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思念（8）

　　真相

　　晚些时候，薛青阳还是把江静歌和麻豆赶回去了。医院离麻豆家不远，所以江静歌就回麻豆家里休息，走时她再三叮嘱，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

　　薛青阳回到病房，江静笙睁开眼睛：“静歌走了？”

　　薛青阳点点头：“走了，静笙，你这次把静歌吓坏了。”

　　江静笙笑了笑，他头上包着纱布，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

　　薛青阳坐下来：“如果只是因为她弄伤自己的脸，那没有什么。你不觉得，那时候她没有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很是庆幸吗？”

　　江静笙身体一寒：“我不是为这件事。”

　　“那就是黎写意？”

　　江静笙冷冷地看向薛青阳：“提他做什么？”

　　“虽然你和静歌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就保护她，但是你却发现，你们多年的感情却抵不过一个黎写意。你不喜欢黎写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他比你更接近静歌，甚至比你更了解静歌。可是啊，静笙，在静歌眼里，爱情与亲情永远是同等重要的。”

　　“亲情……”

　　“我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的心思我全看在眼里，可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比我更明白这件事吗？”

　　江静笙突然笑了：“你在胡说什么？静歌是我妹妹，我的心思很简单。再说黎写意不是一直在伤害她吗？我只是在保护她。”

　　“那只是你的看法。”薛青阳苦笑道，“至少以前静歌认识写意后，她的确快乐了许多。就连毁容后能走出来，也并不全是我俩的原因，你也知道他俩经常偷偷见面，是黎写意让她走出了阴影。”

　　“不要说了。”江静笙皱眉，“我不希望有一天，她会恨我。”

　　薛青阳一愣：“恨你？”

　　“这个世界上，我最承受不了的恨，就是静歌的。”江静笙看向薛青阳，“记不记得那个箱子，那个秘密就藏在里面。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去开启它。如果陈绍言一定要看到那个秘密，我会采取一切手段去阻止。”

　　薛青阳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微微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当然，我也是。”

　　江静笙第二天就出院了，江静歌去医院接他，起初以为他会不理自己，没想到江静笙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地笑了笑。

　　旁边的薛青阳冲她使劲儿使眼色，她马上领会，迅速站到江静笙身边，扶住他的手臂。

　　这两天江静笙被勒令在家休息，薛青阳回公司处理事务。所以这天江静歌便早早地回家了。

　　她没有想到沈童会来找她。

　　距离上次见到黎写意已经过了几天，她每天都关注报纸，报纸上每天都有黎写意的新闻，说他哪天收购了哪家公司，又说他大手笔地投资了哪个产业等。他的身后总是跟着沈童，大部分的记者招待会都是由沈童去应付，他本人很难出现。

　　沈童那张英俊的脸从车窗露出来，朝她客气地一笑：“江小姐下班了？”

　　江静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后座。沈童明白她的意思：“写意没在，他今天和客户谈生意去了。”

　　江静歌哦了一声。

　　沈童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站在车前的女孩子。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短裙，长靴，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白色的毛线帽子衬得她皮肤特别白而细腻，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包，是手工布艺的那种。

　　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干净。

　　“方便的话，我送送江小姐。”沈童打开车门，笑容竟然比以前亲和了一些。

　　江静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关上车门，就把寒冷关在了车外。

　　沈童开动车子，直视前方，转动方向盘，说：“一直想找机会对江小姐说声抱歉。那天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江静歌半天才想起他是为什么事道歉，应该是打她耳光那次吧。她心里想笑，这都过了多久了。

　　但道歉是真诚的，江静歌听得出来，而且那时候她也根本没怪他，便笑了笑：“没关系的。”

　　沈童看她一眼，又说：“写意和我说起过你，没想到江小姐小时候那么厉害。”

　　江静歌沉默地看着沈童，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沈童注视着前方，车子缓慢地在潮湿的路面上行驶，如同他缓缓的声音告诉她，她所不知道的黎写意。

　　“我是看着写意长大的，看着他从十六岁的少年黎写意，长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黎写意。我十六岁见到了写意，那时候的他就好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站在楼下，等他的父亲。你不知道当我看到那样的写意时，心里有多么震惊，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可以拥有那样的眼神，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写意性格不好，不爱和人说话，更不愿去学校，于是他父亲就给他请了个家教。”

　　她知道，那个家教老师就是李言西。

　　“后来写意被他父亲送去了英国，他不懂英语，刚去的时候，受尽了嘲笑，经常被欺负，他从来不还手，每次被打伤了，就自己买药，给自己处理伤口。他忍受这么多年，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因为他心里有个黑洞，那是他自己都无能为力的黑洞，他想把那个黑洞填满，让自己不至于被吸进去。他是那种一面做坏事，一面又把坏事圆成好事的矛盾综合体。上次那个人是公司的老职员，公司里和他同龄的职员多得去了，前老板因为念旧情，所以一直把他们留在公司里，却从来不曾去了解对方是不是愿意留在公司。写意一接手公司，就将那些人都解雇了。他不只给了他们钱，甚至还花了一笔钱买下了根本不值钱的地皮，打算建成一栋楼房来安置他们。像这样的事情，多得不能再多了，然而这些你了解吗？”

　　沈童把车靠边停下来，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江静歌说：“你了解写意有多少？即使你们有过共度的时光，但那都抵不过你给他带来的最致命的伤害。是你给了他内心最大的黑洞，只要你出现，那个黑洞就无法被填满。所以，江小姐，算我拜托你，离写意远一点吧。”

　　江静歌愣住了，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这话是他让你说的？”

　　“写意不知道，是我私自来找你的。”沈童看着她，“他当初确实恨你，但是我看，要说恨，大概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爱吧！”

　　江静歌呆住了。

　　沈童看着她：“可是你十年前毁了他一次，你还想再毁他一次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静歌只觉得好笑，“什么毁啊，我没有……”

　　“你知道那天你为什么会碰到写意吗？那是因为他被陈绍言的人追，因为他把陈绍言出卖了。换句话说，那天晚上，陈绍言的货仓被警察查到了。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陈绍言合作，而是为了摧毁陈绍言。我想陈绍言明白这一点吧，所以那时候才留了一个空仓给警察。现在写意打定了主意不管陈绍言，你知道陈绍言以后会对他做什么吗？”

　　江静歌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浑身的血液一如车窗外的天气那样冻结：“你想说什么？”

　　沈童有些意外，继而了然：“我想写意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你哥哥也不会说。现在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和谁联手，但是他们目标明确。如果你在，写意就无法下手，因为陈绍言会视你为人质。而你哥哥也无法对陈绍言下手，因为在他心里，你也是一个重要的人。你说，你不是毁了写意，毁了你哥哥吗？

　　“十年前，因为你把写意推下水，让他的病情恶化。十年后，你想让一直没有输给陈绍言的写意，死在陈绍言手上吗？同时包括你的哥哥，还有薜青阳。”

　　一月份的天气突然下了雨，雨点打在车窗上，像是嘶吼的猛兽。

　　她突然说：“我就在这里下。”

　　沈童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勉强她，靠边停了车。在她下车的时候，沈童突然叫住她：“你的那个记者朋友，最好劝她不要跟陈绍言来往。前些日子我看见她和陈绍言关系不太一般。”

　　她倏地回头：“沈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童摇头：“我只是替你那位朋友担心。”

　　“谢谢。”她冷冷地把车门关上。

　　沈童把车开走，她就一直站在雨里。

　　回到家的时候，江静笙刚好端了菜出来，见了她，便说：

　　“打了你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小优说你早就下班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来电：“路上碰到老朋友，所以没有听到手机响。”

　　江静笙看看她：“你淋雨回来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肩头全湿了，慌忙脱下来说：“忘记带伞了。”

　　江静笙指指她的手：“你的手里是什么？”

　　她一时尴尬地杵在门口。

　　江静笙拉过她，有点无可奈何：“去洗个热水澡再来吃饭。”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把包放到一边，从房间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去洗手间了。

　　走进浴室，她突然蹲了下来，捂住脸，全身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反正她就是觉得全身发凉，水的温度再高，都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江静笙在外面敲了几次门，她才反应过来，匆匆应了声：

　　“我马上出来。”

　　等她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菜已经上了桌，江静笙看了她一眼：“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她摇摇头：“有点累。”

　　“那吃了饭，就早点休息吧。”江静笙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做了你爱吃的家常鱼块。”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却觉得干巴巴的。

　　两人在饭桌前坐下来，她挑了一口饭到嘴里，又放下筷子，说：“哥，我想回西塘。”

　　江静笙有些惊讶，继而笑了：“好啊！咱们今年回那里过年。”

　　“我想这两天就去。”

　　江静笙愕然：“这么急……”

　　“反正快过年了，不如提前放工作室的假吧。”她假装轻松地道，“这些年，我都不敢回去。可是我发现，如果有些人不早早珍惜，以后就真的会后悔的。我想回去看看杜叔叔。”

　　江静笙虽然还没缓过神来，但还是说：“好，我陪你回去。”

　　江静歌摇摇头：“我一个人回去，我知道年底的时候，公司是最忙的。你不要担心我，那个什么陈绍言，你只管对付他。”

　　江静笙为她最后一句话笑了：“怎么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

　　她夹了一块鱼：“没有了我，你们应该可以更放心地去对付他了吧。”

　　江静笙没听明白，可是江静歌咬了一口鱼，赞道：“真好吃啊！哥，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之后的两天，江静歌都在安排收尾工作，大伙儿对这么早放假觉得不可思议。江静歌没说什么，笑着把丰厚的年终奖发给大家。

　　“那陈老板的婚纱摄影……”小优有些犹豫，“静歌姐，他都付了现金了，一月中旬就要开拍了。”

　　钟鸣拍拍胸：“没事，我来替静歌。”

　　江静歌看了一眼钟鸣：“那就谢谢你了。”

　　说罢，她转身就去了工作间收拾东西。钟鸣跟进来：“老板。”

　　“大少爷不用叫我老板。”江静歌转过身，笑道，“也许你只是来这里玩玩的，但是请你别把快乐建立在快感上面。”

　　钟鸣愣了愣，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突然笑了：“你是说摄影展的事情？那确实是我故意安排的。”

　　“陈绍言还真有本事，连你都能收买。”

　　钟鸣倒是一愣：“陈绍言？谁啊？是那天那个付了所有现金的暴发户吗？我是为了你和写意才安排的哦，关那个暴发富什么事？”

　　江静歌算是愣了。

　　钟鸣指指她的脖子，她用手摸了摸那枚戒指。

　　“我是在英国的时候认识写意的，那时候他挺宝贝那东西，但从来不提是哪儿来的。后来在一个摄影论坛上看到你的照片，和写意一样有一个奇特的十字架。你知道我爱管闲事，所以追到工作室来了。”

　　江静歌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

　　“那次宝洛找我去电视台……你也知道他在？”

　　钟鸣耸耸肩：“那个孩子好哄，何况他也喜欢你。至于酒会那一次，我是故意让你去的，让你们多一些相处的机会总是好的。虽然后来听说你们相处得不太好。”

　　她彻底无话可说了。

　　钟鸣笑道：“老板，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得把昨天的片子送到制作公司去。”说罢，转身拉开门。

　　江静歌轻轻地说：“谢谢你，钟鸣。”

　　钟鸣笑了一下：“其实写意那个家伙，我以前看他挺不顺眼的，在英国的时候，经常挨打，可他偏偏是那种被挨打也依然骄傲的人。有一次为了不让别人抢走那个东西，还被人砍了几刀。

　　那是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命了。所以，我才决定来找你的。”

　　说完，他便出去了。

　　江静歌愣愣地站在那里，手指扼紧桌沿。宝洛所说的，被人砍了几刀都没事，大概就是钟鸣说的这一次吧。

　　她慢慢地坐下来，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