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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婚姻》 作者:桩桩

第7章 富人拿钱砸人不心疼

  下午齐冬回公司打卡。还没走进办公区就听到阵阵笑声传来。又有谁做成一单买卖这么高兴?想起上午的事,齐冬就有些羡慕起运气好的同事来。她挤了挤脸颊,确认笑容已挂上去了,这才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刘小姐,公司出了新的规定,你今天新签的合同还需要签个补充协议。我来给你说一声,顺便也给秦总通个气。”

  “哎,一点小事怎敢劳烦您的大驾,嘱人把通告送来不就行了?”

  刘世茹娇滴滴的声音让齐冬恶寒。她恶趣味的望向程峰,极欣赏他脸上的尴尬无奈。顺便得意的等着接收程峰投来诉苦的眼神。

  程峰皮肤白皙,满身浓浓的书卷气。就长相而言,齐冬觉得他像只泡了一夜就捞起来的泡菜,爽脆可口型的那种,下饭且不容易吃腻。他的个子虽然不高,但肥瘦适宜,没有大肚楠。平时又极讲究修饰,衣裳搭配出来看上去身材还算不错。

  齐冬暗叹,自己选中的结婚对象能差到哪儿去呢?同在一间公司,刘世茹来的时间更长,倾慕他也正常。

  程峰和她的事瞒得严严实实的。天知地知,他知自己知。唯独对程峰情有独钟的刘世茹不知道。这种秘密带给齐冬小小的虚荣与满足。她很想看到恋情曝光后刘世茹的表情。恶念一起,齐冬瞬间惊觉。凭白在公司树个敌人,有什么好处。尘埃落定前,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收起看热闹的心情,齐冬朝程峰笑了笑,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程峰敷衍了两句,眼神准确无误的落在齐冬身上,笑着招呼她:“齐冬,出新规了,你别忘记看通告。刘小姐今天签的订单就需要补签协议。”

  一句话便分了个亲近疏离。

  刘世茹脸色一变,拿起手里的合同拍了拍:“不过是传家建材的一笔小单而己。”

  传家建材……一笔小单……齐冬顿时喉间一紧。

  “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今早遇到传家的丁总,本来呢只是礼节性的打声招呼!”刘世茹顿了顿,红唇勾出按耐不住的得意,大大的凤眼微微眯了眯,轻叹一声,“谁知道丁总竟然对我们公司的产品颇为意动,竟爽快的将合同签了。”

  她的声音如丝绸般柔软,缓缓的在齐冬脖子上缠绕,勒得她呼吸不畅。

  她齐冬忙活了一个多月的果子就这样被刘世茹轻松摘走了。这个该死的碰到死耗子的噬血老猫!

  颇有意动,也是她齐冬这一个多月费尽口舌换来的。只要刘世茹下浮价格点,颇有意动就变成了马上签约行动。齐冬胸口气血翻腾,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白牙。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笑着想,刘世茹,你还是算错了一点。

  公司为避免内耗,严令禁止相互撬墙角,但凡上了百万的单都要提前向销售总监报备。当然,也有一些销售人员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暗中操作,十拿九稳之后才爆光消息。据说如今的销售总监秦雨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成功打败竞争对手坐上了总监的位置。

  秦雨靠埋伏大单拔了头筹当上了销售总监,却深深忌惮如法炮制的手下。齐冬打小没了父亲,早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小管家婆。察言观色当株优秀的墙头草是她多年练出来的本事。初来乍到,她想在公司站稳脚跟,想都没想就向直接顶头上司秦雨投诚,连一笔几万块的单都老实报备。只不过,这一切她都做的极隐密而己。

  “程经理已经审核完合同,想必也知道这笔订单世茹姐是低于五个点签下来的吧?我可是和传家的丁总一直谈的是六个点。”齐冬轻轻咬住了嘴唇,抿着嘴无限委屈。生生咽下了讥讽。

  抢我生意,我抢你喜欢的男人。齐冬邪恶的想,齐青不知道用咬嘴唇的楚楚小模样打败了马天明多少回,今天自己就在程峰身上试试。

  程峰闻言眉头皱了皱。他的立场显然又不能说什么,看了看脸色大变的刘世茹,又看了眼委屈的齐冬,顿觉尴尬。

  这时销售部的总监秦雨走进了办公室。他虽然没听到说些什么,两个漂亮女手下之间的箭拔弩张的紧张空气也让他皱紧了眉。见程峰也在,便先打了个招呼。

  两大部门的主管交换了个眼神,程峰便借机告辞而去。只是经过齐冬身边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的身影才飘出办公室,齐冬的手机短信就来了,她猜准是程峰的。内容是什么她不在乎,只要程峰有这份心就行了。她没理睬短信,程峰走了,她也懒得再装成受委屈的小媳妇,望定刘世茹冷笑。

  接下来的事在秦雨各打五十大板中结束。

  刘世茹大呼冤枉,一副打死不知道是齐冬客户的模样。而齐冬今天的缺席拜访也成了被批评的重点。最终的结果是销售额三七分,齐冬占了三成。

  “虽然你做工作时间长,还没有铁板钉钉签下来嘛。”秦雨如是说。

  齐冬点头如鸡啄米。合同没签下来之前,谁知道鹿死谁手?能白分三成,也不错啊,今年还没完成的任务额又减掉几个数字。更何况秦雨一番批评刘世茹的话更让她心情大好。

  “如果都这样降价恶性竞争,公司何以生存?一个点的差别是多少,你心里清楚。照公司规定,这一个点的损失按百分比从你的销售提成中扣除。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说说你们夏季销售计划。”

  分出去三成只是任务额,提成却没分给齐冬半毛钱。抢了齐冬的单,刘世茹心里痛快着,剜了齐冬一眼,抢先开口道:“我得到内部消息,禾木集团总部大楼装修,材料部份说是打算对外公开招投标,但是也不排除定向采购的可能。我已经联系上了禾木集团。”

  “联系上了?”秦雨目光一闪,呵呵笑道:“咱们销售部陈副总离开了,公司打算在内部提拔一名销售副总。世茹,如果你能拿下这单,销售部全年指标将提前完成。我会在公司高层会议上推荐你。”

  销售部总监副总监没有具体的销售任务。两个副总监各自分管一块,除开自己的业务提成,年终还能从部门的销售总额中提取一定的百分点做为分红。不用风吹日晒,月薪稳定,坐写字间喝兵血的绝好位置。

  人往高处走,她绝不想青春逝后体力殆尽还辛苦的在外奔波。齐冬双眼放光,瞬间来了激情。想想包里的那张名片。贺大树,这棵大树她抱定了。

  齐冬深吸一口气,诧异的看了刘世茹一眼说:“哎呀好巧!秦总,我也正想和您报备,我也和禾木集团联系上了,正在洽谈他们总部大楼装修建材订单的事。”

  “啊?”

  秦雨和刘世茹几乎同时发出了惊诧声。

  “你说清楚点?什么时候的事?有眉目了吗?”秦雨用眼神止住了快要跳起来的刘世茹,迅速的询问着齐冬。

  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没了回头路。无论怎样,她也要赌一把。齐冬面不改色的撒谎:“禾木集团装饰建材公司的总经理贺大树是我……很好的朋友。不过奇怪了,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世茹姐和他联系过。如果我要是知道世茹姐早插手这件事,我一定不会破坏规矩抢单的。”

  她故作沉思,低声说:“秦总,禾木的单不止咱们公司一家想拿。我虽和贺大树是朋友,但是他这人公私分明。也许两边都保持着联系,想趁借探咱们的底也说不准。还好,我还没报价呢,不知道世茹姐进行到哪一步了?订单仅在前期接触洽谈中,别咱们内部先相互拆台的好。世茹姐您说呢?”

  齐冬话里带刺,刺得刘世茹脸红筋涨。她的确知道禾木集团写字楼装修一事,抢先报计划并不等于此事她有把握。

  哪个做销售的在合同签下来之前敢拍胸脯说自己十拿九稳呢。但是不抢先,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贺大树出现在业界的时间并不长。听说连大学都没读过,今年年初才进禾木集团就担任了集团旗下的装饰建材公司总经理一职。人不过二十来岁,极为年轻。因其姓贺,传闻他的低龄高职与掌管禾木集团的贺氏家族沾亲带故有关。还有人猜测他是禾木集团董事长一直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齐冬说贺大树是她很好的朋友。

  有这么巧的事?刘世茹眯着丹凤眼冷笑。上午抢走齐冬订单的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齐冬浮起笑容,依样画葫芦用微扬的下巴和斜瞟四十五度的眼神看着刘世茹,仿佛在说,这事啊,你没戏。

  刘世茹顿时被她的神色惹火了:“我不说你就不说。齐冬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恨我抢了传家的订单吗?我刘世茹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可不像有些人,暗中报备挖坑给同事跳!什么叫拆你的台?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行了!”秦雨低斥了声。

  刘世茹冷笑:“秦总!我可不是针对你。我知道你是好心保护新人,担心齐冬单子被人暗中撬墙角。我刘世茹是那种人吗?就算今天我签不了传家的订单,可谁又能保证齐冬就一定能签成功?我说了事先不知情,您处理得公平,我也认罚。我的销售额白分给她三成,我可有二话?如果报备一声就能分得三成,那好啊,禾木集团的事我也报备了,如果齐冬签成功是不是也分我三成?!”

  连珠炮的话激得秦雨头痛。刘世茹在公司也算是老销售了。齐冬新来,他的确不敢把宝只押在齐冬身上。沉吟片刻后秦雨说,“这样吧,世茹说她开始做前期工作了。齐冬与贺大树又是朋友。这笔订单金额巨大,这样,你们齐头并进,销售总监才有的权限我下放给你们。不要忘了,除了我们公司,还有别家建材公司虎视耽耽。别内耗着让别人渔翁得利。”

  秦雨停了停,郑重的说道:“我把报价让利点的底线交给你们,你们的起跑线是一样的。希望你们不要因为私人原因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

  两个女人沉默的走出了总监办公室,互睨一眼,分道扬镖。

  底线给出来了,谁也不可能用更低的价格去打压对方。真正的各凭本事了。

  走出公司,齐冬拿出贺大树的名片仔细看了看,下定决心要和刘世茹争这笔订单。如果能够上位,单凭年终分红她一年就能还完所有的房贷。

  打定主意后齐冬拨通了贺大树的电话。那边没有人接,她只好挂断。铃声突然响起,齐冬赶紧接听,却是程峰的。

  程峰问她现在在哪儿,齐冬随口答他:“正要开车回家。”

  程峰有些不愉:“我不是发短信说一起吃晚饭吗?”

  短信?齐冬猛然想起是有短信来,当时她正和刘世茹杠上了,没看。她边说边翻看短信纪录,看到程峰留的言是晚上一起吃饭。他一定在办公室等了她很久吧?和秦雨刘世茹说了老半天禾木集团的事,她都不知道程峰一直在等自己。齐冬顿时无语。如果早看见短信,早回绝他就好了。她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陪他吃饭。

  齐冬敷衍的回了句:“当时郁闷了。后来秦总又有别有事吩咐,没顾得上看手机短信。”

  她站在夕阳里。空旷的停车场衬得形单影只,透出浓浓的疲惫。想到齐冬的清纯天真,这会儿的满身寥落,程峰心里一软,大步走向她:“事情解决好了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齐冬挂断电话转过身。程峰已朝她走了过来。

  “今天……已经协调好了。”人都追出来了,这顿饭躲不掉。包被偷了,她手里空荡荡的,双手便纠结在一起。

  “别委屈了。这样的事总会发生的。”齐冬的模样落在程峰眼中多少有些可怜。他笑了笑转开了话题:“协调好了就行。走吧,咱们吃饭去。吃开心了,人也跟着开心。”

  齐冬只好点头。她正要去开车,程峰拦住了她:“坐我的车吧,吃完我送你回公司取车。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馆子。下班堵车高峰期,怕你跟丢了。”

  “你说地方,我就不会跟丢了。”

  程峰望着她,眼里渐渐有了笑意:“那就没有神秘感了。你没看出来我想哄你高兴吗?”

  目光灼灼,齐冬不想对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偏开了头。

  “程经理还没走啊!”

  刘世茹就跟红楼梦里的凤姐似的,高调出场,一语吸引了两人的全部注意。

  她踩着高跟鞋叮叮咚咚的走了过来。她的脚步迈出的频率之快,辐度之大,让齐冬暗暗替她捏了把汗,生怕刘世茹下一秒会崴了脚。

  崴了脚就好了,停车场就他们三个人,程峰只能当仁不让抱她上车送她去医院,然后……齐冬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她暗骂自己太邪恶了,明明是自己看中的结婚对象,正在一步步朝情侣方向发展的目标,她怎么能这样想。

  “刘小姐也下班了?”程峰敷衍的招呼了声。

  刘世茹眼里就像没有齐冬存在似的,一双丹凤眼粘在程峰脸上,娇笑着说:“多谢你今天亲自给我送合同过来,我正打算请你吃饭呢。就是不知道程经理肯不肯赏光了。”

  她身上扑来的香风硬生生的呛得齐冬后退了一步,刘世茹则往上一步,身体便挤进了两人之间,

  “我今天还有点事,谢谢你的好意了。”程峰慢慢的往后挪动,后退了半步,不露声色的拉开和刘世茹之间的距离,眉宇间多少有些无奈。

  刘世茹仿佛此时才看到齐冬似的,转过身笑得更加柔媚。她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眉梢挑起揶揄的说:“哎,齐冬还没走啊?我是不是妨碍你俩说话了?”

  真他妹的假!齐冬被她逗笑了。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不过她本来也不想吃,还琢磨着如何把贺大树发展成“很好的朋友”,她才不要和刘世茹在停车场上演二女争夫。齐冬娇笑:“我和程经理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己。你们聊,我先回家了。”

  程峰张了张嘴,硬生生咽回了挽留齐冬的话。他目无表情的看着齐冬的车开出公司,这才叹了口气:“世茹,何必呢?”

  “程峰!”刘世茹跺了跺脚,娇叱声激得程峰哆嗦了下,“哼,在公司装着不认识。你还想我怎样?”

  程峰淡淡的说:“我不想你怎样。你怎样……都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你看上齐冬了对吧?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刘世茹低声咆哮,丹凤眼蒙上一层淡淡的红。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哈!你当我傻子啊?春游的时候你和她一起上的山对吧?这些天你俩的车一前一后的出公司走的同方向,不是约会是什么?她一走办公室,你的眼睛就粘过去了!是,今天我是故意跑过来搅局的。怎么,我坏了你的事了?程峰,你别忘了。你从重庆来这里时,人生地不熟,是谁帮你牵线搭桥用尽客户人脉上台阶似的换公司?如果没有这些积累,你能顺利走到今天坐上法务部主管的位置?我怎样都和你没关系?我能怎样?我跑业务我容易么?客户都是正人君子?跑销售业务的有几个没喝醉过?客户送我回家,对,我是靠在他身上。我为了五十万订单半推半就靠在他身上。可是我没有和他接吻上床!”

  程峰双颊肌肉急速的抽动了下,显然是咬牙气极。刘世茹的话沉沉的砸在心上,他轻轻一吸气胸口阵阵抽痛。

  初来乍道,刘世茹帮他起步。他何尝没有努力过?

  他不理解她吗?她又怎么知道每个等她回家的夜晚,他的心烦意乱。生怕客户给她脸色看。她喝醉酒吐得他心疼。

  眼前浮现出她靠在客户身上被人半搂半抱送回家的那一幕。头发蓬松,妆容惨淡,连衣裙的吊带滑落一边都不知道,她仍对着客户甜甜的笑。

  程峰撇开头努力不去看刘世茹美丽的脸,望向远处的眼神空茫悲凉:“两年前我们就分手了,你何必强求!”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

  “你就能接受齐冬?你别忘她一样会陪客户吃饭会陪笑脸,会被客户揩油!等你看到齐冬醉酒后对客户强颜欢笑靠在客户身上回家的时候,你再给我说你不介意吧!阿峰……你为什么就不能谅解我?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位置替我想想?”

  她的声音压得低了,隐隐带着哭音,拉扯着程峰的脚步变得沉重不堪。

  他缓缓回过头,目光闪烁:“我没为你想吗?我从找到工作之后就对你说过,我不要我的女人去做销售。你坚持,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看着自己的女人喝醉酒后……那副模样,我不想再看到。”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着心情:“我们两年前就结束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心平气和的做朋友。我现在没能力找到另一个更好的位置,否则,我早就离开了。”他苦涩的挤出一个笑容,扭头就走。

  程峰的车渐行渐远。刘世茹两行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她喃喃说道:“可是我还爱着你。更好的公司请我跳槽我都不肯……齐冬,我不会让你抢走他的。”

  “齐冬,你到家了吗?”

  “快了。”

  电话那边的程峰语气格外犹豫。齐冬等了等没见他说话便先开了口:“今天上午出了个小事故,撞了人。包也被偷走了。我去妹妹家拿备用的钥匙。”

  “严重吗?怎么现在才告诉我?”程峰略带责备的话充满了关切。

  齐冬心里微暖:“不严重,赔了三百块钱私了。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抱歉今天没看到你的短信,改天再一起吃饭好吗?”

  “以后开车注意点。”程峰叮嘱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齐冬松了口气。她撒谎了,却很满意这个谎言。让她今天不用再挤出笑容陪程峰吃晚餐。眼神瞄向座位,包被偷走了,座位上空空荡荡,她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也跟着空了。

  “把他抓紧一点,没准儿真能顺利嫁出去呢。”齐冬喃喃自语。

  她一不留神车就开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处。齐冬吓了一跳。

  夕阳的余光将燃烧的火焰顺着笔直的公路铺到天尽头。她只要走过去,只要踏上这条路便会被烧得粉身碎骨。尽管如此,这条路仍有着巨大的诱惑,吸引着齐冬踏上去。

  因为路之尽头,那个山围湖拥河如玉带的美丽小城里,有顾磊。

  六年了,顾磊好吗?

  她可以偷偷的看一眼就走。对,偷偷的看一眼就好。

  这个冲进脑子里的想法让齐冬的心咚咚直跳。唯一留下的包被偷了,连带着掀起了埋藏六年的念想。思念疯了似的涌现,冲垮了她用冷静和理智筑成的防线。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渐渐沁出细汗,齐冬像在梦魇里挣扎。

  天边最后一团桔黄的火渐成灰烟。路渐隐没在灯光之下,消散了燃烧的光。

  齐冬的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她长吐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哪位?”

  “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刚才她有打过电话?齐冬正想说没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语气一变,小心而谦和:“是贺先生吗?”

  “您是哪位?”

  我是要算计你的人,齐冬腹诽。理智和冷静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轻轻笑了笑:“我叫齐冬。今天上午出事故的车主。非常感谢您替我解了围。我欠您三百块钱。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送过去。”

  是的,她说的是送过去,而不是银行转账。齐冬要抓住机会搭上贺大树这条线。

  等了几秒钟,电话那头传来贺大树淡淡的声音:“明天下午送到我公司来吧。”

  齐冬笑了。

  面前的文件失去了吸引力。

  贺大树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尽染夕阳……他已经等了齐冬整整一个下午。

  “上次甩我方向盘,这次让我等这么久。”贺大树暗暗磨牙。她叫齐冬。事实上昨天他就从交警拿着的驾照上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贺大树很期待见到她,认识她。他寻思着自己这种异样的心情也许因为齐冬漂亮。也许两次看到的她给了他不同的感觉。也许是有缘份……在诺大的城市里与陌生人意外邂逅两次以上的频率并不是很高。

  时间已到了下午六点,贺大树的心情直转而下,从期待变得微微有些恼怒。他脑子里闪过齐冬狡黠的表情,又情不自禁记起出事故时,她瞬间红了眼睛的可怜样子。欠着他的人情,还敢让自己等。果然是个刁蛮的丫头,同情不得。

  手机再次响起时,贺大树接着电话走到了落地窗边。大厦楼下小巧的QQ车正驶进来。他笑了笑说:“我手里还有份文件,齐小姐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可好?”

  挂掉电话,他又觉得自己这招太傻。齐冬大可以坐在车里听听音乐,等待的时候并不难熬。然而话已说出口,他只好回到办公桌旁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

  磨蹭了二十分钟觉得差不多了,贺大树拿起包下了楼。

  禾木集团写字楼前是高高的台阶,贺大树站在台阶的顶端俯视着齐冬的车:“我在门厅入口处。你过来吧。”

  大厦外的地面停车场零散停放着不多的车辆。黄色小QQ这么显眼,傻子才瞧不见。透过车窗,齐冬抬头望着贺大树直叹气。贺大树不像是平易近人的主,她精心安排这个时间,想顺势请他吃饭,也不知道他能否赏脸。

  离台阶越近,贺大树居高临下的气势越足。齐冬不喜欢这种感觉,蹭蹭蹭的直接走到了最高一层台阶上,和他并立:“贺先生是吧?路上堵车,让您久等了。昨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的魂都被吓飞了。多亏贺先生仗义相助。这是欠您的钱。”

  她堆满了笑容,只等贺大树接过信封就开口请他吃饭。

  然而贺大树却没有接过去。齐冬有些诧异。

  贺大树侧过身盯着齐冬慢条斯理的说:“那天你甩我方向盘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你还会有机会来感谢我!”

  借着门厅的灯光,齐冬看清楚了贺大树。小平头,国字脸,嘴角漾出的笑分明不怀好意。他的皮肤偏黑,鼻梁很挺,眼窝有点微凹,显得眉下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只是那眼神太精神了,像极了饿极的人见着只热腾腾的卤鸡腿……原来是那天一车占两道龟爬的胎神哪!

  他帮她,都是为了这一刻过嘴瘾报仇是吧?偏偏她现在需要去巴结他,这叫什么事儿哪!

  睚眦必报,心眼比针眼还小!齐冬一阵暗骂。

  她的手停在半空僵住了。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她已咯咯笑了起来:“哎,是你呀!那天你开车特慢,我性子急超车惊了您,您千万别介意。”说着,她把信封拍在贺大树手里,笑嘻嘻的说,“城市这么大,与贺先生真有缘哪。哟,都六点多了,贺先生还没吃晚饭吧?我请您吃顿饭吧,就当是上一次的赔礼和昨天的谢礼可好?”

  灯光映得齐冬双眸闪亮,顾盼神飞。她眼中的惊诧与尴尬只闪了闪便化作了笑意。年轻女孩子哪个没有点小脾气,这个齐冬却能压得住情绪。贺大树反倒惊奇了。

  他若是不答应倒像是他小气似的。贺大树不甘心的指着公司对面那一排酒楼笑了:“好啊,我真饿了。”

  齐冬心头一喜,有门了!

  她像只轻巧的燕子掠下了台阶,回过头等他,笑容灿烂得像黑夜里绽放的烟火。

  贺大树的目光落在她微侧的身体上。纤细的腰,浑圆翘挺的屁股。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真漂亮!

  漂亮归漂亮,贺大树等了一下午的怨气仍想发作。他毫不犹豫的将齐冬领进了街对面最豪华的酒楼。

  现在宰我一顿,将来本姑娘成百倍的赚回来。齐冬瞟了眼酒楼的招牌又一阵腹诽,神态自若的走了进去。

  齐冬对这家酒楼并不陌生。她暗暗估算着包里的钱。她的银行卡还在挂失处理中。昨天从齐青那儿借了两千块,还了三百,还有一千七。两个人吃饭应该够了。

  她心里突生警觉,贺大树会不会故意整她,专点贵得离谱的菜呢?

  没钱埋单就糗大了。齐冬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只不过摆了他一次而己,自己已经道过歉了,贺大树应该没这么恶趣味吧?

  “安排个雅间。”贺大树轻车熟路的吩咐。

  雅间最低消费四千八!小气男人果然想报仇!齐冬倒吸口凉气,脸上的笑容抖了抖,努力保持着没有从脸上掉下来。

  贺大树停住脚步,回转身对她微笑:“我挺喜欢这里的菜品。”

  齐冬只能干笑着应和:“这里的菜做的挺不错。”

  贺大树突然犹豫了下:“这里挺贵的,怎么好让齐小姐破费,要不咱们换一家吃?”

  都走到雅间门口了才说贵?你能再假点不?齐冬望着贺大树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她暗暗咬着牙,不就是被宰一刀么?等本姑娘拿到禾木的订单,坐上了销售部副总的位置,再来谢谢你成全我!齐冬深呼吸,哪怕要花八千四,她也要潇洒的埋单。

  齐冬殷勤的笑:“我正不知道贺先生喜欢吃什么呢。既然您喜欢这里的菜品,在这里请您最合适不过。贺先生就别客气了。您请。”

  这丫头很有钱?富二代?贺大树看不穿齐冬笑容的真假,笑了笑进了雅间。

  落了座,齐冬礼貌的请贺大树点菜,尽可能迈着优雅的步子借口去了洗手间。

  她心急火燎地给齐青打电话:“现在马上赶紧着给姐送一万块钱来……遇打劫的了……你姐的幸福就靠他了!”

  挂断电话,齐冬呲牙咧嘴问候着贺大树的祖宗十八代。

  发泄完齐冬使劲揉了揉脸,两根手指顺着脸颊往上一推,笑容成功挂在了她脸上。

  回去坐定,贺大树合上了菜单:“我不了解齐小姐的喜好,只点了两道自己爱吃的菜。就没替齐小姐做主了。”

  最低消费四千八哪四千八!两道菜也要花四千八!齐冬没动菜单,直接吩咐服务小姐:“照这里的标准随意配菜吧。”

  反正要吃四千八,吃不完也要点够!齐冬恶狠狠的想。

  她要配一桌子菜两个人吃?贺大树的嘴角抽搐了下。

  他上下打量了下齐冬,纳闷不己。这顿饭能吃掉QQ车的外壳,够她买十只现在拎的手袋了。看穿着打扮看她开的小QQ,她怎么也不像富家千金。摆明了是在宰她,齐冬面色不改,还坚持要请他。再死要面子也犯不着为一个陌生人这么殷勤吧?自己再怎么帮她解围,也不值她如此礼遇,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贺大树惊奇并疑惑着。他已打定主意自己埋单,却又多了几分对齐冬的好奇。他没有阻止齐冬,只等着看戏。

  不多时,大圆桌上便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

  随意瞥过一眼,贺大树好笑的看到齐冬眼神发直……她还是心疼钱包的。

  “无酒不成席。”贺大树火上浇油。

  “我喜欢喝澳大利亚的红葡萄酒!”齐冬微笑着询问贺大树。

  总算露尾巴了,贺大树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葡萄酒因产地不同,年份不同,价格相差巨大。中国人喝酒爱喝品牌。不懂葡萄酒就冲着品牌点。目前在华销售的葡萄酒中最出名的是法国八大酒庄的年份酒。其中拉菲酒庄因为82年的年份酒炒成了天价出了名,哪怕品质和别的酒庄差不多,一瓶拉菲在中国能卖到两万以上。不论真假,有钱人爱花钱买感觉。

  澳大利亚的葡萄酒比起法国八大酒庄的品质并不逊色,输在名气上。称得上物美价廉。一瓶价格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进了酒楼好一点的也不过上千元一瓶。

  这丫头怕是早就急极败坏了,装着若无其事吧?贺大树端详着齐冬的笑脸,佩服不己。他很好奇,要是知道自己白点了一桌子菜,齐冬又会是什么表现?他微微颔首:“我对葡萄酒不了解,随便什么牌子都喝不出差别来。齐小姐点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你喝不出差别来,对本姑娘的钱包来说这差别海了去了!齐冬还真怕他点瓶拉菲,回头还要让齐青再送两万来。她不再客气,迅速选了瓶几百块的红葡萄酒。

  血似的酒液注满玻璃杯,齐冬觉得在喝自己的血,心疼的直想大喊大叫。

  这不是一顿饭,是场战役。

  齐冬给今晚这顿饭定了性。

  她占的先机在于,贺大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她今晚大出血绝对不要空手而回。怎么着也要和贺大树混个脸熟。今晚他好意思狠宰她,将来他就不太好意思过分拒绝她。齐冬决定只字不提工作,先和贺大树处好关系再说。

  贺大树咳了两声:“菜是不是点太多了?”

  齐冬笑如春风:“比起贺先生的仗义相助,这算什么?”

  贺大树叹了口气说:“其实咱们才两个人,哪吃得完这么多菜。齐小姐心意我领了,只是这样点菜太过浪费。”

  得了好还卖乖!谁叫你要进这个最低消费四千八的房间!齐冬真想拍桌子大骂。让她说什么好?酒楼就开在你公司对面,你会不知道雅间有最低收费标准?自己让服务小姐照标准配菜时你怎么不说?明明他还记恨着想狠宰自己出气,却说成是她铺张浪费。齐冬仍保持着笑容:“摆桌四千八的酒席给贺先生赔个礼,表达谢意。也不算浪费了。”

  贺大树等的机会终于等到了,他故作惊诧:“这桌菜四千八?齐小姐为什么要点四千八的菜?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你妹!齐冬心肝儿都在哆嗦,死命忍住才保持着镇定:“菜已经点了,贺先生您就别再客气了。我敬您一杯,多谢您昨天替我解了围。”

  齐冬不接话茬,贺大树却不肯放过她。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难道是因为这里的雅间最低收费标准是四千八?这间酒楼的老总我认识,我来这儿吃饭进雅间从不执行那个最低收费标准。哎——都怪我没说清楚。实在对不住。”

  说着举起酒杯和齐冬的轻轻一撞。玻璃酒杯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撞疼了齐冬的心。

  她真的很想学着电影电视里彪悍女的做法,将一杯红葡萄酒浇上贺大树的脸。

  富人拿钱砸人不心疼。贺大树想出口气随随便便就让她破费几大千。对他来说这点小钱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这笔钱无法报销,是花的她的血汗钱。几千块钱足够她一个月的按揭费了。

  想着昨天被偷走的包,想着过会儿还要借口溜出去从齐青手里拿钱,齐冬一口气便堵在了胸口,闷闷的难受。

  为了她的订单,为了不输刘世茹那口气。齐冬将酒一饮而尽,生生压住想发作的脾气笑着说:“没事没事,这家的菜味道真的很不错。贺先生赏脸多吃一点,咱们就少浪费一点!”

  她居然面不改色。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好戏,贺大树极其失望。

  眼前的齐冬语笑嫣然。可是他却想起了齐冬茫然四顾瞬间红了眼睛的凄楚模样。贺大树心里泛起了强烈的内疚。他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他从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什么执意要看齐冬的笑话?真把她急红了眼自己就会心满意足?不是这样的。贺大树分明记得自己当时难以自抑的怜惜。

  他转动着手里的玻璃酒杯,缓缓问道:“齐冬,你为什么不生气?点菜的时候我明明可以阻止你的。你就没看出来我是故意想看你笑话来着?”

  贺大树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齐冬有些怔仲。场面霎时便冷了下来。

  可是她是齐冬,是在销售这行当闯了六年的齐冬。那丝怔仲只是瞬息间便从她神色间消散无形,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委屈的笑容:“我知道啊。可是我是真心想谢谢你的,又不是和你加深误会结仇来着。贺先生能解气,我能多个朋友这点钱又算什么?再说了,我哪顾得上生气呢。没见我不停的挟菜吃,一心只想撑个肚圆也好歹要吃回一点本钱来!”

  好大气的女孩子!贺大树微怔,随即哈哈大笑:“你真可爱。”

  一点点莫名的恼怒早就烟消云散了。

  齐冬松了口气,打蛇顺竿上,她的语气更为轻快,轻轻松松的引开了话题:“可爱一般是形容小女生的。我都奔三的人了!”

  “看起来不像嘛,像是才出大学校门似的。刚才心里肯定在骂我小气故意敲竹杠的对吧?”

  齐冬反应快,马上承认:“你都看出来了?我一个劲的翻白眼,牛高马大的大男人居然这么小气!又想着都说了请你吃饭,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势,大出血也要把面子撑足。”

  贺大树又一阵大笑:“你太可爱了。齐冬,你工作多久了?”

  情形急转直下,已经进入和谐聊天时段。齐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想也不枉这顿饭吃掉几千块了。她边吃边比划:“六年。我工作六年了。”

  她已工作六年了。齐冬唏嘘不己。这六年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对她而言,六年就像过了一甲子。生死轮回,刻骨铭心,世事艰难,五味俱全。

  贺大树翻了翻手掌:“我可比你早工作五年。我不到十六岁就骑辆二八圈的自行车到厂里上班,胳膊还没扳手粗就上车床了。”

  “不是吧!”齐冬真正的吓了一跳。她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好奇。很难想像贺大树不到十六岁就进了工厂。

  “十五级钳工杠杠滴!”贺大树很是自豪。

  “哇,不得了不得了!我还以为您是富二代富三代含着金汤勺出身优秀海归一枚!”

  “我连张高中文凭都没有。地道的农民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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