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发怒了

　　天亮了，雨却还没有停，仍淅淅沥沥地下着，不大也不小，不急也不缓。辕刚走出山洞就滑了一跤。她爬起来嘟囔着向父亲共工的山洞走去。

　　“我说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父亲！您说我会害您吗？”

　　“你还不够害我吗？你把玄水的人全带金火去了！我不搭理你就得了！你还三番五次来烦我，你想干什么啊？”

　　“我只想让您给大家道个歉！”

　　“想也别想！”

　　“以前您做了多少不对的事，没有人怪您！因为人不可能不做错事！但是不能有坏心！不能害别人！您看您以前和金火吵架，后来不是都和解了吗？你偷着挖煤！也没有人对您不依不饶！只是我没想到您会用毒鱼害大家！”

　　“你说够了没有？”共工又打了辕一巴掌。

　　辕已经做好的被打死的准备。她微笑地对共工说：“如果父亲打死我便能向大家道歉，那么就打死我吧！”

　　“你脑子坏了吧？总和轩混在一切对你有什么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您骂吧！父亲！您要是能说说我母亲，我会更高兴！”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以前从不问你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我以前不问是怕你生气！但是我现在不怕您生气了！”

　　“你就是想气死我！”

　　“我母亲是谁？”

　　“你母亲……”

　　“说吧！父亲！您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呢？您看我都这么大了！”

　　“好吧！”共工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了。

　　“您说……”

　　“你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自从12岁便跟随着我。我比你母亲大三岁。你外婆是玄水的族长。因为我小时候淘气，你的外婆不允许我和你母亲在一起。但是你母亲认定我了，她拒绝你外婆给她找的好几个高大男人。甚至你母亲竟然撞墙自杀！你外婆没办法就同意了让我和你母亲好。后来你外婆去世了，我便当了玄水的族长，你母亲那一年生了你哥哥渔。我可怜的孩子……”共工的声音哽咽了。

　　“父亲！您别难过！您还有我！我会照顾您！”

　　“你不怪我吗？即使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您永远是我的父亲！”

　　“你是好孩子！随你母亲！”共工将辕搂在怀里，爷俩抱头痛哭。

　　“接着说我母亲吧！”辕擦去共工的眼泪。

　　“你哥哥四岁的时候，你母亲怀了你！她在生你的时候死去了。你知道吗！我当时特别恨你！我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了！如果不是你，你母亲也不会死！她是个好女人！”

　　辕开始哭起来，原来母亲因她而死，怪不得父亲对她总是非打即骂。

　　“那个阿翔！他也去金火了吧？他看我不想管你，便把你抱到他们山洞去养。我痛恨你！一次都没看过你！后来你哥哥渔被祝融射死了。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我想到我还有一个女儿！我就把你抱了回来！那时候你都一岁多了！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呢？你一点都不像你母亲！这让我有些失望。”

　　辕擦擦眼泪问：“我母亲长什么样？”

　　“不好看！”共工盯着洞中的某一点说。

　　“不好看？”辕没想到。

　　“一点也不好看！又矮又黑！她的左脸颊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蓝花。但是她对我好！”共工微笑着说。

　　“我见过！”

　　“你怎么见过？不可能！”

　　“在梦中！真的！父亲！我真的在梦中见过母亲！只是我不知道她是谁，她的头发也是蓝色的！”

　　“啊！真的！”

　　“父亲！原来您经过这么多事。我肯定会对您好的！”

　　“我打你，你也不怪我？”

　　“不！”

　　“我用毒鱼害别人呢？”

　　辕不语，共工老泪纵横。

　　“原谅我！我是老糊涂了！我是真的老糊涂了！”

　　隐约听到洞外传出急迫地口哨声，辕听出这是警报的口哨，还有召唤大家到不周山城堡的口哨声。口哨一声比一声急。

　　“出事了！”辕跑出山洞，她竟然听到轩召唤她的口哨声。她回了一声。转眼不周山上口哨声乱作了一团。她顶着雨跑到山顶上，远远看到太昊族人背着包袱、拖着牲畜顶着雨向北猛跑。东面的颍水泛滥了，呼啸着向不周山奔来。辕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山洞里。

　　“怎么了？”共工急着问。

　　“父亲！大家都向不周山城堡跑去？”辕焦急地说。

　　“什么堡？”共工问。

　　“就是大家盖房子的地方！”

　　“跑什么？”共工不屑地说。

　　“颍水向不周山冲来了！每个人都带着东西！还有拉着羊和狗的！”辕有些口不择言。

　　“发大水了！”共工笑着说。

　　“父亲！您笑什么啊？”辕吃惊地望着父亲。

　　“是神发怒了！”共工神秘地指指天上，然后瞪着大眼睛向辕撇撇嘴。

　　“父亲！我们快走吧！”辕心里有些发毛，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这般表情。

　　“神发怒了！神在怪罪我们！”共工摇着头喊。

　　辕跺着脚拉共工。共工甩开她，跑到洞口去大笑。

　　“父亲！您怎么了？我们快走吧！”辕急得快哭了。

　　“我不走！辕！你走吧！去城堡那边吧！神发怒了！神怪罪我了！神还是怪罪我了！”共工将女儿向洞外推。

　　“您胡说什么啊？我们快点走吧！”辕摇晃着父亲的肩膀，此刻她只想尽快将父亲带离这里，但是她不知该如何说服共工。

　　“没事！孩子！你知道你父亲我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吗？神发怒的事你知道吗？为什么神总是和我过不去啊？我这次又做错什么了？我……我就是做错了，神又能把我怎么样啊？还不是不能把我怎么样啊？哈哈……”共工胡言乱语起来。

　　“父亲！这跟您没关系！大家都走了！女娲叫咱们走肯定有走的道理！我们走吧！”

　　辕与父亲共工在山洞里僵持着，辕无法将共工劝出山洞。这时候突然轩和米奇安跑进了山洞。轩跑上去拉住辕的手，然后对共工说：“共工叔叔，发大水了，安说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小子！你怎么这么胆小？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啊？”共工晃过来盯着轩，他笑笑，然后大声质问轩。

　　“父亲！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们赶快走吧！”辕快急死了。为什么父亲这时候还要把这件事搬出来？

　　“我不走！神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我就不信大水敢冲我！你们……你们都是胆小鬼！”共工摇头大笑。

　　“共工！如果大家都死了，还谈什么新生活啊？”米奇安皱着眉说道。

　　“我肯定不走！你们想走你们走吧！别在这里碍眼好不好！”共工摆摆手。

　　“父亲！如果您不走！我肯定也不走！我就在这里陪您！”辕突然对父亲说。

　　“哎！这才是我共工的女儿！他们全是胆小鬼！全是胆小鬼！”共工笑着拍拍女儿的肩膀。

　　“共工！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你想死何必搭上你的女儿呢？”米奇安的眼里，共工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安！你别这么说！轩！你和安赶快离开这里！快走吧！”辕站在父亲前面说。

　　“我的女儿当然随我！我怎么想她全明白！”共工拍拍辕的脑袋大笑着说。

　　“轩！你带辕先走！共工这里交给我！”米奇安回头冲轩喊。

　　“我要和我的父亲在一起！”辕摇摇头，坚定地说。

　　轩望望米奇安，又看看辕。

　　“相信我！”米奇安冲轩点点头。

　　轩点点头，突然将辕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轩！你放开我！放我下来！你干什么啊？”辕奋力挣扎着。

　　“你们快点！”轩留下一句话，扛着辕跑出了山洞。辕大哭，她用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轩的手。

　　共工一言不发地望着轩扛着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辕的哭声渐远，他微微一笑，转头看见米奇安正在吃惊地盯着他。

　　“共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走吗？”米奇安是真发起愁来，他看不懂共工的表情。他以前可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辕，况且共工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谁能劝动他呢？

　　“你想知道吗？我活够了！临死前我看到我的女儿竟然愿意陪我一起死。她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轩那小子大老远跑过来救辕，他对辕是真心。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共工瞥了米奇安一眼笑着说。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米奇安说。

　　“什么？”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哈哈！我用不着你琢磨我！赶紧走吧小伙子！你不像我，你还有你的璇！”共工笑着说。他脸上的疤痕剧烈地抖动，仿佛一条濒死的爬虫。

　　米奇安倒抽了一口凉气，共工的心死了。或许是他族人的出走令他受了很大的打击，才使他这么反常。为了辕他也必须把共工拉走，但是自己身无缚鸡之力，况且共工不瘦，又怎么能像轩扛辕那样轻松？

　　“快走吧！”共工推了米奇安一把。

　　“要死也不是现在！你先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然后你想死再找别的地方好不好？”米奇安。

　　“我还挑什么地方啊？我跟你说！我得罪了神！神发大水要把我灭了。你说我往哪里跑？哈！不周山可能真的要倒了吧？哈哈哈！不过我跟你说神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说是不是？”共工疯狂地笑了起来。

　　“共工！”米奇安大喊。

　　突然洞口又钻进来一个人，共工和米奇安仔细一看，原来是伏羲。

　　共工突然感觉很想哭，他转身背向伏羲和米奇安。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他湿润的眼角。

　　伏羲跑过来说：“安！你怎么还在这里？山东面已经裂开一道口子了！”

　　安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伏羲！共工死活不走啊！”

　　“啊？共工你真的不想走啊？”伏羲吃惊地望着共工。

　　“伏羲！你也怕啊？”共工微笑地望着伏羲。

　　“我怕！我当然怕！你知道吗？要是水把山冲塌了，跑都没地方跑！被水淹的滋味知道吧？不仅是被水淹呢，还有被山压！根本就喘不过气来！一时死不了！肯定难受死了！你真不走是吧？那我和安先撤了啊！永别了！”伏羲说完拉上米奇安想跑。

　　“哎！伏羲！伏羲伏羲！哎！你……”米奇安一边想挣脱伏羲一边回头看共工，共工一脸叵测的表情。

　　“嘘！”伏羲想叫米奇安安静一点。

　　“伏羲！你真丢下他不管啊？你……”米奇安急了，他用力掰伏羲的手。但是伏羲的手像一把憨厚的老虎钳，钳住了又怎会轻易放开。

　　“共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跟他讲什么道理啊？”伏羲嘟囔着。

　　“就算共工做了很多不对的事，也不能扔下他不管啊！伏羲！你放开我！”米奇安急得想踢伏羲两脚。

　　“快跑吧！别说话了！”伏羲拉米奇安向不周山城堡的方向跑去。

　　“伏羲！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就跟你绝交！”米奇安大喊。

　　“好！那就绝交好了！哈哈哈！”伏羲干笑两声，仍没有松开手。

　　“伏羲！我是认真的！你不放开我！你……你会后悔的！”

　　伏羲停下喘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说：“别吵了！好了好了！我数三下你就回头。”

　　“什么？”米奇安不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3、2、1……”伏羲向米奇安身后挤眼睛。

　　米奇安回头一看，只见远远冲过来一个人。背了一只小肥羊疯狂地跑着，那人正是共工。米奇安吃惊地望望伏羲。伏羲撇撇嘴：“共工就是那个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们要是不去啊！估计他比咱们还先跑到不周山城堡呢！”

　　“这个共工，怎么这么怪啊？”米奇安甩甩头发上的雨水。

　　“快跑吧！让他看见，他该回去了！你也不想他再回去吧？”伏羲看着共工的跑姿实在是不太好看。

　　“哎呀！这不是聊天的地方！快快快跑！”米奇安撒腿跑了起来，倒把伏羲拽了个趔趄。伏羲摇摇头与米奇安踩着泥泞的山路并肩向不周山城堡跑去。偌大的不周山早已人去山空了。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伏羲和米奇安摔了一跤，他们爬起来回头一看，玄水已经塌陷了。共工正惊慌地朝这边跑来，他身上扛着的小肥羊已不知去向。伏羲与米奇安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退到一块巨石后面。待到共工狼狈地跑过来，伏羲一把抓住共工的手臂，将共工背在肩膀上，共工吓得大叫。伏羲与米奇安微笑着向前跑去。

　　前面的山路没法再走，太昊的一些山洞也已经塌陷得乱七八糟。他们不得不绕路而行。共工一直在伏羲背上哭泣，他以为有雨水的掩护，就没人能发现他的眼泪。但是伏羲能清楚地感觉出共工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