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勘 界（1）

　　汉土边界的田土争端开始了。椒山土司刘天门首先来向少土司汇报，接着水浕司来了，五峰司也来了。但是，少土司却没有为这件事过多的忧虑，因为他知道事情迟早会发生的，与其迟发生还不如早发生，所以他好言将他们打发走了。可是，几个属下土司都不理解，不理解少土司的真正用心，因为在少土司的心里，他所希望的就是土民与汉民的田土争端，只许土民胜不许土民败。可他们觉得这样下去，一定会与汉民发生武装冲突。少土司却一点也不以为然，说等等就知道了。果然，大家等等就知道了。那时候，少土司一边给长阳县令、枝江县令、荆州府正堂、湖北布政使一一去了信，希望会同他们一起解决这三大起汉土边界的田地争端问题，一边又叫田畅如、向日芳前去争端的地方贿赂汉地的地方官员和汉民，一边又派田耀如、三属司长官清查田地，让自己心中好有个底数。其实，土汉交界之地本身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多是按照自然山脉、河川来划定。而土民多是刀耕火种，没有恒久固定在某一处开垦，所以挽草为记、指手为界的情形较多。而土司之境又以大麦、荞麦、豆类、龙须谷等品种的产量为高，与汉民的包谷、洋芋、红薯相比产量又低多了。

　　所以，在没有明显分界的地域，汉民就向土民之地播种过来，土民则向汉民之境开垦而去。自然，只因土民是刀耕火种，抢占的速度就比汉民快多了。所以，汉民就跟土民发生了纠纷，汉民自然是吃了亏的，于是就告到州县去了。土民也就只好请求土司，来为土民说话了。少土司担心的，那时候还不仅仅只是这几个争端的地方，因为，已经有人参他在汉地边界买地的事了。当年，从通州回到容美的途中，路经宜都的莲花庵时，他就开始了土地买卖，以后每年他都要花费很多银两购置土地。可是，容美土司在长阳的柑子园、鱼翅滩等处并江南十四契被控告之后，被查处时本应转卖田价入官的，只因皇上念及土民垦熟有年，所以就照田作半价让长阳的百姓买回去了。之后椒山土司在长阳王家坪等处的十四契地也一概涂消了。特别是雍正初年，慈利唐姓隘官，将千金坪一带土地，周围三十余里，用印契卖与容美，价银一千零五两，由于当地绅民“以土占汉产”为由上告，最后经判定由控告人合伙凑集银两，照价付给容美。这是继在边区柑子园购买土地失败之后的又一次失败。

　　但每失败一次，少土司都发现购买土地的政策较上一次更宽松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很好的兆头，因为，这说明容美土司计划的蚕食方针是正确的。只因渐渐得手，之后少土司也便得寸进尺，开始深入内地大肆购买，他的土地也就遍及石门、澧州、常德、宜都、武昌等地了。再加上容美土司有直接向皇上参奏的特权，每次都能找出理由回明皇上。当时康熙帝没有深究，可如今却是雍正帝了，他便不知是怎样的情形了。田耀如去了一个月后，终于把容美买地的家底盘清了：田产估价，以银价计，石门为三百五十七两、宜都为六百六十一两、长乐为四百九十二两。这都是购置的汉地，要是在解决边界土汉田地争端时，流官提及这三处的话，那么容美就可能有麻烦。这可是容美的一笔不小的经济来源，少土司终于陷入了沉思。这天，田畅如和向日芳回来了，可他们却没有给土司带来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些汉人地主，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

　　只是一部分汉民，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所以才悄悄收了银两，但有的被地主发现后，就被抓去狠狠地毒打一顿，所以，很多先前被收买的汉民虽然画了押，但随即又反悔了。因而地主们还联合起来，遍贴告示，要与容美搞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少土司当即大发雷霆：“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还有脸来见我？”田畅如检讨说：“开始我们是大意了，可是我们还是采取了弥补措施。像在建始，向仲乾、向仲明、向仲试三兄弟，就愿意与我们合作，要是我们授以官职，就无后顾之忧了。但是，这次汉民向上联名控告是有组织的，所以我们失败了。”向日芳也说：“收买这条道路恐怕行不通了，主爷还得另想办法才是！”少土司走来走去，一时怎么想得出办法呢？这就说道：“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了？乱弹琴！”大家都知道少土司自从失去长子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个性越来越暴躁了，所以都不敢多说什么。

　　这时候有之走了进来，说道：“主爷可是忘了一个人了？说不定他有办法呢！”“侯总管是说谁？”少土司忙问。侯有之说：“就是被冷落的叶家呀！”叶家？少土司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侯有之所说的叶家，指的就是叶家二爷叶北斗。但是，自从叶长浩带着客民想造反之事发生之后，他就开始冷落叶家了。这时候有之提及，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客民的势力越来越大了，而且莲花坛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要是不控制叶家的势力，今后就有可能纵虎归山！而最使他为难的是，那个梯玛叔也搅和进去了。如今，他还没有精力将这股势力压制下去，只是想渐渐地削弱叶家的势力。但是，叶家三兄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是苦于不为我所用，所以他便没有想到叶家。这时候侯有之提及，他心想叶家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但他依旧表示怀疑：“侯公公如何见得叶家就有办法？”侯有之踱上前来：“我在司城几十年，主爷们有问题的时候，都肯屈尊请教叶家兄弟，每次，叶家兄弟都能使主爷们逢凶化吉，所以，叶家的势力在容美也是屈指可数的。毕竟，汉人的心理，他们比我们摸得透。主爷不妨一试。”“我自幼就入汉籍，汉人的心理，我又岂有不知？”少土司不以为然，哈哈大笑。“这是自然！”侯有之笑笑，“只是，主爷忘了那叶北斗在宜沙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广交朋友，不论长阳、枝江，还是荆州、武昌，都有他的心腹！而且，这叶北斗与汉地各知县、知府、布政使交情深厚，各人有什么爱好，他都了如指掌，就像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到时候，主爷投其所好，谈判桌上，不是稳操胜券吗？”少土司这才点头，转忧为喜：“这是个好主意，马上把叶北斗叫来。”“主爷，不可！”侯有之摇头，“主爷也知道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这道理我就不用明说了。再说那叶家兄弟，如今再不是先前的叶家兄弟了，他们在容美立住了脚根，这几年又与主爷没少生摩擦，不如主爷亲自前往，方见一片诚心。到时候，主爷只需多敬几杯酒，大事便可成也！”少土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