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文身悬疑

　　夜幕悄临，周围寂静无声，皓月当空，月光洒在朦胧的草原上。

　　毡包的木门被推开，阿其勒图的妻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宝音猜想她就是阿其勒图的宝贝女儿诺敏其其格。

　　“阿尼亚（婶婶）回来了，您还好吗？”宝音赶忙起身，亲切地问候。

　　“都好，是宝音啊，都长这么大了。”她移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脱下外套，摘下裹在头上的丝绸巾。

　　一旁的诺敏其其格有点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宝音，也摘下厚厚的头巾，沉甸甸的辫子全都松开了，一绺一绺地落在肩上，有十八九根。宝音也注视着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妹妹，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宝音哥哥好。”诺敏其其格羞涩地问候，然后把脸转向了一边。脱下外套后，更显出了她青春、轻盈、瘦削的身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充满了灵气。

　　“这就是我那美丽的乎很度（妹妹）啊，听母亲常说起，果然长得很漂亮呢。”宝音热情地恭维着。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害羞地走到妈妈身后。宝音脑子嗡的一下，格根塔娜的面容出现在脑海中。

　　“饿了吧，我现在就做饭。你的阿巴嘎（叔叔）可不会做饭，我和诺敏其其格才从十多公里外的镇上赶集回来。”婶婶笑着说，“很远就听到毡包里在争吵，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

　　“阿尼亚，我们没有争吵，只是在讨论一些关于成吉思汗的事。”还没等阿其勒图开口，宝音就抢先解释道。

　　婶婶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别听他说，这都什么时代了，他还把自己当成是成吉思汗忠诚的卫士。”说完，开始和女儿动手准备晚餐。阿其勒图盘腿坐在垫子上，低着头，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知道当时我们乞颜部自己家族的情况吗？”阿其勒图突然抬头问宝音，“我们都是正直的黄金家族的后裔，我相信我们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智慧和血性，所以我们都是生活中的勇士，就像你，也成了家族中的一个学者。”

　　“是的，大叔您说得非常对，我为此而感到骄傲。”宝音敷衍道，心里一直想着格根塔娜。他努力回忆着她，好像在思索和分析着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但是他的脑子里全乱了。

　　“我们乞颜部也是很多蒙古部落的祖先，而我们是孛儿只斤氏的嫡裔，我和你的血管里都流着铁木真大汗的血液，而且它将永远不会变。历史真会开玩笑，后来我们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土地，又回到了这可爱的鄂嫩河岸，而最终落到这样的地步，我们作为铁木真的子孙，也只能从这毡包外看到阳光，却无法去看看自己的祖坟！”他有点抱怨，那种愤愤的神情，就好像是在抱怨宝音一样。

　　“我的工作就是考古，我们的考古队一直都在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它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无比庄严的。我觉得他的陵墓应该就在蒙古国境内，而不是别的地方。”宝音有点儿饿了，他掰开一小块奶酪含在嘴里说。

　　“你们这是在亵渎祖先的神灵！”阿其勒图声音虽然不高，语气却非常严厉，以至于婶婶和诺敏其其格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

　　“这是考古研究，不过我们到现在还毫无发现。”宝音急忙说。

　　“伟大的长生天是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的儿子铁木真的……”

　　“好了，阿其勒图！你就少说两句，宝音是我们的亲人，也是尊贵的客人！你再这样吵下去会叫我生病的，我的胸口已经痛了。”婶婶打断他的话，鄙夷地望着用手撑着身子侧卧在油布边上的丈夫。

　　“宝音，不说了，我们喝奶茶吧！”当诺敏其其格把咕嘟响着的茶壶提来后，阿其勒图直起身子说。

　　沉默了一会儿，诺敏其其格搅拌着茶水，她美得十分迷人，粉嫩的脸庞如沁透着露水，就像春天刚刚盛开的桃花花瓣，显现出朝气、健康和美丽的光辉。绛红色绸缎的连衣裙将她的腰身包得很紧，薄得似乎能看到她白玉般的肤色，衣裙的大领子上镶着有细致图纹的花边，裙摆上柔软的褶纹令人动心，坠子上的各色玉石饰品使她走路的时候还会窸窣作响，那优美的双臂、隆起的胸部，以及修长的大腿显露得十分清晰。

　　“天哪，她和格根塔娜真是太像了，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宝音心里惊呼道。

　　“哥哥在英国读书和工作，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希望你愉快。”诺敏其其格倒满奶茶低声说，将茶碗向宝音移去，这时候他惊奇地发现她的右手背上竟然有一个蝙蝠文身。宝音几乎要窒息了，他惊愕地张大嘴巴，死死地盯着那个文身，他猛然想起这个文身曾在哪里见过。他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在格根塔娜的右手背上的那个文身，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一直盯着她的手背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地方真美，空气也很新鲜。诺敏，今天见到你，能和你说话，我都非常高兴。”宝音回过神儿来，连忙说。听到这些话，诺敏其其格漂亮的嘴上掠过一丝微笑，她又给父亲倒了一碗茶。

　　“诺敏，你认识一个叫格根塔娜的女孩吗？”宝音喝了一口茶试探地问她。

　　诺敏其其格想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她是我以前的一个女同事，你和她长得很像。”宝音笑道，他明白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大家的疑惑。

　　“你手上的这个蝙蝠文身真好看，你是怎么弄的？”宝音接着试探道。

　　“那是她的额磨格（奶奶）为她刺的，小时候她看到额磨格手上有这个刺青，就非常喜欢，自己就嚷着也想要，她奶奶用一种花草，是那种有黑颜色汁子的花草，用针刺上去的。”没等诺敏其其格说话，婶婶就笑呵呵地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它的确很好看。”宝音若有所思地说。

　　“见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宝音心里嘀咕着，他的脑子全乱了。

　　吃过晚饭，宝音被安排到另一座毡包休息，这是专门接待客人的新毡包，侧壁上有几幅水晶玻璃的雕花画框，灯光很柔和。

　　宝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拿出那本耶律楚材留下的《西征纪要》，又点了一支烟，很享受地仔细琢磨着书上的文字，嘴里还不停地吐出一圈圈烟雾，在毡包里的电灯下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灰色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