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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 作者:大风刮过

第五部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回到王府后不久,太医就来了。
 
而且,有很要命的人跟着太医一道来了。
 
我没料到他会来,而且来的无声无息,我刚喘过气,半躺在内花厅的软榻上就着楚寻的手喝茶润润喉咙,胳膊疼得钻心,突然此时眼角里瞄见门口侍候的人嗖地扑通通全跪下,一道明黄出现在门槛外,我下意思地一个激灵,从榻上滚下,就势跪倒,险些撞翻楚寻手中的茶水,闪着老腰。
 
“臣,叩见皇上。”
 
明黄迈进门槛:“皇叔,快起身,你伤得这么重,还行什么大礼。”我刚要在叩头谢恩,一只手扶在我肩上,我只得费力爬起来:“臣当不起。”
 
启赭望着我,眼神很关切,手仍然在我左肩上:“皇叔,不用和朕如此客气。”那目光,极自然地,扫向一旁,望着仍跪伏在地上的楚寻,“这是……”
 
我思索着该怎么介绍合适,楚寻已叩头道:“草民楚寻,叩见万岁。”
 
启赭神色了然道:“哦,也平身吧。”再看了看谢恩起身后的楚寻,“暮暮馆的楚寻公子,朕闻名已久,今日看来,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楚寻躬身:“多谢万岁夸奖。”
 
启赭微笑,却是看我:“皇叔的人个个都这么出挑。”
 
我横竖只拿这张老脸顶着:“皇上过奖了。”
 
右臂上的匕首插在肉里,疼得一时比一时厉害,我的皇帝堂侄终于体恤了我的虚弱,敛眉向身后道:“许太医何在?还耽搁什么,快看看皇叔的伤!”
 
堂侄,分明是你在耽搁,许太医怎么敢上前,哪能怪他?
 
许太医战战兢兢答应了一声,抱着药箱颤巍巍过来,皇帝堂侄终于把手从本王肩上收回,许太医手下的小医官们一拥上来了七八个,本王被按在桌旁的椅上,眼睁睁看着瓶瓶罐罐刀剪布盘之类在桌上一溜排开。
 
许太医俯身,眯眼,观测我右臂许久,神色凝重地望着那直竖在肉外的半截匕首道:“怀王殿下臂上的匕首,需要拔出来。”
 
废话,傻子都知道要拔出来,不拔难道留在肉里春天抽叶夏天开花秋天结出几斤小匕首?
 
许太医这个老家伙居然还是太医院之首,我很为皇帝堂侄的龙体康健担忧。
 
许太医的这句话还带着请求示下的意思。
 
但不是请本王示下,现在这个厅里,轮不到本王说拔还是不拔。
 
启赭坐在上首的座椅内,开御口道:“许卿,那便拔了吧。”
 
许太医领了这句圣谕,方才卷起袖口,让两个小医官替自己围上一件白色的围嘴儿,拉出预备拔刀的架势。
 
许太医举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又和我打了个招呼:“怀王殿下,臣要开始拔了。”
 
我无奈,只好说:“请随便拔。”
 
许太医拿着小剪,却还不下手:“王爷,拔匕首的时候,会比较疼痛,你稍微做些别的分分神能好些,比如和谁说说话。”
 
启赭道:“许卿只管拔匕首,朕来和皇叔叙话。”
 
我忍着疼,还要挤着笑道:“多谢陛下。”许太医开始剪开我的衣袖,我接着道:“今天一点小事,惊动皇上,臣实在惶恐。”
 
启赭道:“怎么是小事,皇叔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大事,朕理应亲自探望。”
 
匕首边的衣料已经被干了的血粘住了,粘在皮肉上,剥下来时火燎的疼痛,我道:“皇上言重了,只是一点皮肉伤。”
 
衣料应该是全剥下来了,许太医按着匕首边本王的皮肉,启赭嘴角含笑道:“是皇叔过谦了,皇叔是本朝栋梁,今日半晌风流后,出得秦楼,携美回府时,顺道勇救柳丞相于匕首下,智勇胆色,无人能及。”
 
肉里的匕首动了动,我咬着牙,吸着冷气道:“这是凑巧了。皇上,臣觉得那几个刺客有来历,需要严审。”
 
启赭半闭起双目道:“嗯,此事就交给大理寺去办吧,张屏办案,朕一向放心。”又抬眼看我,“柳卿还没过来探望皇叔?”
 
我干干道:“柳相应也受了惊,臣请他先回去休息了。”
 
启赭道:“哦,柳卿未受伤,朕很欣慰。”又看了看我,“朕听说皇叔中刀后没管自己,只一直搂着柳卿问,桐倚有无受伤。皇叔与朝中的官员们这样亲厚友爱,朝廷如今一片和乐融融,朕更加欣慰。”
 
本王压住一个冷战,臂膀伤口处蓦地一空。
 
许太医终于把匕首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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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许太医和小医官们围着我的伤臂,把那些瓶瓶罐罐布条碗碟统统用上了。按着止了血,清了清伤口,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药汁药面儿各洒了些,最后再使布裹上。
 
我任凭他们摆弄,总觉得过程有些像那道叫塞外江南的菜,一条羊前腿,用荷叶包着,就像现在本王的胳膊似的,吃的时候把荷叶扒开,洒上椒盐面,蘸酱醋汁。
 
许太医一面裹布一面道:“怀王殿下这几日的饮食要清淡些,忌辛辣,忌食发物。”
 
我一一谨记。
 
许太医将那一堆瓶瓶罐罐悉数赠送与本王,由曹总管带着几个人收下,稍后又开了张内服的药单,楚寻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站着,曹总管在收那堆瓶子,许太医把药单递过来,楚寻就接了。许太医看看他,再看看本王,道:“怀王殿下最近请爱惜精神,切忌……太过操劳。”
 
我笑道:“小王一向爱闲,一定遵照许太医的叮嘱。”
 
我那皇帝堂侄就跟着笑了:“许卿太心细了,皇叔一直有分寸。”
 
许太医抖着胡子拱手道:“是臣多言,王爷请勿怪罪。”
 
我道:“哪里,今天劳烦太医半日,来日再相谢。”
 
许太医带着小医官们叩拜告退,曹总管和楚寻也带着药单药瓶先退下了。我向启赭道:“今日臣的一点皮外小伤居然惊动圣驾,圣恩浩荡,臣感激涕零。但天色已晚,时辰不早,皇上请快些回宫吧。”
 
启赭站起身,瞄了瞄本王裹着布的胳膊:“朕这两天让皇叔惶恐了不少回,感激涕零了不少回。皇叔,朕与你叔侄之间,无需太讲究君臣客套,今日皇叔救了柳丞相,这项功劳,朕已记下。只是,有些话,朕也需要提醒皇叔。”
 
我躬身,启赭走了两步,轻叹气低声道:“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出入伎坊青楼,朕知道,朝中众臣没有几个人遵守这项规矩,可皇叔身份与旁人不同,下面百官都在盯着,好歹不要太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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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今天楚寻一事,肯定要招来些小麻烦,便立刻道:“臣这些年违背朝廷纲纪,沉溺风月之所,败坏朝廷清誉,罪无可恕。请皇上赐罚。臣,之所以明知是错却一直错……”我苦笑一声,“也就是想,能床头枕边,一时半刻,有个说话的人。臣终日无所事事,对朝廷没有丝毫贡献,每每心中羞耻惭愧,又加之这种癖好,实在……”
 
启赭站在我面前,明黄色的衣摆纹丝不动。
 
片刻后,听见他又叹了口气:“皇叔不愧是皇叔,逛个楼子都逛得如斯忠肝义胆,为国为民。风流了,快活了,小倌抱了,还带回家了,皇叔却依然满腹委屈,满心寂寞。叫朕该如何是好?”
 
我立刻两腿一弯:“臣,不敢……”
 
还没弯下去,启赭一把扶住我的肩:“皇叔,朕方才是随口开个玩笑。”他眉头仍皱着,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收回手慢悠悠道:“就凭今天救了柳相一事,皇叔逛青楼,就确实逛得为国为民。”
 
我的老脸微颤,索性低头,不再回话,启赭也没再说什么,四周静了片刻后,我方才又道:“皇上,天色实在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启赭嗯了一声,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接着道:“臣有几句话,也要进谏给皇上,皇上乃万金之躯,当爱惜保重龙体,每日处理朝政,劳心劳力,一些其余的无关紧要事,譬如臣受伤家变此类,不用太留意……”
 
启赭笑着截断我话头:“敢情皇叔还是嫌朕多管闲事了。”
 
我无奈。所以说,当奸臣辛苦,做忠臣更不容易,真心诚意说句劝谏的话,却不知道会被解出多少层意思,猜出多少种居心。
 
我只得道:“臣绝无此意,只是诚心进谏。私心里,巴不得能再多得些圣上的恩眷。可为圣上着想,臣不得不再大胆直言些,皇上出宫时,更当将龙体安危多放在心上,譬如每每驾临臣府中,这样寥寥几个侍卫,假如臣真的是那包藏祸心的乱臣逆党……”
 
启赭望着我,目光与神色都有些莫测。
 
我忠肝义胆地凝视着他,少顷,启赭侧转过身,淡淡道:“皇叔的苦心,朕明白。朕以后会留意些。”再瞧了我一眼,“既然如此,朕先回宫,皇叔这几天在家养伤,不用往宫里去了,过些时日,朕再差人来看看你。”
 
我跪谢隆恩,终于恭送皇帝堂侄回宫去了。
 
等圣驾出了大门,我才又觉着伤处跳跳的火燎的疼痛,兼之有些疲惫。回到厅中方才的软榻上歇了一歇,楚寻端了杯温茶送过来,我拉他在我身边坐,楚寻道:“王爷受了伤,又十分劳累,不然我还是先回去,免得弄出些不方便,打扰王爷休养。”
 
我接过茶盏,喝了口茶,微笑道:“连你也不愿多陪陪本王,也罢,要么这便让曹总管安排轿子送你回去。”
 
楚寻从我手中接回茶盏:“王爷这样说,我哪还敢回去。”
 
曹总管在一旁道:“老奴这便让人替楚公子收拾卧房。”我直接道:“不用收拾。”曹总管立刻道:“老奴明白了。”
 
楚寻站起身:“给曹总管添麻烦了。”态度谦逊自然,曹总管抬眼看了看他,含笑道:“公子客气了。”
 
楚寻又回我身边坐,我和他随便说着闲话,楚寻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后来流落各处又见识过不少,几乎什么都能谈得,我每每和他说些话,就感觉浑身松散些。
 
我握着楚寻的衣袖道:“可惜我忘了,王府里没有琴,只能等明天再让人找一张来,要不然今天晚上就让你弹给我听。”
 
楚寻道:“王爷伤处疼,晚上怕睡不踏实,方才让我弹琴么?”
 
我有意苦下脸说:“本王在你眼中,当真如斯不通音律?我几时还敢把楚公子的琴声当催眠小曲听?”
 
楚寻笑道:“我只是怕我真的弹了催眠的小曲,王爷却越听越精神。”
 
我正色道:“精神了才好,许太医刚刚还劝本王要多养精神。”
 
楚寻哧地一笑,我伸出没受伤的左臂就势将他揽住。
 
过不多久,晚饭备好,果然遵照许太医的叮嘱,清汤寡水,一碗淡粥,七八样小菜。
 
我刚刚端起粥碗,楚寻替我夹了一筷凉拌蕨衣,有下人在门口道:“禀王爷,柳丞相和云大夫来了。”
 
我心中一顿,急忙放下饭碗:“快请。”
 
少顷,一抹湖色和一袭锦衫一道出现在门外,我迎上前:“柳相,云大夫。”
 
云毓笑盈盈道:“啊,来得不巧,闻见饭味了,柳相,你我赶上了怀王殿下吃饭的时候。”
 
我道:“来得正巧,刚端饭碗,还没动筷。柳相和云大夫不嫌弃,便一同吃吧,不过只是清粥小咸菜,不堪招待两位。”
 
还是云毓笑着摇头:“可惜,臣是吃过了来的,好像柳相也用过饭了,臣听说王爷受伤,便特意过来探望,刚巧在门前和柳相遇上。”
 
我看着柳桐倚,不知是否是因为夜色太柔软,灯光太幽暗,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与平时有了些不同,他开口,声音便如同熏熏晚风般渗入我心:“王爷的伤势如何?”
 
我的声音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如夜色般柔软了:“没大碍的,太医说,过几天就能好,柳相……请放心。”
 
云毓在一旁道:“既然殿下还等着吃饭,臣就先……”
 
我转过头道:“让来探病的人刚来就走可不是待客之道,云大夫……”我再转头,“和柳相请上座。”我喊人上茶,云毓端茶抿了一口,随意地左右看了看,“听说王爷把楚寻带回来了?”
 
像这样在关键的场合,专门提那壶不开的水是云大夫的一点小小爱好。
 
我咳了一声道:“是。”
 
柳桐倚正在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云毓道:“喔,那他在何处?上次下棋输了他,心中一直耿耿,那么便向王爷借块安静地方,臣再和他下一盘去。”随即搁下茶盏起身,“王爷和柳相先聊罢。”
 
随着曹总管一道,转过屏风去找楚寻了。
 
只剩下本王和柳桐倚相对而坐,我忽然有些局促。
 
柳桐倚进我怀王府,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我竟像那十七八的少年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柳桐倚先开口,他开口,还是说道谢的话,不外乎是谢我救了他,外加对我受伤一事表示歉疚。
 
我道:“没什么,本王只是偶尔路过,今天一切都是碰巧。行刺柳相的那几人,已经送进刑部大牢了?”
 
柳桐倚颔首,我接着道:“不知道那几人是什么来历,柳相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么?”
 
柳桐倚道:“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太多了,一时之间想不到。”
 
这话是句地道的实话,在朝廷之中,永远不可能完全知道是否得罪了人,得罪的是哪些人。
 
我便将话岔开道:“总之柳相最近还要多当心些,万幸这几个刺客都是雏儿,准头力道都平平,又没在匕首上摸个毒药什么的,否则……”
 
柳桐倚看我目光又愧疚起来,我连忙道:“当然,本王说这话可不是向柳相讨人情的。”
 
我再接着道:“柳相……本王……本王今天在情急之下,无意中,喊了你的名字,又有些冒犯的举止,望你谅解……”
 
柳桐倚望着我,没有答话。
 
我继续道:“……因为本王的名声……和一些嗜好……今天的举动……或者会影响柳相的清誉……也请柳相……”
 
柳桐倚还是望着我,道:“臣听说王爷一向不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怎么却拘谨了?今天下午,王爷救了臣,王爷也说,一切举动,都是情急之下无意所为,坦坦荡荡,若还反过来和臣道歉,臣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桐倚啊,关键是,本王抱着你那时候,确实不坦荡,确实有过那啥的心。
 
柳桐倚淡淡笑了笑:“再说,官场之中,谁能真的干干净净,如果执著名声二字,只是徒然自找负累而已。”
 
这话,多么的坦荡!多么的透彻!
 
桐倚……
 
我道:“本王一向也是真么觉得,柳相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里。但我没想到,柳相会和我说这种话。”
 
那双清透的眼睛又看着我,我几乎要被定住,继续道:“我以为,柳相心中,有社稷之事,百姓之事,像本王这种人,柳相就算和我说话,也应该是晓以大义……”
 
柳桐倚又微笑起来:“王爷总让臣无话可说。”
 
我怔了一怔,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再笑道:“对了,柳相这是头一次到我怀王府中,虽然夜色已晚,如果不嫌弃,本王带柳相去里面稍微看看,我这怀王府中当然不及柳相的的相府清幽,不过后边有个园子还算能看,晚上景色也颇为清幽……”
 
柳桐倚却站起身:“今天时候不早,臣就不再多打扰了,若王爷觉得方便,这几日臣会时常过来拜望,下次再请王爷带臣见识王府的花园罢。”
 
我跟着站起身,那句“这几日会常来拜望”让我心花怒放,我道:“那本王也要送送柳相。”
 
送到走廊处,柳桐倚又道:“王爷请回罢,耽误了用饭,饭该凉了。”
 
我道:“凉了让人热一热便好。我再向前送一送你。”觉得这话有些露骨,跟着道,“毕竟……柳相是第一次来。”
 
柳桐倚在幽暗的夜色侧转过身:“王爷,臣并非初次到王府中。”
 
我再次怔了怔,柳桐倚似是又笑了笑:“那年先怀王妃寿辰时,臣随着母亲也来拜贺,不过只是坐了坐就走了,并未留下吃寿宴,王爷当时正忙,可能未曾留意。”
 
如水般的月华下,他的双眼很清亮。
 
我不禁出声叹息道:“可惜啊。“
 
柳桐倚的笑意好像深了些:“是可惜,当时臣原本想问问王爷,《白玉神剑》的全本没能找到,王爷这里有无?”
 
那年的月色,那年的星,那年的池水,那年的桂花,就在这句话后,换去了此时的景致与天地。
 
只是我不知道,站在我眼前的,是否还是那时的少年。
 
 
柳桐倚走后,本王向饭厅内去,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好得太过了,巧得太过了,顺得也太过了,都不像真的。
 
直到我在饭厅外,被某个人拦住,听到他的某句话,本王才顿时感到了真实。
 
左右无人,云毓轻轻弹了弹我衣袖,轻笑着轻声道:“臣的这份礼,王爷喜欢么?”
 
堵在我心里半晌的一个疑问终于坐实。
 
果然,果然。WWW.xiAosHuoTXT.neT
本王只能叹气,更低声地道:“云大夫,你所谓的送礼就是扎我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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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碍着此时不好说话,本王只好说这一句就罢了。
 
不过看之后云大夫的态度,很明显对扎了我一刀这件事并没有怎么愧疚。他稍微再呆了呆后,也便告辞。
 
云毓临走前,我有意当着厅中一干人等的面道:“无故受了些小伤,方才皇上驾临,本王又领了些圣训,因此云大夫说要请本王吃的那场酒,恐怕无法去了。”
 
云毓道:“哦,臣甚憾之。对了,家父原本也打算前来向王爷问安,只是怕今日王爷不方便,故而先让臣先来。不知明日或后日可否?”
 
我道:“本王什么时候都可,区区小伤其实不用惊动云太傅。”
 
云毓此时的态度在旁人看来一定无比谦恭:“王爷受伤怎会是小事?王大人等几位大人应该也会来向王爷问安,估计不会和家父一起,王爷府中这几日,定然少不了客,王爷请留意静养,不要因此太劳累精神。”
 
我便微颔首。
 
启赭今天那两句提到风月之所的话让我心里一直掂着,或许他话里就那么一层明白的本意,我却不能不往多里猜,兴许我与云棠王宣谋划之事他已有所察觉。没把云王两族的势力全部引出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因为打算干脆月华阁那场改在我怀王府里算了。
 
可云毓却拒绝如此,明白地说了他爹云棠和王宣不会一起到怀王府。看来云、王两家和本王差不多谨慎,只是谨慎在了不同的地方。
 
云棠和王宣应该心中对本王还是有所提防,大约觉得月华阁是他们布置下的地方,比我这怀王府让他们放心。
 
这也就是云王两方一直将本王当成了傻子,事事都要在他们手心里攥着的地方做,连到怀王府开个谋反会都不敢,假如本王真的要反,岂不会怀疑他们的诚意?
 
云毓向一旁望了望,摇头道:“可惜啊,那场酒,原本臣打算……” 话说了一半,收了,抬袖告辞。
 
我笑道:“云大夫话说了一半就走,诚心钓着本王心里惦记。难道备下了什么绝世难得的人物?”
 
云毓正色道:“王爷,楚寻就在你旁边站着,怎好这么说。”
 
楚寻应知云毓此时是拿他打趣,只是笑着站在我旁侧。
 
我去握楚寻的手:“阿觅非拈酸之辈。”
 
云毓挑眉:“王爷的这句话将臣的牙都麻倒了。臣有眼色,再不走当真就不招待见了。臣告辞了。”
 
我道:“云大夫慢走,经你这么一说,那场酒,本王兴致难抑,只要挣得动,定会赴约。”
 
本王没必要再此时于这种事上和云王两方太过计较,但,云毓的心思一向缜密难料,或者有意拿此话来试探我也不一定。
 
不论如何,本王暂且顺了他话中的意思,容后再说。
 
云毓只留了句:“随王爷喜欢。”便转身离去。我瞧着他的背影没入廊下的暗色,抬手揉揉额头。
 
胳膊上的伤在其次,今天来回这几场应付当真伤损精力。
 
晚上,本王与楚寻同床共寝。
 
我坐在床沿,仍颇多感慨,这张床我睡了许多年,今天初次枕边有个人陪着,可惜这人还是我花钱买来的。
 
也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有个人,真心地与我同寝一榻,共枕共眠。
 
在灯下一恍惚间,我竟将楚寻穿着睡袍的背影看成了柳桐倚,一瞬间走了神。
 
直到楚寻回过身到床边掀开被褥,我方才恍然醒悟。
 
可叹本王每每想到柳桐倚,便如同十七八二十余蠢蠢欲动,年少思春时。尽想些不着边的。
 
柳桐倚此时,兴许正想着怎么把我这个奸王及连带的所有势力统统拔除。
 
假如他能像楚寻这样在我身边呆一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即使立刻要了我的命,我也愿意。
 
楚寻在我耳边轻声道:“王爷,要熄了蜡么。”
 
我起身扇灭了蜡烛,入被躺下。
 
我低声问楚寻道:“睡得惯么,你认不认床?”
 
楚寻轻声道:“回王爷,我哪里都睡得,不认床。”
 
我在被中捏捏他的手:“床上说话别这么规矩,叫一声承浚我听?”
 
楚寻默了片刻,轻声回了我两个字:“不敢。”
 
本王百感交集,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我没再多让他做什么,只说:“睡罢。”
 
楚寻嗯了一声,他不认床也是实话,过了一两刻钟便呼吸匀长,像是睡熟了。
 
他睡觉动静不大也不占床,本王身边一直甚安稳。
 
楚寻本是官宦子弟,他父亲是个贪官,手中曾有人命冤案数条,终有一日真相大白,被断斩立决,楚寻当时年少,没得刺配去边疆,而是贬为奴役。他姐姐楚萝被贬入倡籍,楚萝相貌美,擅才艺,后来成为京中名妓,转入了名坊朝朝楼,楚寻在贡院中做官奴,据说成天洗地扫厕房吃了很多苦,听两句讲习偷书看还被打得遍体鳞伤过,楚萝就花银钱求恩客和老鸨帮忙将楚寻也弄进朝朝楼中做琴师。他天性聪颖,时令小曲听一遍就会弹,还能自己做两首,渐渐名声便大了。京城勾栏中的姐儿都以能唱楚寻为自己写的曲儿为荣,更有颇多好新鲜的人物专门去听他的曲。
 
本王头回去就是被启礼启正等拖去的,还弄得神神叨叨,非要装成寻常人等前去。等轿子到了门口,我抬眼看见朝朝楼三个大字,立刻道:“这地儿你们皇叔我不爱进,你们自己去快活吧,我拐弯去隔壁暮暮馆,什么时候你们好了,派人去隔壁知会我一声。”
 
朝朝楼和暮暮馆是一家,只是一个是伎坊一个是倌馆。
 
启礼道:“侄儿们请皇叔,岂会犯皇叔的忌讳?今天进朝朝楼,只为皇叔听琴,那位琴师可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弟弟。不过在皇叔眼里,兴许他才是京城第一美人。”
 
我顿时兴致大生,待进了朝朝楼,见到楚寻,觉得果然颇清秀,年岁相貌都正合我意。他那时尚不像如今这么会来事,有了一两分名气,还有些自傲的意思。一般客人都不愿见。启礼启正等人虽然装模作样地穿了布衣,明眼人一望即知他们有来历,连个龟奴都没瞒住,仗着几位侄儿如此出挑的福,我们一行进了最好的雅室,端茶递水的各个哈腰弓背,格外殷勤。启礼他们也看出不对,却无自知自明,还埋怨我:“可能是皇叔这种地方来的太多,进过暮暮馆,被认出来了。”嫩得我都懒得教导他们。
 
楚寻磨到我们喝完一盏茶才出来,抱了张琴,弹了支颇阳春白雪的曲儿,满室清高。楚萝亲自作陪,过来斟茶。楚寻琴弹得不错,但这种雅乐,自有一等一的琴师弹,怎样也轮不到在这种倡坊里听。我顿觉寡然无味,昏昏欲睡,全仗着看他的模样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几位侄儿还能用楚萝提神。楚寻一曲弹完,眼看满脸高寡,又要再下一曲,本王便抬手止住,询问能否换支轻快点的小曲儿听听。
 
楚寻望我的神色里顿时有些不屑,认为本王缺乏欣赏雅乐的品味,楚萝急忙圆场,让楚寻弹了支时令小曲,她跟着边唱边舞了一段,屋里总算生机勃勃了。
 
我向楚寻道:“这支曲不错,你写的?”
 
楚寻道:“是,只是些俗乐。”似乎对自己写的这些曲颇不满意,觉得市井俗曲没能真正发挥他的才华与高雅。
 
我不忍看这么一个清秀标致的少年在愤世嫉俗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遂道:“俗乐雅乐不过是世人的一种看法而已,只要能让许多人爱听,便是好乐,所谓俗乐反倒更随性自然,何必刻意追求什么雅?就比如《诗经》中的许多,当日都可谓大俗,到了后世,又都是大雅。”
 
我向他道,其实这种小曲更适合他,他弹得比那种雅乐好的多。
 
楚寻低头说受教,但眼中的目光与脸上表情却和他嘴里的话正好相反,看来他心中对本王的话十分不以为然。
 
楚萝继续殷勤地对待我的几位侄儿,启礼预先嘱咐过她,于是她没来聒噪本王。楚萝和楚寻大约都猜出了这其中的缘故,也兴许我对楚寻的模样之欣赏表现得露骨了些,楚寻在我的注视下神色越来越僵硬不自在,楚萝时常偷望本王与她弟弟,目光也甚忧虑。
 
趁着楚萝与楚寻琴笛合奏的时候,启正低声问我道:“叔父觉得这个琴师如何?”
 
我道:“挺好,就是有些端。”
 
启正笑道:“好多人觉着,就是这么端着才有味道。”
 
楚寻的这些所谓名气,恐怕一半靠琴技,一半是靠相貌。来听他琴的人,不知有多少,和本王其实是同路。
 
我道:“我觉着能不端更好些。估计他也端不久。”
 
我们议论时声音虽小,但楚萝和楚寻大约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这曲完毕后,楚寻便面无表情地抱琴告退,楚萝也替她弟弟请退。
 
启礼握着酒盏道:“让走不让走要叔父说了才行,我们其他人的话不算。”笑向我道,“叔父,让走么?”
 
楚寻的神色更僵了,楚萝已经有些颤抖。
 
本王难道长了一脸强迫民男的恶棍相?
 
待我点头挥手让楚寻离去,楚寻依然面色僵硬,楚萝依然有些抖。
 
这事过不多久便被我忘了,直到数月后,启礼向我道,可还记得朝朝楼的那个琴师楚寻?我方才想起此人,启礼道,皇叔看人果然准得很,那小琴师如今端不了了,已经进了暮暮馆,今晚就接客了。
 
楚寻做琴师时,招了不少与本王爱好相同的人物,有一两个渐渐按捺不住,楚萝年纪渐大,已二十有余,不再是亭亭玉立的十几岁佳人,头牌位置难保,恩客靠山一天比一天少,自保尚且艰难,更保不了他,后又身染重病,楚寻索性进了暮暮馆。
 
这等遭际却也可叹。楚寻这个少年,虽然不大会来事,但模样与那种清澈的气韵我喜欢。既听他真的进了暮暮馆,当晚接客,启礼问我可有兴趣,我便过去了。
 
接客头夜,照例公开卖红标,我在二楼小间内坐,只见楼下熙熙攘攘,楚寻已十八九岁,这个岁数进馆已经年纪过大了,但看这个场面,至少一两年内,一定是馆里顶尖的红人。
 
本王正在看热闹,还没决定要不要买标,房内后侧专送茶水的小门突然响了一下,一个人从挡着小门的屏风后转出来,扑通跪倒在地,居然是楚寻。
 
他伏倒在地:“求怀王殿下大发慈悲,买我的标。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殿下。”
 
几个月不见,他长进很多,居然摸得清门路,还来求我。
 
楚寻最近必然吃了不少教训,应该惹上了一个难缠人物,不得不索性进了暮暮馆,又不得不求本王来挡开那人。
 
我便问道:“你为何要来求本王?又打算用本王来挡谁?”
 
楚寻垂首,吐了三个字来:“何大人。”
 
怪不得他要找我了,他所说的何大人,应该是指何阅。何阅乃太后表兄,今年六十有余,自封为海棠居士,是棵自命风流实际也的确很风流的老海棠树。
 
本王的心情有些复杂。
 
楚寻来求我,起码是当我比何阅强些。
 
但我只比何阅强些,也不是什么值得自喜的事情。
 
可我到底心一软还是答应了,启礼在一旁叹道:“皇叔真是怜香惜玉。”
 
我去买红标,自然没人敢抢。于是我便做了楚寻的头夜恩客,排场搞得有点像进洞房。www.xiaOShuOtxT.Net
 
我本还想,楚寻捏着几分秀才脾气做了小倌,一开始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样一定够人受,还特意要了些酒在房内助兴。
 
没想到楚寻抬袖替我斟酒,劝酒,十分熟稔且放得开,言语痛快,让我大感意外。
 
我道:“此时看你,和几个月前,实在不像一个人了。”
 
楚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那时王爷出言提点,我却还轻狂毫无自知自明。如今已彻底明白自知之明的含义。想想以前,有些好笑。”又自斟了一杯,抬手举了举,“多谢王爷当日宽宏大量。”
 
待要往床榻上去,楚寻和顺应承,固然有些生涩,却没有一丝一毫拿捏作态的地方,本王十分尽兴,买了这一夜,出我意料地值得。
 
虽然这夜算我做了个人情,但之后楚寻越来越擅应付,我渐渐时常去找他,至今日今时,睡在我枕边这位楚寻公子已成了块打磨过的玉石,温顺圆润,与当日一脸清高模样的小琴师好像不是一个人。
 
楚寻与本王之间,算各取所需,楚寻在暮暮馆中需要有大客人,本王寂寞时,想能找个善解人意的人陪一陪。只是眼下云棠与王宣合谋造反之事已经眼看到了最要紧关头,本王这个卧底能否成功还不可知。云毓与我时常一道进出玩乐,更和楚寻十分熟悉,对他了如指掌。假如他被牵连,岂不无辜?
 
只因我一时感慨,便将楚寻带回王府,眼下想想,实在有失妥当。可即刻将他送回去,也不大妥。等月华阁一事了解后再说。
 
所谓的月华阁之约,我最终还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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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的皇帝堂侄虽然命我不要明目张胆出入秦楼楚馆,但月华阁并不是那种地方。
 
月华阁是家酒楼,在京城最有名气。它家的菜不见得最好,时常偌大一个碟中只码着几根菜丝,缀着两三朵冬瓜萝卜花儿就顶着一个风雅的名字端上了桌,敢当做一盘菜,但盛着这盘菜的碟子绝对是整个京城中最别致的,最贵的。
 
月华阁与一般酒楼也不同,不是当街临市做买卖,它在京城最繁华的昌乐街上,于最中间的地段处圈出了一大块地方拉了个院子,高围墙,大红门,做成个宅第模样。里面也按一般宅子的布置,什么内院外院亭子假山水池花架样样都有,厅房就是待客处,只有雅席,不招呼平常的客。各处雅舍自成一体,每处都不同,里边的布置还应着春夏秋冬各个时节的景,春有柳枝垂帘,夏有竹席铺地,秋时四处以秋果为陈列,冬有皮毛褥、水仙与现折的腊梅花,还有红泥炉煨着花雕酒。
 
而且月华阁中,对客人的招待也与寻常酒楼不一样。有干净舒服的房间可以沐浴,如果吃的太兴起不想走了,也有挺像样的床帐可供休息,吃饭沐浴睡觉时倘若觉得寂寞,随时可叫美貌温柔的佳人或清秀漂亮的少年作陪……
 
本王头一次进月华阁就是被云毓领来的,他还如此对我感叹,他说你进了这个地方,就会体会到一步迈出喧嚣红尘踏进悠然天地的感觉。
 
说老实话,我没这种感觉。月华阁说白了就是个拉着酒楼拽着青楼卖弄风雅的地方。它是含蓄的,委婉的,不适合本王这种要喝酒便痛快喝酒,要嫖妓便痛快嫖妓的人。
 
但我还是点头夸赞了它别致。
 
这事只让我恍然明白,原来云毓其实很诗意。
 
不过那次本王还算很尽兴,印象最深的便是云毓煨的花雕酒不错,我至今念念不忘。
 
可惜此时快夏天了,不好喝热酒,而且我的胳膊还没长好,需要忌口。
 
于是在席上只吃了点清淡菜,拿一杯酒润润口稍微意思一下。
 
这桌酒席本王、云棠、王勤三颗大毒瘤均在座,云棠和王勤还各自领着他们家的小毒瘤们,相映相衬,熠熠生辉。让我不禁感慨良多。
 
今天这一场,乃是为了定下何时举事,夺皇位,或囚或杀启赭。
 
云棠问我:“怀王殿下处几时合适?”
 
我道:“随时。”
 
云棠和王勤还各自有些需要费些事的地方,经左右权衡之后,将日子敲定在五月十五。
 
算起来我参与进谋反中,也有几年了,一个来月后,此事终于可以做个了结。
 
席中我起身如厕,从屋内走出后,不禁又有些感慨。
 
这几年我参与此事,种种筹谋都有我一份,假如此刻皇上或太后真的察觉,一锅端起,只怕我有千万张嘴,也申不了冤。
 
我在空地的一块石边站了站,听见身后云毓的声音道:“王爷为何在这里站着,不回席。”
 
我道:“觉得景致甚好,忍不住多看一看。”
 
云毓笑一笑,走到我身边站着,没多说什么。晚春的暖色中,像一幅无限风华的画。
 
对云毓,我一直有些不忍,和些愧疚混在一处,变成种很难说得清的复杂。
 
云毓与王宣,年岁和我的皇侄们差不多,之前也都是和他们走得近些。与我熟悉,都是在我参与谋反后。
 
因为云毓善与人结交,可能他父云棠交代过他什么,最近几年他与我更亲近些。抛去谋反与家世不谈,云毓的确是个甚好的结交对象,有些喜好与我十分合,于是渐渐我便常和他同进出,他也经常到我怀王府中。正因如此,才招来些风言风语。
 
云毓在贵胄子弟和朝廷的年轻官员中都算最出挑的,固然因为他是云棠的儿子,但他的才学见识手腕能耐等等的确都比旁人强,像是王宣就显然不及他。只是可能他年纪还太轻,少年得意,难免锋芒显露,旁人说他圆滑老练,实则他还是太过随性,在做人行事上比柳桐倚差了太多,所以柳桐倚比他年纪大不多,在朝中什么都比他强不少。
 
假如没有谋反,云毓定会是将来朝廷中的栋梁之材。但一个来月之后,谋反事起,云毓恐怕性命难保。
 
我时常伤春悲秋,感叹柳桐倚说不定正想着怎么除了我,他是不是真的想除掉我还不可知,我这种种所作所为,却的的确确步步都在算计怎样要了云毓的命。我又有何资格自怜自伤?
 
幸好我还能猜到,云棠王勤等人在谋反成功后,定然会联手先把本王干掉,再两方对立,或者借我之手,除去一方,再除了我。于是云毓此时,可能也一步步算计着我的命,这样想想,心中还能通畅些。
 
很多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凉心。
 
纵观此时局面,云棠王勤想夺皇位,要了启赭的命。我为证明自己是忠臣,保景氏江山和启赭的皇位,在谋反方做卧底,欲要云棠等人的性命。太后、启赭、柳桐倚和朝中的清流们觉得我和云棠王勤乃是一路,想要了我等的命。而后云王两方都想除掉本王,更想事成后除掉对方。
 
一环套一环,人人都是刀,人人亦都是鱼肉。
 
我还记得当日,我初与云棠王宣成为同谋时,有一日议事,云棠指着他身边的云毓向我道:“犬子云毓,初入朝廷不久,望日后怀王殿下多多关照指点。”
 
云毓随之起身,向我行礼一笑,虽之前认识,但从那一天后,才算真的熟了。
 
一直不曾留意,如今才察觉,他从那时到今日,看似没变什么,其实变了不少。当然本王也变了不少,当日我初当卧底时,只有一腔澎湃激荡的热血。如今即将大功告成,我热血淡了,沧桑了。
 
我忍不住叹息,云毓挑眉看我,依然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道:“此时此景,让本王有些感慨,人生无常,下一刻便不复这一刻光景,此刻也不复彼时心境。”
 
云毓的嘴角向上挑了一分,终于开口道:“王爷,多年心愿,即将达成,为何反倒作此感叹?”
 
既然本王已感慨了,索性彻底些,我道:“正因如此,不由自主就有些感叹。”我看向前方遥遥的一丛树荫,“云大夫,倘若你不是云太傅之子,你还会不会参与此事?”
 
云毓侧首看我:“哦?难道王爷是想问臣,是否因为家父,方才追随王爷?”
 
我道:“不是,此刻你只当我不是怀王,只是景卫邑,我也只把你看做云毓。”
 
云毓道:“要是那样,我只能回三个字,不知道。”他转首也向远处看,“这种事情,我一般不大去想,眼下的事情想都想不过来了,何必管那不存在的虚无缥缈事?不过——”
 
云毓又转回头,拧眉瞧我:“难道王爷此时心里还惦记着柳桐倚,方才如此感慨?”
 
我怔了怔,随即道:“这话从何而来,断不是因为此事。”wWw.xiAoshUotxt.net
云毓负手道:“多言说一句,其实王爷不必思虑太多,情势已然如此,立场不同,无可奈何。我是觉得,如今我们与皇上太后还有柳桐倚等清流们那边,不能说谁比谁更正义些。成王败寇,这才是世间真正的道理。此事成,我们便是对的,此事败,我们就是反贼。皇上虽是王爷的堂侄,如今的天子,可他想着除我们,我们为何不能想着除他?”
 
他这般直接地说出来,我听得都直冒汗。句句都有道理,可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他真不怕被人听见。
 
我拐个弯,把话题岔开:“你放心罢,我就算的确惦记着柳桐倚,还不至于因此乱了部署。提到柳相,”我抬手摸摸臂上的伤处,“云大夫你送我的这份礼,委实不太好消受。”
 
云毓笑了:“这件事我正打算找个合适时候向王爷解释。王爷受伤,的确是我的错。我原本打算不是如此,王爷的伤是误伤。”
 
据云毓说,他原本不知道我那天会在那个时候经过那条街,预先安排下几个告状的人,本打算拦轿后,扎柳桐倚一刀。丞相遇刺非同小可,必然要格外严查此事,我若趁机向皇上自荐,说不定就能督办此案。这样再来回往丞相府中探望问候,感情就深了。
 
云毓眯起眼道:“那天要动手时,我在茶楼上坐,恰好看见王爷的轿子进了暮暮馆,估算时辰,说不定能赶上此事。于是我吩咐那几人见机行事,扎得到柳相就扎柳相,扎得到王爷便扎王爷。没想到居然当真玉成了王爷勇救柳相一事,”云毓的神情好像很感叹地道,“这,也算天意吧!”
 
本王是傻子才会真当成天意。
 
对着云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云毓笑眯眯的,嘴里说着歉意,脸上写着得意。我只有道:“多谢云大夫为本王费心。不知道你将来真看上了谁,那人会怎样。本王想,可能日子不会好过。”
 
云毓的神色瞬间凝了一凝,随即又带着笑道:“为何?”
 
我道:“你送份大礼,就是送人一刀子,如此推想,你要看上了谁,还不把那人扎成蜂窝?”
 
我这番话固然是玩笑,也在说实情。云毓有时做事厉害得太过,假如有天他娶了夫人,那夫人敢多看旁人一眼,或者多笑一下说句话,说不定都会犯了云毓的脾气,被他拿刀子插个十七八刀。
 
云毓笑了一声:“原来在王爷眼中,我是这样的人。”语气有些不对,我方才发觉他神情已大变,笑容也换成了冷笑。
 
我有些诧异,云毓敛起冷笑,淡淡道:“此事误伤了王爷,的确是我的失误。柳相之事,乃我一时兴起,却是冒犯了。望王爷大人大量,海涵谅解。”拂袖转身离去。
 
我更莫名,云毓一向开得起玩笑,而且从未这种态度说过话,为何会突然如此?
 
难道本王的那句话,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痛之处?
 
再回席后,没过多久,云棠和王宣就各自离去,云毓随其父回去,我也跟着走了。
 
这时云毓的态度又变回了平常那般,好像空地处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我就也当它从没发生过,这么过去了。
 
回到家中后,我刚坐下,便有人通报,柳丞相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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