是真没想到,我居然能活着看到这么可怕的一天?我的亲儿子居然想把我赶出家门,扔到大街上去!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制服不了自己那位牵着他脑袋的蠢婆娘,”她用食指指着我道,“假如你父亲知道他的儿子居然会是这么个白痴,保不定会怎么生气呢。你小时候,他为了你的教育,花了多少心思,他多么为你而骄傲来着。他没看见你这副蠢样那真是他的幸运!你的所有心思全花在那个大手大脚的女人身上了,你一门心思全在想要赢得那女人的欢心,好一个月能让你上一次身。我为我有这么个儿子感到害羞。滚吧!”

    我默默走到前厅,穿好了外衣。母亲留在屋里没动,连送我一送也不想。我打开房门,走到楼梯口时,听见她用刺耳的尖叫声在我身后喊道:

    “你死了!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你是个死人!”

    我没等电梯,一口气冲下了楼。当然,对她的叫喊是认不得真的。她是个疯子,是个有病的老女人,而且,她当然不会真的想要我死,要知道我可是她惟一的儿子呀。她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没用脑子,因此我没权力生她的气。可我凭第十种感觉感觉到,她最后那句话不是由于生气和愤怒才说的。而这,也就是我们在疯子身上常能见到的那种洞察力。她说得对,我确实是已经死了。当然最近几天我又活过来了,可要知道我当死人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或许总的说来远不是那么回事儿?或许我那个疯妈嗅出有个杀手在紧盯着我?莫非维卡并未取消约定?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明天我们就能领到离婚证了,而她,也将自由富有了。

    呸,你呀你,天呐,真是胡说八道!乌兰诺夫,这是你干的吗?你清醒清醒吧,你冷静一点吧。你是怎么的,想要根据你疯妈的几句话来分析你妻子的行为吗?你也真是的,居然找到宇宙智慧的来源了。你倒是去警察局,去找政府防污染委员会说说看,那帮人,为了签订有害生态的清洁剂供货合同是大把大把地受贿呀。那该怎么办呢?母亲不是天天都在给你唠叨这一套么,那在这个问题上为什么就不信她呢?

    我心里松快点了。真的,我说什么来着?哪来的洞察力?母亲今天话里触及到维卡不忠这个题目,只不过是碰巧罢了,事实上,要知道只要你能回想一下的话,她不总是在这么说吗。我和维卡结婚这么些年以来,哪年不是听着她絮絮叨叨过来的呢,只不过随着她心理健康状况的不同,她的暗示或粗鲁、或巧妙地有些不同罢了。假使母亲精神沮丧,她的话就和往常一样,不过就是带有侮辱性罢了;而如果病情加剧——这种情形一般持续几天到两三个星期,那么,她针对维卡的话,便会毫无遮拦,并且充满非正常字眼儿。而维卡却勇敢地承受了这一切,甚至还安慰我、劝阻我,要我不要生母亲的气,因为她是个病人,并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可怜的女人啊……就让她得其所愿好了。归根结底,这是她该得的。

    我坐车到了最近的地铁车站,走进车站大厅,在找自动电话,好按照电话号码簿打电话。我最忍受不了筹码自动话机,这类话机总是坏的,只会吞硬币,却接不通,除此之外,过不了一会儿,它就又会极其吓人地、恐吓地尖叫起来,要人再往里搁硬币。我总算找到了电话,于是拨通了卢托夫的号码。

    “您去了婚姻登记所?”他问。

    “是的,一切顺利,谢谢。你们投保了什么?明天证件就准备好了。”

    “那就太好了。您妈妈怎么样了?”

    “老妈那头不太妙。我的所有提议她都反对,一口回绝。看来,我们得通过法庭和社会保障部门采取行动了,可这就免不了要费一番周折了!”

    “亚历山大-尤利耶维奇,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卢托夫笑着回答我道,“在这件事上,您的事是绝对公正的。假使您的老妈真的有心理疾患,且有残疾,您有权向法庭提出认定其无自理能力的问题。您任何时候都不会遭到拒诉,因为一切都是严格按照法律办的。至于说这件案子真的拖了好长时间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因此,如果您真的忙,那我可以帮您的忙。而如果您不忙的话,那也就用不着我来帮忙了,因为,我再重复一遍,您起诉的理由是完全合法的。”

    “我是很急。”我说。

    我的确急得很。我在其中挣扎了四十多年,我在其中活像个活死人似的生活,对我来说,早就无法忍受了。当我得知维卡已经背叛了我,得知她想要杀死我后,我已经无法和她呆在一起了,她的样子和她身上香水的气息,都令我气恼。在去过婚姻登记所以后,我和她已经不再是夫妻了,我弄不明白,如今我们还怎么能够在同一座屋檐下生存呢?可我不在这儿又到哪儿生活呢?莫不是去母亲那儿吗?今天这一幕我已经受得够够的了。我无法再在电视台做节目了,因为像维佳那样捞钱我不会,而靠污辱和辱没一般说都是些好人的人来给自己拉广告我又不愿意。我想尽快到卢托夫那儿去。我觉得他会是我的一个可靠的保护伞,在其保护之下,我不会碰到任何不快。

    “好吧,让我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卢托夫说道,“要让我帮您办好一切手续,我想我未必能像办理离婚那么快。”

    “这我能理解。”

    “明天一早给我来电话,我会告诉您该到哪儿和去找谁。”

    “谢谢,”我热情地感谢他道,“要不是您,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或许我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得得,您就别夸大了吧。祝您一切顺利,明天见。”

    可要知道我根本就没夸大什么。卢托夫甚至连想都没想到,我的话在准确性和真实性上已经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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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于昨天相继死去的人不要阻挠刽子手在别人的场地上游戏死亡与薄情别人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