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人鱼贯进了病房，林佳正在旁边做二十四孝状。我见校长已经醒来，精神好了很多，正斜斜地靠在床上，同林佳说话，忽然转头见我们三人进来，脸上表情又惊又喜，目光逡巡来去，最后落在陆致身上。

　　陆致静静地站着，垂着眼睑，一脸木然，我转头看他，低声叫：“陆致！”

　　陆致好歹出了声，蚊子一样，却又淡淡的：“林校长。”

　　旁边林佳瞪着眼，如见杀父仇人。

　　当然了，假如林校长这一次没有抢救成功，那么陆致就真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何况陆致的样子，全不像是个满怀愧疚的，反而一副跟自己无关的表情。

　　相比较林佳的愤恨，林校长却和蔼的多，只是说道：“陆同学，你没事了？手臂怎么样？”

　　陆致安静说道：“谢谢校长，我很好，这只是小伤。”

　　“你年纪还小，如果有个损伤，是一辈子的遗憾，一定不能轻视，反正已经来了，等一会让柳老师带你去看看吧，”林校长自顾自说完，又看了我一眼，对陆致说：“这位是柳老师，想必你已经认得了吗？”

　　我微笑，转头看向陆致。

　　陆致瞥我一眼，仍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不错，能够回答：“早就认得了。”

　　林校长听不出什么，我却在心底跳了跳，这个小子话里有话，不错，我早就跟他认得，远在此之前。

　　旁边的张慎也看了陆致一眼，我知道张慎是个聪明的，于是又做坦然状，目视前方。

　　林校长微笑着，说道：“那就好，这一次也多亏了柳老师，你才没事，以后柳老师就是高三一的班主任了，陆致你要配合柳老师的工作啊。”

　　陆致似乎在深思，神不守舍的，半晌才“嗯”出声来。

　　林佳在一边咬牙，看她狰狞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将陆致撕碎为父报仇。

　　我咳嗽一声，望着林校长，急忙说道：“校长，学校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了，高三一以后就交给我，学校里的事情有林佳跟副校长他们在，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

　　林校长微笑地看着我，目光慈祥：“如月，我知道，这件事是为难你了。”

　　长者的话，总是会毫无意外的击中我的心。

　　我略微一怔，才说：“您千万别这么说。”

　　林校长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道：“当年，我是看着你们一点一点长大的，真的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如月，你能够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真的很欣慰。”

　　我忽然心动，觉得鼻酸，而眼睛在迅速的发热，连装笑的样子都不可以，急忙转过头去。

　　我很希望林佳来救场，不过转头功夫，发现林佳也正感激脉脉地盯着我，让我很无奈：真要逼我忍不住么？

　　正在这时侯，一直在旁边双手插兜悠闲站着的张慎忽然说道：“林校长，您还认得我吗？”

　　林校长一怔，问道：“您是……这所医院的医生吧？怎么？”他见张慎跟我一起进来，还以为张慎也是主治医师，所以先前并没有多加关注。

　　张慎微微一笑，才说道：“也怪不得林校长不记得我了，名字也不一样，有时候我自己看照片，都觉得跟以前不同了。”

　　林校长若有所悟，急忙问道：“难道你……你也是明华的学生吗？哪一届的？”

　　张慎笑着看向我，说道：“林校长说的没错，我很幸运，正是柳老师教过的那一届。”

　　林校长大惊，很是震动，说道：“真的？如月的学生，啊……真看不出来！”

　　我摇摇头，笑着说道：“恐怕跟您说了他是谁，您会更加惊讶的。”

　　林校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张慎，又读他的胸牌，皱眉念道：“张慎，张慎……啊，难道你就是当初那个因为考试失利，一气之下剃了光头的张扬？”

　　他双眸中闪过一道光，看着张慎。

　　张慎拍掌大笑：“还是林校长目光如炬。”

　　林校长又惊又喜，叹道：“果然是你？！这真是……真是大变样了，倘若你不说，我真想不到，哎哎，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感叹着，又看着我，问道：“如月，你应该很高兴吧！”

　　连林佳也在一边目瞪口呆。

　　我点头：“被他说破的时候，我也是吃了一惊呢。”

　　正在相谈甚欢，外面护士进来，焦急而严肃说道：“病人刚做完手术，不能多说话，更不能引发情绪激动……”

　　忽然一眼看到张慎，顿时一愣，说道：“啊？张医生怎么也在这里？我一时没看到。”小脸红红地望着张慎。

　　嗯，有内情。

　　张慎顿时风度翩翩起来，两只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笑容达到完美等级，说道：“嗯，没事，林校长是我以前读书的校长，我来探望他，不会多说的，一会就走，放心吧。”他温柔款款说来，周身散发着“慈爱”气息，看得我叹为观止，回头想跟林佳讽刺几句，蓦地见林佳的反应跟那小护士如出一辙，都是眼冒红心略显痴呆的那种。

　　我暗笑，只好将满肚腹诽压下去，如此状况，如果我出言讥讽张慎，恐怕林佳立刻就会倒戈相向，维护张生。

　　没有同盟军，我悻悻转头之时，却正对上陆致的双眼，自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都没有吭声，我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了，如今目光相对，才心头一跳，想到：唉？被他知道了……张慎是我以前的学生，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吧。又怎样，反正是事实。

　　陆致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嘴角略微抿了一下，看向别的地方。

　　这边小护士退出之后，张慎也恢复严肃样貌，说道：“林校长，您刚做完手术，要好好休息，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了，等明天再来看您。”

　　林校长很是愉快，对一个老师来说，最欣慰不过的，恐怕就是见到昔日手下的问题学生长大成才吧，就点点头，说：“好好，你去忙。”说着，又看我，“如月，学校那边你就多操心了，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啊，还有小启……”

　　我微笑说道：“放心吧，校长，我知道的，等找时间我带小启来看您。”

　　“好好。”林校长连连点头。

　　几人便又退了出来，林佳也跟着出来，一出门就将我的手腕握住，低声说：“别走，我有话要问。”

　　我只好跟张慎说：“你先走，我还有点事。”又看陆致：“你等我一会。”

　　林佳等不及，拉着我向着旁边斜斜走了两步，才低声问：“如月，张医生真的是以前你的学生？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不赶紧汇报组织？”

　　我咳嗽，说道：“报告组织，最近事情忙，一时没有来得及汇报。”

　　林佳望着我，严肃说道：“组织不是不通情理的，这一次暂且放过你，以后一定要打起精神，再有重要情报，赶紧动用一切联络方式联络我，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等候。”

　　“嗯嗯。”我笑着点头。

　　林佳才大手一挥，诗兴大发，说道：“如月，革-命的事业任重而道远啊，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摸’索。”

　　我哈哈一笑，又正色叮嘱：“林佳，你多看着点林校长，学校的事暂且不用多费心，我管高三一的时候，会替你多看着点。”

　　林佳顿时泪眼汪汪：“苍天，好人啊，不以身相许都说不过去。”张开手臂作出要拥抱状。

　　我后退一步，说道：“喂喂，本宫不喜欢你这类型的，无事的话，就赶紧跪安吧！”

　　林佳后退一步，手向前打了个秋千，低头说道：“奴才遵旨。”嘿嘿一笑，转身回病房去了。

　　我这才转身去找陆致，本以为张慎已经走了，不料却正看到张慎跟陆致面对面，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我一怔，急忙加快了步子，快要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却见张慎双眉一扬，似乎很不高兴的神情，而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我有些惊愕，走近了，问道：“陆致，方才你跟张医生说什么？”

　　陆致打了个哈欠，竟一点也不难看，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摸摸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闲着无聊随便说说，不会这也要汇报吧，老师。”

　　我心底疑云密布，却也不好再问，只好说道：“嗯……好吧，还有点时间，我陪你去看看胳膊。”

　　陆致立刻拒绝，说道：“好好的，看什么看？”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陆致警惕地看着我：“干什么？”

　　我伸手，在他吊着的胳膊上略微用力，敲了一敲。

　　陆致大叫一声，愤怒看着我：“疼！你干什么？”

　　我嗤之以鼻：“不是好好的吗？”陆致瞪大了眼睛看我，我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手腕，说道：“走吧，怎么这么别扭，小启都比你懂事很多。”陆致嚷道：“别总拿我跟你儿子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