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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 作者:墨宝非宝

一寸寸时光

 第十八章 一寸寸时光(1)

 
  季成阳回国的这天,是星期四。
  纪忆坐在教室里,座位就挨着窗口。她把腿靠近暖气,暗暗庆幸,幸好今年7号就提前供暖了,否则赶上每年供暖前的十几天,真冷得难捱。她怕他被冻到。
  她心猿意马,整整一天都在翻着自己的数学卷子。
  把最近的几份都反复看过,甚至还反复确认真的分数都达到了约定。
  下课铃声响起,她第一个拎着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一路上乐团的人看到她,都格外惊讶,还以为她是去排练厅,没想到她根本脚步未停,直接冲到了校门口。不是周末,校门外的轿车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到马路对面的车旁,站着的季成阳。
  
  跑过去,她没站稳,就看着他笑了。
  止不住地心跳和脸红,完了,根本控制不住。
  季成阳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送她上车,然后自己从车前绕过去上了车,关上车门,“头发长了?”他忽然问。
  “就长了一点儿,懒得去剪了。”这次见面,她都不敢直视他了。
  其实她头发一直都在耳朵下边的长度,努力一把,还是能把发梢系起来的,但是不系的话,更方便……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地绑一个小尾巴,主要还是因为听到同学经常说:男生喜欢长头发的女生。
  而赵小颖又说过,只有经常绑头发,头发才能长得快。
  所以她就天天习惯把头发系起来,期盼着上了大学能长发飘飘。
  
  她以为还要等暖暖,没想到季成阳直接将车开走了。
  这就是……特别的礼物吗?
  他单独奖励她一个夜晚。
  季成阳带她吃了饭,车开向北展,他才告诉她,今晚要看一场芭蕾舞。
  半路上,季成阳忽然看到路边有家小店,店门口的玻璃柜里是刚才做好的糖葫芦。他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你的豆沙馅糖葫芦吗?”纪忆点头:“记得啊,我还把好多豆沙都给你吃了呢。”而且是我自己咬过的半个……她默默补充。
  “去帮我买一串。”他停车,把自己钱包拿出来,直接递给她。
  “你不去吗?”她算着,自己要走
  “我在车上等你,”他笑,“多大了,买糖葫芦还要人陪。”
  纪忆只是随口问,被他这么一回就不好意思了,立刻开门下车。可真买回来了,他又不吃了,全让她一个人吃了个干净。虽然吃到最后两个,她略微想过要不要给他剩下一个半个的……可再没有小时候那么坦然,脸一热,自己索性都吃完了。
  
  今天的北展剧院很不同,www。xiaoshuotxt.Net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她不太经常来这里,只有两次交响乐团的人拿了赠票,她跟来看了两场。她学得一直是民乐,连国画书法和舞蹈也都是偏民族的,对这些不是太熟悉。
  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坐在今晚属于她的大红座位上,听到身后人说着并不熟悉的名字,费林、戈拉乔娃,说着莫斯科大剧院芭蕾团,说着今晚的《天鹅湖》。
  “这部剧在三十多年前开始排练,去年才在俄罗斯首演,”季成阳示意她脱下外衣,免得一会儿会觉得太热。
  “为什么?”
  “因为那个年代,社会主义苏联不允许有悲剧,”季成阳笑,“懂了吗?”
  “苏联解体就可以演了吗?”纪忆反射性想苏联解体的时间,“不是91年就解体了吗?为什么不是91年演出?”
  “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她嗯了声,回忆:“天鹅湖的结尾是悲剧吗?我记得是大团圆结局啊。”
  他了然:“你是说童话?”
  “……我只看过童话。”而且还看过动画片。
  当时觉得特别感人,历经误会磨难,最后终于王子和白天鹅走到一起。
  “天鹅湖有很多版本,喜剧、悲剧都有,”季成阳笑,“今晚演出的版本是悲剧。”
  
  季成阳身后坐着的两个男人,显然也是芭蕾的真正爱好者,听季成阳如此说,就趁着还在入场的时候,低声聊起来。那两个人细数着各个版本天鹅湖的优略势,也对今晚的悲剧结尾很期待,期待这这个号称来自莫斯科舞团的最正宗的全新版本。
  讨论的热情,感染了纪忆身边的一位老人家,甚至开始回忆起,1959年的时候这个芭蕾团来华的情景,当时闻名于世的全明星阵容,是如何让人难忘。季成阳微笑听着,时不时回应老人两句,像是在和熟悉已久的长辈闲聊。
  他在自己身边,自然就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说着感兴趣的话题。
  这就是灵魂的吸引力。
  
  而她就这样陪着他,看这个……
  为什么会是悲剧呢?算了,悲剧就悲剧,反正只是一场芭蕾舞。
  今晚是首演,演出开始前自然有大人物接见了艺术家,同时也留下,一同观看今晚的演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季成阳在今天回国,是不是就是为了看这场来自俄罗斯的新版天鹅湖?为了……带自己来看?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舞台中央缓慢地垂下了巨幅黑白天鹅的绘画。
  她侧头,去看他。
  舞台灯光变幻着,在他的脸上蒙了一层光,忽明忽灭。
  这次你回来,会在北京呆多久呢?
  希望可以超过两个月,或者,一个月也好。
  
  演出结束,季成阳去洗手间,她背着书包在一个不会妨碍人的角落里等着,没想到先出现的是王浩然。他和往外走出的行人逆行着走进来,看到纪忆就赶紧过来,拍拍她的肩:“季成阳呢?”她看着王浩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他在洗手间。”
  正说着,季成阳已经走过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戴上自己的眼镜,然后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王浩然:“麻烦你了。”
  “还说这个干什么啊,”王浩然乐了,“不过你这眼睛真要去看看了,怎么总出问题。”
  “看过,没查出什么问题。”
  季成阳习惯性摸摸纪忆的脑后,示意她一起离开。
  纪忆却听得忧心,刚才看交响芭蕾的心情都没了。
  
  王浩然笑:“那也不能拖着,去做个彻底检查吧,最近也别开车了,”他说着,又忍不住嘲了句,“你也够逗的,刚才回国就来看天鹅湖,你侄女呢?怎么就小西西一个人?”
  “她说今天补课。”季成阳说得这句,纪忆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们两个不是一个学校,一届的吗?”
  “她学理,我学文,”纪忆忙补了句,“平时比我忙多了。”
  王浩然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一句又一句问着季成阳回国之后的安排,当然也很关心他忽然眼睛出现的问题。纪忆在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原来这场表演刚开始,季成阳就觉得开始看不太清楚,这种情况在美国时也出现过,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所以他认为是自己累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王浩然来帮忙开车,送纪忆回去。
  
  纪忆坐在副驾驶位上,从窗口往外看季成阳,她特别不想先走,可是宿舍楼马上就要锁门了,她不得不接受季成阳的安排,先回去。
  路上她就惦记着季成阳,王浩然频频和她找话说,她都没仔细听。
  “西西?”王浩然真是无奈了,“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没有……”纪忆觉得他是季成阳的好朋友,当然也爱屋及乌很喜欢他这个人,“我在想明天早自习的考试。”一个晚上,已经说了第二次谎话了。
  王浩然笑了声。
  他打开车窗:“季成阳也真是的,你一个小姑娘坐在车上,怎么还抽这么多烟,真够没辙的。我开车窗散散味儿,你把衣服穿好,”他说着,看纪忆,“对,把小棉服的拉链也拉上。”
  其实她挺习惯这味道的。
  纪忆把衣服拉好,思绪又溜到了季成阳那里去。
  他是不是已经打到车了?今晚睡得着吗?是不是要倒好几天的时差呢?
  
  结果到了学校,宿舍楼还是关门了。
  纪忆厚着脸皮敲开宿舍楼老师的窗,幸好老师习惯了她经常出去演出,以为又是一次学校活动,边给她开门,还边说:“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吧?怎么乐团还不放你呢?”纪忆心虚地嗯了两声,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到高二和高三楼层的拐角处,拿了手机,去拨季成阳的电话。
  想了没几声,他接起来。
  “我到学校了,”纪忆小声告诉他,“你现在还难受吗?眼睛还看得清楚吗?”
  “没什么事了,”季成阳笑,“快去睡吧,有早自习的孩子都需要早睡。”
  她放了些心,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坏了,我忘了给你看我数学卷子了……”
  他笑:“我看到了,也给了你奖励,在你书包里。快回去睡吧,晚安。”
  奖励?
  难道不是那场悲剧结尾的天鹅湖?
  纪忆听到查宿的老师走上楼梯,忙说了晚安,就挂断电话。她跑回进宿舍,把书包放到床上,很急切地翻着,果然里边多了一样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好神奇。
  她仔细回忆,好像今晚唯一离开自己书包的时候,就是他让自己去买糖葫芦的时候……难怪……难怪他不肯陪自己下车去买。
  
  她低头看。
  这是一本装订非常精致的书,可又不像是真的书。
  纪忆借着手机小小屏幕的光,翻着,发现每一页都是空白的,唯独扉页有他手签了“季成阳”三个字,后缀“2001.11.15”。每一页右下角,有他手写标注的页码。
  余下都是空白,这是他亲手装订的空白的笔记本?
  
  纪忆抱着笔记本,猛地躺到床上,忍不住抱着本子滚了两下。上铺的殷晴晴终于忍不住了,探头下来,悄声埋怨:“祖宗,您睡不睡了啊?您是去文科班做领袖了,我可还在实验班火坑里呢啊,明儿还要早起,早起!”
  “我错了我错了。”纪忆在月色里,作揖。
  等到上铺终于安静了,她才搂着自己的笔记本,躺在床上,继续无声傻笑……
   
 
 
20、第十九章 一寸寸时光(2)
 
  不知道为什么,季成阳这次回来特别忙。
  忙到从那次看过天鹅湖,已经十几天没有和她联系了。她甚至开始有些心慌,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黏着他了,让他察觉了,就想要疏远自己?
  
  眼前,是纸醉金迷,穷奢极欲。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可乐杯,如此坐在纷乱复杂的迪厅里已经有四个多小时了。如果不是暖暖借着生日的借口,把她骗到这里,她怎么可能在此时此地坐在这个地方?
  面前一只有凌乱的酒杯和酒瓶,各种酒。
  身边没人,全去了舞池。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暖暖的交友圈实在太复杂,自从上了高中,离开了那个大院,她像是突然从玻璃房进入真实的世界。眼花缭乱,只想要尝试任何没经历过的东西,尤其像肖俊如此挥手就是兄弟,动不动就在海淀几个附中或者重点中学前,将某个学生打到半死的人,简直被她当做了古惑仔里陈浩南一样的存在……
  
  纪忆觉得嘴唇很难过,不像是在台上表演,专注的是演出,就自然会忘了这种东西带来的不适。她越坐越难过,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擦着自己的嘴巴。
  凌晨五点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困得有些晕了。
  她起身,想去舞池找到暖暖,和她说还是走吧,大不了回宿舍去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也好过在这里。这才刚起身,就被拉着坐下来。
  付小宁偏了偏头,笑着在桌上放了几粒药片一样的东西:“看看这是什么?只能看,不能吃哦,我的乖西西。”纪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不可吭声,就拿了自己的可乐喝。
  付小宁两指捏着,放在她眼前。
  她想不看都不行了,绿色的小药粒,上边还粗糙地刻了一只动物。
  她透过药片,看到付小宁的眼睛。后者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几个抓着栏杆不停疯狂摇头跳舞的人:“这叫摇头丸,吃了就和他们一样。记住,以后出去玩,不要喝任何人给的东西。”
  他忽然就把那东西扔了进她的杯子。
  溶解的泡沫忽然喷涌上来。纪忆吓得把杯子放到桌上。
  她第一次对毒品这种东西有认识,是在97年看了周迅演的《红处方》。那时候周迅还是演电视剧的演员,少女最美的年华败在了毒品之下。她记忆犹新,也铭记于心,对这种东西形成了生理上的恐惧。
  而今天,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
  在激烈颓废的节奏中,有女人紧抓着栏杆,形象地表演着吃下这种东西的后果。这比见到报道还要让人心底发冷。“我去年工读退学,去了一个小地方,想从做警察开始,可不是警校毕业,只能先跟着那些人混,”付小宁看她,“后来天天陪着他们喝白酒,喝到吐血,我妈才终于心软,让我回来了。”
  纪忆不知道说什么。
  她觉得真得呆不下去了,拿出手机要给暖暖电话,把她从舞池里叫出来回学校。
  付小宁按住她的手:“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暖暖的电话忽然就打进来了。
  付小宁放开手。www/xiaoshuotxt/n e t 她拿起电话,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盯得她想立刻离开,多一秒都不想留。
  “坏了,西西,快拿上我的包,我在大门口等你。”
  “我马上来。”她如被大赦,拎起两个人的书包就往出走,付小宁忽然想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她跟见到毒蛇一样退后了两步,险些坐在桌子上。付小宁忽然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无奈笑了:“去吧,下次别来这种地方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外边特别黑,黑得都没有星星。
  她拿着书包跑出来,暖暖就在大门外,在五六级大风里哆嗦的脸都白了。她看到纪忆就抱住她的胳膊,用一种求饶的语气说:“我和你说,这次出大事了,一直追我小叔的那个女的看到我了,我小叔马上就过来,让我就在大门口等着他,哪里都不许去。我告诉你纪忆,你可要给我说情啊,要不这次我一定被我妈揍死。”
  季成阳?
  纪忆也慌了,拼命去抹嘴唇上的口红。
  十二月的北京,凌晨五点,Banana门外,她们两个就如此站着,真是不敢再进去,也不敢离开,哪儿也不敢去,就这么僵立着。到最后王浩然和季成阳开车过来,两人冻得都已经有些没知觉了。
  两个人上了车,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季成阳也不敢说话。
  “我说,你们才多大就泡这种地方,不安全,”王浩然从后视镜里看纪忆,替她们打着圆场,“下次我带你们去三里屯,全程陪同,绝对安全。”
  暖暖不敢搭腔,也不敢和季成阳说话。
  季成阳就真的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车开到他家楼下,王浩然停了车。主动下车去“看日出”,给他留下空间教训自家孩子。王浩然本来想让纪忆也下车,可纪忆也怕他生气怕到要哭了,就这么杵在车里,不敢动。
  
  车里只有安静。
  季成阳坐在车前座,一句话也不说,开始翻找CD,音响开始慢慢放出来很行云流水的钢琴伴奏。他的手指停下来,不再翻找,然后把前座的靠背往后仰了一些,闭上眼睛开始听歌。很快,车厢的每个角落都被这首歌占满了。
  不太熟悉的旋律,又感觉是听过的。
  歌者平缓沙哑的嗓音,慢慢绽放出的伤感旋律……
  车内的气压直线下降。
  
  季成阳的冷暴力,最让人忐忑。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暖暖觉得怕,用口型对纪忆求饶:我肚子疼,我要上楼去上厕所。纪忆快哭了,显然她就是要把烂摊子丢给自己,握住她的手腕:不行啊,不能留我一个人。
  暖暖作揖,连连作揖:今天我生日,你就救我一回。
  纪忆第一次坚持: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
  她怕极了季成阳会失望,真的怕极了。她一直想要特别完美,特别好地出现在他面前,可是现在简直是最糟糕的。暖暖看她真的怕,索性一横心,一副要死就一起死的模样。
  “觉得饿了吗?”忽然,季成阳闭着眼睛问她们。
  “饿,饿死了,”暖暖立刻软的像是绵羊,“小叔你想怎么骂都可以,先让我吃点儿东西吧?要不我们先上楼?”她完全是缓兵之计。
  季成阳淡淡地回应:“那就先饿着吧。”
  ……
  他不再说话。
  一会儿,外边的王浩然都绷不住了,打开车门:“我说,这都六点了,我开车去新街口那个永和买早点,你带着她们先上去,多大的事啊,别欺负小姑娘了。”
  幸好有这个打圆场的,还有暖暖一个劲儿地撒娇,季成阳终于把她们带回家。
  暖暖特聪明,进了房间就说自己困了,钻进季成阳的卧室往床上一躺:“我不行了,一会儿早饭来了别叫我啊,我困死了,要睡下午。”
  纪忆知道她完全是用睡觉来逃避。
  季成阳也没和她说话,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热水,她跟着走进去,他就把水递给她。他捏着玻璃杯,示意她握着杯口,免得被烫到。
  纪忆明明看到他的示意了,可是脑子里乱乱的,仍旧傻傻地去攥杯子。
  立刻就被烫了,猛地收回了手。
  “烫到了?”季成阳拉住她的手,打开水龙头去冲,冬天的水格外冰,瞬间就镇了痛。
  可是她还是特别想哭。
  等季成阳低头去仔细看她的手,发现她眼眶红得都不行了,可就是一副屏着眼泪,不让自己哭的样子,憋得耳边的皮肤也都红了。
  显得特别委屈。
  纪忆生生把眼泪都逼退回去。 
  她不敢抬头看他,就盯着他的衬衫扣子。
  这么冷的天,他穿着衬衫,套了件羽绒服就出去了,连羊绒衫都没穿,一定是因为太生气了……纪忆特别心疼,想到是自己没有拦住暖暖,还被她威逼利诱去玩,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从来没有这么罪大恶极过。
  “还疼吗?”他问。
  “不疼了,”她低声说,“一点儿都不疼了。”
  “以后还去吗?”
  “不去了。”她鼻子瞬间又酸了。
  其实她特别委屈,她真不是故意的。
  季成阳也是有脾气的,就在今天,在这一秒,在这个厨房间里,她真正体会到了。
  
  季成阳拿了另外一个杯子,把热水倒掉一半,然后用两个玻璃杯轮流倒着这半杯开水,他像是在用这种简单动作让自己淡化那些脾气。
  那些在接近凌晨五点被电话吵醒,被电话内容激起的怒气都一点点平息下来。他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如果按照正常的成长轨迹,应该刚才开始读博,还没有走出校园。即便他比普通人的人生进程快了太多,也才二十六岁,还不够成熟稳重到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看护人……
  他不停告诉自己:
  季成阳,你见过很多不堪和绝望。见过那些北非女人拖着大床垫,在马路边丛林里卖|淫,见过烧焦的尸体,爆炸后的恐慌和死亡,甚至见过最繁华的都市陷入末日恐慌。
  今晚的她刚才看了一眼真实的世界,不用这么紧张。
  只是在中国,在北京,在这一个晚上,去了很正轨的舞厅……
  
  “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他的声音尽量温柔下来,尽管还有些寒意,“这个社会太复杂,即使你不是主动去那里,也已经去了,如果有什么危险,受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水不再烫手了,他放下空杯子,想把那半杯温水递给她。
  却发现她一直低头站着。
  纪忆察觉他转身面向自己,低声说:“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她觉得委屈极了,却又不敢辩解。她想像以前一样在最委屈无助,最害怕的时候抱住他,却没勇气再近一步。
  季成阳握着玻璃杯,停顿半秒,终于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21、第二十章 一寸寸时光(3)
 
  他手就放在她头上。
  纪忆偏过头,竟然第一次听到他的心跳,因为贴着胸口,一下下特别重、可是,她很明显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比他快了很多。季成阳就举着杯子,感觉她一双手绕过自己的腰,然后搂住,整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像在惠灵顿的时候一样。
  季成阳想说什么,终究没说,索性把杯子里的水给自己喝了,这才没喝两口,门铃就响了。他轻拍拍她的手臂:“你去叫暖暖起床吃早饭。”
  纪忆像被惊醒,忙就收了手,转身出了厨房。
  
  没想到这次王浩然进屋,倒是和那个苏颜一起回来的。
  暖暖是真玩累了,觉得又没什么大事,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纪忆叫了两声无果,走出房间,看到王浩然把买来的豆浆油条,还有两个豆包和三角糖包放在盘子里。王浩然听见她走出来就抬头看了眼:“快来吃吧,”他边说着,边自己拿了一个豆包掰开吃着,说,“季成阳,我今天还有事儿呢,不给你当司机了,吃完饭就颠了啊。”
  季成阳这才从厨房走出来,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纪忆拉了凳子坐下来,王浩然立刻就把三角糖包掰开来,里边的红糖还烫着,冒着小小的热气,就这么被放在了她面前:“小姑娘吃红糖好,我从永和出来特地拐个弯买的,你把这个糖包吃了,油条就给季成阳吃吧。”完全一副大厨分配上菜的架势。
  
  王浩然说着,就坐在了纪忆身边。
  季成阳坐在她对面,身边坐着苏颜。
  
  本来两个大男人都不提今天凌晨的事儿了,倒是苏颜很认真地看着纪忆,说教起来:“我看和你们一起的男孩可不是什么好人,纪忆你小时候看着挺乖的,怎么长大就——”
  “诶?说什么呢,”王浩然倒是先不乐意了,“西西明显是被人带过去的。”
  苏颜一副我懒得再说的表情。
  两个人是一个团的,自然很多时间安排相同,王浩然有意引导着话题,从舞厅事件说到了去俄罗斯的演出。
  纪忆唯恐季成阳听到如此对话又会生气,她握着半个糖包,吃着,用眼睛去瞄他。
  季成阳没吃东西,面前仍旧放着那杯温水,她看他的时候,他正摸着自己的裤子口袋。就这么一个细微动作,苏颜就已经察觉了,蹙眉:“你怎么就离不了烟了?以前的三好学生,无比清高的天才学生去哪儿了?”
  他没回答,站起身,走到沙发那里,拿起自己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拿出烟。
  然后就走到阳台上,关上门,自己抽烟去了。
  
  “我就不懂了,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苏颜喝着豆浆,抱怨了句。
  “这你当然懂不了,你从小时候就是从这个排练厅到那个排练厅,长大了就是从这个表演厅到另外一个剧场,”王浩然笑了,看了眼阳台上的季成阳,“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个潜意识的精神寄托,比如,我就是一定要喝水,随时随地手边都要有一杯水,有了水我就觉得踏实了。他?估计就是要随时随地有一根烟,看见什么死亡啊、死骨横飞啊,能让他情绪比较安稳。安全感懂吗?这属于对物品的依赖。”
  “好了好了,我这早饭也别吃了。”苏颜听到死骨横飞就反胃了,放下手里的豆沙包,拿了豆浆离开。
  苏颜推开阳台门,叫了声成阳,很快反手又关上门。
  她对季成阳继续说着话,纪忆这里却完全听不到了,她十分在意,想知道两个人会说什么,可是又不能走过去明目张胆偷听,就这么一口口吃着糖包,心里乱糟糟的。www-xiaoshuotxt-nET
  今天是星期五,本来应该上课的,但是附中却因为参与了教育局的一个活动,高三老师全部被召去陪同教育局领导,全体高三学生放假一日。
  所以暖暖并不着急睡醒,等家里只剩了季成阳和她,倒安静的让她更不安了。
  她昨晚被暖暖带走的太快,书包里没有装复习材料,只装了英语单词册和一个笔袋,实在没有事情做,就开始拿着单词的册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个再背一遍。背几行,抬头看一眼,季成阳还在阳台抽烟……
  就这么过了中午,暖暖依旧睡得香。
  季成阳终于从阳台走进来:“我带你去吃饭。”
  她把单词册放到书包里,站起来:“我去叫暖暖。”
  “不用,”季成阳直截了当说,“她不是上了高三就这样吗?有空就睡一天。”
  这说得倒是实话。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留下暖暖出去了,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开始下雪,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等吃完午饭,季成阳停在饭店外的汽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难怪在店里吃饭时,就看新闻说是市政府下达了一号扫雪令。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纪忆特别喜欢雪,走过去,用手在他车前盖上捧了一捧:“今天雪下得真大。”
  “是挺大的,不过好像没有以前积雪厚了。”
  “以前?”她问,“以前北京能积多厚的雪?”
  季成阳弯腰,用手在自己的小腿上比划了一下:“我第一次到北京,第一次看到雪,就遇到了这么厚的大雪,”他直起身,继续说,“那时候我大概五六岁,八二八三年的时候。”
  纪忆出生在八六年,季成阳在说着她出生前的事。
  “那为什么现在没有这么厚了?”
  他开车门,让她先上车:“全球气候变暖,北京私家车也多了,很难再在北京看到那么大的雪了。”
  
  本以为是直接回家,没想到季成阳就这么开着车到了燕莎。她极少跟着别人逛商场,衣服都是每次有人给她拿来现成的,尺寸总有些大小偏差,但也不会太过分。反正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穿附中的校服,只有出去演出时才会带两件休闲服,需求不大。
  所以,她和季成阳来这里倒有些茫然了。
  直到他带自己到年轻品牌的专柜,让服务员去给她挑一件好看的衣服,她才恍然,他要给自己买衣服。服务员热情的没话说,看两个人的样子以为是哥哥给妹妹买衣服,还一个劲地夸他们:“这妹妹真是,除了没哥哥个高,真是长得周正,都是大眼睛双眼皮,你们爸妈肯定都好看吧?”
  纪忆错愕,瞥了季成阳一样。
  他似乎没有什么解释的欲望……那她也不解释了。
  十二月已经有小部分品牌开始上春装,而季成阳的意思也是让她挑春天要穿的衣服:“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如此解释。
  可是离她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呢。
  纪忆在试衣间穿上格子的小衬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脸红了。她挑的格子样式和颜色其实和他今天穿的一样,都是淡蓝色的,不大不小的格子。她打开门,从小试衣间走出来,走到他面前,离着四五步远的位置停下来。
  季成阳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仔细看了两眼:“不错。”
  
  季成阳很有耐心,再加上各个柜台的导购都很热情,在燕莎就耗了三四个小时。
  结果两个人出了燕莎,露面上竟然非常意外地出现了车海,整个马路像是积了雪的停车场,她从车窗看两侧的车道,生生被多挤出了一列车。
  天渐黑的时候,季成阳的车仍旧堵在长安街上,成千上万的车在艰难移动着。
  暖暖终于被饿醒了,打了个电话来,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和纪忆说:“我觉得完了,我从没见过北京这么堵过,电视新闻说了,路上车都不动的,就是停车场啊。”
  “是很难开,”纪忆低声说,“我们还在长安街上呢。”
  “那怎么也要□点才能到家了吧?我饿死了要,把桌上你们省得早点都吃完了。”
  “你去看看厨房有没有鸡蛋……”纪忆指导她,“可以用微波炉,蒸碗鸡蛋羹吃。”
  纪忆大概教了暖暖方法。
  电话挂断,她看着望不到头的车海,就连公交车道都停满了大小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渐停了。
  差不多□点的时候,车根本没有任何能挪动的迹象,她远远看见有好多人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似乎准备要步行回家,或者到远处再看看有什么的士能坐……这场堵车,真的好严重啊……
  季成阳忽然从车后座拿了衣服:“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纪忆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了车门下车。她透过不断滑动的雨刷,看见他很快穿过车海,没了踪影。去哪儿了?纪忆茫然看着左侧的天|安门城楼,思考着这个问题。她耐心等着,等了很久,忽然前面的车挪了一段路。
  纪忆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拿手机打他电话。
  但是后边的车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了喇叭,简直是震天响。
  喇叭声,还有人的咒骂声,让她手忙脚乱的,甚至想要不要自己去试着开一下,反正只是挪动了一小段……幸好,这时候车门被打开了。
  季成阳跳上车,随手把一袋子热乎乎的吃得扔给她,把车往前挪了几米。
  然后,继续堵。
  纪忆拿出一个菠萝派,咬了口,险些被烫了舌头。
  正在抽气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有些好笑看自己:“怎么了?”她奇怪。
  “你吃了我想吃的。”他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
  啊,原来他喜欢吃菠萝派啊。
  纪忆忽然觉得他蒙上了一层特别柔和的白光,像是忽然变得生活化,忽然变得温柔了。她很自然递到他嘴边:“那你吃剩下的好了,我就吃了半口。”话音未落,她自己先发觉了不对,太习惯了,小时候的亲近感太难忘记……
  这几秒钟被无限拉长。
  他的眼睛从苹果派移到她的手上,然后右手从方向盘上松开,握住她的手,咬了口菠萝派,口齿不清地告诉她:“我随口说的,你吃吧。”
  她把手收回来,看着他咬过的地方,过了会儿,才一口口继续吃完这个菠萝派。
  
  那晚之前,北京从来没有过如此影响力的大堵车。
  那一晚,纪忆一直听着广播,首都机场所有航班停飞,当晚所有乘坐民航飞机的乘客百分百晚点。好像就是那一场大雪,将这个城市的路况彻底分为了前后两个纪元:这之前,谁都不会觉得堵车能堵到如此惨绝人寰,这之后,人们却慢慢习惯把这个城市当做大型停车场。
  
  那晚很多被堵在路上的人,都不会忘记2001年12月7日,那个星期五,多少人都是五六点下班坐上车,却凌晨两三点才终于到家。
  而她和季成阳到家时,也已经是凌晨一点。
  暖暖已经再次睡着了。
  纪忆把装着衣服的袋子放在床边的沙发上,看季成阳从衣柜悄然拿出干净衣服,用眼神告诉她自己先去洗澡。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天好玄妙,走得时候暖暖是熟睡的,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姿势熟睡着,好像时间从未变化。
  
  好像这一整天都是偷来的,谁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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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终年念念不想忘一生一世,美人骨轻易放火永安调突然想要地老天荒很想很想你轻易靠近一厘米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