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床异梦

　　园子里面的路灯都亮着，光亮透到大门外面。随着门禁卡的摆动，门口的读卡器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屋子里透出强烈的光线，微微的香水味隐隐散发出来，而她见不到半个人。

　　门口的盆栽幽翠碧亮，在鞋柜上映出婆娑的斑影。她把包放在鞋柜上，低头去换鞋。弯腰的瞬间，太阳穴忽然一阵针刺般的痛，头脑蓦地眩晕，她伸手扶住墙，缓缓站起来。

　　去厨房随便吃了些东西便上楼回了房间，进了浴室开了花洒，温热的水，她觉得不够烫，伸手把温度调到最高档，热水滴溅到眼睛里，她终于渐渐清醒。她想起今天哭了，好在外面下着雨，眼泪与雨水是分不清的吧。

　　睡到床上心才真正安静下来，被褥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想起今日送自己去医院的男子，她终究还是遇到好人了。

　　床前亮着一盏壁灯，冷小菁睡不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门口探去，望着冰冷的门把手静静出神。上楼的时候路过他房间的门口，里面有光透出来，她知道萧楠洛回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感到胸口一凉，她感到有人沿着睡袍的袖口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臂，一直到胸口，那种感觉莫名的难受。她不禁一阵战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胸口有东西堵着，全身被桎梏着，整个身子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没有落点。而这样熟悉的恐惧感让她一下子完全清醒了，她不禁睁大了眼睛。

　　“别这样……我不舒服……”

　　萧楠洛听了顿了一下，并没有说话。月光很亮，他的脸背着光，陷入一片阴影里，看不真切。吻又落下来，动作并没有因为她刚才的话而变得温柔。

　　“别扫兴。”他低低地说。

　　她撇过脸，并不看他，双手抵在胸口，无声地拒绝。

　　萧楠洛笑了一声，放开了她，靠在床头，开了床头边的落地灯，取了一支香烟点上。

　　冷小菁躺在一旁不说话，萧楠洛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好像瘦了。”

　　她笑笑，瘦了吗？她自然不觉得，他们虽然是夫妻，却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他不说，她也从来不问。两人一直都是保持这样奇怪的方式相处，似乎双方都已经习惯。

　　萧楠洛心情不好，她能感受到。她开口解释：“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萧楠洛吐了一口烟，好一会儿才说道：“刚好还有两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冷小菁脸色一白，双手揪紧了被单，吸了口气，便钩了他的脖子，身子就倾了上去。萧楠洛掀开被子下了床，背对着她说道：“不是说不舒服吗？那就早点休息。”说完转身离开。

　　冷小菁愣了一会儿，才侧着身子躺下来。难怪今晚的月光这样皎洁，原来又快到十五了。这么快，竟然还有两个月就到父亲的忌日了。

　　只记得那年的秋天来得很早，又是异乎寻常的冷。原是合家团聚的中秋节，而爸爸就在一夜之间离开了自己，快得让她根本不能相信那是真的。直到把怀中爸爸的骨灰埋进去，她才觉得，父亲是真的离开了，而她一无所有，再也不是原来被呵护备至的公主了。以至于这两年，她都对这个节日厌恶至极，仿佛是这个节日夺去了她的亲人。

　　回忆深了，不知道是不是哭着睡着的，因为她醒来的时候眼睛肿着，像叼着两只核桃一般，对着镜子瞧了半天，果真很丑。其实她很年轻，才二十四岁，皮肤底子好，只是再好的皮肤也挡不住一双肿了的眼睛。对着镜子给眼睛上了妆，直到觉得不难看才作罢。

　　她转头看了时间，正好是上午八点，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拉开窗帘，屋外是一大排樟树，那幽幽的叶子看上去暗沉得发乌。整理好床上的被子，又拿了外套，她才匆匆下楼。

　　“早上好，冷小姐。”方管家站直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冷小菁怔了怔，意外的是，很难得，萧楠洛竟然坐在餐桌旁，一派衣冠楚楚的儒雅。

　　曾经媒体对萧楠洛的出身有过很多种猜测。人其实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既要活得现实，又不想放弃心中的幻想。

　　萧楠洛皮肤白皙，这种白，恰到好处，不夸张不内敛，如他一直给人的印象。

　　如果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的话，冷小菁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拥有令人艳羡的才能与外表。和很多同行一样，萧楠洛是靠本事起家，过程不为人知，但是如今一直做房地产的投资，确实取得了事业的成功。

　　方管家知道她每天这个时候起床，因为她九点钟上班，但是八点钟过一点就会出门。

　　生活中冷小菁不能控制安排的事情已经很多，而对于时间，她想做到分分秒秒精确。

　　“冷小姐，您需要什么？”方管家站在一旁，恭敬地开口问道。

　　她点头微微一笑，“一杯豆浆，一份三文鱼三明治，谢谢。”她亦是礼貌相待。

　　萧楠洛生活上并没有那些西方的做派，规矩也不多，通常餐桌上是中西餐不分的。他用筷子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咬了一口，悠悠问道：“昨天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她握住餐具的手顿了顿，那一口含在嘴里的豆浆不上不下，呛了一鼻子，她忙拿了餐桌上的纸巾擦拭。萧楠洛并不准备帮忙，只是抬了一下眼，仿佛享受她手忙脚乱的惶然。

　　冷小菁低着头，放下手里的纸巾，并不急着回答，直到喝完一杯豆浆：“我昨天发烧，去医院了。”

　　萧楠洛听后没有说什么，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手边的报纸，好一会儿才开口：“回来太晚了，为什么不叫杨医生？”他的声音平淡得无一丝波澜，可眼底深邃的冰冷像涟漪一样一点一点地漾开，漾在一双狭长的眼中，宛若秋水入桃花。

　　而这样的冷，对她来说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冷小菁不回答，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冷嘲，萧楠洛几个月不回来，她亦不会多说什么。

　　她抬起眸，又垂下，淡淡地解释：“方管家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所以……就自己去医院了……”见萧楠洛不说话，她回答得更加小心翼翼，“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她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也未尝不好，至少萧楠洛受用得多。只是，她还是希望他不要生气，他的脾气太古怪，前一秒平静，下一秒就怒了。

　　萧楠洛坐在那里，轻轻弯起嘴角，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昨晚的确没空，和一帮朋友在外面玩，那样的地方，即使手机响了，自然也是听不见的。他轻笑两声，转眼继续看报纸。

　　他安静下来不开口，冷小菁也不想自讨没趣。或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她也喜欢在早餐时一边用餐一边看时尚杂志，既然从事传媒行业，多了解一些东西总是没有错的。

　　方管家做事仔细，对于职责之内的事情从来一丝不苟。这本经典的时尚娱乐杂志昨天才出刊，今天就已经摆了上来。娱乐新闻专题依旧是这本杂志的主打，标题醒目地写着：“新晋影后晓晓昨夜会男友”。

　　左晨晨对于娱乐八卦向来乐此不疲，坚信“女人不八卦，野猪倒着爬”，得她传教，冷小菁对娱乐圈的大事想不知道都不行。

　　晓晓是今年的新晋影后，年纪轻轻，清纯与性感并存。因在某重要国际电影节上大爆冷门地夺了影后，成为第一个得此殊荣的华人女星后，晓晓从此晋升国内一线女星的行列，其主演的电影也在国内各大院线重新上映，晓晓着实红了一把。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爆出绯闻，对于依旧是圈内新人的明星来说着实少见。因此更加让人猜疑是何方男子赢得佳人芳心，竟然让佳人不顾蒸蒸日上的事业传起了绯闻。

　　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楚，都是背面照，但仅仅是一瞥，那个背影便让冷小菁觉得莫名熟悉。或许背影会有相似，但是后面的背景里不起眼的车牌，尾数三个1，就真的暴露了车主的身份。

　　萧楠洛这个男人癖好不多，但是对于数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仿佛成了一种执念。无论是手机号码，车牌号，还是门牌号的尾数都是三个1。她看了一眼对面静静看报的男子，脑海中不由得联想到他的车，勾勒他的背影，黯然失笑，原来自己也有八卦的时候，对象还是自己的丈夫。

　　用完早餐，冷小菁去公交车站等车。早晨上班高峰的时候，车次总是会频繁一点。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站在这里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却不见有一辆车子来。

　　她很知趣，不会无理地要求他送她，当然，那个人常常不回来住，自然不能麻烦他这位大忙人。要说司机，她更加不敢劳驾。

　　一声喇叭声响起，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眼前。她一下子愣住，等到反应过来，车里的男人已经探出了头，整齐好看的发型，深邃而立体的五官，还有性感的薄唇，勾出嘲讽的弧度。

　　“上车。”他简单地开口，很少见的悠闲。而她一脸的惊愕，只觉受宠若惊。萧楠洛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至少，对着她就不是。丝毫的犹豫，已经让车上的男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的眉头蹙起来，一只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有规律地敲着方向盘。

　　她很知趣地拉开车门，弯腰跨进后座。

　　萧楠洛清冷的声音传来，敲敲座椅，“坐前面。”

　　冷小菁只好下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是她矫情，而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萧楠洛用车子载着美女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走着，心情好的时候，会捎上她，不过也仅限于心情好的时候。那时候，她如坐针毡。萧楠洛和美女在前面聊天，她在后面一个人发呆。那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她宁愿一路踩着高跟鞋步行到公司，也不愿意再次坐他的车。

　　他注视着前方，估计是出去打球，穿着很休闲，上身是随意的Polo衫，下面是米色的棉质长裤，有点玉树临风的味道，丝毫不逊色于杂志上的男模。

　　只是与过于精明的男子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不得不相信左晨晨对于帅哥的口头禅——对于帅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去你们公司？”他问。

　　她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因为车子上就他们两个人。

　　她没想过萧楠洛会送自己到公司门口，下了车，本来想说一声谢谢的，只是她刚下车，他的车子便咻的一声离开了。

　　左晨晨趴在冷小菁的桌子上，软绵无力地问道：“小菁，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冷小菁那时候正给阳台上的蝴蝶兰浇水，然后把它们搬到阴凉的地方。夏天蝴蝶兰生长旺盛，一朵朵花朵蓝得很艳丽，仿佛是春天田野间嬉戏玩闹的蝴蝶，竞相追逐，好生热闹。可是，再怎么喜欢，这种花，她总是养不长久。

　　她倒了一杯水，坐在位置上，看着左晨晨的眼睛说道：“当然了，很好的朋友啊。”冷小菁的性子软，不善交际，看见生人总是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自然在这个文学杂志社也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左晨晨虽然嘴巴不消停，可是也仅限于对着冷小菁的时候。她写文章，左晨晨是作图的，相得益彰。工作上的好搭档，并不意味着生活上也是聊得来的闺密。不过这话在她们两个人之间行不通。

　　左晨晨立马从桌子的对面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说道：“那我问你，今天那个开车送你上班的人是谁？”她问得像煞有介事，让冷小菁吃惊不小。

　　都说好奇心杀死猫，她没想到萧楠洛送她过来会被八卦的左晨晨看到。她与左晨晨的关系再好，也只是一年的同事，而她并不是一个乐于和别人分享私事的人。所以左晨晨对于她的事情，知道的寥寥无几。

　　她佯装心情郁闷地叹了口气：“哦！是今天在路上不小心撞到我的人，丝毫没有责任心，把我撂下就走了。还说最讨厌敲竹杠的人了，希望我不要助长社会上不诚信的风气……”话到一半，瞟了左晨晨一眼，果然，这个妮子和自己想的一样，脸上杀气腾腾的。随后，她又道：“真是的，有钱的不一定有文化啦！”

　　左晨晨赞成地点点头，失望透顶地又趴在她的桌子上，“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极品呢，谁知道是个人渣……真是可惜了，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果然一番话换了思路，左晨晨不再追问那辆车子的主人是谁了。

　　其实为什么要隐瞒，冷小菁自己都说不清楚，萧楠洛都没有公开他已婚的事实，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