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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一笑》 作者:惊鸿

第24章 :长相思

  “光头?”

  “光头哥?”

  “李光头!”

  “你大爷的李光头!你再不过来,我扣你一年的薪水!”

  “你……你还想不想娶福宝了?你再不过来解了少爷我的穴道,我明天就提一麻袋核桃去追福宝……”

  “……两麻袋……”

  ……

  李光头忍无可忍,终于放开了捂在耳朵上的手,满面愁容地说:“少爷,你就省点力气吧。马车正在预备,咱们马上就离开这里了。等出了安京,我一定解开你的穴道。我发誓!”

  “光头,”封绍语气哀切,因为不能扭头去看他,眼神和表情的魅力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只能将唯一的武器——声音发挥到最大的功效,“光头哥,我多加你一年的薪水,还有,我送你两麻袋核桃去追福宝。”

  李光头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抱着脑袋痛苦万分,“少爷,你别再逼我了。”

  “光头,”封绍的声音越发地楚楚可怜,“咱们俩一路北行,吃了不少的苦,总是你护着我。这一次……”

  李光头终于嚎叫出声,“少爷你啥也别说了。我不是不救你,我是不敢哪。秋帅说了,我若是暗中捣鬼,她要取我的人头。”

  “反了她了!”封绍恶狠狠地呸了一声,“还真以为她当家了?!居然连我的随从也敢策反——我非把她吊起来狠狠地抽一顿鞭子不可!”

  李光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少爷,欲言又止。

  “好吧好吧,”封绍支棱着耳朵等了半天也不见李光头过来搭救,看来秋清晨对他的威慑力太过惊人,封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说道,“算了算了,她要当家就让她当家吧。她当家的话,咱们都得听她的是不是啊?”

  这一次,李光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封绍看不见,但是李光头默认的姿态还是令他的唇角满意地弯了起来,“那既然这样,你最好把我放开,这样我才能配合她给你下的命令啊,对不对?”

  李光头半信半疑。

  “其实我也有点怕她的,”封绍继续叹气,“家有悍妻,我也没办法。唉,就当咱们是好男不跟女斗吧。对不对?”

  李光头犹犹豫豫地再点点头。

  “那你还不过来解开我身上的穴道?”封绍有点沉不住气了。

  “少爷,”李光头很明显地陷入了自我挣扎的痛苦之中,“你说的都有理。可是……我答应过她要把你押回盛州去。她要是知道我没出安京就放了你,那我……那我……”

  “老子都没怕,你怕个屁呀!”封绍怒不可遏,“她是不是我老婆?你是不是我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她怎么会对你下手?你有没有脑子?啊?真是的,白长那么大一个光头!”

  “可是我答应过她,等过了界河要告诉你……”李光头猛然收住了话头,懊悔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

  “告诉我什么?”封绍果然问道,“你不说的话从现在起就不用再跟着我了。天地之大,以你老人家的身手,养活三五个福宝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光头连死的心都有了,“你们这夫妻俩,哪一个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封绍立刻就接了他的话,“所以你才要紧紧攀住一头啊!两个都得罪的后果可是很严重很严重的哦……”

  李光头哀嚎一声扑到了床边,“少爷,我跟着你!我坚决跟着你!”

  “乖孩子,”封绍斜了他一眼,语气柔和无比,“你表现得很好!我一定加你一年的薪水!快说吧。”

  李光头扳着指头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道:“第一件事让你防着琪少爷。第二件事情是替她传一句话:啥啥摊子上的男人是李明皓。”

  封绍听得一头雾水,“啥啥摊子上的……男人?!”

  “对啊,”李光头信誓旦旦,“她说你一听就明白了。”

  “我明白。”封绍在暗中咬牙切齿,这说的到底是哪国的谜语?!难道是说商东姥家的什么商铺?还是说……通过楚琴章,李明皓也跟商东姥勾结上了?不过,这些事可以稍后再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呢。封绍一边揉着僵硬的身体,一边问他:“什么时辰了?”

  李光头殷勤地为他捧上一杯热茶,“已经过了酉时了。”

  “酉时!”封绍立刻惊跳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也十分应景地被抛了出去, “宫里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席了吧?啊?你给我马上联络阿十!快!快!快!快!”

  李光头顶着一脑门子淋淋漓漓的茶叶水,欲哭无泪。

  有那么一个瞬间,秋清晨几乎以为他会哭出来。然而火焰君只是眨了眨眼睛,又把那骤然涌起的潮红忍了回去。他冲着身边的随侍微微扬了扬下巴,“往年怎么分的,今年还怎么分。你,跟我进来,说说今年的水果到底有哪些不同。”这后半句话自然是冲着秋清晨说的。 

  秋清晨连忙躬身行礼,又悄悄冲着麻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便跟在火焰君的身后走进了帘幕后面的内殿。

  身后的帘幕还没有完全落下,火焰君已经转过身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秋清晨不禁微微一惊,正想着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在瑞帝面前火焰君还不知该如何交代……就听耳边响起了低低的哽咽,“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秋清晨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都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话虽然这么说,心却已经软了,只因为你曾经对他好,他便死心塌地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像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你又能遇到几个?

  秋清晨拍拍他的肩膀,本想好好安慰安慰他的,但是看到他那双红通通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看你,个子都比我高了,撒起娇来还像个孩子似的。”

  火焰君匆匆抹了一把脸,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既然平安无事,你这又是干什么?”

  原以为他会哭一会儿的,见他这么快就问到了点子上,秋清晨不禁松了一口气。将当下的局势拣着要紧的说了。又说:“没事自然是最好。等今夜过去了,我再到御前去请罪。”

  火焰君轻声问道:“你这样煞费苦心,是不是这里混着内奸?”

  秋清晨赞许地望着他微微颔首,“目前我知道的,只有楚琴章和李云庄这两个人。”

  火焰君黑湛湛的眼眸凝神望了她片刻,唇角微微一挑,笑容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夺人心魂的神采,“守株待兔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办法。万一他们今夜不会举事,你岂不是太过被动?不如这样,我替你去试探试探他,你看如何?”

  秋清晨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急急唤道:“阿武!”

  火焰君的身体一震,原本清亮的眼眸蓦然间变得幽若深潭。阿武是他的小名,自从一脚踏上了赵国的土地,就只有她还记得他是阿武。

  “阿武,”秋清晨握紧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我是武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你不许插手。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柔和的涟漪自那两汪幽潭的深处层层翻卷上来,宛如阴霾散去,露出久违了的万里晴空。火焰君眼中一刹那的光华,耀眼得令人无法逼视。他摸了摸秋清晨的脸颊,孩子气地笑了起来,“可是,我一直都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嘴唇上飞快地点了一下,成功地阻止了她要说的话,“我知道你会说,只要我好好儿活着,你就安心了。对不对?可是,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为你做点什么。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把你当做了我的什么人。你总是一副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旁人帮忙的样子。可你毕竟只是一个人哪,不孤单吗? 现在这样的时候我能陪着你,我真的很高兴。”

  秋清晨望着火焰君眼中从未出现过的明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我不许你……”

  帘幕外,随侍的声音低低传来,“侍君,寿果已经分完了。”

  火焰君收回了和她对视的目光,淡淡吩咐,“你回去把我的长相思取来。”

  随侍低声应了,秋清晨回头看时,帘幕已经绾了起来,露出了空无一人的外殿,和摆放在外殿中央几乎半空了的圆盘。

  火焰君拉着她的手走了出来,殿外一个女官的声音说道:“陛下情侍君回去。”

  火焰君慢声应道:“你回去告诉陛下,我要舞剑为她助兴。正在做准备呢。”

  秋清晨大吃一惊,火焰君却回眸低声笑道:“你当年处心积虑送到我身边来保护我的那个人,身手是不错的。我跟他学的几下拳脚虽然不能和你相比,但是做做花架子还是足够应付的。你只管放心,我断不会坏了你的事。”

  秋清晨隐隐觉得他这舞剑的举动必然是和他刚才所说的“试探”的话有关,一时间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细问的时候,殿外已经响起了随侍的声音,“侍君,剑取来了。”

  火焰君转回身又走回了她的面前,一双光华闪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把全部的力量都放进了眼睛里去。然后他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吻,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来,“这是我很久以来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秋清晨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阿武,你听我说……”不等她把威胁的话说完,殿门外再度响起了女官的催促,“陛下请侍君移驾云鹤殿。”

  火焰君笑着放开了她。他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而是干干脆脆地走到了殿门外,连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秋清晨听到他吩咐自己的随侍,“这位乔大人府上的家将与我有恩,你好生替我照看着。”她听到女官低声的催促,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远,心头却漫起了浓重的不安。她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或者说,她完全不知道他要怎么去做。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花架子”到底可以达到怎样的一个水平。

  因不知而萌生的恐惧最是灼人。

  秋清晨倾听着正殿里轰然响起的一片喝彩声,心意寸寸如割。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那一双长剑,名字叫做“长相思”。

  火焰君高大的身材包裹在红色的猎装里,随着行云流水般的剑势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柔韧。长剑如秋水,在云鹤殿辉煌的灯火中仿佛化身为缭绕身侧的白烟,应和着他的慢声吟哦,连杀气也缠绵。

  冕旒的后面,瑞帝脸上冷硬的线条也不自觉变得柔和。

  火焰般猎猎舞动的身影骤然间化作一道破空的虹,在一片惊呼声中刺向了端坐在御座一侧的楚琴章。剑未至,凛冽的杀气已席卷而来。

  楚琴章的脑海中刹那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火焰君品级远在自己之上,万千荣宠集于一身,断然没有仇视自己的缘由。若是瑞帝对自己生出疑心,要他来试探自己,似乎也不必非要选这样的场合。目光飞快地扫向身旁的瑞帝,长长的冕旒来回摇动,露出来的,是一片惊骇到苍白的肤色。

  不是她。楚琴章立刻就在心里下了这样的结论。

  长剑已经刺到了眼前。寒意如针,丝丝刺入肌肤。

  斜刺里突然间飞过来一只银杯,当的一声击中了火焰君的剑尖。楚琴章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下首的李云庄那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心里竟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丝愧疚。

  火焰君的长剑不由得一偏。然而不等楚琴章松一口气,他右手的长剑紧随其后,已经刺到眼前。如此一来,李云庄就算有十只手,也赶不及再扔出另一只酒杯了。更何况火焰君身份特殊,又有谁胆敢冒着触怒瑞帝的危险对他大打出手?

  楚琴章的双掌砰的一声击在了食案的边沿,食案上的杯盏齐齐跳起,一起飞向了半空中的火焰君。而他的身体则在他的剑下化作一道犀利的闪电,冲天而起。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在火焰君的头顶轻飘飘打了个旋儿,当他头也不回地扑进殿外浓墨般的夜色里时,心里甚至感到了一丝惋惜。其实自己一直伪装得很好不是吗?

  除了惋惜,还有几分惊疑:火焰君怎么会想到要在这个时候来试探自己?他又是从哪里起的疑心?

  大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瑞帝顾不得火焰君手中还握着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火焰君低声问道:“陛下可知楚贵侍身怀武功?”

  瑞帝眉目沉凝,缓缓说道:“不知。”

  火焰君挑眉笑道:“赵国尚武,后宫之中的侍君多一半都跟随护卫习武,懂几招拳脚并不奇怪。他如此煞费苦心隐瞒自己身怀武艺的事,难道不可疑?”

  瑞帝没有出声。楚琴章在这后宫之中并不是特别受宠,性子又多少有点孤僻,跟其他的侍君之间始终相处得不冷不热。其实细想起来,他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只不过自己大半的时间都陪着火焰君,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斟酌他那点阴晴不定的心思。如今看来,这里面果然不那么简单。

  “这到底……”瑞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注意到火焰君正侧着头,以一种十分戒备的神情紧盯着御座下首李云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李云庄呆着一张脸,直勾勾地望着楚琴章消失的方向,怪异的神色里竟然混杂着一丝惆怅。

  瑞帝心中悚然,脑海中刚刚冒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想法,就听到殿外轰然传来一阵嘈杂,连大殿里群臣们的交头接耳都压了下去。瑞帝心中的惊悚不由自主都化作了身不由己的惶惑:明明是喜庆的日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候在殿外的女官连滚带爬地进了大殿,一头扑倒在大殿的中央语不成声地说道:“陛下,走水了!”

  瑞帝听到“走水”两个字心头虽然一惊,绷紧的神经却不由自主地一松。连忙呵斥道:“还不赶快让人取水灭火!到底是哪座殿走了水?”

  女官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外面,“都……都着起来了!”

  “你说什么?”瑞帝大惊失色。

  然而不用再追问那女官,大殿四周的窗都开着,她自己也已经看到了。黑压压的宫墙后面,夜空已经被染成了诡异的绯色,越来越亮。一丛刺眼的火苗猛然间窜了起来,盛夏时节,天干物燥,火借着风势眨眼之间便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开来,恰巧将云鹤殿围在了正当中。

  “这可如何是好?”瑞帝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眼看着云鹤殿已被火势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一下,被困在殿里的人要跑都不知该往那里跑。

  大殿上一片哭爹喊娘,有往里跑的,也有往外冲的。正乱作一团时,几声异响破空而来,站在殿门外的一位女官惨叫一声扑倒倒地,背后一截长长的羽箭几乎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上。众人尚未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又有几人相继中箭。一时间大殿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殿中的宾客、宫侍一窝蜂地退到了大殿的深处,哭天抢地地围住了御座。偌大的云鹤殿仿佛变成了待宰的兽栏。乱到了极处,瑞帝反而冷静了下来。如今这情势,任谁也明白了绝不会是单单失了火这般简单。她拉住了正挥剑护在自己身前的火焰君,转头吩咐李云庄,“马上召集御林军!”

  李云庄不知何时已经候在了瑞帝的身侧,听见她这样说,连忙躬身应道:“陛下有令,臣无所不从。”

  看到她这样一副恭顺的姿态,火焰君虽然还在半信半疑,却已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就听她话锋一转,咯咯笑道:“不过,御林军已经被臣拱手送到了阈庵皇子的手上,陛下再要召回来,只怕不易啊。”

  火焰君手中的长剑刚一动,李云庄已将一柄宽刀架在了瑞帝的脖子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得罪了。”

  瑞帝惊怒交加,“李云庄?!”

  李云庄看了看手里的刀,抬眸迎上了她几乎冒火的视线浅浅一笑,“刀剑无眼,请陛下随我往外走两步吧。”

  “你!”瑞帝连指尖都在不住地抖,“朕一向待你……”

  “待我如何?”李云庄截断了她的话,干干脆脆地驳了回去,“单单一个秋清晨便压得臣无法翻身。陛下利用臣去压制秋清晨的旧部,却连一方兵符引也舍不得拿出来,坐视她的旧部公然羞辱于我。你待我究竟如何?!”

  瑞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阈庵……”

  李云庄从拔出刀的一刹那起,便已没了退路,索性把话说个明白:“阈庵殿下许给臣的,便是陛下舍不得拿出来的那一方符印。”

  瑞帝摆摆手示意一旁的火焰君不可妄动,回眸望向李云庄时,眼神里已经多出来几分讥讽之意,“云庄,你算错了一件事。”

  李云庄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瑞帝淡然说道:“阈庵,他是反对朝中任用女官的。”

  李云庄脸色一变,“废话少说!走!” 一边手上用力,一边警告似的瞥了一眼持剑的火焰君,“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火焰君虽然知道秋清晨就在殿外,然而心里的焦急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亦步亦趋地随着他们往外走,生怕她一个失手会伤了瑞帝。

  瑞帝白着一张脸被她推得跌跌撞撞,眼角的余光扫见把守云鹤殿的御林军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大殿,心里又是一沉。正想着李云庄所说的“御林军已经被臣拱手送到了阈庵皇子的手上……”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尖厉的哨音,殿外射来的密集箭雨蓦然间停了下来。

  诡异的寂静中,远处大火的烈烈声响便显得格外慑人。

  李云庄厉声吩咐自己的亲兵,“把这大殿里的龌龊官儿一个不留都给我杀了!燃放流火弹给殿下报信!”

  李云庄的心腹副将快步跑到殿外,刚刚摸出流火弹,就听噼啪两声,夜空中已经爆裂开两团鲜红的火焰。这副将还在诧异流火弹的颜色是红色而不是明黄色,一柄刀锋漆黑的宽刀已无声无息地架上了她的脖子,没有分毫停留便是打横一抹。

  李云庄看不清外面台阶上发生的事,天空中爆开的一团红光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喝骂了两声却不见那副将回应,心中不由得有些惊疑,转头吩咐另外的副将出门去看看。李云庄只看到这副将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便不见了人影。初时还以为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片刻之后还不见动静,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预感。

  心中不安,李云庄的声气便也格外地暴躁,“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殿外鬼鬼祟祟的!”

  一边吩咐属下,李云庄一边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流火弹弹向了窗外。不料一眨眼那流火弹又穿窗而入,笔直地朝着她的门面飞了过来。李云庄连忙向后一躲,流火弹啪的一声打在了镶嵌着五色宝石的御座扶手上,又被弹了回来,在半空中轰然爆裂。而火焰君则趁着李云庄的躲闪之际,一剑直取她的门面,迫得她不得不再退一步,另一剑则挑开了架在瑞帝颈部的宽刀,飞快地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李云庄因为一粒流火弹而失手,正在暗自懊恼。耳边却传来几声兵器相击的脆响,紧接着便响起了一迭声的惨叫。李云庄知道事情已经有变,挟持瑞帝之意反而更盛。

  宽刀裹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当头压了过来,火焰君想也没想便抬起双剑架住了这一刀。虎口一阵剧痛传来,连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李云庄望着鲜红的血液自他持剑的掌间慢慢渗出来,再望望他身后面无人色的瑞帝,唇角忍不住挑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侍君,你这一手未免有些自不量……”

  一声模糊的异响由远及近,在她还来不及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便没入了自己的身体。李云庄低下头,无比惊骇地望着胸前钻出的一截鲜红的箭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可是,不等她眨眼,眼前就仿佛出现了最玄幻的魔术:在那鲜红的箭尖上下不到一寸的地方,又突兀地钻出来两截几乎一模一样的箭尖。

  李云庄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喊:“三箭连……”

  火焰君被她狰狞的神色吓到,下意识地抽回了双剑,护着瑞帝连连后退了几步。

  李云庄的长刀失去了双剑的支撑,终于无力地滑落下来,噗的一声钉进了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她的人也随着长刀的落势慢慢地跪倒。整张脸都垂落到了胸前,仿佛在向着身前的人虔诚地忏悔。

  在她的身后,熊熊大火染就的血色天幕下,一个手持弓箭的黑色人影缓缓站了起来。狰狞的火光染红了她黑色的铠甲,却压不住她身上凛冽的杀气。

  “秋清晨!”瑞帝的嘴唇微微翕动,喊出口的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而在她的身前,火焰君紧紧抿着嘴唇,热切的双眼之中一片光华闪烁。

  “臣秋清晨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面对着瑞帝的方向,秋清晨一丝不苟地行了跪礼。离得远,她的表情在瑞帝的眼里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那略带金属般韵音的声调,却毫无疑问属于那个让她每每想起却又总是万般纠结的人。

  秋清晨十五岁起便追随在自己的身边,十年中的日日夜夜她几乎都在奔忙国事。她不揽权、不聚财、不结党,在朝中甚至连交情密切一些的朋友都没有……她的为官之道如同一个苦行僧。有时候,连她都觉得秋清晨这样子做官,除了劳苦,没有丝毫的乐趣可言。

  没有欲望的人,总是会让人害怕。所以她才会越来越忌惮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拿什么来辖制她。

  短暂的沉默中,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宫墙倒塌的声音。

  “爱卿平身,”瑞帝如梦初醒。

  秋清晨缓缓站起身来,寒潭似的目光隐隐含着关切,在火焰君的脸上微微停留,便转向了御座周围的御林军。这些人无一不是李云庄一手带出来的亲信,然而李云庄过于突然的猝死和秋清晨过于突然的现身,令他们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秋清晨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连瑞帝都不由得心头一凉,“今天这番举动,在秋某想来,各位无非是在李云庄的威压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各位都是军中的精英,如果一步走错就将所有功劳一笔抹煞的话,未免太过可惜。念在事出有因,又尚未酿成大错的分上,若是能将功折罪……”秋清晨故意停顿了一下,“秋某愿在陛下面前给各位讨一条活路。”

  负责把守云鹤殿的御林军面面相觑。李云庄虽然给她们许了种种好处,但是此人已死,她为之卖命的那个人她们当中又有谁是认得的?

  熊熊火光透过了敞开的门窗,在平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倒映出刺眼的亮色。浓重的焦糊味已经随着风势灌满了空荡荡的云鹤殿。

  秋清晨望向瑞帝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出了焦灼之意。

  瑞帝终于点了点头,“如秋爱卿所奏。今晚之事,除李云庄之外,从犯一概不究。”

  挣扎的过程几乎立刻就停止了。兵器稀里哗啦地扔了一地,身着铠甲的御林军跪了一地,明晃晃的铠甲晃得秋清晨眼睛都开始生疼。她知道这些人过了今夜绝无活路——瑞帝绝不会允许背叛过自己的人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

  殿外传来的尖万呼喝瞬间吸引了秋清晨的注意。这是麻衣在向她示警。一长两短的声音代表的意思就是:敌人已经逼近了。

  秋清晨想也不想便抬手打灭了云鹤殿殿顶高悬的宫灯,黑暗蓦然降临在大殿中再次引起了一阵骚动,而殿外已经清晰地传来了兵器相击的声音。

  秋清晨再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挽住瑞帝的手臂躲入了御座之后,“陛下,云鹤殿可有另外的出路?”

  瑞帝的声音里微微透出了几分沙哑,“出路没有,但是……殿外的假山石下有一处秘窟,可以暂时藏身。”

  秋清晨忙说:“臣送陛下过去躲一躲。”

  瑞帝点了点头,在黑暗中抓紧了火焰君的手腕,“你随朕过来。”

  火焰君还在迟疑,秋清晨已经率先跃出了云鹤殿宽大的雕花木窗。

  “怎么还没有动静?”封绍眺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宫阙,焦心如焚。

  他身后是同样焦心如焚,表面上却依然沉静的韩灵。韩灵的身后,是瞪着眼睛互不服气的李光头和小弓。再后面,是隐藏在树林里的一大片黑压压的队伍,却都鸦雀无声。就连马蹄上都裹了草垫。

  封绍直觉那是他不应该多看的东西。收回视线时,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斗鸡眼似的小弓和李光头,十分不屑地甩过去一个白眼,“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大眼瞪小眼,一定是绿豆吃多了。”

  转回头,看到韩灵盘膝坐在树下,不知疲倦地继续擦着她的佩刀。封绍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你这把刀今天已经擦了两百遍了!”

  韩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听说你在北营混了两个月?看起来可不像。”

  封绍知道她是讥讽自己沉不住气,问题是……

  “换了你老婆在里面试试!”封绍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死女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韩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低着头一通猛咳。这个男人,他把秋帅当成一只只会张牙舞爪吓唬人的猫咪了吗?不过,被他这样一说,她心里还真是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来:到底秋帅会怎么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呢?

  “哎,”封绍很快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真要出了事呢?你怎么办?那可是皇宫,是赵国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吧?你毕竟只调出了不到一万人,就这么硬攻……”

  韩灵白了他一眼,“小子,我开始攻城的时候,你只怕还在玩蚂蚁上树呢!”

  封绍大怒,“怎么可能?!你才多大?!”

  “行了行了,”韩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关心秋帅,这会儿正看我不顺眼呢。不过,军中的事我确实不便跟你一个外人说。我让你跟着就已经破了秋帅的规矩了,等这事了了之后,秋帅还不定怎么罚我呢。” 

  封绍愣了一下,“到时候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美言的话,受罚会加倍。” 韩灵摇了摇头,“小子,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哦。日后喝喜酒,你可得头一个敬我!”

  封绍本来应该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答应的,可是不知怎的,他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头一次体会到脸上热辣辣是什么感觉,新奇中带着莫名的悸动。就听韩灵垂着头长长叹息,“小子,你可要对她好一点。她那个人心里太苦。”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封绍的鼻子竟然发酸了。她心里的苦,自己何尝不知?

  小弓凑到韩灵耳边低低说道:“将军,快到亥时了。”

  韩灵收了刀,干干脆脆地下令,“传令下去,做好准备!”她的声音平静得一丝波动也没有。可封绍还是觉得自己从那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紧张的味道。

  “竟然要攻进皇宫里去……”封绍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竟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宫里有人作乱的……难道他们也是抢攻进去的?”漫无边际地想到这里,封绍的身体突然就一僵,紧接着万分懊恼地抬起拳头,在自己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低声骂道,“你这蠢材,跟老婆生气居然气得脑筋都不好使了!这么重要的问题拖到现在才想到。楚琴章自然是不可能靠攻城溜出来。”

  “阿十!阿十!”封绍跳着脚大叫了起来,“阿十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阿十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封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扯到了一边,“我让你跟着楚琴章的事,你有没有偷懒?”

  阿十连忙赌咒发誓。

  封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表白,“那我问你,每一次你都是跟到哪里把他跟丢的?”

  阿十连忙说:“一共跟到了八次,有三次在市集上跟丢了,剩下几次都是跟到了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封绍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茉莉堂。”

  封绍对茉莉堂的印象并不好。之前来过那么一次,原本是要找乐子的,结果啥乐子都没找到不说,还被楚琴章给引到了兵部大院,最后惹来了秋清晨的穿胸一箭。那滋味至今想起来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也许是嫌他在门口站得久了,小弓不耐烦地拿胳膊把他撞到了一边,一边嘀嘀咕咕地说道:“你到底能不能肯定是这里?啊?看起来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嘛。”

  他不说封绍也注意到了。顾不上和小弓拌嘴,封绍率先跳上了茉莉堂后角门的台阶,三下两下便卸下了门上的铜锁,伸手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应手而开。不大的庭院黑黢黢的,一片鸦雀无声。

  李光头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声问道:“这里不是武馆吗?不是住了很多拳师的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提问。事实上,这是每一个人都想问而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小弓带着几个属下率先摸进了后院。封绍心存疑虑,但是看到小弓的样子,也只得咬着牙跟了进去。寻找密道的提议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一肚皮闷气的小弓则是被韩灵硬派来协助他(或者说保护他)的。他很有可能会因此错失了进攻皇城的机会。如果这条他臆想中的密道真的不存在的话……封绍瞥了一眼小弓背在后背的弓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弓哥!”一个属下跑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厨房里的水壶还盛着温水,看上去人走了没有多久。”

  话音未落,另外一个下属也赶了过来,“东西厢房都是空的,不过看摆设倒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床铺都很整齐,看样子天黑之前就离开了。”

  封绍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么多拳师不可能凭空消失啊。对不对?安京如今正在施行宵禁,那么一大帮子活人能上哪里去?说不定……他们就是你们要对付的人!这会儿已经顺着密道爬进宫里去了。”说完还重重地打了个响指以配合自己的推断。

  小弓白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条密道到底在哪里呢?”

  封绍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凝神想了想,“既然是密道,那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定就在那个什么堂主的闺房里!”

  小弓又白了他一眼。

  封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反正一定是那种每个人都能看见,但是每个人都不会多加注意的地方。”

  “废话!”小弓对他的分析嗤之以鼻。

  知道他现在满肚子炸药,封绍自然懒得和他计较。刚说了一句“我再想想……”一抬头却见夜晚的天空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绯红色来。封绍张大了嘴巴怔怔看着,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幻觉。就听身旁的小弓跳着脚骂道:“你他妈的倒是快想啊!没看见火都烧起来了!”

  封绍一愣之下也是大怒,“密道又不是我修的!”

  “是你非说有密道的!”小弓针锋相对。

  “咳、咳……”阿十干咳了两声凑了过来,“少爷,那个……军爷,我倒是知道这茉莉堂里有一处地方是除了堂主之外,任何人也不能进去的。”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起望了过来,两双眼睛衬着夜色里诡异的火光,有种兽类觅食般的全神贯注。阿十忍不住又干咳了两声,“听说茉莉堂的堂主在自己的卧房旁边修了一间相通的浴房。除了她自己,别人谁也不准进去,就连堂里其他的女人也不可以。会不会……”

  话没说完,两双兽眼的主人已经咻的一声同时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少爷……”阿十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你又跑错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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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一笑人鱼的信物七国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