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是周末，倒不用急着去上课。只是陆致仍在，让我有些坐立不安，在屋内躲了一会，心想终究不是办法，何况他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我何必这么忌惮他？

　　左思右想，给自己打了气，我便拉开房门出去，不料却正见到陆致跟小启两个，在客厅的桌子上喂着，小启正在吃东西，陆致笑盈盈地，似乎正在问他滋味如何。

　　见我出来，陆致便招呼我：“老师，来吃早餐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面对他的双眼，本是赏心悦目之人，忽然好似成了带刺荆棘，让我看一眼都觉得微微刺痛。

　　小启也叫道：“妈妈，吃早餐了，陆致哥哥做的很好吃。”果然是很好吃，小启欢快笑着，嘴角还沾着一丝小小菜叶。

　　我的心里一时纠结，想来想去，终究走过去，陆致坐在桌上，转头看我，说道：“老师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哪里不舒服么？”

　　我咳嗽两声，问道：“你怎么不吃？”

　　陆致说道：“方才已经吃完了。这是你的一份。”说着，便望向我身前的碗碟，是一碗粘稠的白米粥，配着翠色小菜，看起来就引人食欲。

　　然而……

　　我叹了口气，伸手摸摸额头，说道：“我不太饿。”

　　陆致笑眯眯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上有些醉了，还是不舒服？”

　　小启便瞪着乌溜溜地眼睛看我，我急忙说道：“没事，已经好些了。”又小声说道，“我只喝了一小口，没想到……咳，别说这个了。”苦苦一笑。经验还是少了些，看样子，那个地方终究是不适合我的，以后不去了就是。

　　陆致了然笑道：“我就猜到，不过老师怎么会去那里？”

　　我低下头，说道：“没什么，一时有些闷。”

　　陆致仍看着我，说道：“为什么闷？”

　　我皱了皱眉，说道：“现在已经好了。”

　　陆致笑道：“答非所问哦。”

　　我扭开头。

　　本是要叫陆致回去的，不料一会小启吃过，他便起身，将东西收拾了，我赶紧跟着进厨房，说道：“陆致，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不能总麻烦你。”

　　陆致将碗筷放在水龙头下，回头望我一眼，说道：“老师是想赶我走吧。”

　　我的心一震，没想到他竟说的这么直接，想了想，把心一横，先不管他心底想什么，索性挑明了就是。

　　我抬起头来，望着陆致，说道：“陆致，你……你的心里不会对我……”

　　陆致说道：“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又觉得脸上发烧，这么直接的问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倘若他只是出自好心，以前的种种，不过一时冲动，我却偏偏误会，岂不是又会给他取笑？

　　我犹豫来去，死就死吧！便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跟小启这么好？”

　　陆致眨了眨眼，说道：“因为我是一个人，所以想多跟老师和小启在一起，这样让我觉得不那么孤单了。”他冲我笑，笑容天真烂漫。

　　这么简单的回答，却又顺理成章，简直让人找不出点差错。

　　“但是……”我绞尽脑汁地，心头朦朦胧胧想，不能顺着他的思路走，这孩子绝对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倘若总是顺着他的指引去想，总有种要掉进陷阱的感觉。

　　陆致问道：“但是什么？”

　　我问道：“但是这简直太好了……几乎，超出了……超出了平常那种……”

　　陆致低头洗着盘子，动作娴熟，看得我越发脸红，而他自在说道：“平常那种什么？”

　　我咬了咬牙，说道：“无论是朋友，还是师生……”

　　陆致飞快地擦干了几个盘子，放在架子上，回头冲我一笑，说道：“老师难道忘了，先前你对我说过，要照顾我的呀。”

　　我大惊，摸摸脑袋，觉得自己失忆了，问道：“什么时候说的？”

　　陆致说道：“大概是好几次吧，最近这一次，就是我被人诬赖是孩子爸爸的时候，老师你不是说，会对我好的？难道我理解有误，不会的，我是老师钦点的语文课代表啊，没可能连那么简单的语句意思都猜错，老师你说是吧？”

　　我瞠目结舌。

　　当初因他感慨那个未出生的可怜的孩子，我看他一脸触景生情的神色，所以才说了那么一句……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问道：“我那么说，是想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嗯，你知道，就像是小启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陆致说道：“我知道，老师你把我们都当成孩子一样照顾，所以……”

　　我迟疑看着他，陆致说道：“我做了这么多日子的饭，好似是我在照顾老师啊……”

　　我后退一步，极大打击。

　　陆致回头，冲我不怀好意地笑，说道：“既然要照顾我，那么从今天中午的做饭开始吧，我这次就等着吃了哦。”

　　我无言以对。

　　陆致施施然地洗了手，慢悠悠晃了出去。我还在发呆：让我做饭，不，这怎么可能，那是献丑啊……只能去外面叫东西回来吃了，陆致不会挑食不吃吧？话说回来，他做的饭菜极其好吃，竟比外头的外卖都好，恐怕真是吃不惯外卖吧……难道真要我做？

　　我十分纠结。

　　但是，一时却没有想到，在我纠结于中午做饭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没有想到陆致已经又将话题偷换，我本来是要劝他回去的，如此一来，中午还要留他下来吃饭，这究竟是哪跟哪……

　　陆致跟小启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倒是一派和谐，其乐融融。

　　我便在临时抱佛脚的翻看书——一本烹饪书。

　　看一会，又咬牙切齿望一会，这个时候，本该是我陪小启看电视的啊。

　　陆致心情很不错，逗得小启也频频发笑，过了一会，陆致回头看我，说道：“老师，研究好中午吃什么了么？”

　　我恨得牙痒痒，忍不住说道：“你作业做完了吗？”

　　陆致很轻松，说道：“早做完了。”

　　我问道：“是不是真的？拿来我看看。”

　　陆致说道：“这是周末，不能看，要看需要到周一时候。”

　　我咬牙切齿，说道：“那好，要是你没做完……”

　　陆致说道：“老师，你布置的太少了点儿，下次多布置些，难度高才好挑战嘛。”

　　我语塞，暗暗发誓，下次定要把作业量翻番才好。

　　眼看过了九点半，陆致起身，我暗喜，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陆致说道：“当然不是！——老师你要做什么菜，我们去买吧”

　　我很是抑郁，陆致噗嗤一笑，不理会我，问小启说道：“小启，要不要出去散步啊？”小启跳下沙发，说道：“好啊。”陆致说道：“我们去超市买好吃的吧？”小启说道：“我要吃冰淇淋。”

　　陆致假惺惺地看着我，说道：“老师，我们快些去吧，中午还赶得及回来做饭。”

　　一大一小站在原地，两个都是天真无邪，亮晶晶的眼睛，不同的是，一个是真的，另一个却是假装的，我如今已经看透，每当陆致出现这种“天真烂漫”表情的时候，意味着他心底另一个长着小黑翅膀手拿三叉戟的小恶魔正在唧唧偷笑。

　　我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我投降了。

　　打车到了超市。陆致推了车子，我便握着小启的手，我买菜没什么经验，倒是陆致，时不时拿起一棵菜问我好不好，我只好装模作样，他频频地笑，不知心中是不是看穿什么。

　　陆致挑了菜后，竟又去挑了一条鱼，我从没有想过要挑战“生猛海鲜”这种高难度的厨艺，于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我们要不要买个鱼缸？”

　　陆致淡定地说道：“那可要买个大号的。”我几乎要落荒而逃。

　　本以为陆致要给我好看，我忐忑不安地系了围裙，进了厨房，片刻陆致悄没声儿地进来，说道：“好了，老师一边看着就是了。”我大喜，问道：“你会做么？”陆致说道：“不然又怎样，难道真的把那条鱼养着啊。”

　　我赶紧退位让贤，陆致手起刀落，将那条鱼处理了一下，我大为赞叹，说道：“你这副模样，将来倒可以去做那些料理店的师傅，绝对会好。”

　　陆致意味深长说道：“那多麻烦，要照顾那么多人，我也不喜欢，我只想照顾喜欢的人而已。”

　　猛不丁冒出这句，让我无法接茬。

　　陆致却又笑着说道：“老师和小启，就好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啊。”

　　我的面色才微微缓和。

　　陆致处理好了鱼，炒了一会儿，又炖了起来，鱼在锅里头咕噜噜响，他接着又去做其他的菜，我看他低头忙碌，认真的神色，熟练的动作，竟不似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中忍不住又是钦佩，又是羡慕，同时感觉竟有些莫名的滋味，隐隐地浮现出来，等反应过来之时，才发觉从刚才起，自己的目光就一直追着陆致看……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怪。

　　我赶紧低头，心怦怦乱跳，不敢再看陆致一眼，急忙转身，陆致问道：“对了，忘了问，老师喜欢吃海鲜吧？”

　　我背对着他，答应一声，声音微弱，身后陆致笑了笑，说道：“这我就放心啦。——老师，麻烦把那桌上的调味料递给我。”

　　我又应一声，低头去打量，却一时看不到哪里有，正在手足无措，想回头问问陆致，不料，一转身的功夫，却碰到了陆致的身体，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我的身后。

　　我蓦地一怔，陆致笑道：“怎么还不给我？”

　　不知为何，我竟心慌意乱起来，陆致渐渐逼近，我后退一步，身子已经到了柜子边上，退无可退，便说道：“陆致……”

　　陆致靠近过来，低下头望着我，他本就是极美的，此刻神情更有一种鼓惑人心之态，我一时目眩，唯有一丝清醒撑着。

　　陆致向前一靠，他的身子贴着我的身子，慢慢地倾压下来，我避不开，退无可退，正要伸手推他，陆致却一探手，脸颊几乎擦过我的脸颊，嘴里却说道：“知道你是找不到的，看，不是在这里么？……笨蛋……”最后两个字，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爱溺。

　　我很是恍惚。

　　我一时恍惚，陆致他却慢慢地又直起身子来，手中拿着一瓶小小的调味料，望着我，微微地笑。

　　陆致轻松地转过身，自去摆弄饭菜，我仍僵在原地，脑中还鲜明记得，方才他倾身下来，脸贴着我的脸颊而过，一瞬间的“耳鬓厮磨”，那种微热的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如此鲜明地沁入鼻端，直到心脾深处。

　　我的心在怦怦大跳，居然有些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