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跳蛙(1)

　　我还真的不知道还会有谁回跟皇帝一样喜欢听笑话。看样子皇帝生来就是为了开玩笑。如果要是谁能讲个笑话奇谈，讲得栩栩如生，包管会得宠。说来也巧了，御前七员大臣倒全是出了名的笑话大师。而且每个人都跟皇帝一样，不仅是无与伦比的小丑，而且还是身材魁梧、脑满肥肠的样子。人究竟是开了玩笑才会长胖的，还是胖了以后自然便会说笑。如果要是让我说出个明白，肯定没这分能耐。但不消说，一个小丑长得皮包骨头，倒还是稀世的珍宝。

　　皇帝不在乎附庸风雅，按照他的想法，就是在所谓的鬼聪明上下工夫。他特别称赞笑话讲得下流，因此往往不会厌烦它的长度。过分的文雅，他反而会感到腻烦。他宁可读拉伯雷的《巨人传》，可不愿看伏尔泰的长篇小说《查第格》。千句并一句，如果只是口头上说说笑话，远不如来个恶作剧更合他的口胃。

　　本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是宫廷中仍然流行弄臣的时代。欧洲大陆上几个非常霸道的“强国”，照旧养着“弄臣”。他们大多都身穿花色的衣服，头上戴系铃帽子。每当御桌上赐下残羹冷饭，他们总是要立刻插科打诨，答谢圣恩。

　　在这个故事里的国王，自然是养着“弄臣”。说真的，国王总是要弄出点蠢事不可——以便可以去调剂调剂他的御前七名聪明大臣那过分机灵聪慧的头脑，更不用提要去迎合万岁自己那分巧心眼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国王的弄臣，那些专业小丑，不单是个傻子，其实都还是矮个子，或是瘸子，在皇上眼里身价高了许多。当初在宫廷中，矮子就跟傻子一样平常；很多帝王要没个小丑陪着笑闹一场，要是没个矮子拿来取笑一番，就觉得日子会很难过。在宫廷里面，时光可比其他地方长得多了。前文中早就有过交代，凡是小丑大部分都长得肥头大耳的，而且还笨手笨脚，所以万岁爷眼看“跳蛙”（这就是弄臣的名字）一个能顶三个的活宝，就别说有多得意了。

　　要是照我看，“跳蛙”这名字决不是矮子受洗时，神父教母给他取的，可能是七位大臣看他走路和别人不太一样，然后才商定赐了他这个大号。其实跳蛙走起路来，并不像青蛙那样利落，很不协调，一半像跳，一半像扭。这么走法看得国王乐此不疲，当然也会引以自慰，因为尽管万岁爷肚子长得像牯牛一般，头大的如同笆斗，满朝的文武还是把万岁爷当作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但是话可说回来，跳蛙两腿固然长得畸形，走起路来总是不免费心费力，但看模样造物主为了弥补他下肢的缺陷，特地赐给了他无穷的臂力，无论是树木绳索一类可以攀爬的东西，他都能在上面表演许多身手矫捷的绝技。做着这套玩艺，当然跟松鼠猴子差不多，哪里还像青蛙了。

　　跳蛙祖先哪里，可是说不准的。他出身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蛮荒之地，离皇宫远了去了呢。还有一个很年轻姑娘，跟他差不多的矮小，长得倒还均匀，还是个很出色的舞蹈家呢。两人的家乡离的很近。当年有位御前常胜大将军，把他们分别掳到了皇宫来，进贡给了皇上。

　　这两个小俘虏自然是同病相怜，无怪乎亲热起来。自然不久便结成兄妹。跳蛙尽管非常擅长耍把戏，但是在宫内并不是特别受欢迎，也无法替崔丽贝塔效劳。崔丽贝塔尽管矮小，举止却很是端庄，姿色也很出众，人人对她也算倾倒，个个把她来宠爱。因此，她变得炙手可热。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能办得到，她就会替跳蛙出头。

　　有那么一次，碰到个隆重的国庆——但是什么节日我可不记得了——国王决定要举行一次化装舞会。每逢宫廷中举行化装舞会之类的宴会，跳娃和崔丽贝塔两人肯定要奉旨前去一显身手。跳蛙心思极其的巧妙，善于准备舞会的各种节目，编排新奇的角色，张罗新式的服装，因此没他来帮忙，仿佛什么也都办不成了。

　　到了钦定节日的那一夜。在崔丽贝塔的亲自监督下，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早就已经摆上五花八门的装饰，足可以使化装舞会大放异彩。满朝文武全都等得不耐烦了。但是说到穿什么衣服，扮什么样的角色，不用多想，大家肯定都拿定主意了。许多人在一个礼拜前，甚至个把月前，就决定扮演什么角色了。其实，除了国王和七位大臣，到处都不见有人心猿意马。国王他们要不是喜欢开玩笑，我压根就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八成是长得太胖了吧，才不易拿定主意，也许是这样。总之一句话，时间转瞬就过去了。他们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后只能下旨传见崔丽贝塔和跳蛙。

　　这对小伙伴接到圣旨前来侍候，一看国王正和七位内阁大臣饮酒作乐。只是国王面有怒色。国王知道跳蛙不爱喝酒，因为只要一喝酒，这苦命瘸子就会发酒疯。发酒疯可不舒坦。但国王就好恶作剧，拿人来开心，强迫跳蛙喝酒。照国王说法，就是借酒“作乐”。

　　小丑跟伙伴刚刚进宫，国王就说道：“过来，跳蛙。先为你的故友干了这一杯酒吧（跳蛙听之后了，不由的叹了一口气。知道国王没有安什么好心）。再给我们动下脑筋，看要扮演好的角色——角色，小子——要新奇的——特别是别出心裁的。对老一套可腻烦了呢。嗨，喝吧！喝了酒，脑子就会灵啦。”

　　跳蛙照例想打个诨，报谢了御赐。无奈脑筋动过了头，反而想不出什么来了。当天正巧是这苦命矮子的生日，听到为“故友”干杯这道圣旨后，禁不住掉下了眼泪。他低声下气，接过了酒杯，大颗辛酸泪珠就扑簌簌落落进了酒杯里。

　　“啊！哈！哈！哈！”矮子无可奈何，将酒一白喝干，国王便放声大笑。“瞧一杯美酒有多大酒力呵！嘿，快看你眼睛已经发亮啦！”

　　真是苦命鬼啊！他那对大眼睛如果说是发亮，还不如说是发光呢。因为他一喝就会醉，酒力顿时会发作，实在是太厉害了。他紧张不安地拿起酒杯放到桌上，半痴半呆地朝君臣八人逐一观看了一遍。这帮大臣眼见国王的“玩笑”奏了效，个个都显得乐此不疲。

　　“好，谈正经的吧，”首相说道，他是个双料大脖子。

　　“对，”国王说道，“嗨，跳蛙，给我们出个好点的主意啊。角色，好小子啊。我们需要扮演角色——联合七位大臣全都需要——哈！哈！哈！”这话根本就是说笑，七位大臣就和着万岁爷齐声大笑起来了。

　　跳蛙也开怀大笑，就是笑得提不起气来，多少显得别扭。

　　“唉，唉，”国王好不耐烦道，“难道想不出什么主意？”

　　“臣尽力构思新奇的呢，”矮子心不在焉地回复道，他有些醉得迷迷糊糊啦。

　　“尽力！”国王竖眉瞪眼，大声叫一声。“你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懂了，懂了。你心里是不是不痛快，还要喝杯啊酒。拿去，把这杯喝了吧！”说着国王又斟了满满一杯，赐给了瘸子，瘸子光是愣愣的望着这杯酒，直喘着粗气。

　　“喂，喝！”魔王大喝一声，“不喝就见鬼去吧……”

　　矮子迟疑不定了。国王气得脸皮都有些发紫了。臣子全都嘻嘻做笑。崔丽贝塔脸色难看，移步走到了御座前面，双膝跪下，苦苦哀求国王开恩，饶了她伙伴这次吧。

　　国王圆睁双眼对她盯了好久，分明奇怪她怎么竟敢如此的放肆。看样子，国王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如何恰到好处地发泄出心头这分怒火呢？最后了，还是没说一句话，使劲的把她推了出去，将满满一杯酒都泼在了她脸上。

　　这苦命姑娘尽力挣起了自己身体，连气都不敢大口喘一下，重新站在御桌下面。

　　瞬间一片死寂，连绣针落地都会听得到。转眼响起了低低一阵刺耳的嘎嘎声，响个没完，仿佛从宫里四角传出出来的。

　　“你干——干——干吗做这种怪声？”国王怒火冲天。转脸对着矮子说道。

　　看模样矮子也快清醒了，他面不改色地定睛盯着国王的脸庞，光是失声说道：

　　“臣？怎是臣呢？”

　　“好像是宫外传来的，”一位臣子说道。“依臣看，恐怕是窗外的鹦鹉，在笼子铁栅上磨嘴呢吧。”

　　“不错，”国王答道，听了这话，仿佛放心多了。“可话又说回来，准是这无赖在咬牙，绝对不会有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