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狭路相逢(1)

　　这几天，魏峥一直心绪不宁。他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案子，看文件的时候会走神，逻辑会有漏洞，证据会落下，和证人交谈的时候态度不够诚恳。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连小王也发现了魏峥的不对劲。魏峥可是业界有名的律师，工作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有条不紊的，今天却突然问他：“小王，城西烂尾楼改建的案子的起诉书有没有写好？”

　　小王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好大地回答：“魏律师，城西烂尾楼改建的案子上个星期已经一审完毕了，我们现在写的是上诉状。”然后，魏峥“哦”了一声，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这都是什么情况啊？鼎鼎有名的律师居然有一天连起诉状和上诉状也不分了。结果，小王前脚刚出来，魏峥就拿着自己的车钥匙和西装外套出了事务所。小王摸了摸头，嘴里嘟囔：“这是什么黄道吉日，从来不早退连周末都会加班的魏律师竟提前走人了。”

　　冷小菁上了一天的班，已经累得说不出话。

　　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左晨晨趴在桌子上，神情呆滞，仔细一看，眼睛还是红的，应该是刚哭过。她不禁好奇，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年轻女孩怎么哭了？印象中难得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伤心。

　　冷小菁总不能不管她，只好撑着桌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抚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今天好像不‘Happy’啊？”她是学着她说话，希望可以让她开心起来，左晨晨之前总是把“Happy”的挂在嘴上，每天下班的时候总是问：“今天晚上我们去哪里‘Happy’啊？”

　　只是此刻，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左晨晨这样黯然神伤起来。冷小菁不会安慰人，她心细嘴拙，要不然也不会总是把萧楠洛那样子的男人惹怒了。见左晨晨不说话，她真的有点担心了，弯下腰，仔细打量她：“到底怎么了？”

　　半晌，就在她认为左晨晨依旧要保持沉默的时候，左晨晨忽然抬起头来，眼角还有一点泪痕，似有几分凄楚，与以往嘻嘻哈哈的开心的样子大相径庭：“小菁，你说，青梅竹马的感情可不可靠？”

　　冷小菁讶异，原来是遇到了感情问题。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如此，把爱情当作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喜是忧，总是能在青春洋溢的脸上看到深深浅浅的印记。只是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考虑这样的问题了，爱情于她，太过奢侈。

　　不见她回答，左晨晨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原本，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就剩下青梅竹马的感情最稳定了。我想，我们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了，他的缺点与坏习惯我都知道，我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我以为……我们就像朋友，就像亲人，可是……”

　　没能够说完，她已经哽咽着哭出声。

　　是啊，爱情来来去去的就那么几个环节：遇见—好奇—喜欢—承认—爱。到头，当自己遇到爱情了，谁又能理得清呢？

　　冷小菁在左晨晨旁边坐下来，办公桌上放着一颗施华洛世奇的吊坠，左晨晨说是男朋友买的，一直随身戴着。再多的话现在都成了多余，左晨晨摇摇头：“小菁，你什么都别说了，你要说的我都懂……只是我还没有缓过来……”

　　刚刚出了写字楼手机就响起来，冷小菁看到上面显示的来电，心中略动，她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魏峥还会再联系她，毕竟，那个时候，修养甚好的他算是拂袖而去的。

　　他开着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她很喜欢这款车，既不失体面，又低调沉稳。魏峥一身西装，应该是刚从事务所出来。其实他的性子温润淡然，但是如果穿上西装，还是透着冷峻威严的。

　　彼时他站在车子旁边，时不时地看着手表，然后望一眼一楼的大门。

　　魏峥个头没有萧楠洛高，站在人群里很容易被忽视，但是看见了就让人忘不了，像一块温润的玉。

　　她走上前，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浅浅地笑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魏峥也朝这边走来，只是短短的几步，他嘴角有温柔的笑意，在嘴角缓缓地荡开。

　　“小菁！”他开口叫她。

　　冷小菁一愣，她和他总共见过三次面，前两次她是狼狈不堪，他雪中送炭，最后一次，也是导致他们不欢而散那次，她请他吃了一顿饭，他们应该不算很熟悉吧？

　　可是当魏峥开口叫她“小菁”的时候，她总觉得是熟悉的。仿佛是滚滚涌动的长江之水，终究知道自己来源于唐古拉山脉主峰格各丹东雪山的沱沱河那样的感觉。她忽然就忘了上次的不快，忘记了这个男子开着车绝尘而去的冷漠。

　　她坐在车上，望着窗外车流如水，长灯如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外面车流滚滚，太阳依旧炽热，看着路上撑伞往地铁站走的行人，她心中竟有丝丝感动在心底蔓延，至少，他们可以做朋友。

　　“上次你请我吃饭，地方不错。这次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换我请你吃饭，不过我选的地方没有那么讲究。”魏峥笑笑，语言谦逊，摆明是在讨好她了。

　　“没关系。”她道。

　　他带她去的是本市很有名的五星级饭店，虽然不是会员制，但是接待的客人还是有身份的。

　　他也乐意解释：“我是这家酒店的法律顾问。”

　　她若有所悟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带着她走向包间，这里真不愧是这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从一路走过去看到的装饰，就知道有多高档。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桌子是红色的，上面摆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魏峥说了一些自己在外求学和工作的经历，而冷小菁则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及上次的不愉快。

　　在冷小菁看来，魏峥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律师，更多的是因为天赋，可是没有想到，原来他的求学生涯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明白，律师在中国是一种精英职业，想在法律界立足，没有下过一番苦功夫是不可能的。

　　晚餐结束，两人一起起身离开。因为喝了一点红酒，她的脸上像上了一层好看的粉彩，微微泛红，仿佛一只手按上去就会溢出一汪水。魏峥看着她，心里竟是暖洋洋的。到了门口，墙壁上面一盏壁灯光线十足，柔柔地洒在冷小菁的面容上。她精致的五官莹莹泛着光彩，饱满动人，清新脱俗。

　　他开门，转身的时候，她薄而整齐的刘海被门外微微的风轻轻拂起来，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冷小菁跟着他的脚步，不禁抬头看他，他正盯着她的额头，目光炯炯，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味道。她顺着他的目光，慢慢摸索着抚上自己的额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偏过自己的脸，拨了拨薄薄的刘海，尴尬地笑笑。“一点小伤，没想到到现在还看得出来。”

　　魏峥忽然想伸手抚上那淡淡的一道红痕，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这么一张清纯完美到极致的脸，不应该添上这样一道疤痕。他低头，鼻子仿佛可以触到她的发丝：“他对你不好吗？”

　　冷小菁身体僵了一下，想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仿佛失了力气。她惊讶慌张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怎么……”语无伦次的慌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真是个孩子，很单纯。其实你很想问我上次为什么生气地离开，对不对？金茗苑是T市有名的住宅区，因为我有个朋友住在里面，所以我去过，也知道我的车停在谁的房子前。”

　　看着她惊异得说不出话的表情，魏峥觉得有些好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下车的地方是梓园。”虽然是嘲讽的话语，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恶意。

　　外界媒体捕风捉影的报道一直很多，有人说萧楠洛结婚了，两人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共场合出现过，有人说梓园的女主人是名副其实的正室，有人说住在梓园的女人常年待在冷宫里……众说纷纭。那位女子好像一直生活在传说里，而媒体捕风追影的报道更增添了那位女子的神秘性……

　　她那样平凡，却又那样吸引人。工作的时候总是一身套装，根本就不起眼。不上班的时候就是简单而随意的打扮，喜欢穿简约修身的白T恤，喜欢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总是一双帆布鞋，面容清丽，透出一股青涩。

　　到底是时间太过残酷，让人不能不改变。而这种变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而这种变化他却不愿意在冷小菁的身上看到。从当年那个在街头热心帮助别人的女孩到如今沉默寡言的女子，像蝴蝶一样，蜕变总是一种痛苦的过程。

　　她爸爸当年的事他是了解一点的，当时的媒体一边倒，没有人知道冷氏大楼轰然倾塌的背后会有她。

　　魏峥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我希望成为你可以信赖的朋友。”

　　她心里震了一下。

　　如果上一次见面时这样开口，她一定会欣然答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