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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 作者:春秋

第80章 密信(1)

  辽河一路,我与裴青再无亲昵之举。他总离我一丈之外,礼仪齐备,尊重有加。鹿儿关一别,他已尽知我真心,黑鹰军营里一幕,不过是做给耶律楚看。

  我去意坚决,却肝肠寸断。每晚入睡,我都习惯性地寻觅那一个温暖的怀抱而不可得,心知在余生的日子都将不再有熟悉的气息在颈边围绕。这样的忧虑像毒蛇缠绕心头,以致夜夜失眠。

  一路经常无语。偶尔觉得太过尴尬,便找些话说:“裴将军,宝剑上的穗子打的是长安如今流行的花样吧。”

  他看了一眼,“末将不知,都是公主费心。”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仙蕙。

  两人以异样沉默的姿态走到了回纥。

  “义弟,你居然全身而退了?”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策马而来的男子,正是我五年前在长安见过的回纥三王子,现在已是英义可汗。

  裴青微微一笑,“快,十两银子,我胜了。”

  两人下马,如亲兄弟般拥抱。没想到裴青是英义的义弟,更没想到此二人关系好到拿十两银子赌生死。

  英义看到骑在另一匹白马上蒙着面纱的我,大笑道:“公主和亲回纥,七年方至,真是路途遥远。”

  我缓缓向他施以一礼。

  多日来第一次真正地沐浴更衣。一路怕奔波丢失,我这才敢从胸口将紫玉笛钗取出插在发间。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孤影在草地上徘徊,想此番回去,据说父皇染病,不知情形如何;景昊竟至痴傻,何忍相见;柳盛怕我拿出密信,必除之而后快……

  心事重重中走到四周全黑,回到帐门外却看见裴青站在不远处,木然立着,望着我发间紫玉笛钗,一时怔忪。

  “裴将军。”

  他眼中光芒快速一闪,已恢复淡然疏离的神色,“殿下!”

  我问起离开回纥后的打算,裴青道先送我去一个尼庵暂避,再调护卫前来接应。

  圣泉古阁在深山密林,远离人尘,香火也并不十分旺盛,幽静非常。虽历经岁月风霜,却悠然雅韵,洁净清明。有年长妇人带着十几个小尼,自称惠音师太。

  我留在庵内,裴青自去准备车马,调度人手。

  惠音师太十分好客,取出简素的青瓷杯,掬一撮茶叶入内,令身旁的徒弟倒上水,“给姑娘解渴。”

  我连称不敢当,从她手中接过杯子。这确实是最普通的杯,很一般的茶叶,可是却别有一番清冽甘甜。

  惠音师太笑道:“小庵唤作圣泉阁,正是因为山上一孔玉液泉流经,泉出石下,清澈无比,终年不涸,可称神水。用玉液泉之水煮饭、泡茶,都特别甘甜。”

  我赞道:“若能在此落饰出家,常伴佛旁,实为三生幸事。”

  惠音师太摇头道:“姑娘绝色,气度高洁,定是官宦人家千金,怎会兴起这样的想法?”

  “师太,”我深鞠一礼,“不知何故,听着暮鼓晨钟的悠鸣,众尼的唱诵,木鱼声声响,心下便十分安宁。或许我,与佛有缘。”

  淡淡的温暖的灯火,别有味趣的香茗,执一管羊毫虔诚抄经,听惠音师太谈禅论法。这是我多少个日子以来,最为安然的夜晚。

  风忽起,撕碎夜的静寂。台上的蜡烛瞬息间吹灭,一阵旋风咆哮而来,未关严的窗子冷不防被扑开,狂风夹杂着怒意,扫灭案上灯盏。佛像迸裂,银器触地,一片惊心碎响……

  “姑娘莫惊。山间风大,待老尼去关窗。”是惠音师太的声音。

  黑暗中听着她的脚步声向窗边而去。忽然带着震惊的一声尖叫,惠音师太的身子顿时委顿在窗上。

  我大惊,慌忙奔去,“师太,你怎么样?”

  她痛苦地呻吟,已说不出话。借着稀薄的月光,我分明地看见几枚利器钉在她额头上,深深扎入,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我一矮身子,伴着一阵叮叮叮的脆响,又是几枚利器射来,从我方才所立之处穿透了窗纸,死死地钉入地板,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展示着尚未完全消尽的余力。

  怔了不足瞬间的工夫,我发足向外狂奔。

  门外倒着几具女尼的尸体。借着黑暗的掩护,我再向庵门外摸去。

  “啊!”臂上已中一枚暗器,疼得刺骨,身子一跌,步子也不由缓下来。

  有不同方向的脚步声从侧后包抄过来,像狩猎的狼群。

  “弄玉!”一声呼唤,我撑起身子。

  是裴青!

  他从庵门外狂奔入内,拉起我,伸剑挡开又一片飞来的暗器。我们一起跑出了圣泉阁。

  密林中根本无法辨清方向。我跟着裴青跌跌撞撞地在古树的根结间闪避。

  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倏忽间密林深处又是一串串火把光亮闪过。

  “小心!”裴青话音刚落,几名刺客已聚拢上来。

  性命攸关的一刻,银光闪烁,剑啸龙吟,几个离得最近的刺客眨眼之间被凌厉划过,血肉横飞,踉跄倒地。身后众位刺客的攻势顿时一滞。

  他左手护住我,无法对敌。几招过后,很快就有敌人发现了这个缺陷,更多的刺客从左边围拢上来。

  我只觉得他的剑势越来越难以施展,这样下去只怕两人的性命真要被留在这里。

  忽然,裴青回身向刺客冲去,剑势张扬,如同散开的光幕一般,卷向周围,几人纷纷后退闪避。

  他一把拽住我,向右方奔逃。

  “快追,决不能放跑了。”十几支弩箭射向我们后背,裴青勉力支撑着回身挡箭,一阵乱响。

  不知何时,我们跑到一块陡坡上。前已无路,后有追兵。

  “跳。”被他拉着身不由己纵身一跃,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半空之中裴青硬是转身侧过,将我向上一托。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下方的土石上,缓住了我的下落。

  “快跑。”他喊道。

  就在这时,大队的火把向我们移动过来,“裴将军、裴将军!”

  “是驰援的人马。”裴青忽然惊喜地叫起来,“他们赶到了。”

  果然,上百人从不同方向有序地向我们靠近。火光亮成一片。

  回到圣泉阁,东方微白。佛院中一片狼藉,女尼的尸首倒在各处。我走进惠音师太的禅房。她还倒在窗前,身体已僵冷,血迹已干凝。

  昨日还与师太在此品茶谈禅,听她教诲,一夜之间,已隔阴阳。

  以为佛门净土,然而何曾清净。为我之故,竟伤众尼性命。悲。

  每一间禅房,每一个角落都被翻遍,箱笼开启,物品零落一地。金佛银器,却一件未少。裴青脸色铁青,“殿下可知他们要找什么。”

  我想我是知道的。方要启唇,心中忽然闪过奇怪念头。圣泉阁是裴青安排的,昨夜刺客来袭,他又刚刚好赶到。

  更重要的,他是柳家的驸马……

  我不该怀疑青。如果连他都不相信,那么还有谁可以信任……但是,多年以来所遭受到的一切终使我生出几分对任何人都有的猜疑。

  “我不知。”我低声道。

  左臂剧痛起来,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才注意到,慌道:“殿下受伤了?”

  简单包扎后,裴青派人去往山间寻行医之人。去了两个时辰,才寻来一位稳婆。

  裴青听说来的是个稳婆,把手中宝剑往桌上重重一磕。

  手下人慌忙跪下,“将军息怒。山间无医生。这婆子自称也会看伤,还有些草药。小人想先带来看看,怕误了姑娘伤情。”

  婆子听见,取出些新采的药草道:“山里野兽出没,老婆子除替人接生,也常替猎户人家治伤,这些都是止血治伤的。”

  听她这样说,裴青才让她入内来替我瞧伤。老婆子很是利索,取线缝伤、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缝针时很疼,两颊滚烫,我额头上都是汗滴。

  “姑娘莫不是发烧了?”老妇人见我情状,上来搭脉,搭了半晌才问:“夫人……月信多久未来了?”

  月信……这颠沛流离的旅途,我竟然忽略了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大半月未来。裴青就站在窗边,我低哑地告诉了老妇人。

  她看看我,又看看裴青,忽笑道:“将军好福气,夫人怕是有喜了。”

  有喜了!

  难以置信的消息!我竟然再一次怀上了孩子?

  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在黑鹰军营里的夜晚,耶律楚的愤怒与痛苦。那样疯狂的一夜……竟然孕育了一个孩子!我的眼睛潮湿了……可是,身体里的毒……它终将夺走这个小生命!心底蔓延出深深的恐惧来。眼前迷蒙的水汽又变作凝滞的血雾,汹涌卷来,挥之不去……不过一瞬间,心灵却已经历了从高山之巅到深渊之谷的震荡。

  屋子里静得出奇,连稳婆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惊得呆住了。最后,还是裴青对她说:“你可以去了。”她才赶紧走了。

  浓浓的阴霾,在他眼底最深处慢慢凝聚。

  “我们被跟踪了。”他道,“是我不够小心。或许从我出发去接你开始,柳盛已派人暗随。昨夜如此危险,弄玉你还怀着身子……”

  他有些哽咽,带动着我也落泪,“你终于不再称我殿下了吗?一路装腔作势……”

  青道声惭愧,脸色微红。这一刻,我才重又邂逅从前宫里那个大男孩。想到他深入黑鹰军营接我,想到他昨夜以命相救,我也为自己早晨时的无端猜疑感到万分羞愧,“圣泉阁本佛门清净地,都是因为我,才伤这么多性命。青……晨间,我有顾虑,未敢直言,你可知柳盛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他走近床边。我把紫玉笛钗从发间摘下,轻轻旋开,一封密信紧紧地卷在里面。

  我取出纸卷呈给他。裴青眼中闪过讶色,慢慢将它展开。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眼神在字里行间扫视越来越快。青陡然怒了,我从未见过的震怒。在他一贯淡雅如白菊的面容之上,在他清秀若山涧的双眉之间,竟也会升腾起勃然怒气,令他的面目突现狰狞,“柳盛……竟有如此野心。这是夷九族之罪!”

  “我要把这信交到父皇手中,让他看清柳盛的真面目。”我紧紧咬着下唇,胸口涌起阵阵狂潮。

  他默默思忖,俯下身子靠近我,“弄玉,此刻不可冲动!为了密信,柳盛一定不择手段。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先要保护好你,把孩子生下来。”

  腮边有微微的漉湿,我把脸颊深深埋入掌心,“青,我不能生育……”

  我告诉他离宫时的那一杯牵肠散,黑山顶峰的那一口蛇毒,还有上京宫里的那一碗红花汤,“这个孩子,注定是留不住的。”

  日已高升。阳光被整齐的窗格分割成细碎散乱的光点,照在我脸上。明明光线是这样的温暖和明亮,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情阴沉黑暗,在这光永远照不进去的地方沉沦……

  阳光也投射在裴青微微侧过的面容上。那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会的。谁配制的毒药,他必能解。”

  他开始动手收拾,“此处不可久留。昨夜刺客未能留下活口,柳盛定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快走。”

  裴青再不肯有半点闪失,一众护卫严密保护。有时坐车,有时乘轿。我开始怀酸作呕,很是辛苦。

  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熟悉的景色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一路奔波,从遥远的契丹,渡过宽广的辽河,踏过回纥的水草地,走过雄伟的潼关,终于回到这里。

  车驾最终停下。裴青策马来到车前,向车窗探望,“殿下,到长安了。”

  多日来的刺杀、赶路,让我既惊恐又疲惫,时常盯着微紫色的窗纱发呆。突然听到青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撩起车帘,原来已到长安城郊的晚凉亭。亭下站着数人,都是普通布衣打扮,唯有最前一人穿着锦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我向青悄声问道:“他们是……”

  裴青解释道:“那是淮南王的人。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从这里到入长安之后的路由他们护送。”说完,他便转身对亭下之人说道:“韩亥,还不来见过公主!”

  那个穿着锦袍的男子立刻走到车前,恭谨地跪拜道:“臣,江南转运使韩亥叩见公主千岁。”

  我觉得此人好生面善,迟疑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道:“你就是二哥从小那个伴读吧。”

  韩亥爽快答道:“公主好记性,臣小时被选送到宫中给王子们伴读,正是专侍淮南王的。此次公主回来,也正好赶上臣进京述职,便受了淮南王嘱托,在此迎候公主。”

  我心中明白了些许:裴青一路护送,早就为柳盛所知,而京城,到处都是柳盛的耳目,自然不能再陪伴我。二哥找了个外放的官带自己进京,也算是有心了。想到这里,我便对裴青道:“如此,我们何时可再见?”我心里记挂着密信之事,想早些同二哥、裴青一起商议。

  裴青行了礼,翻身上马,“殿下放心,等淮南王安排妥当,臣自会再与你们相见。”说完,他挥鞭策马,一人向远处奔去。

  车轮又滚滚向前。我掀开帘子一角看向外面,韩亥骑着一匹枣红马随车同行,不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都城,还如同往昔一样厚重而又宏丽,玄武岩的城墙仿佛巨刀刻削一般整齐。马车从城门缓缓而入。两扇高大壮阔的城门,带着深重的阴影投射在大地上。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悠长而五味杂陈的梦。

  我坐定在车中的蜀锦软榻上,感觉心也慢慢落定了。难道是回到了家乡,才使自己这颗飘零的心沉静下来吗?我一边想着,一边多了几丝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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