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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第七部分

  伊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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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顿是一座古老的城市,统领这座城市的是索伦家族。
  这个家族把持整座城市已有近百年,产业遍布工厂,剧院,商业作坊,手工店铺等各类行业,即使在帝国最动荡的时刻,索伦家族仍然稳如磐石,连强势的执政府都不得不暂时放任,这种半独立的境地正是奥薇选择的原因。
  一家人在城市中安顿下来,艾利积极寻找工作的机会,实心眼的小伙子对欠下的金币愧疚难安。莎拉也在考虑替人洗衣,以在最短时间内偿还拉斐尔先生的恩情,对此奥薇正在设想合适的理由劝阻,毕竟过于辛劳无益于莎拉的身体。
  平静的生活似乎再度来临,但一场意外带来了新的变数。
  色彩斑斓的皮球滚到脚下时,奥薇正在佣工处询问。碰撞让她低下头,发现是一枚孩子的玩具,不由微笑,拾起来递给几步外的物主。
  接过皮球,小女孩仰起头,黑亮的眼睛宛如葡萄,张着花瓣一样的唇惊叫出来。
  “你的眼睛是红色的!”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低议,奥薇退了一步,拉低了兜帽。
  在外的时候她习惯垂下眼避开人们的视线,却被小小的孩子发现,无意中叫破。
  不理会她的退避,小女孩兴奋的追上来。“珍妮你看,好漂亮的颜色。”
  孩子身后的伴妇赶上来,看见奥薇,一把抱住小小的身体。“芙蕾娜小姐,别看,那是不祥的眼睛。”
  “怎么可能?”芙蕾娜扭动身体,试图摆脱伴妇的控制。“珍妮,我就要她。”
  “芙蕾娜小姐。”妇人试图劝说任性的小主人。“她不行,爵爷不会同意,她是会带来厄运与不祥的人。”
  “我不!”芙蕾娜任性的尖叫起来。“父亲说我可以自己挑选女仆。我要她!”
  珍妮额头渗汗,被蛮不讲理的孩子弄得束手无策。
  “谢谢你,我真的不合适。”奥薇蹲下来,平视着年幼的女孩,微微漾起笑意。“抱歉,祝你挑到一个更好的侍女。”
  美丽柔和的笑容令芙蕾娜呆了一下,挣脱珍妮抱住了奥薇的脖子,像一只黏人的小狗。“不,我要她,珍妮我要她!你说过这里的人都可以。”
  这确实是雇佣所,可芙蕾娜小姐却偏偏选中了最不合适的一个,珍妮怎样哄劝都无效,求助的望向了远处的马车。
  马车里的人显然发现了异况,车门开了,走下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一把抱起芙蕾娜,相似的轮廓轻易就能辨认出是一对父女。
  “我的小公主怎么了?”男人疼爱的打趣。“瞧瞧你的红鼻子。”
  主人出面,珍妮松了一口气。“爵爷,芙蕾娜小姐坚持要选一位不适合的女孩做贴身女仆。”
  “芙蕾娜为什么选她?”男人扫了一眼裹在长斗蓬内的女孩,低头询问小女儿。
  芙蕾娜孩抽抽嗒嗒的回答。“我喜欢她,眼睛很美,看起来又很干净。”
  奥薇失笑之余又有些温暖,除了家人,这天真的孩子是第一个赞美这双眼睛的人。
  “爵爷,她的眼睛不……”珍妮坚持说明。
  见奥薇脚步移动,已经要钻出人群,芙蕾娜大哭起来。
  男人打断珍妮,一句话拦住了引起争端的女孩。“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两名侍卫拦住了路。
  豪华的马车,强势的命令,不容拒绝的贵族,奥薇静默了一下,掀开了遮脸的兜帽。
  长睫下一对绯红色的眼睛,引起了一片哗然。
  片刻之后,在周围充斥的不祥、灾难、鲜血等字眼中,奥薇再度罩上了斗蓬。
  “父亲,她很漂亮对吗?我可以要她吗?”芙蕾娜满怀希望的看着父亲。
  “如果芙蕾娜真的想要。”男人揉了揉小女儿的头。“有什么不可以呢?”
  一旁的管家不赞同的劝谰。“爵爷,传说红色的眼睛会招来灾祸与厄运。”
  男人笑起来,把破涕为笑的女儿高高抛起又接住,漫然的语调带着傲慢的自信。“只要芙蕾娜喜欢——至于厄运,索伦家不怕那种东西。”
  索伦公爵是个三十余岁的英俊男人。
  他智慧狡诈,心机深沉,平素宽和待人,必要的时候又冷酷无情。同时风流自赏,爱好鉴赏名马和美人,妻子病逝后他情人无数,宅邸整日宾客盈门,舞会欢宴不断。芙蕾娜是他最小的女儿,颇得宠爱,衣饰饮食几乎可以比肩公主。
  在伊顿城的统治者家做女仆,奥薇并不情愿,但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好在工作只是陪伴芙蕾娜,索伦身边美人众多,夜夜新欢,几乎难得一见,让她略微放下了心。
  “奥薇,我想穿那条蓝色的纱裙。”
  “奥薇,我讨厌吃苹果派。”
  “奥薇,我想到园子里去摘花。”
  “奥薇,我一点也不想上钢琴课。”
  “奥薇奥薇……”
  ……
  不到一个月,索伦家上下都清楚,芙蕾娜小姐喜欢新雇的女仆。渐渐的,人们见惯了绯红的眼睛,私下的议论逐渐消退。
  奥薇折起公爵小姐换下的衣裙,端起用完的餐盘,芙蕾娜已经拉着她。“奥薇,陪我去钢琴课。我讨厌若拉老师,过一会我装作晕倒,你就把我抱出来,然后我们去花园玩。”
  奥薇啼笑皆非,半蹲下去替她整理发饰。“为什么?你不喜欢钢琴?”
  芙蕾娜喜欢奥薇这样平视,仿佛被视为成年人般对待。“我喜欢,可若拉总是说:小姐,你的手指应该再跳跃一点,背挺直,你节奏太快,你又弹错了……”老气横秋的模仿完女教师刻板的腔调,芙蕾娜皱了皱可爱的鼻子,“她总是挑刺,真讨厌。”
  奥薇莞尔。“这样的话确实讨厌,可放弃练习又很可惜,我觉得你那首舞曲弹得非常动听,半个月后的聚会一定能让莉丝小姐大吃一惊。”
  芙蕾娜睁大了眼。“你觉得我能胜过莉丝?”胜过那个鼻子翘到天上的二姐?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见若拉私下夸你很有天份,是她教过最聪明的学生。”奥薇看看左右,压低声故作秘密。“就是不太认真。”
  芙蕾娜涨红了脸,得意又略为惭愧。“若拉真这么说?”
  “当然。”奥薇牵着小女孩在琴房外停下。“上课时间要到了,需要我告诉若拉你近期身体欠佳,请她缩短课时吗?”
  “呃……”芙蕾娜改变了主意,声音细如蚊讷。“还是不用了。”
  绯红的眼睛盛满了笑意,替孩子打开了门。
  静静在琴房外等候,走廊经过了几个贵族,奥薇依礼屈膝等候对方走过,一个女人却停下步履。“你是那个不祥的女孩?”
  一把扇子抬起了奥薇的下颔,美艳的贵妇似乎是索伦公爵众多情人之一。“的确是一对让人厌恶的眼睛。”
  奥薇没有说话,女人语气不善的质问。“你是哑巴?”
  “抱歉让夫人不快。”奥薇习惯了冷漠与敌视。
  贵妇眼神轻鄙。“在你招来灾祸前,我会劝爵爷把你扔出去。”
  “谢谢提醒,你可以走去了。”索伦公爵自走廊另一头走来,语气慵懒。“这里不欢迎你。”
  “你赶我走!?”贵妇不敢置信。
  “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变了心的男人十分无情。
  “你又看上了哪个女人?”原本想以温柔和蜜语挽回,却被爱人的率性刺伤,贵妇变得激动起来。“盖丽?依琳?还是朵蒂那个贱人?”
  索伦公爵略一皱眉,相当不耐。“与你无关,请注意你的身份和用词。”
  显然昔日的爱人已经满心厌弃,贵妇人眼中盈满了泪,一腔愤怒却无法发作,瞥见一边的奥薇,迁怒的甩了一掌。“都是你带来的厄运!”
  一声脆响,而后是一声尖叫。T(xT小说"//天,堂/
  尖叫的是芙蕾娜,听见外边吵闹而拉开门,正看见心爱的侍女被打,公爵小姐愤怒欲狂。“你竟然打奥薇!”狂怒的小女孩抓乱了贵妇的衣服,扯掉了高高的假发,惹来连声尖叫,混乱的场面令公爵头疼不已。
  直到被奥薇抱回房间,芙蕾娜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噙着泪摸着侍女的脸。
  “可怜的奥薇,那个假惺惺的女人真恶心,下次遇见我一定撕烂她的衣服。”
  “谢谢你,芙蕾娜。”奥薇轻柔的安抚,尽管平白被卷入了一场风波,心底却因孩子的举动异常温暖。
  哄得芙蕾娜睡着了,奥薇返去收拾遗落在琴房中的曲谱。
  琴房空无一人,钢琴老师已经离去,她微倦的在琴凳上坐下,目光掠过光滑的黑白琴键,泛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大理石桌上的水晶瓶盛开着大捧郁金香,色泽娇艳缤纷。
  一个女人在窗前弹琴,精致的花边衬得肌肤犹如象牙,指尖轻快的跳跃,悦耳的琴声如泉水流泻,时而抬起眼看着她微笑。她趴在软椅上听,心情甜蜜而安适,甚至还记得母亲发上的香气,与明媚的阳光同样美好。
  琴房的阳光渐渐转暗,一如那些美丽的日子在时光中无声的流逝,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她合上琴盖,回复到了现实。
  “你喜欢钢琴?”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索伦公爵不知何时倚在琴室门边。
  奥薇微微一惊,起身行礼。“我来替芙蕾娜小姐拿曲谱。”
  索伦公爵沉默了一会,叩了叩琴盖。“你可以在其他人不用时使用琴房。”
  奥薇婉谢了意外的施恩。“多谢爵爷,我不会弹琴。”
  公爵手动了一下,仿佛想抬起她的脸,奥薇立即退了一步。“之前的事很抱歉,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向那位夫人致歉。”
  无形的拒绝令气氛僵了一刻,索伦公爵冷笑了一声。“致歉?你做过什么?”
  沉寂了一会,公爵若有所思。“你倒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看来我雇到了一个聪明的女仆,这可真是……难得。”
 
  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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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出审判厅的秦洛被拦住了去路,近卫官威廉恭敬的行礼。
  “非常抱歉打扰,请原谅,我们实在找不到执政官阁下,而这封急报又必须尽快呈送。”
  秦洛一愣,随即醒悟,正值西尔一年一度的祭扫日,难怪最亲近的部下也找不到修纳。秦洛叹了一口气,接过信封钻进马车,扬声吩咐车夫。“去城郊的平民墓园。”
  不论何时,墓园永远是那样安静。
  这里埋葬的人太多,守墓者也不甚尽心,参差不齐的杂草遍生,看上去有几分荒凉。
  有些墓碑相对精致,缀饰着色彩鲜丽的瓷像或青铜雕塑,有些则朴素得迹近寒酸,仅有石板勒记。这是属于逝者的世界,无论生前抱有怎样的遗憾,拥有怎样的声名地位,死亡都给予了永久的安眠。
  秦洛走过一座座坟墓,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
  一座朴素的墓前盛放着大簇纯白的蔷薇,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年轻的执政官冷峻苍白,毫无笑容。
  尽管处理事务仍与昔日一般利落高效,气息却日渐冰冷,仿佛对生活失去了热情。
  他过得很规律,几乎将所有时间用在政务上,剩下的少量由睡眠与煅炼分割,机械而单调的日复一日。即使身居高位,他依然有煅炼的习惯,将力量与灵活性保持在巅峰。执政官的生活节制、冷漠、乏味,像机器般准确高效。
  今天这架机器显然脱离了常轨,独自来到墓园,静静凝望着一块黑色的石碑。
  空荡荡的石碑光可鉴人,上面没有名字,没有任何标志提示墓中人的身份。
  秦洛很清楚它属于谁,这是伊兰为自己选的坟墓,在埋葬玛亚嬷嬷时一并买下,最后把她埋在这里的是穆法中将。
  秦洛望了片刻,走过去陪着站了一阵,忽然开口。“其实她未必爱你。”
  身边的人毫无反应,秦洛说出了埋藏多年的心语。“她是自杀,为了摆脱林公爵控制的一切。毁掉神之光才是她的目标,并不是为你而死,放弃毫无意义的愧疚吧。”
  秦洛等待着暴怒、反驳、或又一次激动的挥拳,可什么也没发生。
  “我知道。”修纳淡淡道,波澜不起的回答反而令秦洛错愕。
  “她太善良,即使不爱也不会让我死在水牢里,委身与我或许是对公爵的叛逆,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正因为如此,我更爱她。”修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爱她沉默又温柔的性情,爱她高贵而压抑的灵魂,爱她软弱的眼泪,隐忍的坚韧,骄傲而固守的内心,爱她所有的一切。”
  静了许久才修纳再度开口,清冷的声音微微起伏。“可我从没说过,从没让她知道……”
  隐秘的爱情像柔软的藤萝,在心底无声无息蔓生,最后却化成尖锐的荆棘,深深刺入心脏,每一根利刺下都流淌着鲜血。
  显然修纳比预想中更清醒,秦洛心头一痛,再无法出声。
  无言的静默中,墓园走道突然传来脚步。
  一个挽着篮子的女人走近,看到秦洛后突然停下,清秀的脸庞掠过一丝恐慌。
  秦洛认出来人,搜寻着记忆。“你是……安姬?”
  安姬听说过当年的秦上校已经成了帝国位高权重的司法大臣,惨白着脸踉跄后退。
  威廉先一步制住了几乎要逃跑的安姬,她是那样害怕,恐惧得全身发抖。
  跌落的篮子里盛着鲜花和一盒香烟,秦洛把语气放柔,安抚几欲昏厥的女兵。“你来看望伊兰?”
  “我……不是……只是路过……”安姬语无伦次,唯恐被仇恨林氏的民众以乱石砸死。
  秦洛尽量显得亲切无害,示意威廉松开箝制。“真巧,我们也是。”
  安姬扫过墓前的人,又望见大捧鲜花,终于想起秦洛曾是林伊兰的未婚夫,或许念着几分旧情。
  “你退役了?目前在做什么?”没想到把安姬吓成这样,秦洛稍感愧疚。“你怎么知道伊兰埋在这。”
  “……几年前退役……开了一间杂货店。”安姬余悸未平,不敢不回答。“我向钟斯中尉打听……”
  “你常来看她?”
  “……偶尔。”看不出秦洛是否可信,安姬觉得这个答案比较安全。
  “谢谢,难得你能记住她,我想伊兰会很高兴。”秦洛真诚的致谢。
  安姬终于稍稍轻松了一点。“应该的,长官以前对我很好。”
  很好?好到让相处一年的部下宁愿强忍恐惧,冒着被视为林氏余党的风险扫墓?
  秦洛目光打了个转,宛如闲话家常。“还有家人吗?也在帝都?”
  “不,入伍后我就和家人没有来往,退役后自己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经营店铺会不会很辛苦?前一阵帝都很乱,希望不曾波及到你。”
  安姬没发现试探,“还好,只是帮手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的损失。”
  “哦?你是怎么挣到足够开店的钱?”秦洛疑惑更重,单凭底层士兵微薄的薪饷,无异于天方夜谭。
  安姬再度紧张起来,眼神躲闪的游移。“我节省了一点积蓄。”
  秦洛感慨。“能有一家请得起帮手的杂货店,你的积蓄真不少。”
  醒悟到失言,安姬脸色瞬间雪白。
  “告诉我是怎么攒下那些钱?”三两下套出破绽,秦洛不打算放过。“是碰巧拾到了神赐的钱袋,还是借助了别人的财物?那个倒霉的人是谁?你来拜祭究竟是因为念旧还是心虚?”
  “没有!”安姬惊惶失措的否认。“我没有偷任何人的东西,真的!”
  “或许该好好清查一下,也许到了法庭你会想起来。”秦洛轻描淡写的又加了一层压力。
  司法大臣的威胁压垮了意志,安姬哭泣着坦白。“不,请相信我,钱是长官给我的,我没有偷。”
  果然与伊兰有关,秦洛眼神一暗,声调冷下来。“你最好说实话。假如伊兰出事前给你,不可能逃过基地失火后的全面调查。”
  “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长官只是给了我一缕头发,托我放在隔壁墓穴的石板下。”安姬嘴唇发颤,努力替自己辩白。“退役后我到了帝都,打开石板才发现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袋金币和一张字条,说是送给我的!”
  给安姬
  我已经用不上这些金币,但愿能对你有所帮助,祝一切安好。
  林伊兰
  字条很简洁,纤细优雅的字体微倾,与一簇束起的短发一起,成为伊兰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柔软的秀发上还带着光泽,仿佛仍残留着主人的芬芳,修纳凝视许久,灵魂似乎已去了远方。
  秦洛暗自叹了一口气,丢过威廉送上的急件。“看看这东西。”
  帝国执政官回过神,拆开密信掠了一眼。“利兹果然派出了间谍。”
  秦洛接过信笺扫视。“看来对方可能偷到了部分晶石样品,不过他们注定失望,帝国六十年的研究成果没那么容易解构。”
  “那个利兹间谍太心急了,既然之前无人怀疑,为什么不继续潜伏,如此仓惶的逃走,以后再有间谍想混进来必然困难重重。”修纳觉得事情有点怪异。
  “或许利兹派了个生手,略有所得就急不可待。”秦洛嘲笑。
  修纳沉思了一刻,“间谍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要处理的是维肯与索伦。”
  秦洛耸耸肩。“你打算先对谁下手?我建议维肯公爵暂缓,毕竟政变的时候他资助了你大笔金钱,下手太早容易惹起垢病。”
  修纳十指交叠,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画缄默不语。
  “我知道你想杀了他。”秦洛揉了揉额角,头疼的说服。“但现在时机不对,苏菲亚在执政府中又有一定的影响力,逼得太紧让维肯和索伦联手就麻烦了。毕竟现在局面才刚刚稳定,还有许多蠢蠢欲动的垃圾没清理干净。”
  思考良久,修纳终于妥协。“好吧,从索伦开始,先让他吐出伊顿城这块肥肉。”
 
  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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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开矮篱,现出一张孩子的睡脸,奥薇轻轻摇晃。“醒醒,芙蕾娜小姐。”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醒来,还带着迷糊的睡意,由着她抱起,一边好奇的嘟哝。“奥薇,为什么你总能找到我?”
  “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也喜欢躲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见怀里的孩子不高兴的扁嘴,奥薇道。“芙蕾娜心情不好?”
  芙蕾娜眨了下眼,闷闷的嗯了一声,依赖的环住了侍女的脖子。
  “今天我去找父亲,想让他看看我的画,可侍从不让进。”
  奥薇温和的安抚。“爵爷一定很忙。”
  “我知道很忙,可我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芙蕾娜气恼的抱怨。“他每天都在会见客人。”
  奥薇劝哄。“等爵爷忙完会来看你,他也一样想芙蕾娜。”
  “我不确定。”芙蕾娜皱着细眉,“我想他现在比较喜欢肯公爵。”
  “肯公爵?”
  “我在门外听见的,父亲在和叔叔们会谈,他们声音很大,总是在提这个人。”
  奥薇想了一会,微蹙起眉。“维肯公爵?”
  “好像是这个名字,奥薇你真聪明。”芙蕾娜高兴的轻叫。
  客人是维肯公爵的密使?奥薇的心情渐渐沉重。
  维肯与索伦派使者私下往来,究竟是想掀起动荡巅覆执政府,还是觉察出某些威胁意图自保?
  新型能源晶石才刚开始推行,时局尚未稳定,执政府应该不会在短期内使用武力。不过并非绝对,她曾听闻帝国执政官以军事政变上台,风格凌厉强悍,假如他无法容忍索伦和维肯长期各踞领地,很可能趁敌人羽翼未丰时下手。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伊顿城已不再安全。
  奥薇抑下思绪,望向臂弯中的孩子,略略生出了不舍。
  尽管是做侍女,数月相处却十分愉快,难测的远景让她忍不住忧虑芙蕾娜的未来。但奥薇心底也很清醒,不管将来事情如何变化,都不是她所能更改,唯一能做的或许是离开伊顿,在动乱来临之前远避。
  “爵爷,您找我?”
  索伦公爵审视垂眸的少女,语调冷淡。“你要辞工?”
  没想到这件事会惊动公爵,奥薇尽量显得谦卑。“是,请爵爷允许。”
  “对薪酬不满?”
  “大人非常慷慨,只是我母亲近期身体不佳,需要人照料。”
  “如果你不能胜任,应该一开始就予以说明,我不希望芙蕾娜不停的适应新女仆。”公爵苛刻的指责。
  “我很抱歉,请爵爷原谅。”
  “抱歉?”索伦嘲讽的冷道。“我可没发现你有丝毫愧疚。”
  奥薇怔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保持了缄默。
  门外传来轻叩,管家扬声通报。“爵爷,您约的客人已经在会客厅等候。”
  “我马上就去。”一句话打发了管家,索伦恢复了常态。“我给你加一倍的薪资,这应该足够请一个看护妇照顾你母亲,好好陪伴芙蕾娜,别再提什么辞工。”
  奥薇错愕,刚要再说,公爵已经走出了房间。
  辞工变得异常困难,留在伊顿城是冒险,触怒公爵却更不智,奥薇只能另做打算。
  不等她想出办法,提前来到的突变打乱了一切。
  执政官的动作比想像中来得更快,也更酷厉无情。
  一个静谧的深夜,沉睡中的伊顿冒起了十余处火光,搅乱了整座城市。
  火势蔓延,人声杂踏,被惊醒的民众慌乱的救火,索伦家族却迎来了一场杀戮的风暴。
  被收买的门卫打开了铸有天使像的大门,放入了可怕的杀戮者。
  到处都有鲜血在流淌,泉水般沿着楼梯滴落,整座豪邸遍布尸体。戴睡帽的侍女倒在门边,抖索的女主人死在丝绸床上,侍卫被冷枪击倒在走廊,伊顿城最具威权的家族尸体相摞,奢华的屋宇变成了人间地狱。
  第一声惊叫响起的同时,三楼右侧的一间女佣房睁开了一双绯红的眼。
  一秒钟后奥薇已抓起外裙到了走廊,赤足奔向芙蕾娜的卧房,并在敌人上楼之前将房间反锁起来,叫醒了熟睡的孩子。
  “奥薇?”被弄醒的芙蕾娜有点生气,刚想说话却被她捂住了嘴。
  芙蕾娜完全无法挣动,纤细的奥薇力量比珍妮大得多。
  奥薇没有看怀里的孩子,她在凝神听着外边的动静。
  敌人已经到了三楼,甚至可以听到低低的闷哼和挣扎声,仿佛有人在睡梦中被刺穿了胸腹。
  随着杀戮扩散,被惊醒的人越来越多,宅邸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尖叫和哭喊,终于有了反抗的声音。芙蕾娜听出异常不再挣扎,渐渐颤抖起来,纵然看不见,依然能感觉出外面是何等恐怖的情景。
  “别怕,也别出声。”杂踏的脚步越来越近,奥薇轻柔的声音附在耳边道。“乖乖的躲在床底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听见了?”
  温暖的怀抱似乎有一种安定的力量,芙蕾娜强忍恐惧点了点头。
  “好孩子。”黑暗中奥薇似乎笑了一下,用力一抱,随即把她推到了床底。
  门栓发出一声破裂的碎响,门开了。
  没有一丝光的漆黑。
  房内充斥着人体被重击的钝响,痛叫、惨呼、仿佛陷入一个醒不来的恶梦。
  黑暗中有人沉重的摔倒,难闻的腥气越来越重。
  芙蕾娜不知道奥薇是否受了伤,掉到床底的手指是谁的,断气般的垂死喘息声又是谁。只听到持续的有人冲进来,孩子躲在床底咬着手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害怕得几乎喘不过气。
  只要闭上眼就能听出是谁在尖叫,神气的二姐莉丝还活着吗?那一声哭喊是高傲的梅兰姑妈?愤怒的嘶吼是蒙德叔叔?时而有火光并着枪声炸响,小小的孩子不停的哭泣,直到眼泪风干,黎明的微光映上了窗棂,可怖的声音终于低落下来。
  又过了一会,半颓的门被一张桌子顶住,床边探出了一张脸,雪白的脸庞溅着一两点血渍,在孩子眼中却如一个微笑的天使。
  “芙蕾娜?”美丽的天使对她伸出手。
  孩子呜咽着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守护者不放。
  “可怜的芙蕾娜,一定吓坏了。”奥薇温言安慰,捂住了孩子的眼。“别怕,天亮了,一切都过去了。”
  血腥的袭击者在晨光透出前撤走,如来时一般突然。
  毫无疑问,对方已达成了目的,索伦家族遭受了重创。
  奥薇清楚,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杀仅仅是开始,为了彻底拔除索伦家族的势力,伊顿城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索伦走过浸满鲜血的地毯,每一脚都踩出黏腻的轻响。
  公爵脸色惨白,平静得可怕,仅剩的侍卫环绕在主人身侧,同样为地狱般的惨景而震骇。动乱时几名近卫护着公爵躲进了秘道,逃过残杀幸存下来,此刻却要承受精神上的强烈刺激。
  一个又一个索伦家族的人死去,有的被一刀割喉,有些被乱刀戳烂了胸膛,有的被砍断肢体血尽而亡,无尽的痛苦呈现在每一张死者的面孔,走到三楼,公爵停下了脚步。
  走廊里倒着五六具尸体,越靠近最后一扇门越多,侍卫都清楚,那是公爵幼女芙蕾娜的房间,每个人都知道绝望而冰冷的结果。
  门,没有推开。
  两个侍卫合力,终于推翻了顶门的桌子,破烂的门板轰然倒下,砸在了门内层叠的尸体上。
  “呀!”喜悦的童稚惊呼犹如奇迹。
  芙蕾娜被奥薇放下,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
  侍卫们目瞪口呆,望着一片狼籍的房间。
  敌人的尸体几乎塞住了门,绯红眼睛的侍女在数步外静静伫立,小巧的脸庞毫无惊惧,棉布睡裙下摆溅满了褐红的血渍。
  紧紧搂住幸存的爱女,索伦很快中激动中平复,发出冰冷的质问。“你是谁?”
  奥薇并不意外公爵还活着,从心底替芙蕾娜庆幸。“芙蕾娜小姐的女仆。”
  这一回答在索伦听来形同讽刺,公爵脸颊紧绷,目中透出杀机。
  奥薇略一屈膝。“既然小姐平安的见到了爵爷,请容我离开这座府邸。”
  芙蕾娜被猝变的场面吓住了,死死拉住父亲的手。“不要!奥薇一直在保护我,她很好!”
  奥薇叹了口气,一夜间体力消耗极剧,她已不想再斗一场。“抱歉,我无意与您冲突。”
  索伦公爵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又看着绯红眼睛的少女。
  “你到底属于哪一方?是谁的人?”
  “您无须过多怀疑,我仅是一个侍女,无意卷入任何争端,若非您不准许,我早已离开伊顿。”
  鹰隼般的眼眸犀利的逼视,索伦静默片刻,忽然道。“带芙蕾娜一起走。”
  奥薇神色微变。“爵爷是什么意思?”
  “带她找地方躲起来,我会在安全后去接她。”索伦公爵仿佛在下一道命令。
  “请原谅,既然把小姐平安的交给了爵爷,她就不再是我的责任。”奥薇错愕之后立即拒绝,公爵的敌人是执政府,她可不想连累家人被帝国通缉。
  “我从未接受辞职,所以你仍然是索伦家的女仆。”即使处境极为恶劣,索伦公爵依然强势。“我现在的处境无法带着芙蕾娜,她必须由你照看。”
  “很抱歉,您的命令对我无效。”清丽的脸庞再也没有属于侍女的谦卑,仅余一份冷淡的漠然。
  “那么请托?”僵了一瞬,索伦调整了用词,倨傲的姿态稍低。“我书房架上有一座雕像,往右扭三下可以打开暗格,里面的珍宝都可以给你,条件只有一个——让芙蕾娜活下去。”
  见她仍要拒绝,索伦截口。“其中有枚黑色的盒子,藏着休瓦史前遗迹中发现的晶石镜片,能改变瞳孔的颜色。”
  改变眸色的晶石镜片?
  奥薇怔了一下,踌躇片刻,终于接过已经在疲惫中陷入昏睡的芙蕾娜。
  “好好照料,别让她有半点意外。”索伦爱怜的看着小女儿,语声变得极冷。“否则不论你是谁,都会后悔不该出生。”
 
  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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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拉紧紧抱住女儿,焦灼了一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同样悬挂的艾利也松了一口气。“可怜的奥薇一定吓坏了,听说索伦家族血流成河。”
  “我很好。”奥薇无暇多说。“艾利,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
  “都弄好了,马和马车都寄放在店里,你到底要做什么?”艾利困惑不解。
  “艾利,你去把马车赶回来,妈妈去收拾东西,我们要立即离开伊顿。”
  莎拉惊呼一声。“为什么?我们刚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
  “伊顿很快会陷入战争,我们必须马上逃离,越快越好。”没时间细说,奥薇拉出躲在身后的芙蕾娜。“这是索伦公爵的小女儿,暂时由我们照料。”
  莎拉和艾利同时噤声,难以置信的瞪着穿蕾丝花边睡衣的女孩。
  牛奶般细致的肌肤,娇矜优越的气质,无一不显示这个孩子是真正的贵族,公爵大人的千金竟然被奥薇偷偷带回家,让尊贵的小姐屈尊在简陋陈旧的破屋,一思及此,莎拉几乎昏了过去。
  即使在逃出城的马车上,莎拉仍忍不住结结巴巴的使用敬语,被奥薇制止。
  “索伦公爵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为了芙蕾娜的安全,请对外称她是我和艾利的妹妹,您的另一个女儿。”
  “可这太不恭敬,恐怕会招至……”对贵族的天然敬畏令莎拉心怀恐惧。
  “这是公爵的意思。”奥薇明白怎样的说服最有效。
  莎拉仍然疑虑重重,粗神经的艾利反而很快接受了事实,将换上粗棉布裙的芙蕾娜当成小妹妹照顾。由于惊吓和陌生的环境,芙蕾娜依在奥薇身边寸步不离,几乎成了一个小影子。
  在一家人逃出伊顿的第二天,执政府军开始进攻仍在索伦公爵控制中的城市,索伦在极短时间内封闭了伊顿,拒绝投降,凭借实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战况十分激烈。
  月余的围攻后,执政府军倚仗兵力优势拿下了伊顿,关键的对手索伦公爵在沦陷的混乱中消失。幸存的伊顿人在执政府军的管制下打扫满目疮痍的城市,洗清街道上的鲜血,重建引以为傲的家园,索伦家族成为逝去的历史,最终将被这座城市遗忘。
  没人知道索伦公爵的下落,但所有人都清楚他对执政府的仇恨,特别通缉令发到了每一个关卡,悬赏的金额足以令平民一夜暴富,可所有举报均属虚假,索伦公爵无影无踪,而载着他直系血脉的马车,正一路西去。
  秦洛正与幕僚盘点伊顿战后管制细节,制订律法措施,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副手查看了一下立即报告。“是苏菲亚小姐,她强烈要求面见阁下。”
  帝国上层对风向变动极为敏感,执政官以雷霆之势拔掉索伦,又数次拒见维肯公爵的特使,几次会议锋芒直指公爵辖下的行省,下一个目标不言而喻。
  如此明显的趋向令昔日人人乐见的苏菲亚小姐屡受冷遇,成了各界精英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此次竟然强行闯入,显然矜贵的苏菲亚小姐已心急如焚,甚至顾不得身份仪态。
  真是麻烦的女人。
  秦洛暗地皱眉,命人将苏菲亚引到偏厅的会客室。
  直到长长的会议结束,焦灼难耐的苏菲亚小姐终于见到了司法大臣。
  苏菲亚数日之间憔悴了许多,仪态却依然完美无暇,挺直脊背行了一个优雅而不失骄傲的屈膝礼。“司法大臣阁下,请原谅我以如此失礼的方式求见。”
  不同于其他人的冷待,秦洛姿态亲切而随和。“我能理解,苏菲亚小姐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
  “您说的对。”苏菲亚很清楚秦洛的友善仅仅是乔装,索性直言。“我代表我的家族而来。”
  秦洛目光一闪,礼貌的微笑。“哪个家族?哦,是指维肯公爵?”
  尽管她的生父何人已是公开的秘密,但秦洛的刻意发问令苏菲亚恼红了脸,深感羞辱却只能隐忍不发。“您说的完全正确,正因为我的生父是维肯公爵,我才能说服他在政变期间给予我曾经的未婚夫最大程度的支持。”
  “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令尊的慷慨。”秦洛毫无诚意的敷衍。
  “既然您及执政官阁下还记得我父亲曾经给过的、微不足道的帮助,那么是否依照当时的协议,承诺保证我父亲领地的安全?”
  “协议当然有效,但公爵必须服从执政府的命令。”秦洛轻描淡写。“苏菲亚小姐应该明白,一块分裂的领地对帝国危害极重。”
  “我们没有不服从,假如是征收赋税,可以重新商议协定。”
  秦洛知道这已是极大的让步,相当于上交了财政权,可惜再如何优渥的条件也无法打动心意如铁的修纳。“苏菲亚小姐,我们能感受公爵的诚意,但不得不表示遗憾,执政府更希望能直接统御那里的子民。”
  苏菲亚脸色发青,指尖紧紧掐住了掌心。“为什么一定要用战火毁灭!打下一块破碎的领地有什么好处!除了耗掉无辜的生命和大笔金钱,究竟有什么意义!”
  秦洛抚了抚鼻子,回避了逼问。“很抱歉,这是执政府的决定。”
  “请回答我!至少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谁都明白执政府操控在威望卓著的执政官手中,苏菲亚拒绝这一推诿的借口。“就算念在我曾经为执政官阁下尽过微薄的——如今看来或许是愚蠢的力量,看在我曾经是修纳未婚妻的份上!”
  苏菲亚脸庞透出悲凉的讥讽,声音因激愤而尖锐,再也无法维持高贵的仪态,秦洛生出了一线怜悯,默然半晌突然起身。“跟我来。”
  阴森可怕的石牢散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重重锈斑上叠印着紫黑色的血渍,令人不寒而栗。冰冷的铁处女、铸满长刺的钉椅、带铁钻的审判席、烤脚的火箱、神罚尖凳、铁勾长锯……
  当看到石牢最深处的一个人,苏菲亚头发几乎竖起来,肌肤起了一层层寒栗。
  那个垂死的人被捆在木架上,焦烂的肢体怵目惊心,肥硕的身体上有无数狰狞的伤口,一群苍蝇围着嗡嗡的叮咬,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这不成人形的可怜虫竟然还没死,在听见脚步声时反射性的蠕动,仿佛想躲掉再一次的施刑。
  “认识他?”秦洛翻了翻木桌上的受刑记录,似乎没看见苏菲亚几欲呕吐的反应。“维肯公爵的得力下属,审判所最擅长用刑的班奈特法官,大量稀奇古怪的酷刑发明者,还有一项奇特的爱好,收藏身份高贵的受刑者的身体器官。看完他过去的审讯记录,我得承认他对凌虐犯人一事极具天份。”
  苏菲亚忍住反胃,强迫自己又看了一眼,终于依稀记起,这张面孔的主人时常带着殷勤的笑容出入公爵府。“你们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让他感受一下曾经使用的刑罚而已。”秦洛的脸庞在阴森的环境下显得异常残冷。“班奈特法官的三位助手好命的先去了地狱,他本人至少还得再活两个月。”
  “纯粹以折磨为乐?你们简直疯了!”秦洛语意的残酷令人不寒而栗,苏菲亚既厌恶又恐惧。
  “酷爱折磨的是班奈特,别把我跟这杂碎相提并论。”如此场景下还能说话,这位公爵小姐可算意志坚强,秦洛终于挑开话头。“或许你不知道,修纳曾经有一个爱人。”
  苏菲亚不解其意,但很庆幸话题的转移。“不可能,我认识他已有多年,从未听说他有过恋情。”
  “因为那女人已经死了。”秦洛叩了叩污渍斑斑的记录,“她救了他,而后自己进了监狱,这是她的受刑记录,由班奈特亲自拷问,历经六个月后才被处死。”
  苏菲亚颤抖起来,痉挛的抓住裙摆。“这是修纳的安排?”
  “是我的安排,修纳没见过这份记录。”秦洛冷道。“他看了会发疯的。”
  “我不明白……这与……”
  “进行拷问的是班奈特,但授意者是你父亲,我想现在你该懂真正的原因,修纳要维肯公爵死。”
  无情的话语斩断了最后一丝希翼,令苏菲亚彻底绝望。
  秦洛毫无怜悯的说下去。“政变前迫于形势我劝他向你求婚,隐瞒了你父亲的所做所为,如今修纳洞悉了一切,自然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对付一个女人!这毫无价值,绝不可能……”苏菲亚虚弱的反驳,心神摇摇欲坠。
  “价值?当然有,假如班奈特拷问成功,蔷薇林氏全族都会被送上绞刑架,你父亲就能顺利的剔除林公爵这一政敌,他曾对此寄予厚望。”秦洛阴寒的讥讽。
  “指证……林公爵……她究竟是……”苏菲亚精心养护的指甲折断在掌心。“……她是谁?”
  “她是林毅臣唯一的女儿。”秦洛沉默了一刻,有一线黯淡的惋伤。“和你一样,是一位公爵小姐。”
 
  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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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熟睡的芙蕾娜盖上毯子,奥薇轻手轻脚的钻出了帐篷。
  一道从伊顿逃难出来的人散落在方圆几十米内,男人们低议着明天的路程,女人们在篝火旁缝补。沿途的劫匪和乱兵令人忧虑,更不知未来何处,连孩子都感染了大人的情绪,变得乖巧安份起来,蜷在父母身边沉睡。
  深蓝的天幕上嵌着无数星芒,点点篝火映着夜宿的人,宛如一副安静的油画。
  一个女人抱来一卷毛毯,奥薇收下来,递过半袋面粉,女人回给奥薇一个感激的笑,接过去飞快的钻回自己的帐篷。原始的以物易物在逃难中成了常态,预先准备的莎拉一家物资还算丰富,数日间以食物换了不少东西。
  收起软毯,又整理了一下东西,夜色渐渐深沉。
  奥薇下意识的抚了抚眼睛,见所有人都已休憩,回到帐中对着镜子低下头,指尖一掠,指上已多了一片薄薄的弧形晶片。镜中呈现出奇异的景象,清亮的眼眸一只绯红,一只却是深褐。她看了片刻,取下了另一枚镜片,小心的收起来,重又现出一双红眸。
  来自索伦伯爵的镜片异常珍奇,轻易即可转换眸色,替她解决了过于受人注目的麻烦,艾利和莎拉为之惊奇了许久。唯一的缺憾是十余小时后必须摘下,否则会磨得眼睛发疼。
  莎拉从火边回到帐篷,将补好的衣服放入行囊,脸上难掩疲倦之色。
  “妈妈,你先睡吧,我去叫艾利回来。”
  莎拉望着女儿的眼睛,有些迟疑。
  奥薇莞尔一笑,抓起斗逢。“其他人都睡了,守夜的人我会避开,没关系。”
  奥薇缓步向树林深处走去,长长的草叶轻晃,芦苇中隐约有青蛙在低鸣,走了半晌耳畔听见水声,顺着小溪她找到了艾利。
  潺潺的溪水在月光下像一条蜿蜒的银练,伫立着一人一马。见到妹妹,艾利牵着马走过来,马身上的水已经干了,刷完的皮毛十分顺滑,奥薇随手抚了一下,棕色的健马侧过头,亲昵的舔了舔手心。
  “奥薇。”艾利唤了一声。
  绯色的眼睛在月下成了深红,静静的抬起长睫。
  “我很高兴。”艾利叹了一声,满心怜爱。“以后你再不会因为眼睛而受歧视了。”
  奥薇笑了。“谢谢艾利,你和妈妈一直都这么好。”
  “知道吗?你小时候经常为此而哭,怕我因为你而和别的孩子打架,总躲在家里不肯出门。”想起久远的往事,艾利有些伤感。“那时我常想,如果神灵能给你换一双眼睛多好。”
  奥薇温柔的看着他。T,Xt,小,说天,",堂
  “我还曾经想,假如我不是哥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娶你,一直照顾你。你是那么善良体贴,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艾利笨拙而柔软的安慰。“别去听那些蠢话,我们的奥薇配得上最好的人。”
  “有你和妈妈在身边,我现在很幸福。”
  艾利揉了揉妹妹的头。“你性情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像过去那么爱哭,变得坚强又独立,还反过来安慰我和妈妈。”
  奥薇突然垂下眼,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不用道歉,忘记过去的事又不是你的错。”艾利牵着马和妹妹并肩走回宿地。“其实这样很好,妈妈放心多了,只需要再找个好小伙子做丈夫,你一定会幸福。”
  “艾利自己还没有妻子呢。”
  艾利不理她的话,认真的建议,“没发现近几天车队里的男人都在对你献殷勤?或许你该好好留意一下,挑个合适的小伙子去散散步。”隐去了红眸,奥薇的美貌终于散发出惊人的诱惑力。
  “艾利,你说话越来越像老头了。”见他一本正经,奥薇忍俊不禁。
  艾利不打算放弃劝说的良机,一路谍谍不休,“说真的,你不觉得有几个小伙子很不错吗?比如今天帮你打水的,还有下午找你借皮绳的,再有钉帐篷的时候……”
  奥薇突然停下脚步,倾听前方的动静。
  凝重的神情令艾利不由自主的噤声,侧耳细听,风中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艾利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奥薇先动了。
  她的脚步很轻,又极迅速,轻盈的像林间穿行的风。
  艾利追不上又不敢呼喊,急得冒汗,及至看到宿地的火光,奥薇在林边停顿了一刻,随即冲到半塌的帐篷边,抱住了昏迷的莎拉。
  宿地一片狼籍,散落着衣服和各类物件,行囊全被粗暴的翻出来挑散,地上躺了五六具尸体,还有几个垂死者在抽搐呻吟,几个年迈的女人瑟瑟发抖,只会惊悸过度的抽泣。
  “妈妈!”艾利冲上来,惊骇的发现母亲腿上鲜血淋淋,横着一道长长的刀口。
  奥薇用布条勒住莎拉的伤腿止血,将母亲移交给艾利,冲进帐篷翻找伤药。
  直到干净细致的上药敷扎完毕,莎拉发出了微弱的呻吟,从昏迷中悠悠醒来。
  “妈妈,你还好吗?”
  “艾利,奥薇……”见一双儿女安然无恙,莎拉潸然泪下。
  “妈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芙蕾娜呢?袭击宿地的人是谁?”
  奥薇极其镇定,连带让莎拉也安定了一点。
  “……我想是一队溃逃的士兵。”忆起可怖的场面,莎拉止不住发抖。“可能有十几个,也许是二十几个?太可怕了,他们杀人、抢钱,要所有年轻的女人……芙蕾娜,天哪,他们把芙蕾娜也带走了,我追上去说她还是个孩子,求他们放过她,可他们差点杀了我……奥薇,幸亏你不在,我的孩子……”
  莎拉痛哭起来,庆幸的抚摸奥薇的脸。
  那张娇美的脸比石像更冰冷,眼瞳燃烧着烈焰,拉开了母亲的手。“艾利,你照顾妈妈和其他伤者。”
  “奥薇!你去哪!”艾利抱着母亲来不及抓住,看她拉过一旁的棕马套上鞍辔,纵身上马。
  “我去找芙蕾娜,别担心,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艾利目瞪口呆,与莎拉同时惊叫。
  “奥薇!”
  “你疯了!快下来!”
  马已经奔跑起来,奥薇没有回答,一提缰绳跃过了一簇篝火,侧身从地上捞起一把短剑,迅疾的冲出了视线。
  一队乱兵霸占了镇上的酒馆,将所有客人赶出去,带着抢来的女人纵情吃喝,连店主未成年的女儿都被拖进去,试图阻止的父亲遭到了残忍的砍杀。
  这是从伊顿城逃出的溃兵,被政府军所追缴,在末日来临前垂死狂欢。
  女人的哭喊响彻小镇,没有人敢反抗,邻近的房屋一扇扇关上窗,连灯火都被熄灭。镇上的警备队不足十人,根本不敢与荷枪实弹的乱兵冲突,人们明知这些可怜的女人们处境凄惨却无能为力,沉默的任罪恶横行。
  一个士兵拎起酒壶捏着女人下颔强灌进去,直到对方呛咳的近乎昏厥才轰然大笑,撕开衣服放纵肆虐的□。酒馆里酒液横流,到处是女人的哭号,夹杂着喘息咒骂和殴打□,污秽混乱不堪,犹如人间地狱。
  夜,比墨更黑,星星都隐入了云层,躲避凶残的野兽。
  紧闭的木门传来叩响,最初淹没在尖叫和呻吟中,渐渐引起了注意,随着叩响越来越重,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盯住了木门。
  诡异的寂静中,一个甜美的声音穿过门扉。“我妹妹在里面,请放她出来。”
  静滞了片刻,酒馆爆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士兵吹起了粗俗的口哨。
  “是个娘们,居然自己送上门。”
  “哪个是她妹妹?正好一起伺候。”
  “听声音说不定还是个美人。”
  “把她拖进来乐乐。”
  肆无忌惮的□中几个士兵打开门,阶下站的果然是个女人。
  长长的斗蓬覆住了眉眼,仅露出小巧精致的下颔,形状柔美的嘴唇,灯光下精致如细瓷。
  士兵粗鲁的拖住她的手臂,一把拉进门,沉重的木门再度关上,酒馆里爆出了刺激的哗笑。
  一个迫不及待的士兵扯下了她的斗蓬。
  尽管低着头,出众的美丽依旧引起了狂热,士兵们鼓噪起来,扔下手上的女人赤身争夺。
  “这美人是我的!”
  “我的,让我第一个!”
  “滚开,我军阶比你高!”
  ……
  离得最近的几个士兵猴急的动手。
  脏污的指尖还未碰到裙边,低垂的长睫忽然一掀,现出了一双凌厉的红眸。
 
  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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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利急得要疯了,奥薇只身一人去找乱兵带走的芙蕾娜,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无法想像妹妹会有怎样的遭遇,就算索伦公爵有令,一介弱女也不可能从乱兵手中救人,可奥薇竟然去了,他竟没能拦阻,这可怕的现实几乎令他崩溃。
  艾利找了个略为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同样慌急的母亲,找了一匹马沿着奥薇的去向搜寻。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乱兵杀人不眨眼,假如奥薇真落在他们手上,除了搭上性命之外于事无补,可明知如此,他仍无法放弃。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温驯善良,被亲人视如珍宝的妹妹。
  一路沿着痕迹追到小镇,艾利走进唯一还亮着灯火的旅店打听,几个镇民聚集在店内,低声诅咒天杀的乱兵,为无辜死去的酒馆主人叹息。
  其中关于乱兵暴行的描述听得艾利心惊肉跳,脸色惨白,他不敢去想奥薇的处境,更无法忍受妹妹受到伤害,昏头昏脑冲出去却撞上停在旅店前的马车,骏马一声长嘶立起来,燥动了好一阵,被赶车人挥鞭强压下去。
  劈头的斥骂声十分耳熟,艾利抬头一看,目瞪口呆。“拉斐尔?!”
  廊下的灯光映出车驾上的人,赶车人穿着一身令平民避之唯恐不及的军装,带着被冲撞的怒气,正是卡兰城晶石厂里的朋友拉斐尔。
  突然被叫出名字,拉斐尔呆了一呆,低头看下来,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艾利?”
  “是我!拉斐尔!”艾利激动万分,无暇去想拉斐尔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又何时当了军人,只感觉到神赐般的希望。“请帮帮我!帮帮奥薇!你喜欢她对吗!求你救救她!”
  拉斐尔怀疑落入了陷阱,手按在衣内的枪上,态度冰冷而戒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在这?”
  “拉斐尔!”艾利紧紧抓住缰绳,语无伦次的乞求。“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帮我从卡兰监狱里逃出来,还借给我金币,我已经攒了不少,很快就能还给你,求你再帮我一次,奥薇!救救奥薇……”乖巧的妹妹还在危境之中,艾利急得哽咽落泪。“她很喜欢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拉斐尔脸色越来越难看,抬脚准备踹开纠缠不休的麻烦,可惜车内的人已经被惊动,车帘一掀,现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神色冰冷。
  艾利被看了一眼,仿佛被凛冽的寒风侵袭,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扣住车辕的手。
  年轻人对面还有一个人,生着一头漂亮的金发,英俊出众、矜贵优雅,看上去略为成熟,似乎稍稍随和,开口询问。“拉斐尔,这是谁?”
  拉斐尔像被人强迫着生吞了一枚鸡蛋,僵硬而不自然。“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艾利发现车内的两人似乎身份更高。“我是拉斐尔在卡兰晶石厂里的朋友,求大人救救我妹妹。”
  金发青年制止了拉斐尔辩解的话语,悠然询问。“拉斐尔曾经帮过你?”
  “对,他是个好人,我被人诬陷入狱,是他帮我们全家从卡兰城逃出来,否则我已经被砍掉双手了。”艾利充满感激的倾诉,却没发现拉斐尔嘴角抽搐,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动。
  金发青年意味深长的瞥了拉斐尔一眼,又问。“他还给过你金币?”
  “对,幸亏拉斐尔先生的慷慨,不然我们根本没有逃到伊顿的旅费,是他无私的给予了帮助,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以便重逢时能够偿还。”
  “以撒阁下,我没有——”拉斐尔忍无可忍的辩解。“我是说我根本没有——”
  “拉斐尔。”以撒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辨驳的威严,拉斐尔立即闭上了嘴,脸色铁青。
  另一名冷漠的沉默者静静旁观,眼中生出一抹淡嘲。
  “那么——艾利?”以撒浅浅的笑,神态隐着一丝轻蔑。“拉斐尔还帮过你什么?他和令妹之间……”
  “他喜欢奥薇!她很漂亮、又聪明,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女孩了,拉斐尔最清楚。”艾利按捺不住焦急,急匆匆的求助。“可她现在落到了乱兵手里,我……”
  “漂亮、聪明、可爱……”没有理会艾利的反复诉求,车内始终沉默的另一位冰冷的戏谑。“听起来真是个令人心动的女孩,是么以撒阁下?”
  “这不是真的!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发誓我没做过任何事,只偶然见过他妹妹一面!这个人已经疯了,一直在胡言乱语。”拉斐尔迸出的每一个字又重又快,牙齿间咯嘣轻响,仿佛想把艾利嚼碎了吞下去。
  “只见过奥薇一面,怎么可能。”艾利终于觉察到拉斐尔奇怪的反应,却不懂问题出在哪。“奥薇去寻求你的帮助,你把金币给了她,又通过关系安排好一切,所以我们才能逃出来。”
  “想必拉斐尔先生在卡兰城过得很愉快。”冷漠的年轻人讥嘲。
  以撒神色微沉,拉斐尔怒极又无法发作,失控的恶毒攻击。“你妹妹?谁会喜欢不祥的红眼睛,更别提帮助你这样的蠢货,说我给了她金……”提到金币,拉斐尔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极为怪异。“金币……金币是她偷的?进入我房间的人是她?”
  年轻人眉梢一扬,“偷?真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说什么,奥薇怎么可能偷东西!她说是你亲手给的,还说不用偿还,不过我会还的,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会还给你!”艾利本能的替妹妹辩白,对拉斐尔不友善的言语极其失望。
  “以撒阁下,请听我解释!是她……她……”拉斐尔铁青着脸却无法说出猜测,那是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推理,只能反复申辩。“阁下,我以我的名誉和性命保证,此前呈报的一切都是事实,决没有任何私情!”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
  这一显而易见的嘲讽令以撒不再微笑,眼神变得沉冷。“尽管不及林公爵严谨,但我也不致于重用一个公然说谎的下属,相信一定有什么原因。”
  “以撒阁下确是个仁慈的人。”年轻人不予置评,话语中讽刺的意味更浓。
  艾利彻底被冷落,这些漠不关心的对话终于让他明白,指望对方慷慨救助纯属不切实际的幻想,绝望再度降临,他放弃了求援,独自寻找酒馆的方向。
  以撒望着艾利孤零零的背影,目光一闪。“打个赌如何?去找那个关键的女孩,弄清谁在说谎。”
  从一群乱兵手中解救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拉斐尔完全傻住了。“以撒阁下……”
  意外的提议令年轻人一时沉默。
  “请让我来,您可以在马车上等待。”以撒语气有一丝明显的揶揄,姿态宽容而大度。“毕竟阁下是我们重要的合作者,我不希望您有半点意外。”
  “谢谢,但这里是西尔,还轮不到利兹的贵族冒险。”明知相激,年轻人仍然漾起了锐气,清俊的眉宇锋芒毕露,先一步走下了马车。
  “阁下!”拉斐尔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化成这样。“这太冒险了,一群乱兵等于失去理智的野兽。”
  “为了你的名誉和性命,我认为有详加探究的必要。”以撒瞥了下属一眼,轻描淡写。“何况正可以看看林氏的手段,假如连一小队溃兵都应付不了,这位新继任的公爵也没什么合作的价值。”
  “我发誓所说的句句真实。”拉斐尔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刚才让艾利听得太多了,虽然据我所知他仅是普通平民,可万一泄露了阁下的身份……”
  以撒优雅的微微一笑。“那有什么关系,弄清楚之后杀掉就行了。”
  酒馆紧闭,廊下挑着一盏孤零零的马灯,晕着一圈昏黄。
  艾利捶着厚厚的门板,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以撒生出了疑惑,附近的居民不敢靠近不足为奇,但作为一个乱兵聚集的酒馆,显然过份安静了。
  艾利却顾不了这些,他一心牵挂着奥薇,以超乎寻常的力气撞开了门,却因冲力过大而跌了一跤。
  敞开的门内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以撒停住了,年轻人反而毫不畏惧的走了进去。
  黑暗仿佛无形无质的胶粘在身上,沉闷的屋内散出浓重的血腥,静窒的空间像一个封闭的地狱,让人完全透不过气。
  勇敢的闯入者刚一踏入,一道阴冷的风猝袭,被他机警的闪过。但无论怎么躲避,寒意始终如影随形,他能感觉到刀锋在眼前掠过,危险的袭杀步步紧追,如一个执意夺命的幽灵。
  以撒觉出不对,低声吩咐了拉斐尔一句,拔枪跟了进去。
  沉重的杀意压迫着感官,纯黑的空间诡异而凶险,刺鼻的腥气熏人欲呕,视觉完全失去了作用,几次交锋后,年轻人有一种荒谬的错觉,黑暗中的幽灵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能猜出下一步攻击的招式。
  刀刃相击,撞出了一线星火。
  殷红的双瞳仿佛割裂肌肤流下的鲜血,黑暗中一现即隐。
  魔鬼般的幽灵显然更熟悉地形,他越来越居于劣势,冷汗一丝丝冒出来,宛如死神嘲弄的舔噬肌肤。
  “奥薇!”
  地上遍布障碍物,艾利对一切无知无觉,唯有无边的恐惧和忧急,他沾了一手血狼狈不堪的摸索,呼唤声几乎带上了啜泣。“奥薇你在哪?”
  年轻人感觉出对手刹那间顿了一下。
  一瞬很短,但已经足够。
  他闪电般一刀掠出去,目标突然后退,刀锋落了空。
  正要追击,他却被突如其来的光刺花了眼。
  光驱散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被禁制的视觉终于复明。
  拉斐尔一手执着马灯,一手握枪护卫在以撒身前,惊悚的望着屋内。
  一屋刺目的腥红,血淋淋的尸体散落一地,尽是衣衫半褪的士兵和□的女人。有些女人看得出是被男人凌虐而死,士兵无一例外的死于外伤,扭曲的脸庞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怖,横流的鲜血足以把酒馆里外刷一遍。
  交锋的两人分立两侧,俊秀的年轻人衣襟上有几道裂痕,胸膛正急剧的起伏。
  “奥薇!”终于能看清事物艾利失声而叫,冲近张开双臂,抱住了另一侧的女孩。
  那是一个立在尸体堆中的女孩。
  衣裙沾满了血,脆弱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把短刀。
  尖锐的刀锋微微下垂,一滴未凝固的血从刃上滑落,坠入了地面的血泊。
  美丽的脸庞冰冷无情,鲜红的眼眸杀意犹存,犹如来自地狱的魔女,令见者不寒而栗。
  艾利却只剩狂喜,他没看见周围的死尸,只顾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停不下安慰的话语。“奥薇!奥薇!我可怜的奥薇,你还好吗?那群混帐有没有伤害你?一定吓坏了……别怕,我来了……”
  女孩没有反应,更没有回应兄长神经质的絮叨,那双红眸仍盯着前一刻还在交手的人,又掠过一旁的以撒和拉斐尔。
  艾利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误以为妹妹还在恐惧。“那是拉斐尔,记得吗?他们是来救你的,没有危险了,我会保护你,你现在安全了。”
  奥薇依然沉默,视线又回到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她认得这张脸,出自同一个家族、受过同样的训练、被予以同等的期许和命运。
  此刻褪去青涩,从被抹去的时光中毫无预兆的出现。
  取代那个叫林伊兰的人,成为蔷薇世家新一任继承者的——林晰。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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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无恙的寻回了妹妹,母亲也无大碍,艾利全然放松了心情,迅速遗忘了拉斐尔之前轻鄙的言辞,重新对一切充满了感激,他一边赶车一边耐心的回应问话。
  “奥薇是我妹妹,当然是亲生的妹妹,她是家里的宝贝,我和她一起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她。”拉斐尔有些问题很奇怪,但基于对方曾经的帮助,艾利依然坦诚回答。“我们祖辈都在边境,长期战争让日子很辛苦,或许是血脉的缘故,有时会生出红色眼睛的孩子,比如奥薇。这很正常,族内历代传说都有,这种遗传大概来自某一代先祖。”
  “你们一直在一起生活?她以前是什么样?”听出艾利刻意淡化红眸,拉斐尔心底冷笑。
  “我父亲过世很早,母亲把我和奥薇带大,一直以织布维生。奥薇出生后几乎都是由我照料,她以前很胆小,其他孩子又爱欺负她,完全不敢单独出门,所以送她去治疗所的时候我和妈妈都担心极了。”
  “什么治疗所?”拉裴尔很怀疑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让一个普通贫女彻底蜕变。
  “你没听说过?军方在边境干过唯一的好事就是建立了治疗所,免费收诊无钱治病的孩子,超过十五岁的一律不要。奥薇当时才十三岁,发了一场高烧,家里太穷了,只好把她送到治疗所去试试。”
  “治疗所治好了她?”
  “病好了,但人却失踪了。”艾利挥了下马鞭驱开马身上的蚊蝇。“村里很多孩子送过去,有些治好了,有些冶不了被扔回来,我们等了很久都没有奥薇的消息,费尽心思用所有钱买通了一个守卫,得到的消息是奥薇被送到别处去了。我们不知道她被送到哪,也不明白原因,只能一个一个城市的找。幸亏她的眸色很特殊,用了几年终于在一个小城找到了,她的病完全好了,却什么也不记得。”
  “什么也不记得?”显然这件事很蹊跷。
  “她不记得我和妈妈,不记得过去的一切,我们对她来说像是陌生人。我不清楚她为什么忘记,也不懂期间发生过什么,她长得很慢,竟然和送走时差不多……不,我不是说心理,我是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明,艾利纠结片刻后又放弃。“总之幸运的是又得回了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拉斐尔很难想像艾利会迟钝到这种程度。“她就没什么变化?”
  “变化?当然有,毕竟她独自漂泊了好几年,这有什么奇怪?她还是奥薇,温柔善良和以前一样,只是更成熟懂事了。”
  “后来她有没有和人打过架?”
  “怎么可能,奥薇胆子很小,最怕冲突和争斗,许多人对她的眼睛持有偏见,每次碰到有敌意的家伙,她总是忍耐退让。”艾利无比庆幸,又忍不住忧心的叹息。“幸亏神灵庇佑,她去的时候酒馆那些人已经死了,不曾受到伤害。只是那场面太可怕了,我担心她会受到刺激,你不知道刚找回奥薇时她常做恶梦,近期才稍好一点,万一留下阴影就糟了。”
  听艾利述说着妹妹的胆小,想起酒馆内死相凄惨的尸体,拉斐尔忍不住翻白眼。“你们准备去哪?”
  “这个还没决定,奥薇说我的通缉告示还没撤消,必须避开哨卡,不少道路无法通行。”艾利消沉了一下,天性的乐观让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或许找个小镇?反正不管哪都比监牢好,拉斐尔,真的很感谢你。”
  柔弱善良的奥薇妹妹?
  以撒无声的笑,在篝火旁支颔观察。
  见到昨夜的一幕,他完全相信那个潜入拉斐尔居所,故意留下搜查痕迹的人是她。
  她确实漂亮,艾利并没有夸张。
  撇开眸色不提,白皙的肌肤像是会发光,仿佛娇弱易碎的细瓷,温顺而惹人怜爱。女孩沉默的任兄长和母亲拥抱责备,很难联想起黑暗中令人透不过气的煞意。
  如此脆弱纤细的女孩,却出人意料的危险,逼得林晰狼狈不堪,差点杀掉他重要合作者,该怎么处置才对得起她带来的惊吓?
  她的家人平凡一如随处可见的砂砾,眼下三对一又有枪,彻底解决并不困难。
  那么,该杀掉她吗?
  以撒若有所思,这样特别的女孩,或许值得更好的利用。
  林晰同样在冷眼观察,神情没有任何起伏。
  “阁下怎么看?”以撒饶有兴趣。
  林晰冷淡的收回视线。“虽然似乎与执政府无关,但她来路不清,有潜在的危险,最好是解决掉。”
  以撒也有同感。
  这女孩太过神秘,她轻而易举的惊走拉斐尔、救出兄长,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一无所知,甚至她明明认出了拉斐尔,却依然不动声色,这份冷静内敛绝非常人所有,不过她的弱点也很明显……
  看着不远处的融洽无间的一家,以撒漾起了含意不明的笑。
  “奥薇,把汤端给几位绅士。”莎拉揭开汤锅,将汤舀到几个稍好的陶碗中。
  奥薇停了停,故事中断了,芙蕾娜抬头看着她,被她抱起来送进了帐篷。
  这孩子很幸运,被乱兵挟进酒馆前吓得昏迷过去,又因年纪太小被扔在一角,躲过了污秽的一切。但到底受了惊吓,醒来后笑容更少了,片刻不离的粘着她。
  “奥薇,你不开心?”天真的孩子有最敏锐的直觉。
  她温柔的安抚孩子的不安。“没有。”
  “是因为我?艾利说你是找我的时候……”
  “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你在帐篷里等一下,我给你拿食物进来。”
  奥薇替孩子端了一碗汤,又切了面包,看她乖乖的进餐才走出帐篷。
  汤很香,里面煮着莎拉平时舍不得多用的香草和肉块,奥薇替母亲可惜。“妈妈,他们恐怕不喜欢这样粗劣的饮食。”
  莎拉局促的擦了擦手,“端去试试吧,这是一点心意,没有别的好东西,几位绅士应该不会介意。”
  长长的睫毛遮去了冷意,奥薇依言端起托盘。
  他们当然不会介意,那几位绅士只想探清底细后干净利落的杀掉一家人。
  她不希望莎拉艾利出事,帐内还有年幼的芙蕾娜,她无法同时保护三个人。
  必须找机会跟林晰谈谈,虽然她很怀疑他是否愿意相信。T,xt,小;说,天'堂
  其实就算林晰相信也很难保证安全,一个复活的嫡系继承人只会引起更多猜忌。
  奥薇心头笼罩着一层阴霾,生出了几许懊悔。黑暗和血腥的环境让她失去控制,杀死了所有士兵,更糟的是没有及时带着芙蕾娜离开,被林晰撞上而起了疑心。
  那孩子,从来就不喜欢她。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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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容我私下和您谈谈,我是林氏暗队的人。”轻柔的声音很低,连邻近的拉斐尔都没有听清。
  林晰神色微变,随即恢复了淡漠,起身走向几十米外的树林。
  唯有蔷薇家族中极少数人知道,林氏有一支极机密的暗队。
  它建立于1673年,从诞生之初就注定成为无法见光的存在。第一次行动是除掉路德维希大公,用生物碱成功毒杀,外界普遍认为大公心脏病发作而逝世,随后林氏取代路德家族,成为当时的皇帝陛下最宠幸的军派。这把隐形的刺刀唯有公爵一人能支配,暗队的每一个人都经过严厉考核,并彻底抹消过去,奥薇正打算借用这一点。
  “我见过您的画像,不久前刚认出来,请原谅先前的冒犯。”为免林晰疑忌,奥薇停在几步外。
  林晰犀利的打量了一下。“说出你的身份。”
  奥薇答的很流畅。“我叫海瑟,训练负责人是杰明中校,指挥官是巴林上校。”
  林晰知道杰明和巴林是林毅臣的亲信,他不置可否,接着问下去。“你何时进入暗队,执行过什么任务?为何脱离?”
  奥薇不答反问。“恕我冒昧,您是否听过神之光计划?”
  林晰眼神微沉,但没有发作。“你与这项计划有关?”
  林晰并非一无所知,这一点十分有利,奥薇定下了心。“我在十年前加入暗队,一直执行秘密任务,从不曾公开露面,直到八年前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借助神之光技术重生为一位少女,也就是现在您看到的这个人。”
  林晰截然变色,几乎难以置信,目光惊疑不定。
  奥薇娓娓而谈。“神之光并不完善,我是极偶然的成功者,后期一再失败,出于政治考虑,将军不希望神之光的成功被陛下知晓,于是封闭消息让我离开暗队,化为平民潜伏,随时等候命令。”
  海瑟曾是她的博击教官之一,后来于一场意外中重伤不治身亡,这是林晰能够查证的。至于海瑟的同僚暗队其他成员,应该与父亲一道阵亡于休瓦,奥薇并不担心林晰能找出什么人证。
  惊世骇俗的内容令林晰沉默了一刻。“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话。”
  奥薇对暗队了如指掌,轻易说出一件件林氏家族不为人知的秘辛。
  林晰一直在听,疑虑渐渐消失,联想到相近的博击招式。“你——海瑟?”
  “请叫我奥薇,我习惯了这个名字。”
  “另外三个是什么人。”
  “是奥薇的亲人,他们对我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为了掩人耳目才一起生活。”奥薇淡道,她背过身,解开背后的系带,呈露出背胛上的印痕。“这是神之光的印记和编号,证明这具躯体属于休瓦研究所。”
  林晰仔细审视,确定与记忆中的神之光档案一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忠于谁。”
  整好衣裙转过身,奥薇冷静的回答。“忠诚于林氏。”
  林晰冷淡的一晒。“很好,我接受你的效忠,为了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属实,我命令你杀掉那三个人。”
  绯红的眼眸没有显露任何情绪。“我愿意遵从您的意愿,但我认为让他们活着对您更有利。”
  “为什么?”
  “您一定看出来那个小女孩很特别,她是伊顿城索伦公爵的爱女芙蕾娜小姐,城破时被我带出来,索伦公爵未来或许会与您结盟,这孩子将是最好的礼物。至于那对微不足道的母子,如果您对我还有所怀疑,不妨将他们扣为人质。”
  又一个令人惊异的讯息,林晰问清前因后果,陷入了思考。
  停了一阵,奥薇忽然开口。“恕我冒昧,您为什么会跟利兹人在一起。”
  稍缓的气氛立刻变了,林晰的神色冰冷下来。
  奥薇平静以对。“您不必怀疑,昔日在卡兰城我已猜出拉斐尔是利兹的暗谍。”
  拉斐尔语气很刚,带着一种压抑后的倨傲,通常这种气质出自有一定地位,习惯发号施令者。这样的人就算落魄,也绝不会纡尊降贵与做粗工的艾利交往,唯一能吸引他的只可能是神之火衍生的新能源项目,从拉斐尔的房间内找出的痕迹更是证明了推测。
  林晰冷冷道。“你没资格过问。”
  “利兹毕竟是敌国。”奥薇婉转的提醒。“或许别有所图,与敌人接触对您的名声会有妨害。”
  林晰讽笑。“执政府已经把林氏逼上了绝路,还用顾忌名声?”
  奥薇凝望着他,极轻的劝诫。“假如将军还在,他一定不希望您这样做。”
  百年的林氏,百年的荣耀,最后却与敌国勾结,蒙上了背叛的污名。
  林晰一时沉默。
  休瓦之战前,利兹曾派特使表明愿意支持皇室重返帝都,代价是战后出让西尔部分利益,这一至关重要的协议被林毅臣断然拒绝,他看透敌人居心叵测,宁肯孤军奋战。
  ——林氏与皇室同在,林氏与帝国同在,纵使上天决意灭亡,林氏也不会出卖祖国以求生存,这是林毅臣对利兹特使的最终回答。
  林晰从静默中清醒过来,神色冷厉。“叔父确实不希望,但行省十余万林氏族人必须活下去,执政府不会对我们有半点怜悯,只要能守护家族,就算魔鬼我也愿与之结盟。”
  奥薇默默的垂下长睫,不再劝说。
  她不愿见家族沦为叛逆,但又洞悉林晰的无奈。
  林氏纵横多年铁血无情,背负的民怨太深,一旦领地被攻破,屠杀必不可免。林晰身为族长,背负着数以万计的族人别无退路,只能尽一切方法死守。
  沙珊行省,蔷薇林氏最后的领地,或许也将成为旧贵族最后的坟场,无论如何挣扎,终将在历史车轮的辗压下化为灰烬。
  回到宿地,莎拉和艾利与芙蕾娜在帐篷里休息,以撒和拉斐尔在火边闲谈。
  林晰对着两人简短的宣布。“从今天起奥薇是我的侍女,关于她的身份我已经确认。”
  随后他转向奥薇,“见过以撒阁下,拉斐尔先生,对他们要如对我一样尊重。”
  奥薇行了个屈膝礼。
  拉斐尔彻底呆住了,以撒同样对突然的转变疑惑不解,但没有表露,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微微一笑。“阁下确定?”
  林晰不容置疑。“我保证她是安全的。”
  “那么——”以撒的目光掠向不远处的帐篷。
  林晰明白以撒的暗示。“最小的那个孩子将随我们一起上路,那对母子交由附近的暗谍控制,明天我会解释安排的意义。”
  奥薇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既然阁下确信无虞,我自然没有异议。”以撒淡道。
  林晰清楚对方有所不满,选择视而不见。“夜深了,今天拉斐尔先生可以休息,奥薇守夜。”
  兴味索然的气氛导致了一片沉闷,再也没人说话,林晰在睡垫上翻了个身,合上了眼。
  他很清楚,以撒和他一样看中了奥薇的能力,有心收为已用,但林氏给他提供了先机,她的经验和武技堪称完美,他身边正缺这样的精英。
  假如运用适宜,她会成为一把极好的利刃,唯一需要慎重的是奥薇的忠诚。
  这一点,他会好好检验。
 
  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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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起了雪白的床单,晴空下如浪花翻卷。
  宁静安详的小村深处坐落着一栋尖顶小屋,艾利在屋外修整篱笆,熟练的将腐朽的烂木刨掉,重新刷上油漆。莎拉从菜园里走回,沉甸甸的篮子里盛着新鲜莴苣和土豆。
  “妈妈,我来做饭,你的腿刚好该多休息。”艾利接过篮子,扶着母亲坐下,“等一会,我马上就好。”
  艾利乒乒乓乓的敲着最后几枚钉子,莎拉看着碧蓝的天空叹了一口气。“不知奥薇现在到了哪里。”
  艾利一边忙碌一边安慰。“别担心妈妈,那几位先生看起来是好人。”
  “就算他们是好心的绅士,为什么一定要奥薇做侍女,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莎拉伤感而无奈。“奥薇那么年轻,又是个女孩子,我怎么能不担心。”
  艾利挠了挠头。“我看他们像是贵族,应该会信守承诺善待奥薇。”
  莎拉越想越不安。“他们还留下了一袋金币,就算雇侍女这金额也太多了,难道……天哪,为什么我当时会答应。”
  “妈妈你忘了,是奥薇让你收下的。”艾利丢开锤子到母亲身边安抚。“她说没事,让我们在这里住下,她和几位先生一起把芙蕾娜还给索伦公爵,就算有什么麻烦,索伦公爵也会帮她的。”
  听着艾利的话语,莎拉略微安心了一点,眉头仍是紧皱。“不知奥薇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艾利想了想。“她说过会定期写信,万一不对我就立刻去接她。”
  软软的呼唤来自身后,奥薇回过头。
  芙蕾娜抱住她,仰起小脑袋。“奥薇,你为什么要替那几个人干活?”
  放下水罐,奥薇揽住孩子小小的身体。“他们需要一名侍女。”
  “可所有事都是你做。”芙蕾娜满心不快的依偎着她。“我不喜欢他们,我讨厌奥薇这么忙。”
  奥薇吻了吻粉嫩的颊,心底温暖而柔软。
  芙蕾娜皱起小鼻子。“奥薇,等我和父亲见面,一定让父亲把你买下来,只做我的侍女。”
  “谢谢芙蕾娜小公主。”奥薇失笑,柔声轻哄,“你能先回去等我吗?我整理完餐具就回去。”
  芙蕾娜点点头,乖乖的沿着来路走回,奥薇看着小身影消失在草丛中,才又蹲下来清洗杯碗。
  芙蕾娜踢着石头回到宿地,拉斐尔和以撒一边,林晰在另一头,明明是同行却并不亲近,多半时候气氛沉寂。
  拉斐尔在写信,以撒或许极其无聊,示意芙蕾娜走近,小女孩审慎的观察了一会,才慢慢走去,抚了抚裙子坐下。
  “吃糖吗?”以撒摊开手,魔术般变出几颗漂亮的糖果,精美的糖纸闪闪发亮。
  娇嫩的小脸带着狐疑,谨慎的没有接话。
  以撒带着微笑诱惑。“如果想吃就告诉我,那样我才会给你。”
  芙蕾娜的回答出人意料。“如果你想给,根本不必我说。”
  看来碰到了一条不易上钩的小鱼,以撒低笑出来,大方的把糖放进孩子手心。“好吧,你赢了。”
  芙蕾娜拿到糖果并没有吃,低着头把玩糖纸。
  “想你父亲吗?”对林晰所提到的索伦公爵,以撒相当有兴趣。
  芙蕾娜看他一眼,半晌才点点头。
  “抱歉,这一阵必须赶路,可能会有点辛苦。”
  遥望着小溪的方向,芙蕾娜答非所问。“你会欺负奥薇吗?”
  以撒莞尔。“我看起来有这么坏?”
  “奥薇很好,可是常常有人想欺负她。”芙蕾娜转回目光,情绪有点低落。“你们也讨厌她的眼睛?像其他人一样?”
  以撒扬了扬眉,不以为意。“红色的眼睛很特别,但也只是不常见而已。”昔年他曾随船队出海,历经不少国家,早已见惯了眸色殊异的人。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那么该对她好一点。”芙蕾娜的语气像个大人,一本正经的告诫。“没有比奥薇更美好的人了。”
  “谢谢你的忠告。”以撒忍俊不禁,戏谑的调侃。“可爱的小姐,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奥薇?”
  芙蕾娜认真的想了想。“她是最美丽的天使,既强大又温柔,一直守护着我。”
  以撒大笑起来,眼神漾起一丝嘲弄。
  善良?美好?不过是温柔面具造就的表相,这幼稚的孩子被身边人卖掉却还不自知。世上哪有满手鲜血的天使,大概唯有单纯愚蠢的小女孩,才会把魔女看成纯白无暇。
  听出笑中的轻蔑,芙蕾娜生气的闭上嘴,拒绝再与以撒交谈。
  林晰忽然开口,打断了以撒的游戏。“维肯公爵近期谴使者向沙珊示好。”
  以撒目光一闪。“他很害怕。”
  林晰淡道。“没错,他想与林氏联合对抗执政府。”
  “显然维肯公爵在修纳身上的投资彻底失败了。”以撒深为有趣。“我记得林氏和维肯曾是政敌。”
  林晰轻描淡写。“那是过去,现在我们面临一个共同的强敌。”
  “朋友的确是越多越好。”以撒莞尔,看来林晰已决定与维肯合作。“那么林氏打算出兵保护公爵的领地?”
  林晰一晒。“他确实提出了请求,可惜那一带的地形不利于防守,假如执政军进攻,我建议维肯公爵放弃它,退到沙珊行省。”
  以撒了然洞悉,微微浅笑,并不点破。
  与其分兵御敌,不如守护一方,就算林晰对维肯的合作条件感兴趣,也只会选择坐视不理。等敌人把穷途末路的公爵赶过来,一切自然落入囊中,林氏的年轻族长深谙守株待兔之道,以撒闲谑。“假如维肯公爵坚持凭实力对抗执政军……”
  林晰对维肯公爵的军事能力不抱任何期望,不假思索而答。“他赢不了修纳。”
  以撒扬了扬眉。“听说维肯公爵招募了大量雇佣兵,还重金聘请了苏曼国的退役将官统领。”
  林晰眉间多了一丝戾气。“除非他的对手不是修纳。”
  以撒生出了兴趣。“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修纳发迹的传闻无数,几乎被渲染成神一般的存在。
  林晰沉默了一会,无表情的开口。“修纳出身低下,但少年时已野心过人,甚至混进了皇家军事学院。他心性坚韧、意志顽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我见过最难以捉摸的人。”
  以撒静听,神色透出思索。
  “凡登之战他曾派出数个小队送死,用鲜血麻痹敌人才得以成功,事后却只字不提;科佐是他的旧友,正是科佐的推荐他才得以成为土伦一战的指挥,最后修纳却暗中挑动,将恩人送上了断头台;维肯为他的政变贡献了大笔金钱,可一登上执政官之位他就取消了与公爵私生女的婚约。”林晰神色阴霾,语调冰冷。“我十七岁认识他,直到数年前才明白,他的目标是不断攀爬,直至登上最高位,其间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手段何等卑鄙无耻,他根本不在乎。”
  以撒有一丝钦赞。“修纳确实冷酷,但也相当聪明,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林晰冷笑。“他是个天生的投机者、冷血的政治家,将盲目的民众玩弄于股掌,却博得了众口一辞的赞誉,真是可笑。”
  林晰对执政官极其仇视,这不足为奇,毕竟上一任林公爵便是亡于修纳之手。
  以撒适时转了个话题。“关于新能源有没有更多消息。”
  “执政府打下休瓦基地之后软禁了神之火项目所有研究员,连调任的都被控制起来,得手难度很大。”执政府严密防护让利兹人无隙可乘,林晰表面流露出遗憾,内心隐隐欣然。
  “休瓦基地真不可思议。”以撒仿佛不经意的闲谈,“听说那里还有一些秘密,级别更在神之火之上。”
  林晰不动声色。“恐怕是议会那些死老头搞出来的把戏,谁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你要的是神之火,其他的一概无关。”
  以撒优雅的淡笑,不再言语。
 
  赎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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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薇是个完美的侍女。
  沉默顺从、细致聪慧、懂得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绝不多一份逾越。她似乎能预先知晓他人的需要,将一切安排得无可挑剔。
  以撒很满意,也就更惋惜,以致问出在拉斐尔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
  “拉斐尔,我和林晰谁更亲切。”
  拉斐尔呆了一下。“当然是您。”
  “说实话。”以撒不需要恭维的饰词。
  “我发誓这是事实。”拉斐尔由衷道。“不管是形象还是气质,您都比他更易得人好感。”
  林晰虽然俊秀却不苟言笑,气息冰冷,无形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和他看上去谁地位更高?”
  拉斐尔毫不犹豫。“当然还是您。”
  以撒微哂,自知问错了人。
  奥薇为什么选择三个人中最不易接近的林晰?
  难道拉斐尔留下的印象过于恶劣?又或是她排斥利兹人?她是否清楚林晰真正的身份?
  支颐望向远处纤细的身影,以撒若有所思。
  林晰与以撒半途分道而行,奥薇受令与以撒同行,十余日后,一行人抵达了拉法城。
  拉法人用性命和鲜血捍卫了这座城市的独立意志,成了西尔国的真空地带。之后商人们发现了绝佳的机会,大量资金流入这座冒险者的乐园,自由之都被金钱的气息熏染,充盈着各种欲望。
  黄金矿藏、宝石香料、军火武器,林林种种无所不包,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各色交易,人类所能想到的,渴望的一切均能在这里找到,独立的都市拥有奇异非凡的魅力。
  芙蕾娜带着异地的新鲜感好奇的打量,以撒观察着街市,留意着市井中的闲谈,偶尔与拉斐尔低声说几句。以撒成熟俊朗的外表过于出色,随从拉斐尔衣着精致,芙蕾娜年纪虽小,顾盼间却有天生的矜贵,在这样过于引人注目的旅伴之侧,尽管有长斗蓬的遮掩,还是有人发现了奥薇的红色眼眸。
  低低的议论和闪烁的目光频频出现,奥薇把连帽斗蓬又拉低了一点。
  “真糟,看来有点麻烦。”以撒觉察到周围的视线,蹙了一下眉。
  类似的指点见得太多,奥薇已习以为常。“很抱歉。”
  以撒宽容的微笑。“我是自言自语,无意指责你。”
  他当然是有意,否则岂会轻率的出口,奥薇心下了然,一径保持沉默。
  以撒似随口而问。“你对所遭受的无端非议有何感想?比如把红眸与不详、厄运、灾祸之类联系起来,你相信吗?”
  “或许。”
  “或许?”以撒扬了扬眉。“你不认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奥薇抬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
  以撒脸庞温柔而亲切,话语充满理解与诱惑。“不觉得这些愚蠢的歧视很可笑?只为与生俱来的一点不同,就对你恐惧轻蔑,疏离排斥,无视你的能力、聪慧与美丽,没想过有一天改变这不公平的一切?”
  奥薇笑了笑,不予置评。
  以撒并不放过,“不介意?还是已经麻木?”
  她淡淡的回答。“谢谢您的仁慈和同情,我已经习惯了。”
  以撒没有再说话,目光多了一丝研判的意味。
  芙蕾娜听见对话,仰起头真诚的插嘴。“我喜欢奥薇的眼睛,再没有比这更漂亮的红色。”
  奥薇抚了下芙蕾娜的小脑袋,唇角勾起了柔美的弧度。
  颜色无非是内心世界的投映,红色的不详来自于人们对血与火的恐惧,在纯净的孩子看来却是鲜艳的宝石。从承接这具身体的那一刻起,她永远与这双红眸同在,注定将命运之神给予的好与坏一并承担。对此她早已坦然,没有过多的怨怼不甘可供以撒利用。
  一家装潢气派的珠宝店,以撒拿起一枚戒指端详,没有理会店主滔滔不绝的推销,侧头询问一旁的奥薇。“你觉得怎样?”
  黄金指环上镶着红宝石,衬着一圈晶亮的细钻,十分华丽耀眼。
  “不错。”
  没有赞叹没有艳羡,这不太符合以撒的期待,继而抛出更明显的暗示,“很衬你的眼睛。”
  奥薇怔了一下,突然笑了,垂睫掩住了波澜。
  或许男人都爱这类轻巧的戏言,随口一赞就让女人心花怒放,当年那枚朴实无华的绿晶石,何尝不令她欢喜。
  见她的神态有了变化,以撒心底漾起一缕微讽。
  芙蕾娜挤上来看了看,大为摇头。“这个宝石太小,颜色也不够纯净,俗气的样式一看就是老女人戴的,一点也不适合奥薇。”
  到底是公爵小姐,轻易就能辨出珠宝的优劣,以撒似笑非笑的看着芙蕾娜,放下了戒指。
  窘迫的店主很想把小女孩的嘴缝上,在一旁讪讪的解释。“这枚戒指价值80金币,它是纯金的,镶嵌的虽然不是上等宝石,装饰性却一点不差,形状和光泽根本与上等货没两样。”
  漂亮的红眸姑娘仅仅是个侍女。
  老于世故的店主轻易从斗蓬下的裙角质料上分辨出她的身份,显然这位英俊的贵族青年想来一段露水情缘,但大方到送给身份低贱的侍女首饰,未免太奢侈了。
  迥异于店主的揣测,以撒另有一番心思。
  靠胁迫令人服从很容易,收服一颗忠心却需要相当的技巧,这方面他自信胜过林晰。每个人都有弱点,女人的弱点通常更为明显,不外是对所谓爱情及珠宝的痴迷。
  完成了初步试探,以撒微微一笑,“芙蕾娜说得对,\T=xt**小/说天^堂%它还不够精致,我们换一家店再选。”
  带着芙蕾娜是个失误,以撒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兴奋的公爵小姐对每一件珠宝评头论足,能让她稍稍入眼的又价值奇高。他确实打算用一点亲切和适当的馈赠化解奥薇的防卫,但过份贵重礼物显然不在预计范围之内。
  以撒当即中断了浏览珠宝店,改为参观奴隶市场。
  拉法城有最古老的奴隶市场,直到奴隶法案废除后的现今,仍然保留了部分习俗。
  如今被拉到台上买卖的已经不是贫民或俘虏,而是犯有罪行的囚徒。犯人按罪行轻重定价不一,卖出的金额视为赎罪金,交纳后当场就能离开。而无人出价的则被拖上刑台,依法庭判决行刑。
  一行人处于奴隶市场拥挤的人群中,亲眼见识这一奇特的拍卖。
  有些罪行较轻的犯人被亲人凑钱赎买,另一些重罪犯无亲无故,所需的赎金又极高,几次叫喊无人问津之后,被拉到硎台上砍掉手脚或是□脆的绞死。
  拉法城处理罪犯的方式十分明晰,一切事物都是商品,一切罪行均可以赎买,生与死的微妙差别仅在于是否有足够的金币,唯一的要求是当堂付清。
  奥薇以斗蓬遮住了身旁的芙蕾娜,避免孩子看到过于残忍的处刑场面,以撒终于获得了耳根清净,与拉斐尔讨论起拉法城的量刑尺度。
  “拉斐尔,瞧那个犯抢劫罪的囚徒,处以剁手之刑,赎买金是120金币;这边的矮个囚徒是斗殴致残,处以鞭笞之刑,赎买金是100金币,你认为这代表什么。”
  被提醒之后,拉斐尔也觉察到其中的差异。“这里的法令不太合理。”
  以撒趣味的分析。“很明显,对侵犯他人财富的犯人惩罚更重,这样的定罪意味着拉法城最为保护的是个人财产,可见控制这座城市的是一群商人。”
  “凯希,杀人罪、绞首之刑、赎买金300金币。”执刑者拖出一个戴脚镣的死囚,洪亮的报出金额。
  奥薇猛然抬起头,盯住了台阶上的囚徒。
  待死的囚徒憔悴肮脏,看上去极为瘦弱,穿着一条破烂的裤子,几乎衣不敝体,完全不足以引起人群的兴趣,嗡嗡的低议仍在谈论前一个绞首囚徒的死状。
  台上的执行者喊了第二次。
  “大人!”奥薇顾不得礼仪,一把拉住了以撒。“那个人是我的朋友。”
  “你认识?”以撒有些意外的投注了一眼,虽然没有挣开她的手,声调却很冷漠。“想让我救他?凭什么。”大概先前的亲切施与太过,以致让这女人产生了错觉,竟然逾距的提出了非份之求,他或许可以满足,但必须先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执刑官第三次叫喊,无人问津,绝望的囚徒浑身颤抖,被无情的狱卒拖向绞刑台。
  “不。”奥薇松开了手,极轻的声音在人群中仿如幻觉。“只是想请您允许我去救他。”
  不等回答她已离开他,从人群中挤到台边。“赎买凯希!300金币!”
  “那女人疯了?”拉斐尔冷笑了一下。“她哪来的300金币,难道还指望以撒阁下替她……”
  不屑的轻蔑突然噎住了,所有人眼睁睁看蒙斗篷的女人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交到赎买官手中。
  人群鸦雀无声,难以置信的盯着价值悬殊的交易。
  “是我看错了还是她是疯了?那枚宝石最低值16000金币!”一个珠宝商失声惊叫。“卖给我吧,我替你出300金币!”
  人群轰然爆响,此起彼伏的尖叫。“给我吧!我出600金币!”
  “给我!我出3000金币!”
  “我出5000!”
  狂热的人群令局面失控,确定了宝石的价值,赎买官迅速结束了拍卖。
  狱卒打开死囚的镣铐,半羡半妒的嚷道。“滚吧混球,你真幸运,有人愿意出这么多钱为你赎命!”
  死里逃生的囚徒被狱卒一推,踉跄的摔倒,激起了一阵哄笑。
  奇迹般的场面使人群格外兴奋,仍簇拥在高台前,沸扬的低议讥笑声如浪翻涌。
  难堪和羞辱摧垮了可怜的囚徒,几次都站不起来,几乎在刺激中昏厥。
  一个年轻女人挤上高台,解下斗篷覆在死囚□的背上,不避污秽,跪下来紧紧抱住了他。
  讥嘲的声音消失了,人群突然静默下来。
  纤细柔弱的身影有一种超越凡俗的美丽,让场景变得奇异而庄严。
  散落的长发挡住了眉睫,清丽的脸庞宁静低垂,犹如一个张开翅膀的天使,翼护着绞架下的死囚。
  以撒看了一刻,淡淡的撇开眼。
  残留在腕上的汗已经消失了,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湿冷的手指。
  以撒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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