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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一笑》 作者:惊鸿

第7章 :前生的记忆

  老鸨子笑道:“这位便是我们月明楼的头牌云歌。”

  云歌一曲奏罢,抬头望向首座。两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还在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什么事。下首的王将军则揽着一位公子边喝酒边窃窃私语。似乎……谁也没有留意他弹奏的这首曲子。

  安京人都知道月明楼的云歌一曲难求,像今天这样的冷落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沮丧的同时却也微微有些新奇。太尉乔歆他曾经见过一两面,至于戴着面具的秋帅……王师回京那天,云歌也趴在茱萸阁的窗口看过热闹。还记得当时的街道两侧三步一岗,俱是翼甲鲜明的御林军,一个个钉子似的矗着。在他们的身后,是近乎疯狂的人群,他们在安京的上空制造出一种开了锅似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三声炮响,大军的仪仗开进了东城门。

  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皇家仪仗云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初春的艳阳下,跃然出现的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近侍和被他们簇拥在当中那面黑底金字的帅旗所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令安京喧闹的街瞬间便鸦雀无声。帅旗之下便是这个戴面具的女人。云歌记得她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素黑的铠甲、素黑的面具,宛如来自地狱的煞星。通身上下只有头盔上的一束耀眼的红缨飘摇在微风里,鲜红如血。

  云歌想到这里,眼角的余光瞥见乔太尉不露声色地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云歌连忙起身走到了秋清晨的案旁,小心翼翼地斟满了她的酒杯。

  秋清晨接过了酒杯,唇角微微一抿,“你也坐。”

  云歌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没有抬起头来,便听她淡淡说道:“你随便吃一点。”清冷的声音听在耳中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倨傲。可是,和元帅同桌而食……他不想要命了么?

  秋清晨却没想那么多,自顾自地对乔歆说道:“皇上面前我能说得上的话有限,剩下的你得自己想办法。”

  乔歆笑道:“有你这句话,我这事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来,我敬你。”

  秋清晨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你这老狐狸。早有了六七成把握,还非要拉上我……”

  “秋帅真是聪明人!”乔歆大笑,“不过,若没有秋帅来垫背,我这六七成把握可就说得没有那么满了。”

  见秋清晨伸手去拿酒杯,云歌连忙拿起酒壶替她斟酒。酒杯尚未斟满,手腕却被她一把握住。云歌向后一缩,衣袖已被她拽了起来。云歌的手臂如同一截嫩藕般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几个人的视线里。云歌挣了挣却没有抽出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不是因为被女客调戏,而是因为手臂上布满鞭痕。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痕暴露在别人的面前,他也不例外。

  秋清晨看了看那交织在腻白底色上的姹紫嫣红,不动声色地撩开了他另一只手的袖子。她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隔着一层面具,没有人看得出秋清晨的表情究竟有什么变化,但是笼罩在凉轩里温和惬意的空气却因为她的沉默而微妙地降低了温度。

  云歌低着头,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羞愤而紧绷到僵硬。

  王泓玉连忙将随身携带的伤药送了上去。秋清晨拔开瓶口的木塞。迟疑了一下,抬手从云歌的头发上取下一枚绾发的玉簪——自己身上没有首饰,用筷子显然是不合适的。

  乌漆漆的头发沿着云歌的双肩顺滑地披散了开来。云歌咬住了嘴唇,头垂得更低了。

  秋清晨用玉簪从瓷瓶里挑出了一团赤色的药膏,轻手轻脚地抹上他的伤口。云歌的手猛然一抖,却没有收回去。秋清晨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有点疼。不过这可是好药。不够的话,我明天再让人送来。”

  云歌额头渗出冷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吭。乔歆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而王泓玉的脸上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淡然。行军打仗,皮外伤免不了,相互上药自然也是家常便饭。

  秋清晨虽然很少出入这种地方,却也知道这里的孩子身上带点伤不是稀奇的事。可是云歌胳膊上的鞭痕还是唤醒了她记忆深处一些沉睡的东西。秋清晨放开了云歌的手,只觉得酒意上头,一时间竟有些意兴消沉。

  王泓玉跟随秋清晨多年,察言观色,知道她已经有了醉意,连忙笑着提醒,“秋帅,明日一早可是要面圣的。万一误了事,可别埋怨小的没有提醒过哦。”

  乔歆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也不再挽留,顺水推舟地唤人预备车马。秋清晨连忙拦住了乔歆,“你再坐坐,我和泓玉先回去。”

  乔歆知道她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们相从甚密,忙笑着应了。

  两个人刚过了廊桥,就听不远处悉悉簌簌一阵乱响,一个头发蓬乱的青年从树丛里一头撞了出来,险些一脚踩上秋清晨的靴子。黑幽幽的树影模糊了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外衫敞着,倒是宽肩细腰的一副好身材。秋清晨已有了醉意,想也没想就神手向外一挡,“这又是哪个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

  一眼看到处心积虑想要接近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封绍一时间有点发懵。他不过就是躲到树丛后面方便了一下,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人就到他眼前了呢?然后他才想到他苦心梳起来的云鬓已经被树枝扯成了鸡窝,他的绣花披肩也扔在了酒桌上……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女人,只像个假扮女装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这人半天不说话,秋清晨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问你话呢。”

  “我……”封绍垂下了头,咬着牙低声说,“小的名叫菊花。”

  秋清晨放开了他,封绍忍不住向后一退,觉得自己的下颌都被她捏得酸麻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大的手劲?

  秋清晨还在望着他,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注视让封绍后背直发毛——她该不是看出了什么吧?白天的时候,他在饭铺里,她又离得远,应该不会……可是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还是觉得再眨一下眼就会被她认出来了似的。封绍额头上汗都下来了,该怎么脱身呢?

  秋清晨身体动了一下,封绍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窜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大人……”一边暗暗地拧了自己一把,这要紧的关口舌头可得理顺了,真要叫出一声“大爷”来,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命出去?

  “大人……”封绍豁出去了,“大人,让陪菊花喝两杯吧……”颠三倒四的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她的手臂微微一抖,果然毫不迟疑地推开了他。

  “大人……”封绍咬着牙又扑了过去。

  秋清晨这一次推开他时便使出了三四分的力气,封绍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树丛里。勉勉强强站稳了脚跟,抬头看时,秋清晨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有王泓玉回身瞥了他一眼,眼含嘲弄,匆匆一瞥便快步追了上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花丛的后面。

  封绍的鬓边还残留着几滴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假发戴在头上有点痒,靠近脖子的地方又扎得人难受。李光头死命地挠了几把终于忍耐不住,“少爷,咱回吧。”

  封绍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小点心,李光头的话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他鬓边的花饰已经重新别了两次,还是乱糟糟地耷拉在耳边。领子也已经歪斜了,绣花的披风固执地包住了整个上半身。又带着几分酒气,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出入乐楼的浪荡女人。

  见他低着头不出声,李光头有些担忧。他的少爷素来都像只猴子一样,能安静地坐足一盏茶的工夫已经是极少见的了,更何况这一盏茶的时间里还没有说话——难道真的是因为月明楼的小倌太漂亮,把自己给气着了?

  李光头还不知道自家少爷解手回来的路上惨遭调戏的事,自然琢磨不出封绍的心思。平时看惯了这位大少爷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间在这样的场合里换成了一脸的沉思,李光头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悚来得确切。

  “少爷?”李光头开始担心了,“你不舒服了?”

  封绍把半块没有吃完的点心扔回了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走吧,你说乔太尉和秋帅会有什么事要商议?跑到这里来,明显是要人耳目嘛。”

  李光头没有出声。少爷居然能想到这一层,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个女人一文一武,都是天子脚下的重臣,光是这两人的身份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刚想到这里,就听封绍喃喃自语道:“这个色胚,还握着人家的下巴……幸亏我的名字够恶心……表演得也够恶心……”她的手指有点凉,指腹间发硬的茧子轻轻摩擦着他的下巴时,竟然让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

  嗯?够恶心?

  李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你说什么?”

  封绍瞥了他一眼,“都说这位秋帅如何如何,我看也不过如此。见了漂亮的小倌还不是一样露出色迷迷的嘴脸?”而且还是刚解手出来、手还没洗的小倌……

  李光头仔细地回忆刚才所看到的情形。

  “不太像,”李光头伸手去摸光头,按在了脑袋上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头乱发,忙又把手放了下来,“我怎么觉得……是给他上药呢?这秋帅还真是个菩萨心肠。”

  封绍跟他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斜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光头哥,你别是看人家小倌长得漂亮,动了凡心了吧?”

  李光头瞪了他一眼。瞪完了才想到这才是封少爷最最正常的样子:没心没肺、吊儿郎当……至于刚才那片刻的沉思,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了。

  回到客栈,封绍胡乱洗了洗就睡下了。折腾了一整天,原以为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可是不知怎的翻来翻去的,人反而越来越清醒。睁着眼望着灰蒙蒙的帐顶,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涌上了心头——又是那种完全没有头绪的心烦意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睡在意识之下,而他却无法触及。

  似睡非睡之间,那个纠缠他数年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了。

  像以往一样,他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一双赤脚,脚下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他的布鞋就放在身边,鞋边微微有些洇湿了。那是一双很普通的布鞋,青灰色的粗布,帮口衮着一道深色的宽边。鞋面已经有些破损,还沾着一些模糊的污渍。可是封绍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穿过那么寒酸的鞋子。还有他身上的衣裤,也都是粗布衣服,不但寒酸,而且还散发着渔村特有的腥咸的味道。

  在他的面前,是平缓地延伸下去的海滩。再远,便是一望无际的海。白色的浪花扑上来,又哗啦啦地退了回去。周而复始地描摹着同样的节奏。恬静,却也寂寞。

  不远处,一个少女踏着浪花,步履轻盈地朝他走了过来。她和他一样挽着裤脚,赤着双足。不同的是,她的腰畔佩着一把和她纤秀的身材完全不相配的宽刀。

  他抬头看着她的时候,一片炽烈的光线晃花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似乎每一次梦里的邂逅,她的脸都隐藏在这一片刺眼的光线里,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楚。可是他的心却奇异地越跳越快,几乎令他全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轻手轻脚地掀起了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的鞭痕,有的地方已经抽破了,血肉模糊。更多的地方则是泛着青紫的淤痕,肿胀不堪。

  少女解下水袋,轻手轻脚地冲洗他的伤口。水是温热的,顺着封绍的手臂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去。他感觉不到疼痛,却有奇怪的温柔弥漫在心头。他的手指轻轻拂动少女的额发,少女抬起头,嫣然一笑。他看不清她的笑容,可是他就是知道她笑了。她微笑的时候总是抿着嘴唇,微微弯起的唇角透着羞涩,吻上去的时候却比蜜糖还要甜。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盒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手臂上。她的手指修长,指腹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并不柔软。可是那轻浅的粗糙每一次划过自己的皮肤,都会在他的心里激起异样的悸动。他冲动地俯身过去,吻住了她的额角,那里有一处指甲般大小的疤痕,弯弯的,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就隐藏在发际线的后面。他的吻每一次都由那小小的疤痕开始,然后沿着她的眉,她的鼻尖,一直绵延到她柔软的嘴唇……

  封绍睁开眼的时候,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水渍。他茫然地望着窗外迷蒙的晨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遗忘了什么。或者,那些破碎的画面只是他前生的记忆?

  今年的春天似乎要比往年来得早,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秋清晨看到几株紫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了。

  瑞帝喜欢玉兰,后宫中最多的就是来自魏国的墨紫色玉兰。那年打败了草原流寇莽族人的时候,瑞帝也赐了两株紫玉兰给她,被管家桂姐当宝贝似的种在了后园的听雨轩。只不过年年开花的时候自己都在前线,从来没有看到过。也许今年可以看到花开吧,秋清晨默默地想。不知瑞帝会将她留到什么时候呢?

  收回视线,正要举步的秋清晨心头猛然一跳,一缕警觉骤然间袭上心头。

  她常年身处生死攸关的战场,感官的敏锐程度远远超过了常人。尤其是对于含义不明的视线,几乎每一次都会让她心生警觉。秋清晨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庭院寂寂,除了几个洒扫的宫人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顺着视线投来的方向望过去,也只看到了一丛丛茂密的植物。

  在她的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目光停驻。畏惧的、仰慕的、憎恶的,[??]她总是能第一时间从中分辨出有无敌意。然而此刻来自暗处的审视里那么明显的戒备又是为了什么呢?

  秋清晨从树丛上收回了视线,决定不再深究这件事。毕竟这里是女皇的后宫,只要不会真正地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她是不打算出手的——毕竟京畿防卫并不在自己的职责之内。

  秋清晨大踏步地跟上了女官。

  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夜蓝长衫的男人慢慢地走出了树丛。长长的珠珞顺着镶有掐金蝶翅的帽冠垂落下来,在他玉一般的脸颊旁边不住地来回摇晃。他一只手扶着树枝,狭长的凤目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秋清晨离开的方向。

  “她就是秋清晨?”

  “是的,侍君。”身旁的内侍低声应道,“听说她带兵打到魏国的国都高州。兵临城下,活活吓死了魏国那个老胡子。不过,秋帅明明已经占了高州,不知为什么又退出去了……”

  男人扑哧一笑,“你懂什么?真要占了高州,只怕楚国立刻就会有行动。赵国兵困马乏,经得起跟楚国再打一仗?她留着魏国是用来暂时牵制楚国的——她逼死了老胡子,将他最不成器的小儿子扶上了宝座。又在高州设立了督护府,以防卫京畿安全为借口将自己的心腹编入了新皇帝的卫队。那小子要想保住皇位除了依靠赵国没有别的办法。占不占着高州又有什么区别?魏国已经是赵国的傀儡了……”说着微微摇了摇头,“这个秋清晨倒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侍君……”内侍低声说道,“那如今……”

  男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再一次投向秋清晨离开的方向,“你让人去查查这人有什么喜好……”

  内侍低声应了。

  男人扔掉了手里的花枝,走出两步又回身问道:“他还住在月明楼对面的福来客栈?”

  内侍连忙点头道:“是。”

  “他都忙什么了?”男人的眼眸沉了沉,声音里也随即透出几分不悦。

  内侍偷偷瞥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前天逛市集,然后在茶馆里泡了一个下午;昨天逛了一整天的市集;今天……还在逛市集……”

  “我倒要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男人一脚踏上了脚边的花枝,重重碾了两脚。

  内侍望着泥地里凋零的花枝,低垂了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安京的街道总是熙熙攘攘,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热闹气氛。

  封绍把糖果扔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光头,你发现没有,女人家就是比男人话多。你看那边卖布的胖妞,我注意她好久了,她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上过。”

  李光头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封绍挤进一群孩子堆里看捏糖人,一转头发现李光头已经歪靠在柱子上打起了呼噜。

  封绍嘴里还叼着半块糖,抬手就在他的光头上拍了两把,“走了走了。这口水流的……”

  李光头懵懵懂懂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下巴,睡眼惺忪地问他:“上哪儿啊,少爷?”

  封绍从嘴里抽出半块糖人,颇有气势地指了指道路的前方,“继续!”

  李光头的脸再一次耷拉了下来,“天天这样逛,少爷你也不觉得腻?”

  封绍看了看手里的一堆糖人,再看看李光头不清不愿的表情,十分泄气地点了点头,“是有点腻。可我就是不想去见小柱子,我一点也不想去见那个人。”这一通抱怨配合着他脸上皱成一团的眉眼,倒有些像在耍赖。

  李光头被他闹得有点发懵,“你和琴少爷不是好朋友吗?”

  封绍把糖人之类的玩意儿通通塞进了他的怀里,“琴章临走的时候不肯见我,送去的礼物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所以……我总觉得他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是当时的情形……我哪有机会找他问清楚啊。”

  李光头摸了摸脑袋,“那……怎么办呢?”

  封绍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李光头也跟着叹气。

  “算了,”封绍拍了拍李光头的肩膀,“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咱还是去吧,不见一面回去了也不好跟我大哥交代。”

  普普通通的一处庭院,座落在紫衣巷的最深处。巷口就是安京最大的毛皮香料市场,在这里开店铺的除了从草原来的莽族人,还有通行楚魏两国的大商人。每天卯时开市,常常是天不亮,街道上便人来人往。若要在安京找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藏身之处,这里无疑是最理想的所在了。

  封绍看着小柱子小心翼翼地合拢身后的院门,似笑非笑地夸赞道:“几年不见,柱子,你果然出息了。”极平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是不是真心夸奖。柱子干笑两声,低着头将客人引进了内院。

  一进垂花门,迎面便是一片翠幽幽的竹林,浓荫蔽日。

  封绍走出两步,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你家少爷好吗?”

  柱子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封绍又问:“他人呢?”

  小柱子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少爷还没回来。”

  封绍的两道眉毛立刻耷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干等着?”

  小柱子忙说:“少爷吩咐过,封少爷来了就住进来,客房我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他不在,我们还是住客栈吧。方便。”封绍说着不怀好意地嘻嘻一笑,“跟客栈隔着一条街就是月明楼呢。”

  李光头的脸又有些发黑。他很想问问自家少爷,就算他们挨着月明楼,他也只能是女扮男装地混进去喝喝小酒——何至于笑得这么神往?不过柱子还在旁边,他也不好扫了自家少爷的脸面,只得咬住牙配合他,“对,住客栈……方便。”

  柱子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也好。等少爷回来,我再差人过去请二位爷。”

  袅袅香雾中,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疲乏,“起来吧。这里并没有外人,秋爱卿不必多礼。”

  秋清晨站起身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的瑞帝。瑞帝揉着额角,紧紧抿起的唇角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倦意。长长的冕旒自冕板上垂落下来,挡住了她半张脸,也挡住了臣子的视线。秋清晨下垂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玄底朱纹的冕服上。冕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在蒙蒙的阳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令人本能地心生冷意。

  “这份奏章你看看。”瑞帝将手里的奏章递给了身旁的女官。

  奏章的名字已经被御笔涂掉了。可是一看到奏章的内容,秋清晨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正是出自太尉乔歆的手笔。

  “跟魏国一场大仗我们虽然赢了,你又带回了魏王的岁供,但是……”瑞帝微微一叹,“国库中的存银还是不够支持我们和楚国开战。你这一场胜仗固然将赵楚两国的恶仗推后了若干年,但是这几年的拖延,只怕会让楚国变得更加不好对付……”

  秋清晨没有出声。

  瑞帝叹道:“我们刚打了胜仗,增加赋税是不行的。但是裁减军费……”

  秋清晨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字斟句酌地说:“臣觉得,这份奏章中所说的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瑞帝明显地吃了一惊,“招募男兵的事,你也认为可行?”

  秋清晨点了点头,“男兵的饷银只有女兵的一半。不裁减军费的情况下要保证赵国有足够的可用之兵,招募男兵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瑞帝站起身来,犹犹豫豫地踱了几步,“可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便是不能让男人夺了军中的大权……”

  这条规矩秋清晨自然是知道的,瑞帝会有此一问,她和乔歆事先也都想过了。

  “陛下登基之前,皇子阈庵带兵擅闯禁宫,险些伤及陛下的性命。”秋清晨缓缓说道,“臣还记得这三千死士都是武艺出众之辈,民间的武馆之中也有不少拳师都是男性。臣以为,朝中若有人心怀叵测,只怕不会放过这些用得着的人。与其留着他们在后方招惹是非,不如将他们送到前线去为国出力。”

  瑞帝收住脚步,迟疑地望了过来。

  秋清晨又说:“奏章中已将招募男兵之后军费盈余列算清楚,臣以为未尝不可一试。”

  瑞帝在御书房中慢慢踱步,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让朕再想想。”

  引路的女官还候在垂花门外。秋清晨刚刚走了两步,便看到女官的背后转出来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女将。这人年龄比自己略微年长,身量矮胖,眉目粗浓,双眸炯炯有神。一眼看到秋清晨,两道浓眉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原来是……秋——帅。”后面两个字有意拖长了声音,语气中隐约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嘲之意,“得胜还朝,果然风光无限。”

  秋清晨不冷不热地拱了拱手,“李将军,别来无恙。”

  这人便是御林军统领李云庄。瑞帝登基之前在赵楚边境监军的时候,麾下的左右双将便是秋清晨与此人。瑞帝登基之后调了李云庄守卫京畿。秋清晨则继续留在军中,数年之间屡建军功,后因大败莽族流寇,收复莽西草原而官拜兵马统帅。李云庄则稳稳当当地留在安京当了个平安富贵将军。数年来始终不曾升迁。眼见当年圣眷犹在自己之下的人,如今却手握兵权,风光无限地凯旋,心里自然会有些不是滋味。

  秋清晨也不说破,打过招呼便要往外走。

  李云庄却冷冷笑道:“秋帅凯旋,劳苦功高,如今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喽。”

  秋清晨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便接口,正要转身,便听她压低了声音冷冷笑道:“我还以为秋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呢,没想到也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原来也是有的……”说着冷哼一声,语气里已经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嫉恨,“只不过,安京人都知道那孩子迟早是我李云庄的人。秋帅到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给本官留情面了吧?”

  秋清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李将军有什么话请明说,秋某不惯和人打哑谜。”

  李云庄愤愤地瞪着她,“有胆子横刀夺爱,没有胆子承认么?”

  秋清晨不愿再和她多纠缠,冷冷丢下一句——“李将军职责在身,站在这里和本帅纠缠不休,若是被言官看到,恐怕御前免不了一番解释吧?”说罢也不再理会她,转身便往外走。女官看看她,再看看秋帅,面露难色地微微一揖,一溜儿小跑地追了出去。

  李云庄瞪着秋清晨的背影,唇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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