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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全2册)》 作者:文安初心忆故人

第一章  人生初见因缘起 是情还孽费思量

第一章
人生初见因缘起 是情还孽费思量

合欢花开的夏天,北京桑拿天肆虐的日子。6月底,我大学毕业了。当穿着学士服拍过意气风发的毕业照,流着泪在毕业聚餐上醉得一塌糊涂的日子都过去后,生活变得匆忙,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书报资料都当废纸给卖了。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却找不见最简单的住处。学的国际法,不好找工作。政府部门挤不进去,一般的公司需求少。找了大半年,还是没结果。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宿管阿姨已经给我最后通牒——三十号必须搬出去,否则把我的行李当废品扔出去。

好言好语地打发了阿姨,关上门我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我的家在南方一个普通的小县城,爸妈开个小店铺卖杂货,我一直努力读书,想让他们不要那么辛苦。可是,还是这么无力。一次次地被拒绝,我不知道还有哪儿能去。

窝在被子里哭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才发现眼睛肿了。那天有个面试,是某品牌白酒的北京经销处。牌子很大,北京的办事处很气派,招个文员,虽然专业不对口,我已经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种公司应聘了不下二十个,却是屡屡败北。那天也不抱什么希望。换了件紫色的小西服,衣领上镶了水钻,配了件黑色的裙子。及肩长发就那么散着,我皮肤很好,白净细腻,眼睛很大,嘴唇薄薄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蛮喜欢的。好朋友艾云说我其实是个大美人,只是不爱说话,又总喜欢闪躲别人的眼神,所以才总是默默无闻。

说到自己的性格,虽然温柔和顺,却也沉默少语,喜欢自己看书,自己上自习,很少主动和别人交流,所以朋友也没几个。艾云是最好的闺密,她活泼开朗,工作已经定好了,在家外贸公司。

那天,上午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衣服上的水钻折射出熠熠的光彩。当我茫然又懵懂地抱着简历走进那家气派的公司,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将在那里发生刻骨的转折,一切,都从那天,开始变得不平常起来。

负责招聘的叫莫子清,三十出头,很干练的人。那天是初试,我的表现很一般,回答问题平淡无奇,自己也感觉状态不好。我是最后一个,子清面无表情地和我说着:“好了,回去等通知吧。”

另一个面试官出去接电话了,只剩我和子清,我随口问道:“公司会解决住宿吗?”我的问题让子清一愣,大概两三秒,看我的眼神有了丝悯然,问道:“学校什么时候清人?”

“后天。”我咬了咬嘴唇。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改口:“回去等通知吧。”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不带一丝波澜,失望再次涌上心头,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一天了,我不知怎么应对那即将到来的驱逐,偌大的北京,多少次的尝试,终究没有一个地方,能安放一个弱小的我。眼睛不知怎么忽的有点酸,抿着唇努力冲他笑笑,说声:“再见。”

第二天下午,我在屋里面对着打好包的行李,却不知该去往何处。正满心仓皇,忽然接到了子清的电话,通知我三天后准备复试。我有些意外,连声道谢,他忽然问我:“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叹口气,回道:“没有。”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你要是不介意,行李可以先放我家。”什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一刻我体会太深了。像一束阳光,忽然照进了我阴霾已久的内心,整个天都放晴,开心得不得了,我对他千恩万谢地说了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轻快,让我等他一会,他来接我。

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没多想,迅速把东西收拾好,找了几个女生帮搬到楼下。终于不用再看宿管阿姨的脸色了,顿时觉得腰都直了不少。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子清把车开到了我们楼下。当他从下午的阳光中款款下车时,仿若将那缕阳光也带到我的心里,解救了我所有的无助和彷徨。他载着我离开了学校。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心里很不是滋味。

子清微微一笑:“还舍不得离开?”我摇摇头,叹口气:“要离开了,终归有些留恋。”心中却也有丝感慨,四年了,当年怀着一颗懵懂求学之心来,却收获了什么去?心中惭愧,我回答不了自己。

一路无话,我本来拘谨,子清似乎也不是话多的人。东西放好,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本来想去艾云那凑合一下的,可艾云住国贸,子清这里是顺义。那时顺义还没地铁,我有点儿着急,已经没车了。

“今天先住下吧。”子清和我说。子清的房子是三居室,他一个人住,所以这话听着倒也不唐突。我当时还是学生气,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只顾想着终于有落脚的地方了。便开心地答应了。

事情的发展往往让人始料不及。后来我常想,如果那天我没住下,是否结局会不一样?我回答不了,相信子清也回答不了。

那天我有点认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想去厕所了,一开门,子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身边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衬着他指尖的烟雾缭绕几分落寞。

看我出来,他唇际挑起个温和的微笑:“睡不着?”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绕过他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看他还在沙发上,我将耳旁的碎发微微拢了拢,冲他淡淡笑笑。他的神情一怔:“睡不着一起看个电影吧?”说着打开电视。

反正也睡不着,我点点头应声“好”,便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播的是部老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尽管我看过,但是当幽怨的《琵琶语》响起,老徐的痴情,姜文的无心,仍然引得我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结束了,我忍不住叹口气道:“女人痴心,男人负心,真是真理。”子清看看我,没出声。我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毕竟是男人啊。子清忽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着,看着我目光有丝怅惘:“很多事,用痴心负心解释不了。”

我一时语塞,便也那么静静坐着。大约过了几分钟,电影又换了一部,时不时有些亲热的镜头,他就在我身边,呼吸间隙可闻,我有些不好意思,就想起身回屋,却不料被他一把揽在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吻上了我的。

我在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可能我冷淡的性子无法带给炙热的他想要的快乐,没多久便分手了。从此再没有什么人走进我心里。和前男友的日子很青涩,一起上自习,一起去玩,一辆自行车承载了我们当时的所有快乐。简单的春花秋月,没有刻骨铭心,没有痴缠忘我,结束了我的初恋。

忽然被子清吻上,我的脑子瞬间空白了,四肢也僵硬在那儿。他的吻很温柔,很缠绵,我从没被那么细致地吻过,从眉眼,到鼻尖,到脸庞,在我的唇上细细辗转。我反应过来不可以这样,他几乎是个陌生人,可是怎么说呢?那时的情景,那样的夜晚,我竟然只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了。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清朗俊逸,看着他的温柔,我的心紧张得扑通直跳,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滋生,来不及想对或不对,他唇上淡淡的烟草味,如同蛊一般让我贪婪地嗅着。一个如青草般温和清润的男人,给予我温暖又带给我蛊惑,在夏风和煦的夜里,我沉沦了。

天微微泛白的时候,子清进入了酣眠,我却忽然清醒,也许是黎明的到来见了光,我觉得自己好脏。我很想知道自己沉沦的原因:一个刚踏出象牙塔的女孩子,对于一个解自己出困境的成熟男人,是不是真的没有抵抗力?还是我的骨子里,就有着不安分的因素?我扪心自问不是后者,但是学生时期对自己的种种道德约束,在踏入社会的刹那,仿佛都倏然而逝。却是真实的心境写照。一如禁锢已久的小鸟,突然飞入丛林返自然般,有了追求新生的冲动。

然而一时冲动后,我仍然是后悔的。我偷偷跑到浴室里,把自己洗了好几遍,咬着嘴唇哭了。我不好意思当着子清哭,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现在又在他面前哭,好像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不想被他瞧不起。可是心里真的很难受。人在暧昧的冲动下,是容易犯错的。我常常想,如果当时,可以有理智,也许事情会不同。可是,情之所至,又何来的理智可言呢?

哭了许久,我穿好衣服出去。子清已经坐在客厅抽烟了。我滞住了脚步,低下头。我已后悔,更怕他会后悔。那样会让我觉得昨晚无比的荒唐。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犹豫地抬起头,迎上他有些愧疚的眸子,我的心一凉。忽然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我一愣,没经过大脑反应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男朋友?简历上没有啊。”

子清笑笑:“现在我知道了。”我的脸一红,又笨了。他牵起我的手,似有征询地看着我,只是他眸中的愧疚神色刺痛了我,尽管昨晚的情不自禁我有几分后悔,但我不需要感情的怜悯。我默默地把手抽了出去。

子清默然,收拾好就去上班了。出门前对我淡淡说道:“等我回来吃饭。”我没有回答。

子清走后,我简单收拾了下自己随身的东西,准备离开。经历了昨晚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再去面对那个男人。可是准备出门才发现他没给我留钥匙。而门被他从外面反锁了,我出不去。

我懊恼地在家待了一天,和子清认识后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从面试时的随口问答,到他披着一身阳光帮我找到栖身之所,到他颓然在灯光下落寞抽烟,我对他是感激?是冲动?是爱慕?似乎都有点,似乎都不是。我抱着膝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下午无聊,子清的屋子又凌乱不堪,我实在看着扎眼,便动手收拾起来。

将散落的衣服、报纸、杂志收拾好,把茶几书柜都擦得干干净净,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我颇有成就感。将自己的东西放在门口,准备等子清回来告别便离去。

傍晚子清回来了,带回两块小蛋糕,夕阳洒落在屋里,在干净的地板上反射出熠熠的光芒让他一怔,目光有几分欣喜,转而看到门口我收拾好的东西,表情些微有些受伤,语气低沉:“今天是我的生日,陪陪我。”

我一愣,这个理由我无法拒绝。便顺从地坐下来,他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出来,一边吃一边聊,他告诉我今天是他32岁生日。去年他的女朋友在他生日前一天嫁给了别人。所以昨天他心情很忧伤。

他的话让我心里有丝酸涩,他是因为忧伤,那我算什么呢?一时沉默。片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我勉强笑笑:“谢谢你帮我,我到同学那住几天,但是行李还是要先寄放在你这里,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的。”

我的话让他眸子一震,方才的忧郁神情散去,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帮你,只是因为你应聘时的无助,让我想起了我当年毕业时的窘迫。并不是想借此勉强你什么。”

我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昨晚本是你情我愿,我并没有想到那么龌龊。

看他有些落寞的神色,我懊悔刚才说的话了,他也许是触景生情与我倾诉几句,我偏偏煞风景让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有些过意不去,我忙站起来,转移着话题:“今天好歹也是你的生日,我再帮你加两个菜。”说完快步走到了厨房。

打开冰箱,我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顾着说大话,我忘了这是个男人的厨房,冰箱里空落落的,拿什么加菜。现在再出去买也来不及了,又使劲搜罗了一番,终于找到两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瓣,加了两勺白糖撒上,端了出去。

看着子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找到这个,红莲羡雪舞。”

子清的眼睛亮了一下,看着我微微一笑:“糖拌西红柿,你这个叫法我是头一次听。自己取的?”

我点点头,那晚的面条,我忘记了是什么味道,只记得子清把一盘西红柿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饭后,他看看我道:“不用着急搬走。”转而声音很低沉道,“昨晚的事,我保证不再发生。”转而匆匆走进卧室,再没出来。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夜的忘情,在他和我之间,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他的抱歉,我的后悔,被画在了墙的两端,无法逾越。不过他的坦言,让我终于还是没有急着搬走,一来没处可去,二来我的躲避,似乎欲盖弥彰,反而伤了他。

过了两天,他告诉我可以准备复试了。我心情大好。离成功又近了一步。换了件清爽的浅粉色西服,准备去复试。

复试是在一个下午,雨后初晴,心情也像被洗涤过一般满是希冀。在我复试的时候,有个人进来待了两分钟就走了,子清叫他冯总,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家在天津,偶尔会来北京看看业务。第一次见他,感觉一般,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脸上棱角分明,比子清多了世故和坚毅,却没有子清的清秀。那时的我,茫然不知,这个叫冯子越的男人,将会在我的生命中出演什么样的角色。

面试的当晚,子清就告诉我录取了,先跟着他做人力资源部门的文员。我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继而是巨大的喜悦,半年的失败,终于在今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在子清家里借住着,我努力在公司附近找着房子。一星期后,我找到了房子,和两个女生合租,搬出了子清的家。回望那间我寄居了一周的房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

搬走的那天,子清帮我搬的东西,只是钥匙我要还他,他拒绝了:“留一把吧,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而且每次想起来都想哭。

入职后,子清亲自带我,教会我很多东西。不得不说,子清在职场的驾驭能力还是很强的,对上执行力极快,很得冯总的赏识;而对下也很亲和,口碑很好。而且他在业务方面的能力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在他的口传心授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日益进步。

子清常会叫我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饭,只是我总在躲闪,无法面对我们一起。毕竟我第一次就那么草率地和他一起,还是很怕他会心里瞧不起我。他的心思,我隐隐明了,可人有时很奇怪,有的过往,恰恰最亲密的动作疏远了两颗本可以靠近的心。

但是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看出他对我有意思,有一个和我相处得还不错的女孩叫小丽,总和我开玩笑:“子清是不是看上你了呀,看你的眼神好怪。”我也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过了不久,公司决定加大在北京的业务,北京的公司要扩招人员。子清安排我草拟一个初步的项目计划,他报到总部申请批复。我草拟了一个拿给他看,他指点着我改了好几次,直到傍晚,还是没有修改好。他让我先回去,他来帮我改。我以为也就剩点细枝末节的修改了,便先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看到子清挂着血丝的眼睛,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你了。”他摆摆手:“没什么。”直到中午吃饭,小丽凑过来和我聊天:“咱们人力资源部是不是也该增加点人手了?听说莫总昨晚加班搞了个通宵。”

我的心“通”的一下跳了起来,他的加班,是因为我啊。一丝感激涌了上来。吃过饭,轻轻敲了敲子清办公室的门准备向他道声谢谢,门是虚掩的,我推开,看到他正靠在椅背上睡着。忽然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我,帮助着我。

我退了出去,却不禁动容。之后对他的约请吃饭,不再拒绝。渐渐地,我和子清开始一起吃饭,看电影,逛商场买东西。那种温暖的美好,是我记忆里淡淡的沉香。

我入职已经半年,公司在北京的业务已然加大,又招了很多人,那阵子特别忙。主抓华北地区的子越会时不时地来公司看下情况,他有一间自己的豪华办公室。基本上一周会来一次。而那时我们需要他签字审核的文件也特别多。通常都是我拿进去。他不喜欢笑,整天眉头紧锁,我有点怕他,一般都是简短地介绍完要签字的内容,他刷刷一挥笔,我就出去了。

直到有一天,圣诞前夕,我在网上订了个小礼物送子清,那天正好到货了,我就拆开看看顺手装到了包里。

下午给子越送文件签字,那几天有点伤风着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看他微微皱眉,我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心里却在嘀咕,太没同情心了,又不是谈判,打个喷嚏还皱眉。

晚上加班到7点多,在电梯里正好遇到子越,巧的是我和他同时说:“才下班啊。”然后我吐吐舌头笑了,顺带又打了个喷嚏。他皱皱眉,电梯到了,我正准备说再见,他忽然说:“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送你。”我刚要推辞“不用了”,他已经快步走了。

坐上他的车,觉得很紧张,刚工作总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却适得其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除了上车问了我住在哪以外,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快到我家了,我才憋出一句客套话:“冯总的车开得好稳啊。”话没说完,一个不显著的减速带就把我使劲颠了一下,我的脸又红了,真想打自己的嘴。好在他什么也没说。

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看着我淡淡地说了句:“当心感冒。”我一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客套地道了谢,忽然想起包里有准备送给子清的圣诞礼物,是个钥匙链,便拿出来,放到车前面:“快到圣诞了,送您个小礼物,别嫌弃。”说完逃一般下了车。

之所以跑那么快,是觉得人家一个大老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只有二十几块的小钥匙链估计也瞧不上,万一说不要,多没面子。可是我这人有个毛病,特别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情,比如有人请我吃饭了,我一定会回请或送个小礼物。所以当时就那么冲动地做了。后来想想,可真幼稚啊。

再之后去找他签字,他的面色似乎就好看些,不会总板着脸,偶尔也会随口问问:“在哪儿吃午饭?”或“节假日出去玩了吗?”之类家常聊天。不过在他脸上还是很难找到笑容的。

而且他的脾气很差,有一次我敲门进去,他正在打电话,声音特别大,似乎正在上火,猛地把电话挂了,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使劲往桌上一磕,杯子碎了,手被拉了道口子,我慌忙跑出去,幸好办公室常备紧急药物,拿个创可贴进来。也不敢说话,只放到桌子上,像蚊子哼哼似的说完签字内容,等他大笔一挥,我就溜走。不过上午在茶水间,看他手上包了创可贴,我想笑又不敢笑,假装无视。

元旦后快年会了,有天去找子越签字,他忽然问我:“你觉得我老吗?”我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笑笑:“我女儿送了我张新年贺卡,抬头居然是致我家最可爱的老头子,现在的孩子。”说完摸着下巴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一个男人,再严厉,说起自己的女儿,也会是满脸春风,笑意盎然。

我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湿湿的,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对我也是那么疼爱,不禁笑了,认真地说了句:“您笑起来,很可爱,一点儿也不老。”可能我的话太幼稚了,他听完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我赶紧签完字溜了。

出来我和对桌的小丽八卦:“冯总是个好爸爸吧,刚才说起他女儿一脸的笑。”小丽撇撇嘴:“谁知道,不过冯总可是出了名的花。”小丽压低声音:“听说他的情人特别多。”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那么严肃个人,背后居然也那样荒唐。

“别怕别怕,据说冯总只对少妇感兴趣,你不用怕。”小丽拍拍我的肩。我吐吐舌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年会到了,公司租了个度假村去办。领导(也就是冯总,大老总没来)致辞,讲了公司的大好前景,让我们一群小职员也跟着斗志昂扬起来,子越很有口才,他轻易不说话,但说起话来掷地有声,而且没有口音,简单扼要。台下掌声雷动,我却有点儿紧张。因为待会表演节目还有我们办公室一个小合唱。好在合唱平淡无奇,没出啥岔子。

晚上自由活动了,有去打保龄的,有去K歌的,还有去泡温泉按摩的。我喜欢唱歌,就和小丽、子清一起去了KTV包间。她们唱了几首后,就叫我唱,其实我唱得还不错的,就是我胆子比较小,支吾着不唱,正好屏幕出来个《相思风雨中》,不知谁点的,我就借口说没人合唱就想转麦,这时子清说:“我和你唱。”

我一愣。他已经合着音乐开始唱了。第一次听他的歌,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声线清晰明亮,又很动情。唱得很专业,看着灯光下清秀帅气的他,我的心跳得好快。还微微扯得有些疼。

一曲终了,大家都鼓起掌,小丽大叫:“小薇,你还有这手啊。”我才反应过来她们的鼓掌也是因为我。我的声音本来也不错,再加上动情,应该也很好。子清看我时,眼睛亮亮的。

一转身,子越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居然也在鼓掌。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接着又有好几个男生和我合唱,最后连子越都要和我合唱,记得是首老掉牙的《心雨》,可我依然唱得很动情,唱完之后,我没有去看子越的表情,却看到子清定定的目光,心里便是慌张扑腾着。

唱完歌,已经到了夜里十点多。外面飘起了雪花。我一时兴起,自己出去在雪里走着。度假村里很静,一排排的路灯下,雪花飞舞,满眼晶莹都化作尘埃。我独自走着,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一扭头,子清正匆匆地向我走来。我顿住步子,笑看他在我面前停住。

他微微笑着:“听小丽说你在赏雪呢,怎么样?”

我伸出手,一片雪花飘然落到掌心,我笑道:“老家的雪很少,通常没到地上就化了,只落了满地的泥,像这样踩着雪走的日子,几乎没有呢。”

子清忽然把我的手握住,看向我的眸子有几分灼热:“如果你喜欢,可以和我回我的老家,漫天飞雪,让你看个够。”子清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像今晚这般灼热的神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低下头,手却没有挣脱,只任他握着。

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柔声呢喃着:“小薇,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唇已滑落至我的脸颊。

我喜欢他吗?刚才唱歌时的深情对视,我听到了自己的心怦然的声音,也许我们有个荒唐的开始,但我们都没有荒唐的放弃。为着那份荒唐,我和子清,已经兜兜转转了太久,却仍笨拙而执着地开始了内心那份爱慕。

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我轻轻点了点头,雪花在路灯下旋着轻盈的舞步,我听到了自己的心随着雪花轻舞的曼妙。

经过那晚,我和子清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小丽戏称我们是登对的金童玉女。我也一度幸福地以为和子清应该会有好的结果。由于我的房子租期还没到,我打算再住三个月。子清就每天接送我,我给他带个爱心便当,晚饭后也会一起在街边压马路,周末也会去逛街淘东西。

子清的性格淡淡的,却很温和,很细心。我有时执拗地问他为什么会和我发展那么快,他只会认真地和我说,他相信一见钟情。这么炽烈的词从那么淡然的他嘴里说出,总有些不相称的味道,却让我陶醉不已。我喜欢问,他便总是那么答。

那段日子,想想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春节过后,子越的秘书休产假了。我们部门拟了个名单报到子越那儿,让他选个临时秘书,三个月后就回原岗。谁知他看也没看,直接说:“就小薇吧,话不多,利落。”这是子清和我说的,我倒吃了一惊,话少是真的,比起大嘴巴的小丽,我绝对是个闷葫芦,可干练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做子越的秘书倒不是很累,因为他最多一周来一次公司,只要提前问他哪天来,把那天的日程安排好就OK。慢慢地,我也熟悉了他的规律,会在他来的中午给他定好他喜欢吃的菜品外卖,把一天的日程提前在晚上E-mail给他,他赞许地说我进入状态很快。

三月份,他让我陪他去兰州出趟差。那是我第一次出差,兴奋得不得了,带了一箱子的七零八碎。兴冲冲地走了。去兰州办完正事,子越看我第一次来兰州,让我报个团去敦煌玩一天,他在酒店休息。我高兴极了,心想他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立即就联系了当地一个一日游。

晚上回来了,给他发了短信想说说明天的行程,可他一直也没有回复。等了一会,估计是他没看手机,我决定去他那里敲门试试。

敲了两声,门就开了,只是他的脸色很不好,我关切地问了句:“冯总,你不舒服吗?”

他闷声回了句:“头疼。”

我想起来出来的时候我带了芬必得,本来是怕万一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现在正好用得上,便说:“我带药了,我去拿。”

转身要走,谁知他一把从后把我揽住,一手圈住我的腰,一手扶住我的肩,整个人压下来,贴到我脸上便开始吻我,胡楂扎得我生疼。我一下子懵了,手脚并用地挣扎:“冯总——”

他的力气好大,压得我动弹不了,也出不了声。一股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一手在我的腰上用力,一手用力捏上我,我被他捏得好痛。他还在狂野地吻着我,撕扯我的衣服,我本能地竟然咬了他一口,咬在他手背,他痛得把我甩开。

我全身颤抖,哆嗦着把衣服扣子系好,他冷笑了声:“装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

我彻底懵了,这话从何说起?我的眼泪忍不住就冲了出来,我大声说:“你有病。”转身夺门而出。

我哭着跑回房间,拿起手机想给子清打电话,却发现不能和他说,和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委屈地猫在被窝里开始哭,他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要的?我什么时候给过他这种误会?以后怎么办……脑子里胡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全身酸疼得要死,可能是昨晚受了惊吓。头也特别疼。有子越的一条未读短信:“对不起,昨晚喝多了。我先回去,帮你改签了下午5点的航班。”

我舒了口气,不用尴尬面对他。收拾好东西回北京,却变得心事重重。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认错人,还是没有压抑对我的想法。要是前者还好,要是后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容易找到份还不错的工作,却又遇到这样的事,命运待我,真的不济。

回了北京,我忽然好害怕,不顾还有一个月的租期,搬到子清的房子里。再见到子越,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表情淡漠冷静如故。我渐渐觉得那晚可能是他认错人了,虽然见到他会头皮发麻,还是慢慢将情绪稳定了下来。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我和他,也许就没事了。可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四月份的时候,老家的表弟来北京了。表弟是我姑妈的独子,姑妈很疼爱我,我和表弟的关系也特别好。不过表弟不爱读书,高中没毕业就在外面混。在我们老家的县城整天瞎混。姑妈看不过,让他来北京打工闯荡闯荡,总比待在家里游手好闲强。表弟来了,我开始发愁,北京找工作哪里都要学历,他一个高中没毕业的能做什么呢?在我这儿混了一个多礼拜,子清通过他在别的公司的同学,给表弟找了个高档别墅保安的工作。

五月,子越原来的秘书休完产假回来了,我也开始准备和她交接工作。忽然有一天,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说表弟出事了。我一听脑子轰的一声。跌跌撞撞去了派出所,说是表弟把一个住户家的儿子给打了。那是个什么老板的儿子,十七八岁很嚣张,随便停车挡别人的出路,表弟去劝解,三言两语不和就打起来。表弟脾气上来也不是好惹的,几下子把人家踢得满头血,肋骨还断了一根。现在人家拒绝调解,要告表弟。我听了全身开始哆嗦,这可怎么办,姑妈要是知道表弟出了事,非得高血压病发气过去不可。我除了哭着骂表弟,子清又出差,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忽然电话响了,我一接起来子越在那边大声说:“你搞什么,上午有个会,你人呢?”

我早忘了这事了,又气又急,我对着电话哭起来。听我声音不对,他问我:“怎么了?你在哪儿?”我哭着大致和他说了一下,他就立即挂了电话。半个多小时,他开车到了派出所,详细问了情况,把我拖出了派出所:“待在这儿没用,我去找律师。”我完全愣了,只知道傻乎乎跟着他走。

他立即打了个电话,估计有认识的律师。和那边说了会儿,就把我送回了家:“先回去休息吧,你的事儿我来解决。”当时听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很安心。那种仓皇错乱的时候,他的一句话仿佛给我吃了定心丸,不再受着急热火的煎熬。

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关系,晚上表弟就回来了。听说是达成了赔偿协议。问表弟赔了多少,表弟垂着头说有十几万。十几万——我当时就愣了,我哪有那么多啊。

“你们老总已经赔了。”表弟说。我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怎么说。又欠了子越好大的人情和债务,我可怎么还啊。表弟还在说:“姐,那钱我会还给他的。”

一股无名火就蹿上来,我用力捶着表弟:“你打人时不考虑,现在说还,你还啊,你拿什么还?”表弟被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住了,半天嗫嚅着说不出话。我气得跑回房间闷头大哭。

我请了一周假给表弟善后,和子清请当初的介绍人吃了顿饭,给人家道歉说添麻烦了。把表弟好说歹说劝回了老家。

表弟的到来似乎是上天注定的劫数。本来和子越已无瓜葛,却像命中难逃,终究还是扯上了解不开的绳索。

上班后我立即去找子越:“冯总,我弟弟的事儿,劳烦您费心了,那钱——”我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下班再说,有两个文件你去留个复印件。”我脸上一阵泛红,匆匆拿了文件就走。

快下班了,他给我短信:“等我一起。”我便和子清说还有别的事,让他先回去。我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上网直到八点多,他才给我短信:“进来吧。”我赶紧去了他办公室。

一进门就说了一堆感激的话,他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我说道:“赔了人家多少钱?我还您。”

子越冷笑一声,从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摔在桌上,“你自己看吧。”我拿起来一看,头就是一阵晕,我小心地数了数,六十万。我觉得自己都站不稳了。这辈子我能赚到这么多钱吗?

“就这还找了朋友通融,他的家资,六十万算个屁,打碎一颗牙都不是这个数。”他闷声道。

我彻底傻眼了,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无助地看着他。他被我那么看着,也不说话。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不用你还。我想要的,你能给。”看着他炽烈的目光,我忽然明白了。

他冷笑着看我:“你从开始就在努力接近我,我现在动心思了,钱,你不用还,我想要的,你得给。”他这话更让我懵,我什么时候努力接近他了?可是他不容我想,已经压了过来,我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外面咔嚓一个响雷惊起,闪电将屋内瞬间照得雪白,他的脸在闪电中也被映得青白,他的眸子里满是狠戾,周身没有一丝温度的冷酷。我的心狂跳不已。涉世未深的我,从未遇到过这种强如镇山的压迫。

他用力抬起我的下巴,犀利地看着我,这目光让我很不舒服。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吻粗暴地覆了下来,我很害怕,不停地哆嗦。他的手在我全身游走,他的手所过之处,我惊恐到就是一层鸡皮疙瘩。忽然他双手游到我的头上,指尖插入我的发丝用力一拽,我的头顺势后仰,含着眼泪看着他。

也许我的目光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他用力扯开我的衣服,动作粗暴狂野。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情场老手,让我居然有了本能的反应。

他冷笑看着我,说:“你也是个荡妇。”荡妇?我的脸涨的血红,从没想过我有一天会被人这么形容。我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恐怖,对强势毫无抵抗能力被极尽侮辱的恐怖。

我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只是哀怨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愿祈求地看他。纵然被他侮辱,我依然不愿祈求地看他。

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到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意识迷离,脑子一片空白。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为自己的无力悔恨,更为自己的本能而耻辱。而且这种本能随着子越的狂野竟然周而复始。我的眼泪流了出来,轻声地抽泣着。

“叫啊,你大声叫!”子越大声命令我。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却和着眼泪更像是哀号。我第一次感到了没人能救我的绝望。

那晚,他仿佛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他的怨从何而来。直到他最终放开了我。

我颤抖着穿好衣服,两条腿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没有看他,也没说话,穿好衣服就走,他冷冷说了句:“以后我想要你,就会找你。”我一哆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我就那么在雨里走着,全身火辣辣地疼,心想怎么就没有车撞死我呢,就那么傻呆呆走着……

那天晚上,我直到十二点多才回家,子清急疯了,一个劲抱着我问怎么了,我勉强挤出个微笑说没带伞,不好打车,走了一截。子清心疼地给我熬姜糖水,我躲进浴室咬唇痛哭。

第二天早晨,我主动吻上子清,心里满是对他的愧疚,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只能笨拙地以这种方式去抵消自己内心的不安。子清面带惊喜,因为我从来没有主动碰过他。可我却很痛苦,心里被内疚煎熬,一点快乐也无,内心无比的凄惶。

接下来的几天,子越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照样看我连眼皮都不抬,随手刷刷地签字,只是他宣布以后秘书由我一直担任,原来的大姐调到另一个部门做了个小leader。看着是升迁了,把我留下的手段用得滴水不漏。子清还为我高兴不已,特地带我去吃了最爱的沸腾鱼乡。

月底子越要去西安出差,指明要我随行,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知道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次他是去和一个政府定点采购部门谈代理的事情,之前已经谈了好几轮,都没成,所以他和业务经理许哥几个一起过去。对方单位是个国企,老总五十多岁,胖乎乎的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第一印象很差。谈了一天稍微有些进展。晚上我们做东请那老总去放松放松。饭菜上来后酒过三巡,那老总不住夸赞“你们秘书真撑门面”。子越听了脸越来越黑,趁着老总上厕所的空挡,对我说,你先回去。我自然明白,迅速地回房了。半夜迷迷糊糊,忽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子清,抓起来一听,子越沉声说,开门!

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跑到门口透过小孔一看他就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他沉着脸进来,反脚把门踹上,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冷笑,一口浓重的酒气扑来:“你挺会骚啊,差点儿把王总都勾上。”

这话太难听了,我梗着脖子反驳:“是你带我来的,我又不愿意。”话没说完,他反手一巴掌就甩到我脸上,我一个撑不住摔倒在了床上。脑子直发蒙。他指着我说:“你少装,看着你我恶心!”

奇怪的是听了他这话,我竟然不生气,冷笑起回他:“彼此彼此。”我让你恶心,你也同样令我反感。

他扑上来,用力地掐我的胳膊,大腿,我痛得大叫,却无力反抗。被他掐着起初还叫,到了后来,已经痛得麻木,只知道随着他的用力抽搐着身体。他喝得太醉了,不一会儿沉沉睡去。那夜,我没有流泪。我的泪,也许快干了。为了他,也不值得流泪。只是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无比地酸楚。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看我满身青紫,没说什么。洗漱完告诉我今天不用去了,自己找个地方去玩。我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天漫无目的,也不想玩,去一家咖啡厅坐了一下午,无聊地看书看报纸,我需要的只是透透气。

有个小伙子在弹钢琴,弹得很好,有《飘雪》《一剪梅》什么的。然后有人献花,他正好路过我的桌子,就送了我。也让我阴霾的心情微微欢愉了一下。

在外面吃了碗面,六点多回到房里,子越竟然在。看到我手里的花,脸色就是一沉。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今天没陪那胖老总,也没问。他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站起来,说:“出去走走。”

我顺从地换好衣服,跟在他身后,他带我去了家会所,那经理跟他似乎很熟。看到身后的我,会心地一笑:“冯总,给您安排好了。”

我还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忍不住东看看西瞅瞅。跟着到了二楼一个房间,很大,带露天阳台。一个穿旗袍的女孩子进来,表演着茶艺,“请茶入盒”“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之类。我对茶本是不懂,只是为了避开看他,便也装作专心致志看起茶艺表演,偷眼看了看子越,他的指尖在茶盅杯口缓缓旋着,目光看向别处,不知在沉思着什么,还算正常的表情。我稍稍松了口气。

表演结束后,又来了两个女孩,一个给他按摩,一个给我,涂了精油,揉搽我的伤处,我疼得直抽冷气,却一直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子越,他正颇玩味地看着我,唇际泛着一丝冷笑。我忙转过头去。我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尽管在他眼里,我也许就是个软弱谄媚的女人,可我固执地不想对他曲意逢迎。按摩女孩的手法渐渐没那么痛了,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空气里有股香甜的味道,很舒服,我仿佛睡了很久,再次醒来,他已经离开了。身边的女孩温和却没什么感情地说着:“冯总先回去了,留话说您醒来后自己回酒店。”

我一愣,以为他只是先回酒店了。等我折回酒店碰到许哥才知道,业务基本谈妥,他已经先回北京了。我松口气,却也有些意外。

出差结束,我没有直接回北京,而是请了几天假回老家。总不能让子清看见我满身的伤。家里还是那么简单温馨,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心里藏了一份难以启齿的秘密,只有在家,才能荡涤得稍稍干净一些。我反思着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从小优秀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屈辱地活着?就因为那笔看似吓人的债务?还是那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就要让自己变得那么肮脏不堪?不!我听到了自己内心挣扎的声音。

回到北京,我开始准备辞职。在网上搜罗各大招聘网站。没找好新公司前,还不能鲁莽地辞职,毕竟家境艰难。在北京这个城市,每天一睁眼,全是要钱的地方。一旦彻底没了收入,心里会慌。

趁着子越不在公司的一天,我偷偷去面试了三个公司。其中一个叫圣达的公司人事主管似乎对我蛮有兴趣,问了很多问题。我天真地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那样的生活了。

我并未准备一走了之就放任表弟的欠债不管,计划辞职后,每月还子越一部分钱,如果他逼得急,就去找艾云帮忙,她刚嫁人,老公经济不错,也许能帮助点儿。

也想过和子清把这件事说清楚,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子清的家庭状况也不好,房子是公司租的,家里还有个卧病的妈妈,实在不想让他再为我而发愁。而且我的懦弱,已经造就了自己和子越不堪的事实。我害怕子清无法接受,多少个惊醒的暗夜,我开始阵阵后悔,如果当初我不送子越钥匙链,如果子越打电话过来时我不说表弟的事儿——也许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可是,现实不容我做第二次选择。我终究无法对子清说这些事。

忐忑期待中过了几天,我收到其中一家公司的电话,就是那家开始对我很有兴趣的圣达,通知我可以去上班。接到那个电话我好开心,瞬间觉得满天乌云尽散。那天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给子清做了顿大餐,准备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

子清下班回家,看到满桌丰盛还纳闷是什么日子,知道我要换工作,吃了一惊,问我为什么要换。我把早想好的说辞告诉他,这边做领导的秘书压力大,时间也不自由什么的。子清还是满脸狐疑,毕竟新公司比起原来的公司,实力规模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工资也差好多。可是还有什么比摆脱那个人更开心呢?我准备等手续办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和他摊牌。

那晚子清动情地说:“小薇,嫁我。”那一刻,我全身心都醉了,开心点头。我们商量国庆就去见双方父母,等年底就结婚。其实我原来的计划并不想这么早结婚,可现在觉得特别没安全感,只想尽早嫁人,也渴望子清温暖的臂弯能成为我终生的港湾。

第二天我一大早到公司,却发现子越来了。他一般一周来公司一次,提前会电话或短信告诉我,以便我安排当天的日程。不打招呼就来这是头一次。我心里有点忐忑,正好有几个文件找他签,我敲门进去,看他脸色阴沉在打电话,就想放下文件先出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阴晴不定,我心里直发毛。赶紧出去了。过了大概半小时,他用内线叫我进去。我想是文件签好了。他看了看我,把手机递给我,冷笑:“找你的。”我纳闷,什么找我的电话能打到他那儿。

接过来,对方声音很软:“赵小姐,我是圣达的总经理罗云天,之前通知你上班的工作人员弄错了。很抱歉。”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响,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居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丝恐惧的凉意从脚底泛上,我有丝悲凉地看着子越:“冯总,辞职的自由我有吧?”

子越过去把门关上,指着我冷声说:“不要搞花样,我冯子越的人,只有我甩的份儿。”过来揽着我的肩,那天我穿了件职业套装,衣服很紧,被他一揽很不舒服就要挣扎。他用力掰过我的头,皮笑肉不笑看着我说:“赵小薇,我发现我离不开你了。”

我往后躲,靠到了墙上,我咬着嘴唇,尽力低声下气:“冯总,你不缺女人的,你的钱,我会尽快还——”

话没说完,他已经粗暴地掐着我的下巴,低声说:“和你我还没够,你最好乖点儿,不要逼我使手段,那就难看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鬼魅,“忘了告诉你,那人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这么快就想脚底抹油了?”说完一把扯住我头发,像个君主似的高高在上,命令我亲吻他,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我想挣扎,却无力挣脱,我想喊叫,可外面是满办公室的同事,我没法这么冲出去,子清的脸面和前途,我的名誉和饭碗,都像绳索牵绊着我的手脚。懦弱的我,再一次无力地屈服了。

结束后他冷冷地把文件甩给我,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地告诉我下星期去总部开会。仿佛刚才他与我,只是随意地聊了两句般没有任何瓜葛。我的心扯得生疼,拼命压抑着恐惧和羞耻逃出了他的办公室。

子越用变本加厉的屈辱告诉我,不要在他眼皮底下玩花样,更不要妄图偷偷辞职离开。我如一只笼中困兽般无能为力。那之后,心已死了一半,再不敢试图挣扎。

那天回到家,我特别难过,再三地努力,还是被困在了原处。我也想不通子越是怎么认识那边的罗总的。现在我能想明白,简历上写着自己曾在某公司任职,两个公司又都是制酒行业,肯定会给子越打个招呼。可惜当时阅历浅,也没人指点一二,都是后话了。

晚饭时,我试探着问子清:“现在工作好找吗?”

子清一愣,摇摇头:“很不好找。”

我又问:“要是你出马呢?”我本来是问他能不能帮忙找,他误会了,以为我问如果是他自己找工作,叹口气:“找一个工作是不难,可这样的职位待遇,难!”

我一听心里凉了一截,原来不止我不好找工作,子清也是同样。我如果要强挣着逃开冯子越,代价起码是我和子清两个人的饭碗。还不知道冯子越用了手段后会有什么更凶险的事情等着我们。扒拉着饭,我食不甘味。

之后的一个多月,子越那段时间很忙,来公司的次数更少了,也没有再针对我。有时找他签文件看他在微笑打电话,日程安排上和某公司的副总往来很多。那个副总姓白,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强人,虽然孩子很大了,还是挺有姿色,估计子越和她在一起了,我稍稍松口气。日子也轻松一点。

八月份的时候,子清和我商量想把老家的母亲接来。子清家在东北的一个县城,妈妈守寡了二十多年把他带大很不容易。现在高血压、风湿一身的病,最近又说头疼得厉害,子清想接来看看病。子清的孝顺让我很动容,我欣然同意。

那几天我请了假,天天起个大早去排队挂号。子清妈妈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不苟言笑,初次见面就细细询问我家里的情况,父母的工作,等等。我虽然有些不习惯这么被盘问,还是礼貌地一一回答。

子清妈妈对我淡淡的,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想寡母带大的独子,感情和普通家庭肯定不一样。也没有想太多。

事情转折发生在一天晚上,那时子清妈妈的病基本检查完了,遵循医嘱开了药,就待静养了。有一天我加班晚了,大概八点多回家,子清出差了,我给他妈妈发了个短信,在单位吃了盒饭才回。

一进门看见阿姨坐在沙发上,我打了个招呼要回屋,她忽然发话:“小薇啊,你们老加班啊?”

我答着:“阿姨,偶尔加。”

她又淡淡问道:“就你自己加还是大家一块儿加?”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难道别人不加班我就可以效仿吗,就回了句:“每个人工作不一样。”

她有点儿不高兴,说着:“妇道人家,不着家不是个事儿。”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凛,本来加班已经很疲累,又被说成妇道人家不着家,火噌就起来了,可还是忍了忍,低声说着:“阿姨,北京房价贵,我和子清一起工作攒钱还不够付首付呢。”

她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很大:“你这是嫌子清赚不了钱吗?你嫌他还没结婚就和他住一起?”

我全身瞬间从头凉到脚,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她不耐烦地一挥手:“别拿你的狐狸眼看着我,男人吃这套,我可看不惯。”这是个妈妈说出口的话吗?我不过就是加班晚归了一会儿,何况在北京,这根本不算晚,才八点多,便要招来她这一通话?这些话是我从未听过的侮辱。

我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哭着跑了出去。到了大街上,我才发现没地方可去,艾云住得远又结了婚,我想到了小丽。打电话给小丽,她和男朋友在一起。我在马路上徘徊了半天,最后硬着头皮回了家,没敢看子清妈妈冷冰冰的面孔就逃回了卧室,再没敢出来。

第二天上班,眼睛还是红红的,小丽问我怎么了,我忍不住和她讲了原委。小丽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薇,听说这种单身妈妈会有恋子情节……”我打断不让她说了,我不信那么完美的子清会有这样的妈妈。

下午忽然接到子越的电话,让我送个材料到某个会议中心。我急匆匆赶过去。他拿走材料后嘱咐我等一会儿,五点多的时候会议结束了,他让我陪他还有另几个老总一起吃饭。我面露难色,要是再回去得晚,子清妈妈又该不高兴了。子越冷声:“这是你的工作。”

我只好给子清妈妈发个短信,说在加班,和他们去了饭店。

那天那个女副总也在,姓白,长得也很白,和子越一直眉来眼去,酒场上的话又各种段子都有,我都听了脸红,白副总却笑眯眯。我只好不停地吃饭或让服务员倒茶掩饰尴尬。席间另一个公司的高层他们叫蔺总的开玩笑:“子越,你的小秘书很纯情啊,还没拿下?”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白副总不屑地看了看我,我羞红了脸。子越脸色有点儿不好看,说:“她就那副样子。”

后来有人就让我敬酒,说什么第一次见某某公司的某总,你得敬一杯。我稀里糊涂被灌了几杯,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酒席结束了,子越叫来司机先送白副总回去,又送我。

迷迷糊糊下了车,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子清妈妈皱着眉头看我。把手里的水杯往桌子上一磕:“小薇啊,你这样可不行,哪能天天不着家。你是正经过日子呢还是瞎混呢?”

我头疼得要死,不回答就要回屋,他妈妈一把抓着我把我推出门外:“你走,以后八点以后,就别回家了,太没个规矩了。”

我喝了酒根本没力气,被他妈一把就推了出去,隔着防盗门对我说:“我家子清是找正经过日子的,我得别别你这毛病。”说完咣当就把门关上了。

我使劲敲里面根本就没反应。我当时气急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可也毫无办法,头疼欲裂,只想赶紧找张床可以躺下。出门找了个小旅馆随便住下。我对自己说:小薇,不要倒下。睡一觉就会好。

第二天再上班心里就有了怨气,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好有个客户来找子越,我没好气地说不在,问我什么时候在,我说我不知道。啪就挂了电话。

谁知没一会子越就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急躁:“赵小薇,你要是不想干就滚,不想滚你就给我注意态度!”我气得直哆嗦,也不敢挂电话,就那么被他骂了十几分钟。我反而平静了,问他:“冯总,我可以滚是吗?”他一愣,挂了电话。

下班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家,回去面对他妈妈我实在没勇气,只好觍着脸问小丽今天能不能去她家住,幸运的是可以。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晚上子清给我电话,问我在哪儿,他妈告诉他我两天没回家。我的火不由地蹿上来,我不回家?还是进不去那扇门?便冷冷和他说:“等你回来再说。”就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在小丽家住了四天,她男朋友又要来。我又开始愁了。子清还有一天才回家,我实在不想再去小旅馆,那天要不是喝了酒,也没胆子住进去。想了想,决定在办公室猫一晚,趴在桌上也能睡觉。

在网上玩了一晚上斗地主,无聊得很,正好电脑上存了一部分和子清的照片,我就打开一张张地看。看着他,心里各种滋味。忽然灯亮了,子越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我一哆嗦,他冷笑:“今天来得够早。”我一看,已经六点多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敢说拿办公室当宿舍待了一晚。

他走到我旁边,看到我和子清的照片,眉头一皱。我赶紧关掉,他说了句:“给我冲杯咖啡。”

我冲好端进去,他冷不丁说了句:“子清干得不错,有前途。”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很害怕。只好站在那儿不吭声。他走到我身边,抬起我的下巴吻上来,我一躲,头歪在旁边。他低声说:“昨晚你为什么在办公室?等我?”声音有着不同往日的温和。

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我彻夜在办公室,心里一突。但“等我”二字又让我想笑,真够自作多情的。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被子清妈妈赶了出来吧。

他在我耳朵边喘着粗气:“既然等我,还装什么。”一把揽紧我。我用力挣扎,说:“不是,我忘了带钥匙。”

他根本不听,自顾地吻下去,我又推不开他,他用力将我抱紧,却与往常的粗暴有些不同,似乎很动情,吻了我很久,忽然他手机响了,我趁他接电话赶紧跑了出去。

子清终于回来了,我哭着和他说了他妈妈的事,他安慰我,老人家思想比较保守,觉得女人晚回家不好。抱着我哄了很久,回家和他妈妈待在另一个房间里聊了一晚上。

回来搂着我,说:“好了,都说开了,以后妈不会误会你了。”

我撇撇嘴:“什么妈,是你妈,不是我的。”

子清揪揪我的鼻子:“好了小妖精,快睡吧。”

又过了一个多月,快国庆了,本来计划国庆子清同我一起回我的老家。忽然国庆前公司做了个决定。准备在T市开个分部,居然让子清到那边做副总。子清是很能干,但这提拔也算是相当破格。公司里恭喜道谢的声音不断。子清也是意气风发,只有我心里特别害怕,提拔是好事,可他到了T市我怎么办……

子清安慰我,他先去看看情况,半年后要是稳定了,就把我接过去。我哭着问他:“能现在就把我带过去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揉揉我头发:“对不起,小薇,你是冯总的秘书,我没权力带走。”

我又问:“那我辞职行不行?”

子清面露难色:“现在我对那边还什么都不了解,等我稳定下来,你就辞职过去。小薇,等我半年。”我无力地止住了抽泣,我和子清,都太平凡,平凡到了无力主宰自己的一切。

等我半年,这句话是我2009年后半年唯一的指望。

子清走了,他妈妈没走,说是照顾我,可天知道她的照顾是不是看着我。我战战兢兢的下班尽量早回家,也不敢和小丽她们出去吃饭逛街,生怕八点以后就回不去了。

可是我的工作性质怎么可能每天按时按点回家。

一天下班又要陪子越出去应酬,席间我不停地看表,子越很不高兴,瞪了我几次。十一点多好容易结束了,司机又送我们回去。我连再见都忘了说跑回家,拿出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就敲门,子清妈妈隔着门说:“我把锁换了,你去上班吧。”

我气得蹲在门口就哭,这是什么事儿,凭什么这么对我?

哭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妈是不会开门的,给子清打电话,已关机。我走出小区,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像个游魂似的在门口转悠,忽然子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扯着我的胳膊拽上车。他脸色铁青,对司机说了个地址,我挣扎起来去开车门,嚷着:“我不去我不去。”

他火了,扯着我头发一把撞在玻璃上,吼:“你滚啊,你不是没地方滚吗。莫子清个王八蛋。”

我抱着胳膊嘤嘤地哭了,边哭边说:“你别骂他,别骂他……”

司机把我带到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我披散着头发跟在子越身后,进了门,屋子里陈设装修很简单,没有女人的感觉。

子越把钥匙甩在桌上,骂了我句:“怂样。”转身回里屋去睡了。我担心他会不会侵犯我,一晚上战战兢兢睡不踏实。第二天头昏昏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眼。迷糊中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摸了摸我额头,听着骂了句“他妈的”。随后我就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我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挣扎着起来,有个中年女人走过来,挺和善,跟我说:“闺女,起来吃东西吧。”

一声闺女一下把距离叫近了,我心里热乎乎的,问:“您是?”

她笑了笑:“冯总让我来照看你。”

我疑惑:“您是他……亲戚?”

她笑了:“我是保姆,在别家长做的。”

我恍然大悟,也许是他在别处金屋的保姆呢。吃了点东西,精神好了很多。拿出手机一看,好几个子清的未接电话。我一打,子清在那边着急道:“小薇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公司人说你没上班,妈说你……”

我打断他的唠叨,号啕大哭,他又匆忙说:“我还要开会,事情特别多,知道你没事就好,晚些给你电话。”

我本来想哭诉的心情刹那就没了,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开始想自己的事儿。等子清再来电话,就让他妈回去。要不我就搬家,可一想起好几千的房租,我又犹豫了。本来想攒点儿钱给爸妈,可北京消费太高,工资都不够开销,再加上房租——想都不敢想。

那晚没有等到子清的电话,中间给他打过两次,都没接。快十二点了,我还在等着。忽然门一转,子越回来了。我看着他就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子越也不看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我起身准备回屋,他一把从背后搂住我,我挣扎着,他一手揽紧我的腰,一手掰过我的头吻着。似乎要整个地侵袭我。我使劲推他,却没力气。

忽然这时电话响了,是子清的,我挣扎着要扑过去接,他一把拿起手机砸到了地上,手机再不响了,那是我等了一晚上的电话啊。那一刻我无比绝望,大吼一声,使劲挣开他的怀抱,冲着窗户扑过去。

那一刻我只想着逃,逃开这个男人的魔爪,哪怕去死。

他一个快步冲上去把我拽回来,反手就是两耳光,打得我头晕眼花,他又是一脚踹过来,骂:“少给我找霉头,打不醒的怂货,你去死啊,看谁在乎你?你以为莫子清那个熊包在乎你?贱人。”

他骂骂咧咧了许久,把我拖回卧室,一把摔到床上。转身去洗漱。我的身子不自觉地抖着,又气又怕。

不一会儿,他洗好穿着睡衣出来,看我抱膝坐在床上哆嗦,冷冷扫了我一眼,我的心噌的随着他阴鸷的目光跳得飞快。他却没再说什么,躺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我一夜无法合眼,偷偷跑到客厅,捡起我的手机,已经完全黑屏了,无法开机。子清就在手机的那一端,可我却无法联系上。

身体的痛,心里的伤,一起袭来。看着在身边沉睡的子越,我抄起他身边的烟灰缸,真想冲着他的头砸过去,可比画了比画,还是没敢。我会坐牢,爸爸妈妈怎么办?

我就在他身边看着他,他早晨醒来看我瞪着他,沉默了。过了五六分钟,他说:“小薇,你做我的女人。”我冷笑。

他补充:“就半年。半年后,我给你自由,钱也不用你还。”我愣住了,半年,又一个半年。问:“为什么是半年?”他冷笑:“太久了我没兴趣。”

我沉默了,半年做情人的日子,就能抹掉六十万的债务。可是自己真的要走上这条路吗?“情人”这个身份,就会成为一辈子耻辱的烙印,再也抹不掉。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用急着回答。想想再说。”子越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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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