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麻烦

　　汗味，陌生的男性的气息；心跳很快，面颊似会导热，不然怎么连自己的也跟着烧起来；手指擦过脸上，粗糙与细柔；没完没了的，战栗的，无声呐喊不可以，然而为何不推开。快乐与羞耻，交战得轰轰烈烈，晕沉沉的头脑，纠缠的双手。

　　电梯门开了关，关了开。

　　咳……

　　陈冶和黄隽，几乎同时松开对方，向发声处看去。

　　门外站着一堆人。

　　面红耳赤，陈冶低下头，把视线投向地面。

　　到一楼，两人灰头土脸蹿出来。

　　过去十分钟了，发生的事既然已经发生，已经没意义去思考发生的缘故。明镜本无尘，忘却本身在提醒自己的不能忘却。陈冶坦然，“住哪？送你回去。”黄隽说了地址，还想说什么，陈冶竖起双指在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他掉转头，你狠，就是嘴唇全肿了。

　　黄隽原想为这个没经过同意的吻道歉。现在看来不用，他不快地想，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就当逗小玩意闹着玩。他掏出钱包，把所有的百元钞抽出来，卷成一卷放在手刹旁，“说好我请你。”陈冶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微微翘起的嘴，孩子气，可不知为何心底有丝感动。她尽量自然地微笑，不让酸楚影响笑的质量，“谢谢你的晚饭。”

　　周一上午，不少远方客户既然来了，干脆拜访HM公司的总裁，间间会议室爆满，直到中午才纷纷离去。下午两点，阮明年把黄微和陈冶分别叫进办公室。

　　陈冶出来时有点头痛，几天来太累了，可能疲乏到极点身体做出的自然反应，提醒自己需要休息。她轻轻揉搓太阳穴，试图缓解痛感，但毫无用处，痛，一跳一跳地不肯离去。黄微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提醒陈冶她的存在。她脸色很难看，只能用僵硬两字形容。陈冶微觉诧异，想到刚才阮明年的话，又觉得她的反应正常，连忙挤出笑意，“请进。”

　　黄微走进来，反手拉上玻璃门，这是想密谈的表示。陈冶看了看总监那边，门也是关的，看来那边也在进行一场需要保密的讨论。她作个手势，“请坐。”

　　黄微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陈冶失笑，反问道，“有事吗？”

　　她终于开口了，“昨晚我很想打电话给你，在十二点的时候。”

　　陈冶扬起眉，隐约估计到是什么事让黄微有失常态，但此刻自己不宜开口，反正该来的总会来。黄微说得很慢，但有种不管不顾的莽然，这和平时的她很不一样，“你有兄弟姐妹吗？我记得你没有，你是最早一代独生子女。我今天一直很想问问你，是不是独生子女都这么自私，一点不考虑别人感受。”陈冶笑了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黄微。你一向喜欢直截了当，怎么现在学会兜圈子了？”黄微的目光像两把飞薄的刀，活生生想在对方脸上留下几道痕，“离我弟远点！”陈冶笑意更浓，“噢。”她慢条斯理地说，“首先，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应该以身作则，不要给下属做坏榜样讨论与工作无干的事。其次，你弟弟已经成年，他比你我小，但不代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姐姐的不好管到私人生活上吧。”黄微气得，“你！”没等她把话说出，陈冶站起来，抱手在胸，“OK，到此为止，否则你会后悔。”黄微气极反笑，凑近她，“我是好意，我们已经不年轻了，男人可以错了再错，你试试走错一步看，骨头都找不到。”话里的狠毒，让陈冶莫名打个寒战，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总比连走错机会都没有的好。”

　　两人唇枪舌剑，黄微抽身出去，忍不住补上一句，“有本事叫别人求婚哪。再过七年被甩，你还能活算你本事。”她终于成功击中陈冶软肋，后者心口发痛，苦水漫延开来，无边无垠。

　　黄微有些后悔，往别人的伤口狠狠深深地踩，终究也会沾到血与肉，自己同样不好受。她打开门，正好见到邓阳阳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外头张望。黄微皱了皱眉，问道，“谁送的，给谁的？”邓阳阳吃吃艾艾，黄微不耐烦听她蚊子哼，抓起卡片自己看，“致盛放的玫瑰—冶，顾海东。”黄微方才的歉意一扫而光，她“哈”一声笑，把卡片丢在沈珏面前，“看看。”

　　陈冶接过邓阳阳送进来的鲜花，不经意地问，“谁送的？”邓阳阳没吭声，沿着她怪异的目光，陈冶看到站在门边的沈珏。她手中拿了那张卡片，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那瞬间让陈冶和邓阳阳都以为，她马上会失声痛哭，甚至晕倒？

　　人生，果然由没完没了的麻烦组成。

　　陈冶缓缓站起来，她听见空洞而遥远的声音，“谢谢你，阳阳。来，沈珏，坐吧。”

　　沈珏看着邓阳阳出去，走过自己身边，还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一切像慢动作。她闭了闭眼睛，免得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定会跳出来，她已经感觉到脖间血管震动的声音。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这会自己毫无血色，嘴唇肯定已经发灰，因为背上很凉。如果不是咬住牙关，上下排牙齿一定会发出可笑的咔咔声。她愁苦地想，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他，我做错什么，是上天要我遭受磨难吗？她慢腾腾走过去，灵魂仿佛早已出窍，留在这里慢腾腾坐下来的是一个陌生人，陌生到连自己也不认得了。陌生人再次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开口问，苦涩的，干巴巴的，“为什么？”

　　为什么？

　　一句忍了四个月没问出口的话，在不该的地方，问不该问的人。

　　陈冶很想笑，好得很，运气很好，有钱的帅哥对她有好感，年轻的帅哥想追求她。感动到想哭，为什么是她，她不想招惹这些，她曾以为婚姻是一生一世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最该爱护她、最该怜惜她的人，却已经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