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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 作者:蔡骏

第28章 秋收(3)

  2005年初,东莞的那场大火之后,他带着阿春的骨灰去了一趟贵州,见到了她的父亲与母亲。那是个海拔两千米的山村,偏远到只能徒步数小时才能进入,全村人在山间梯田种些玉米。阿春不到五十岁的父母,常年在山间艰苦地劳动,已经老得像七十岁的人了。他们的眼睛差不多接近失明,误把秋收当作出门多年的亲生儿子,而他将计就计没有否认。秋收打工几年下来的积蓄,只有五千多元,几乎全都给了阿春的父母。他继续假扮成阿春的哥哥,陪伴他们度过了春节。

  过完正月十五,秋收告别阿春的故乡,再度回到广州打工。

  他没有再回那些工厂,而是去了天河区的一家花店,每天开着轻摩出去送花。花店老板叫冬姐,是个二十九岁的广州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像松岛菜菜子。她大学刚毕业就嫁给了一个小混混,不到半年女儿出生,还没断奶那小混混就进了监狱。离婚以后的她,独自抚养女儿,为了生存才经营起花店。没想到这几年生意不错,她为自己买了房子和车子,把女儿送进最好的幼儿园,花店里也雇佣了五六个人,直到她遇到那个叫阿秋的二十三岁的男人。

  阿秋习惯于沉默寡言,每天闷头开轻摩送花,没想到好几次他送花过去以后,别人订花的电话又会接踵而至,指名还要阿秋再把花送过去——原来是接收鲜花的女孩子们,发现了送花的男孩是个帅哥。甚至还有客户留给他电话号码,想要约他出去吃饭,可是每次都被他拒绝了。冬姐因而特别注意了他,有时也会单独与他聊天,常常一聊就是两三个钟头。晚上花店关门以后,当她一个人清点剩余的货时,秋收也会帮着她留下来干活。因为他的车骑得很稳,有几次她来不及开车去幼儿园接女儿,就让秋收代替自己骑轻摩去。

  有天晚上,冬姐刚走出花店大门,就被一个骑摩托的飞贼,拉走了脖子上的白金项链。正好秋收骑轻摩送花回来,马不停蹄追了上去,他的车子骑得飞快,居然在三个路口之外,追上了那辆摩托车,一把将其揪下来,飞贼当即扔掉项链,从附近的小巷逃跑了。当秋收把白金项链拿回来,花店里只剩下冬姐一个人了,她露出感激羞怯的表情,让他把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虽然,他万分不好意思,但在老板的命令之下,还是轻轻地把手绕到她的背后,在她洁白的后颈上系紧搭扣。他能感到冬姐呼出的气息,重重地扑打在自己的脸上。接着,冬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紧紧抱住他结实有力的后背……

  花店的清晨,当他从一堆被压扁的百合花中醒来,鼻息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香味,冬姐抚摸着他的胸口说:“秋收,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秋收明白,经历过一次离婚的她,身为单亲妈妈的她,绝非一个轻率的人,她所说的“在一起”,就是法律上承认的在一起。

  他却说出了一个虽然真实,却很愚蠢的理由:“可是,我的身份证是假的。”

  “没关系,只要你是真的。”

  “可是,我也不是真的。”他离开冬姐的怀抱,迅速穿上衣服,“因为,我是一个死人。”

  这才是他真正的理由。

  秋收走出花店大门前,回头亲吻了这个大他六岁的女人,有几分留恋地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却又断然地摇了摇头。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旋律——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原来是隔壁卖盗版碟的音像店,正在放这首卢冠廷的《一生所爱》。在广东打工好几年的秋收,已经会说结结巴巴的粤语了,这才听懂这段歌词的意思。

  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秋收跨上轻摩,带上吉它,再也没回过广州。

  八

  第二天。

  下午,田小麦从上班开始就魂不守舍,手指不停地旋转着圆珠笔——这是她在高中时代养成的坏习惯,大学时代费了好大的劲才改掉了,没想这几天又重新捡回来了,就像上瘾那样再也无法戒除。

  果然,小麦遭到了老板的批评,她只能口是心非地诺下来,心却还在那个人的身上。

  “田小麦!”

  前台小姐再次不耐烦地叫起来。

  这是今天最有价值的声音!她飞快地冲到公司门口,接到一份薄薄的快递,发件人果然是“魔女区”。田小麦飞速签完字,戴着头盔的快递员刚要转身离去,她却感到某种熟悉的气味,前天半夜在他身上闻到的气味,还有十年前那不变的气味——

  “等一等!”

  她大声地喊道,快递员却加快脚步向电梯冲去。

  小麦牢牢将快递捏在手中,不顾一切地追到电梯口。正好电梯在这里开门,她和快递员同时进了电梯。里面还站着好几个人,都是穿戴整齐的白领,对突然闯入的快递员,投来轻蔑和厌恶的目光。田小麦就当周围人都不存在,粗暴地掀开快递员的头盔——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没错,她的秋收就在眼前,穿着快递员的衣服,背着快递员的包,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

  电梯里的其他乘客,都被她的疯狂举动吓住了。而她将沉重的头盔扔在地上,激动地抓住秋收的衣领,无法抑制地亲吻他的嘴唇——这更让旁边的人们目瞪口呆——美女白领在顶级写字楼电梯内当众亲吻快递员!

  “以前也一直是你送的快递?”她紧紧搂住她的秋收,忍不住激动地喊道,“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一直悄悄地看着我?是不是?”

  秋收极不好意思在狭窄的电梯里,当着那么多双眼睛接触她的嘴唇,尽量转头让开说:“是,从你第一次找到‘魔女区’开始。”

  她用左手抱着他不放,用右手重重地打他的肩膀,想起他的这里受过伤,便心疼地将手收回来说:“对不起。”

  “我,只是一个幽灵。”急速下降的电梯里,他摇着头淡淡地说,“十年前,就已经被你杀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

  “杀死我的人,就是你!”

  他的话音未落,电梯门就已打开,外面是底楼大堂。秋收飞快地捡起头盔,挣脱开她冲出电梯

  “站住!”

  她十万火急地追了出去,让进出写字楼的人们叹为观止——美女追赶快递员。

  保安也被搞得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秋收冲出旋转门,跨上黑色的轻型摩托车,一溜烟地开上马路。

  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小麦,差一点就能抓住他的衣角,却这样与他失之交臂,茫然地冲到外面大街上,再也看不到骑士的身影。

  绝望地坐倒在路边长椅上,看着风把自己的长发吹起,遮住眼睛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

  忽然,她想起手里还捏着的快递,手忙脚乱地硬拆开来,却发现只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熟悉的笔迹,那是她自己的笔迹——

  “对不起,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下午,我就要回家准备高考了,四点钟我会在舱门里等你,当面和你说清楚!”

  看完最后一个字,小麦的眼球几乎掉了出来。

  这是十年前自己写的字吗?高考前离开学校的那天?她现在记得非常清晰,那天是老师把她交到父亲手里,由警车押送着回家的——自己根本没机会去递这张纸条,更没机会跑到舱门里去等他。

  “舱门”又是哪里?

  对,是那个废弃的旧工厂,那个有着潜艇舱门似的地下室。

  绞尽脑汁地回忆一番,确实完全没有可能是自己写的!可是,纸条上分明就是自己的笔迹,从纸条泛黄老旧的程度来看,也不可能是秋收伪造的。

  又是一个秘密?

  秘密?

  她想起了钱灵临死前说的秘密——钱灵!

  对,记得在她们的中学时代,两个女孩很要好,经常彼此摹仿对方的笔迹,尤其是钱灵模仿地惟妙惟肖,简直能以假乱真!

  小麦再低头仔细看那行字,果然在一些笔划的细节,发现了难以察觉的破绽。

  这张纸条是钱灵写的!

  秋收哪能想到是钱灵呢?除了小麦以外,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啊!

  这就是他说的遗忘的记忆——十年前,他就已经被她杀死了!

  不,如果纸条真的能够杀人,那也是钱灵杀了他!一切都是这个错误造成的?也是钱灵死前来不及说出的秘密?

  泪水,温热的大大的泪水,打湿了这张死党冒充她写的纸条。

  又一阵寒冷的风袭来,气温想必已接近零度。小麦穿着办公室里的毛衣,再坐下去就真的要感冒了。她把这张纸条捏在手心,匆匆地低头跑回写字楼。

  回到温暖的办公桌前,她立即上网打开淘宝,也顾不得旁边有上司经过,直接进入了“魔女区”网店。

  然而,这一次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魔女区”首页已不见任何宝贝,底下黑色页面全是空白,只有一条简单的公告——

  本店从即日起关闭,亲爱的用户们,所有货物都已经发清,如有需要退款或退货,请与古飞联系。

  下面是古飞的阿里旺旺、QQ、MSN、手机号码。

  “魔女区”关门大吉?就像十年前学校对面的小超市,在小麦最想找到他时人去楼空?

  她痴痴地看着电脑屏幕,丝毫不理会身后上司铁青的脸色。

  九

  最后的“魔女区”。

  走进即将拆除的废墟,满地乱石与枯黄野草,头顶高耸的烟囱遥遥欲坠,似乎多年来又矮下去几米?绕过一片瓦砾堆,走进破旧不堪的厂房,开裂的屋顶倾泻寒冬的阳光,如同白色的剑刺入眼底。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条通往地下的水泥阶梯,他很熟悉地走下去,一直来到地底的那道舱门前。

  他并未推开紧闭的铁门,而是把耳朵贴在冰冷锈蚀的门上,仿佛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时间,漫长时间的回声。

  静静地听了几秒,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却是他自己的声音,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后,这里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地方。

  他的颤抖,耳朵在颤抖,双手在颤抖,身体在颤抖,记忆也在颤抖。

  2000年,夏天,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守在早已消失的小超市,痴痴等待他的小麦出现。自从地铁站前广场的分别,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她了。凌晨,他在学校墙后拼命弹唱吉它,希望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在他要翻越围墙时,却被闻声赶来的门卫痛打了一顿。

  周五,炎热的下午,他看着对面学校大门里,陆续出来许多回家的学生。

  他渴望看到小麦,却意外地看到了钱灵。更意外的是钱灵走过马路,径直进入了小超市。

  父亲在后面的屋子睡午觉,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收银台。钱灵背着书包准备回家,从冰柜里拿了个冰激凌,来到收银台结帐的时候,却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

  店里还有其他高中生,他也不敢跟钱灵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找了钱。等到她离去后,他才紧张地打开纸条,看到一行小麦的字迹——

  对不起,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下午,我就要回家准备高考了,四点钟我会在舱门里等你,当面和你说清楚!

  原本充满热情的心,瞬间,凉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纸条,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似是小麦亲手写上去的字——

  没错,这就是她的意思,也是他早就说过的话“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

  咬着嘴唇几分钟后,他凄凉地苦笑了一声,在心底对自己说:总会有这一天的。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冲出小超市的门口,对着刚刚走过马路的钱灵大喊起来:“喂!请一等!”

  钱灵微微颤抖一下,回过头来很是害怕。

  他飞快地跑过了马路,还差点被一辆大卡车撞到,依然什么都不顾地来到钱灵跟前。他从背后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将纸垫在学校的外墙上,草草写下几个字——

  我心里难受你

  写完他把这张纸条塞到钱灵手里说:“请务必把这个交给小麦!求求你了!”

  钱灵恐惧地点了点头,便把纸条塞进口袋里,飞快地逃进了学校。

  此刻,南明高中的门卫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退回到小超市的收银台,祈祷田小麦能看到他写的小纸条。

  等到将近四点,他把收银台交给父亲,跑出了小超市。经过那片夏日的荒野,心底越来越难过,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到无法叫喊出来。

  希望不是最后一面。

  来到废弃的旧工厂,他已经对此熟门熟路,进入那个破烂厂房,找到神秘的地道走下去。

  打开厚厚的舱门,他向黑暗深处喊了一声:“小麦!”

  只听到自己的回音,小心地走进门里,摸索黑暗的墙壁,期望能摸到那个温暖的身体。

  突然,听到身后有了脚步声,当他紧张地回头,才发现舱门已被人关上!

  转身冲回门口,沉重的舱门已被关紧,外面响起旋转把手的声音——那种船舱里才的旋转把手,一旦旋紧就连海水的压力也难以冲开!

  “开门!小麦,别开这种玩笑!”

  他大声叫喊起来,用手拍打着舱门,发出肉体与金属的碰撞声。

  然而,那道舱门再也纹丝不动了,显然已被彻底旋紧,从内部是绝对无法打开的!

  “小麦!小麦!你干什么啊?快点开门!”

  无论怎么声嘶力竭地叫喊,门外再没有任何动静,恐怕小麦早就跑远了吧。

  他发出愤怒与绝望的吼声,但在这空旷荒凉的破工厂,除了那些孤魂野鬼,又有谁能听到呢?

  大叫大嚷了不知多久,反正也看不到日出日落,永远是无边无尽的黑夜,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倒在这片曾经生起过篝火,拥抱过那个温暖身体的地方。

  在地上苦思冥想半天,嘴唇开始剧烈颤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也不知有谁会来发现自己?真后悔出门前没告诉父亲去哪里?现在老爸大概正在到处找他吧?除非——小麦自己会回来开门。

  他开始默默祈祷,默默祈祷那个少女的出现。她可以永远地离开他,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不知道在没见面的几天里,她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老师?还是她的那个传纸条的死党?大概就是她们两个合谋来害他的吧?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有一种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反正,在这个没有任何光线的地方,眼睛仅仅只是一种装饰品。

  时间,已成了奢侈的幻觉,只感觉腹中饥饿难忍,过很久饿过了头,停顿许久又感到饿了——如此周而复始许多个轮回,力量渐渐消失,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在地上绝望地爬行。

  秋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明白现在只要睡着,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就在他又饿又渴几近昏迷时,忽然发现靠近舱门的地方,渗透进来一小滩水——外面想必下起倾盆大雨,许多积水流入地道,才会渗进几乎密封的舱门。渴得几乎烧起来的他,再也顾不上是否卫生,趴在地上喝起那些水。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等到雨水完全消失,他才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没有水,更没有任何吃的,他又不是神仙,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僵尸。

  小麦没料到这样的后果吗?或者她以为会有人来救他的?还是吓得再也不敢回来了?

  于是,他从地上检起石块,在墙上刻起田小麦的名字,刻了一个又一个,反正也看不到刻成什么样?许多个名字后面加了标点符号,有的“田小麦”三个字上面还有大叉!

  他恨她。

  终于,他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只待死神将他接收到另一个世界……

  他也梦到了那条深深的沟。

  幸运的是,最终来迎接他的并非死神,而是一个流浪汉——想在这片废墟里搭个窝,出于好奇拧开地下室的舱门,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少年。

  流浪汉是个善良的中年人,因为家乡土地被强行征用,导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路乞讨流浪到上海郊区。流浪汉把身上仅有的馒头给了少年,还给他弄来干净的水,总算从死神唇边救活了他。

  等到少年恢复过来,便跑回阳光底下,眼睛差点被光刺瞎,只能半睁半闭摸回小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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