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亡（3）

　　相遇

　　江静歌一大早就去了麻豆的报社，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报社的人都认得她，麻豆的上司李言西总编一见到她，便立马走过来说：“静歌，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李言西看起来很年轻，也很英俊，麻豆偷偷地说：“他都已经快奔四了，还没有讨老婆。报社有好多女孩子暗恋他，他几乎不为所动。所以有人还传言他是那个啥呢。”麻豆当时用一副“你懂的”的眼神瞅着江静歌。

　　采访是在报社专门的访谈室进行的，那里早早地就被人收拾了一番，干净整洁。麻豆安排了一个同事帮她的忙。

　　不花十分钟，所有的工作就预备妥当了。江静歌觉得自己的神经一直绷得太紧了，于是端起桌上的水一口喝掉，然后坐下来慢慢地等。

　　访谈室的暖气很足，像要吸干皮肤的水分似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壁面电视。

　　那是X市最大集团LA的宣传主题片，这家公司底下有二十四家子公司，分布于国内外各大城市，据说公司类型不一，由子公司再发展出次子公司。总之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江静歌对这些不太了解，只是偶尔会听江静笙和薛青阳说起。

　　“听说黎先生是西塘人，这次会考虑回故乡看看吗？”脆耳动听的声音在这时突然像从窗外吹进来的一道冷冷的劲风，将这温暖生生地劈开。

　　“会，但不是现在。”

　　江静歌整个人如坠进寒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电子大屏幕上的年轻男人，淡漠的神色，黑若幽潭的眼睛，说话不疾不徐，甚至带着静静的慵懒。

　　蓦地，他突然看向镜头，那双眼睛似乎穿过这厚重的大屏幕，直接抵达她的眼睛里。

　　江静歌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空气也变得凛冽。

　　旁边的人解释说：“这就是我们今天要采访的对象，LA的总裁黎写意，最近才从国外回来接管LA。这次接受采访的，还有他的弟弟黎宝洛。麻豆姐说，他现在不是和江小姐的工作室有合作关系吗？”

　　她不知道，她对什么都不闻不问，不看新闻，不看报纸，连网站都很少浏览，怎么会注意到这则新闻呢？她更不知道，宝洛的哥哥是黎写意。

　　记忆里那个脸色苍白，神情冷峻的少年，站在西塘河畔，那如寒星般的眸子，如西塘的许愿灯，在黑夜里，耀起小束的光芒。

　　他说，我这一生的希望是，将你永远握在我手心里。

　　“江静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宝洛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报社。

　　江静歌徒劳地张张嘴，无言地看着站在宝洛身后的人，他逆着光线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看不清样子，她却知道，那个人就是黎写意。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感到无力，喉咙干得发紧。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恍惚，像是历尽千帆。

　　黎写意一直没有说话，就这样淡漠地注视着慌乱无比的她。

　　一旁的沈童奇怪地看着这个女人，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因为她低着头，全身僵硬。黎写意气场再大也没大到这种程度吧？

　　猛地，江静歌抓着包转身就走，慌张而急迫。

　　江静歌抱着包，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却在第二层楼被人突然一把拖住胳膊，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一股蛮力推到墙上，一只有力的手瞬间就捏紧了她的下巴。

　　这一撞，疼得她手一松，包落地，江静歌吃痛地睁开眼睛，才看清那张脸。精致的五官，带着清冷的线条，一双黑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刻也不能脱离。

　　猛地，漂亮的唇线突然冰冷地一扬：“江静歌，十年过去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江静歌默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张脸，真是令我印象深刻，真正是越来越漂亮了，可是这漂亮的脸孔下藏着怎样一颗腐烂不堪的心呢？”面前的黎写意掐住她的下巴，“别用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我，我最厌恶你这种眼神了。”

　　江静歌只觉得浑身发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可是身体却动不了丝毫。他的气息近在眼前，带着清冽。他这样牢牢地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黎写意沙哑而冰冷的声音说道：“江静歌，这十年里你有没有做过噩梦？有没有想过，有一日我成为厉鬼也要找到你？”

　　儿时的记忆片断突然飞速地组成完整的画面。

　　他突然扬了扬嘴角：“真可惜，你的双手无法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这个世界永远是公平公正的，上天不会让你的梦想实现，所以我还活着。”

　　他活着，他活生生地站在江静歌面前，却带着仇恨的目光盯得她千疮百孔。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他怎么会活着，问他怎么会在这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仇恨地看着自己……他逼迫江静歌面对自己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比少年时期的更锐利，也更孤独。

　　然后他的目光一闪，瞥见她松开的领口，瘦削的锁骨处，挂着某样足以让他抓狂的东西。

　　“这个东西，你还有资格留着吗？”说着，他伸出手去。

　　喉咙里生生地灌进冷风，声音便卡在那儿，令江静歌开不了口，胸口像被浪潮拍打似的，撞得生疼。她下意识地抓紧脖子上的戒指，这个东西不能让他拿走。

　　“不……”她的声音似乎变得不是自己的了。她惊慌而陌生地看着他。

　　在她了解到的所有信息里，他因飞机失事死了。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掐着她的脖子，眼里喷出的火像要置她于死地。他问她有没有做噩梦，问她有没有曾良心不安。

　　“哥哥……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宝洛讶异的声音。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轻了一些，江静歌猛地将面前的人用力推开，却没有想过这是逼仄的楼道，黎写意毫无防备地被推得连续倒退了几步，径直踩空。

　　江静歌靠墙站着，汗水湿透了衬衣。她就这样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跌落下去，就好似看到了埋藏在年少时光里的那场血腥——那个人站在血腥里，也是以这种姿势跌下去，跌出了她的生命。

　　江静歌想拉住他，却动弹不得，浑身僵硬。

　　宝洛显然也吓得面无血色，之前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出现在楼梯口，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