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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介(下)》 作者:黑颜

第8章

  ?8 再回黑雾泽

  黑族的祭祀季是在八月秋收之后,持续整整一月的时间,而所谓的问天祭则安排于祭祀季开始的第十天,黑尉曾同云二说过。因此,自四月到乾白的青夷山城后,生性懒散的云二哪里也没想去,只成日悠然自得地呆在山城内耐心等着黑尉的召唤。

  因为曾在岩楼住过两个多月,对那里比较熟悉,不喜欢挪窝的云二这次来不顾乾白又诱又哄,还是坚持住在岩楼。

  正值梅雨季节,这西南之地更是连日阴雨绵绵。过了午,外面依然沙沙声不绝于耳,云二睡意上涌,便随意拿了册书卷,躺在榻上看。

  乾白来时恰看到她侧卧在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已然睡熟,手中书册滑落在榻上。

  悄然来到榻侧,俯首欣赏着她睡熟后糅合了纯真与邪媚的绝魅小脸,乾白的眼中不觉射出温柔怜爱的光芒。见她眉头皱了一下,似要醒来,他便也脱了鞋上榻,躺在里侧,伸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拥在自己胸前。

  “睡个午觉也要来挤人吗?”云二完全醒了过来,声音沉哑,有着刚醒的慵懒和无奈。

  乾白闷声笑了起来,将脸埋进她散在枕上的黑发中,呢喃道:“谁叫你睡觉的样子那么诱人。”让人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他温热的呼吸全喷在颈后,云二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挪开了点,“你一天到晚总往这里跑,也不怕人笑话。”她随口道,想到自己仍一身男装,即使再也未有束过发,仍极少有人知道她是女子,私底下已有许多人在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了。只是她懒得理会,又实在是不习惯穿女装,便依然我行我素,而他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连向家人解释一句也没有。

  乾白冷哼一声,大手探进云二的衣下,用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腰际滑腻的肌肤,说出口的话却极寒:“他们没那胆子。”

  云二舒服地半阖上眼,呻吟出声。只是单纯地抚摸就可以带给她极致的享受,这个世上怕也只有他才能办到吧。

  “若儿,你究竟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亲吻着云二的耳际嫩肤,乾白有些苦恼地问。即使不分白天黑夜地和她欢爱,他心中仍然不踏实,只因她始终不肯应允办大礼,让他总是没来由地担心她会随时自他身边消失。一生中从未有在女人面前如此挫败过,偏偏他却还甘之如饴,让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有受虐倾向。

  云二轻“嗯”了一声,懒懒地咕哝道:“我不是在你身边……做什么非要弄个仪式来麻烦人?”若不是心中认定他,她又何须丢下女儿楼的事窝在这西南地儿,只是即便他对她万般宠爱眷恋,她仍然隐隐不安,在这层不安没解除前,她决不会用外在的约束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如果两人间没有完全的信任,名分便不具有任何意义。

  叹了口气,乾白知道她在逃避,或许是他以前的行径让她无法放下心吧。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他自食恶果。只是对于曾做过的一切,他不会后悔,也无法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相信自己的行事方式不会有所改变。毕竟,直至如今,对于其他女子他依然不放在心上,依然可以冷心无情地对待。

  “不要用这话敷衍我。”他没好气地在云二腰上拧了一下,惹来她抗议的痛呼,然后又心疼地揉了揉,“活该,不管怎样你今天都得给我好好想想,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咳……”云二忙抓住他移往她****的大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想就是……你别打扰我。”这人真是,一点节制也没有。

  乾白脸上浮起得逞的微笑,手真的不再乱动,而是轻轻拥着她,闭上眼假寐。

  沙沙的雨声从敞开的窗子传进来,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年前,她的初次便是在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方给了他,事后两人也是这样躺着听雨,只是各怀心事。那时又有谁会想到在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可以重温旧梦,不同的是,心境已然不一样。

  想起过往,便不免会想起自己曾怎样地对待过她,封禁功力,泡百虫汤,炼媒蛊,为乾明明做蛊介,其中无论哪一样,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甚至有生命危险。现在每每想起,都会让他不自禁出一身冷汗。每多想一次,心中对她的愧念就越深一分,偏偏这样的事无法补偿。

  “好了,我不勉强你,你想什么时候应我便什么时候吧。”终于,在云二想通之前,乾白先一步妥协。他怎能再逼她?

  他如此迁就她,反让云二有些过意不去,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等我从黑雾泽回来。”这算是给了一个承诺,无论到时她是如何决定,总胜于让他遥遥无期地等待。

  乾白自是无反对的余地,“嗯”了一声后,眼前突然浮起黑尉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来,眉头皱了起来,“到时我和你一起去黑雾泽。”他想起云二和黑尉的关系似乎很好,临走前一天云二还当着他和乾明明的面说黑尉是她的人,这种话她可从未对他说过。她这一去,他不在她身边,怕又另生变数。

  云二先是微感诧异,而后露出好玩的笑来,“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地方吗?还是怕我找不到路出来?”她虽然觉得可疑,却没想到乾白是在吃黑尉的干醋。

  乾白冷冷一哼,没有回答,反是撩起了她的长发,在她雪白优美的颈项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炙热的吻。

  “那我可做不了主,得看黑尉……唔,你别又来了……”

  云二话尾未落便已消寂无声,阁楼被沙沙的雨声所包围,显得异常的宁静而温暖。

  这一次进黑雾泽顺风顺水,没再遇上什么倒霉的事。云二庆幸之余不免感叹,还是有武功好,人都不会那么倒霉。至于乾白,在她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没能跟来。她必须要单独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因有的事,不仅仅是喜欢就可以解决的。

  黑尉知道她来,一早就在上次相遇那个地方坐着等她。还是一身简单的青布衣裤,还是一样的赤足,还是那么美得不像凡人。一看见他笑意盈盈的脸,云二就冲上去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都快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样不拘小节。”从她热情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后,黑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云二吓了一大跳。

  “你、你……”她的脸突然可疑地红了起来,指着黑尉的鼻子,一脸的不敢置信,而且口吃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想说我怎么知道吧?”黑尉笑眯眯地接过她的话,抓住她指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本想推开,却蓦然神色一动,改变了主意,反将她的手拉至眼前,“咦,乾白竟然把他祖宗留下来的宝贝给你了?”

  刚才那个问题还梗在心中,对于他后面这句话云二反不是很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什么宝贝?”看他目光正落在那青铜指环上,她有些不解。那指环虽然价值不菲,但对于一城之主的乾白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稀罕物事才对。当时也因为想到这个,她才会向他要的,而她还记得他给她的时候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啊。

  黑尉伸指点了点那青铜指环,笑得一脸深意,“你不知道吗?这青铜指环历来便是由乾家山城城主夫人保管的东西,乾白因为一直没娶妻,故才会戴在他手上,没想到他竟送给你了。看来,他是认定你了啊。”

  云二长眸微眯,半信半疑地睨着黑尉,“你倒清楚?”口中虽是如此质疑,但她的心中其实已打了个突,若事实真是如他所说,那么乾白在将这个给她的时候,是不是已打定了主意?

  黑尉却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拉着云二往村寨走去,“你走了一年,连陪我喝酒的人都没有。我这里刚好有新出坛的果子酿,今天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八月末的天气,秋阳高挂,碧空如洗,云淡如絮。自出了黑雾林,四周的植物都恢复了正常,路两旁开满了黄色的小野花,在枝叶逐渐萎落的荒草灌木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目。

  “咳……那个……”沉默了半晌,云二微窘地清清喉咙,欲言又止。

  “什么?”黑尉几乎是足不沾尘地与云二并肩而行,那一头比女人还长还密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飘动,衬着他那不若凡人的美丽脸庞,让人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坠落凡尘的仙子。只是当他说话的时候,那唇角扬起的戏谑顿时将一切的幻觉都打碎了。

  云二不惯于处于局促的境地,只尴尬了一会儿,便自动恢复常态,“我是怀孕了。”她昂头承认,一脸坦然,仿佛开始羞窘红脸的不是她一般,“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才是她想搞清楚的,毕竟这事她连乾白都没说。她很清楚若让他知道了这事,这次他决不会让她独自一人来黑雾泽。而更重要的是,她不认为这件事可以影响自己的决定。

  黑尉笑了笑,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在你抱我的时候我感应到的。谁叫你是我的媒蛊呢,你身体的变化我会非常清楚。”他无意去探究她的私事,但是像刚才那样的身体接触,他想不去感受也不行。

  云二扬眉,笑睨了他一眼,柔声道:“这么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你都会知道喽。”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赤身露体站在他面前一样。她非常不喜欢,相信没有人会喜欢。

  黑尉眨了眨眼,黑钻般剔透晶亮的眸子中浮起一丝警惕,云二虽然笑得温和无比,他却偏偏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可以肯定如果他的回答稍有差池的话,下场恐怕不会太好看。放开拉着她的手,稍微离她远了点,他才小心地道:“也不是全都知道,如果你不与我发生肢体接触的话,我是不会刻意去探查你的生活的。”敏锐地察觉到她扬了扬眉,他忙补充道:“那非常消耗精神力,会影响到我的能力,甚至会影响到我在祭祀季中的正常主持,若非迫不得已我也决不会用。”这个应该比较有说服力吧。

  他根本不敢告诉她,他的能力是历任巫祭司中最强大的,已经可以随意支配精神力而不受丝毫影响。如果他想,他只要闭上眼,便可通过精神力的遥控知道千里之外的她正在做什么。这有点类似于常人所说的神游。而在这世上,就他所知,拥有这种能力的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人,另外两个不是中原人,有一个是冰族的秋晨冰君,但她在被献给黑宇殿主之前便丧失了这种能力。另一个是住在遥远的沙海另一头的士但王子,他的能力非常强大,但却是长年处在睡眠中,很少醒过来,不似秋晨冰君,有固定的清醒时间。

  云二冷笑着看了他半天,想确定他话中的真实性有几分,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就算是假的她又能如何呢,难道杀了他?还不如当只乌龟吧,接受他的说法,让自己好过一点。

  因为用了轻功,所以两人走得很快,前面已经可以看见掩映在竹林中的吊脚楼了。

  “你会不会偷偷地嫉妒我?”她转开话题,半开玩笑地问。心中其实有些不安,她已将他当成了朋友,如果因为这事而心有芥蒂,那会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黑尉大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是我的媒蛊,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所以其实我已通过你间接地得到他了。”这才是他放弃得那么干脆的真正原因。

  “当初金蚕蛊在你体内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对你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所以马上退出,决定助你得到他,不然你以为我真无法摆脱那乾明明吗?”看着云二张口结舌的样子,黑尉一边好心地为她解释,一边已笑不可遏。他等了二十多年,乾白始终无动于衷,那么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所改变。因此当那日突然发现乾白竟然在极力抗拒对云二的感情而不知的时候,他便想到这个方法,总之,他绝不能让那个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的乾明明得到一切。这算是对自己苦恋乾白二十多年的一点回报吧。

  也就是说他们全被他算计了!云二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美丽男子,这才真切地明白当初乾白对她的警告,她突然很庆幸她不是他的敌人。

  “看,阿依罗和朵儿兰……”不知道云二心中转的念头,黑尉突然指着站在村口那里等待他们的美丽黑女,笑道。

  云二见他又敛去了狡黠的表情,换上了一脸的天真无邪,已不再感到惊讶。这人根本就是一个大骗子!

  问天祭在黑雾林中举行,这是云二未预料到的。在黑雾林的深处,竟然有一处可容纳数百人的空地。空地周围环绕着的清一色是数百年以上的古木,古木之间飘荡着浓厚的青雾,除此之外并无它物。而最奇怪的是,空地上却没有一丝半点雾色,让人怀疑是否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雾气隔在了外面。一方澄碧的天空覆在头顶上方,没有任何的遮掩。

  云二见到了黑族的族长,也就是竟阳卿家大家长卿九言的大夫人黑山明秀以及名震江湖的孤煞卿洵。这母子俩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奇丑无比,但却又隐含着一股奇特的吸引力,令人印象深刻。

  参与问天祭的还有黑族的八大长老,各分支系的酋长以及黑雾泽中的所有奉祭者,总共有上百人。而让云二眼前一亮的是,还有一个容色清丽的绝色美人儿手中拿着碧箫立于一旁,神态清冷高傲。后来从黑尉那里获知,她竟然是卿九言的二夫人红瑚。这个完全与黑族无关的人竟然也可以来参加他们最重要的祭祀,这让云二不觉十分惊讶,何况这女子还要算是黑山明秀的情敌呢。

  容不得云二多想,黑尉已亲自安排她席地坐在了空地的正中央,而他自己则坐在她的对面,伸出一手按在她眉间。

  “到时你什么也不要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微笑着,黑尉叮嘱道,现在的他穿着黑族祭祀时的盛装,脸上表情神圣不可侵犯,这才让云二首次感觉到对面坐着的是黑族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云二回以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没有说话。事已至此,除了听他安排,她还能怎么样。在这些人的眼皮下,恐怕想死都没机会,更不用说临阵脱逃了。当然,她肯乖乖来黑雾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也十分好奇他们这个问天祭究竟是否真的可以窥测天机。

  其他人也随后在两人周围坐下,黑山明秀右手与黑尉的左手想握,左手则与坐于她身侧的卿洵相握,依次这样下去,一圈又一圈,所有人连成了个蜗牛壳的样子。唯独那红瑚依然冷傲地立于圈外,没有坐下。

  云二正猜想她是来做什么的,就被黑尉警告地看了一眼,顿时知道自己走神了,忙收敛心神,她可不希望这事砸在她身上。

  当所有人都准备妥当的时候,低咽的箫声仿佛来自地底似的,若有若无地在人们耳边响起,如幽魂吟唱一般,紧紧地攫住所有人的心神。

  红瑚执箫于唇,神色俨然,那呜咽如泣的箫声正来自于她。

  慢慢地,箫声越来越清晰,渐有激昂之意。催动着众人凝聚的精神力如怒海一样涌动翻腾起来,源源不绝地往位于中心的黑尉涌去。

  云二开始还无所觉,在红瑚最初的箫声牵引下很容易就将精神集中起来,于是便按黑尉所嘱咐的让脑中保持空白。然而就在她随着那箫声仍混混沌沌的时候,只感觉到眉心轰地一下,一股强大无比的能量仿佛决堤的洪水一样自黑尉的掌心涌进她的身体,随后脑中幻象纷呈,让措手不及的她难受得几乎要大叫起来。然而,她却发现她竟然已开不了口。心中不由一阵恐慌,以为又要遭遇种金蚕蛊同样的情况。

  “别慌,有我在,不会有事。”就在她快要被各种幻象折磨得发狂的时候,脑海中突兀地响起黑尉温暖的声音,让她的心在瞬间安定下来。她也是极机警之人,趁这个机会忙让自己的灵台保持一点清明,挽回了差点失控的局面。她不知道的是黑尉的额上已冷汗涔涔。

  箫声依旧在响着,却已没人听得见。所有人的精神力全部输送到黑尉那里,再由黑尉传进云二体中,经由媒蛊的力量将含有杂质的精神力净化。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云二脑中的幻象,也都被那些幻象所折磨。

  那些幻象就是各人心中的杂质,包含着每个人的爱恨喜乐。云二看见了很多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后来她看见了乾白,看见乾白抱着乾明明出现在黑尉的吊脚楼上,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到访黑雾泽,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漠无情的。云二突然知道这是黑尉心中的记忆。下一刻,她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躺在榻上不动不语,又看见乾白的心疼以及被雨淋的狼狈,抗拒接近她时的矛盾样子……

  原来他是真的对她有心。云二心中不由升起这个念头,脑海中顿时再次响起黑尉的警告:“不要分心!”

  下面是她的记忆,有爹娘,有山寨的叔叔伯伯,有云娘,还有黑宇殿的所有人,而最多的竟然仍是乾白。对他的思念仿佛生了根一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无法拔去。

  所有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在云二的脑中,在众人的脑中闪过,最后如有一把扫帚清扫似的,那些东西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那股庞大的至纯至净的能量在浮动着呐喊着要宣泻。

  然后,云二感觉到那股能量突然自她眉间倾泄而出,奔入黑尉体内,无法承受身体内那突如其来的空虚,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在那瞬间昏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问天祭已结束,而结果究竟如何却没有人告诉她。只因,那天之后竟然连着数日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看到他们的反应,云二突然不太想,甚至说有些害怕知道答案了。

  从黑雾泽出来,云二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寨子里乾白的小院住了下来。黑宇殿的事还没平息下来,可是她却怀孕了。答应在祭祀季过后就去给他答复,她也没想过逃避。只是两人的未来,究竟要怎么样才好?她并不是一个习惯依附男人的女子,而且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所有的喜怒哀乐全系于一人身上,太危险。

  想他!不可否认。

  漫步在寨内巷道上,云二不由回想起一年前与乾白在此处一起散步的情景。当时正值傍晚,斜阳西照,村寨农田全被那粉金色的余晖笼罩着,如一幅静美的画卷一样。她走在他的身后,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回忆着,不自觉,她已顺着两人那日走过的路线来到了那片竹林外缘。竹林后面的山上有一道温泉,那一夜,他和她说了很多话,全是有关乾明明的。

  举步正要踏上穿越竹林的小路,耳边突然传来似曾相识的清越小调声,相似的旋律,相似的音色,正是乾白那日用树叶吹奏出来的调子。

  她一震。是他吗?

  想着已悄无声息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她记得在竹林小径的中途有一座小石桥,下面有溪水淌过。而那声音正是由小桥的方向传过来的。

  不是他。在走出小径的前一刻她站住了,因为看清了上面的人。不由有些失落,因而更加强烈地想念起他来。

  从她所站的地方,可以看见桥头上侧对着她相偎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身灰袍,身形瘦长如竹竿一样,长发披散在肩上,即使坐着背也挺得如枪般笔直。女子却穿着艳红的纱裙,偎靠在男人身上,侧影窈窕婀娜,柔黑的长发拢在了胸前,而最有趣的是,女子和黑尉一样竟没穿鞋,****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玉足悬在小溪上空晃悠。在她的身侧地上,放着一双与衣服同色的绣鞋,干净得不染纤尘。

  红颜孤煞!云二不期然想起江湖上这对人物。看侧影已认出那男子正是她在黑雾泽中曾见过的孤煞卿洵,当时她还有点纳闷为什么没见到十多年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女子,没想到竟是等在这里。

  她知道卿洵发现了她,不过他只是瞟了一眼,便没再理会,继续专心吹奏那曲小调。看他专注认真的神态可以推知,他是特地为那女子吹的。她也不想打扰人家,正待转身离开,耳边却响起女人说话的声音。

  “卿郎……我的月事好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温柔娇腻的声音缓缓地轻述,不经意地流露着让人羡慕的幸福和满足。

  不由自主,云二停下步子,竖起了耳朵。她自己也在怀孕,自然而然便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敏感。

  并没有立即听到卿洵的回答,而是在过了一会儿,他沙哑的声音才沉寂地响起:“还吃那种草药?”与在黑雾泽不同,他的声音虽然平静沉稳,却不再毫无情绪得如死人一样,如果仔细听,其实可以听出其中隐藏的温柔。

  没想到卿洵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云二扬起了清雅的眉梢,眼中浮现笑意。脚下仿佛生根了一般,动也不再动。

  “很久没吃了。”女子轻轻地回答,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吃了那么多年,我真怕不能……”

  女子忧心忡忡的话语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被卿洵用唇打断。半刻之后,卿洵才出声道:“能。”连安慰人的话也依然简短无比,不过却的确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似乎担心女子不能释怀,才又加上几个字:“……有你就够了。”

  可以明显听到女子笑出了声,云二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她没想到孤煞也会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而且还是在知道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不过,不能否认,如果是她,也喜欢听到爱人如此对她说。只是想等到乾白说这句话,恐怕不太可能。

  “我们去山上的温泉。”女子声音中有着雀跃,一下子跳了起来。只是在她那双雪白晶莹的小脚碰到地前,已被卿洵拦腰抱住,然后转放上背。

  “你再敢不穿鞋就往地上踩,我一定告诉明昭。”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红绣鞋,卿洵一边一反常态地说出一长句威胁的话。

  “唔,你又拿二哥来压我……”女子自然伸手抱住卿洵的脖子,但口中却不依地抱怨,“等会……等会不准你碰我。”仿佛在下什么极大的决定似的,她坚定的语气让人禁不住去猜想这个惩罚究竟有多重,值得她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来。

  云二失笑,目送着两人重叠的背影渐渐远去,任她怎么也想不到,冷漠无心的卿洵也会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

  “红瑚姑娘既然也在,何不出来一叙。”等两人去远,她才淡淡地开口,清幽的目光却落在石桥上,想起那日乾白也是这样负着自己上山,心中不禁升起无法说出的惆怅。

  红瑚比他们都先到,她性子颇傲,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将此地让给卿洵二人,故而也没离开。于是如同云二一样,她也将那两人的恩爱尽收眼底。听到云二点名相见,当下便从一侧林中走了出来,径直往石桥走去。

  看着她清傲如梅的样子,云二心中叹息,不明白这样一个绝世女子为何甘愿下嫁给一个已有爱妻的男人,“红瑚姑娘精通音律,云二想请教一下,不知方才卿洵所吹之曲是何意思?”她记得当时问乾白时,他只笑不答,让她心中像是搁着一根头发似的,不明显却会不舒服。

  侧倚向桥墩,回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红瑚显然没想到云二会对这个感兴趣,“那是黑族一首向心上人示爱的小调。黑族人不喜将****挂在嘴上,但他们却擅长音律,于是便将嘴上无法说出口的东西编成了曲子,常以木叶吹奏出来,以向所爱之人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缓缓说着,她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云二怔然。原来他早已将一切给了她,只是她迟钝得没有接收而已。想起分别前,他眼中的殷殷期盼和纵容,她鼻尖蓦然一酸,恨不得能长上一对翅膀立刻飞回他的身边。

  看到她脸上突然漾起的温柔,红瑚心下了然,看来又是一个为情所惑的人。秀美的唇角不由扬起一丝清冷却隐含涩意的浅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那她呢?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不自主想起一个银发俊美男子温柔的笑脸,她不由也跟着微微地笑了起来,然而下一刻,另一个男人的脸让她的笑僵住。淡漠,不耐,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如施舍一般。

  该死的男人!竟然连到了这里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来折磨她。她不由抓紧手中的碧箫,蓦然站直了娇躯,柔唇紧抿成了一线。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滞闷,她将箫放在了唇上。

  即使这个世上没有人将她放在心上,她也要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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