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们的，救赎

故事：我们的，救赎 一

雨太大了，带着伞还淋了个落汤鸡。那家公司也真是的，面试还挑到这样的天气，惹得应聘的同胞们一肚子的火。

人事部的美女，低头看看简历，再看看我，再看简历，再看我，来来回回好几遭。我浑身发毛，开始低头审视自己，裤扣扣了呀，其他也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妥，还算中规中举。她怎么还是一个劲地看，没完没了。我其实是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盯着的，如果她再多看我一分钟，我一定转头就走。忍，为了工作，再忍一分钟。还好，当我在心里默数到53的时候，她终于朱唇轻启，燕语莺声地来了一句“下周等电话吧”。靠，这是招工呀，跟相亲似的看了半天，就放出这么一句来。说这种话，估计就是没戏了，这是经验之谈，找了一个月工作了，都是这么说。今天，要不是冲她是个美女，就她这态度，我非抽她不可。不过，也多亏她在我的可耐受时限里，说了句话给我，要不我转身就走，显得我这人多没品呀。

然后，我笑着说“等你电话”，笑着说“谢谢”，笑着伸手握过去。她竟然愣在那儿，迟迟不肯伸手。什么破公司呀，都人事部的主管了，还这么没见过世面，握手不会呀，切！我顿了几秒，把手一路上移，抚摸了两下自己几乎将近光头的脑袋，顺便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再然后，我就华丽转身。接着，就是出门淋雨。那大雨点，冰凉冰凉的，砸在身上。脑子里突然想起高尔基先生的那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爽，真爽，我咬牙切齿地感叹。

推门进来，把一身湿衣服一扒，冲个热水澡，顺便“DIY”了一下。所谓“DIY”，就是“Do It Yourself”的英文缩写，意思就是“自己动手做”。一个年轻力壮的单身男人，还能自己动手做什么，是吧，哈。都是那人事部美女闹的，一双桃花眼，阴魂不散的。

站在镜子前看自己，摆两个勇猛的Pose。真是个不错的男人，绝对的男人。不过，他们都说我长相凶恶。有吗？不知道。反正自我懂事起，就听人这么说，我也就习以为常了，然后理所当然地肆意放纵自己凶恶的想法，真正的凶恶起来。只是，我至今还是没弄明白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这些大概已经不重要了。

敲门声。谁呀？这是谁呀，这么不长眼，打扰我的雅兴。走到厅里，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折回去，拿条浴巾把下身围了一下。

二

开门。哇噻，哪来的美女呀。拉着行李箱，落汤鸡一样，水顺着头发、脸往下流，衣服透透地贴在身上映出内衣的轮廓。要知道这样，我就先打扮一番再来开门了。哎，大概是敲错门的。自我住进来开始，就来过一个女人，如果房东大娘还算女人的话。

“何东。”美女一脸惊喜。

何东？谁是何东？我回头，没人。难道，她叫我？大概她叫我。

“何东，你还不让我进去吗？”

我确定，她确实是在叫我。进去？还是让她进来吧。管她呢。总不能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扔在门外面吧？多不仗义呀。这可不是我廖鸣的一贯作风。瘦瘦弱弱的丫头，多惹人怜爱呀。先让她进来，别的回再说，不急。

我帮她拿箱子，指卫生间给她看，让她去洗个澡。借这个机会，我赶紧翻衣服换好，米色T恤，蓝色牛仔裤。施施说过，这套衣服让人感觉既青春活力，又不失稳重成熟。在镜子前照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在沙发上收拾出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坐下来，想入非非。耳朵里充满了动听的流水声，水流温暖地划过光洁的皮肤，哗啦啦啦。我本以为我会想到这个天降美女，可脑子里还是施施那丫头的影子挥之不去。都三年零十二天了，怎么还忘不了她，真没出息。

“何东，何东，何东。”

水声停了。洗完就洗完呗，叫我干吗？不过这个新名字，我还是有点儿不适应。

“什么事儿？……”“施施”两个字差点儿顺嘴说出口。要说，施施那丫头就是个白痴没脑子，洗澡总是忘东西。习惯在水声嘎然而止的时候，叫我递东西给她，内衣、内裤，一应俱全。勾得我心里痒痒的，然后让我闭上眼睛，待她从门缝里伸出一条小白胳膊接过来，嘴里不停喊着“不许偷看”。接着，听“嘭”一声，门被关好，扔我一个人在那儿欲火焚身，如此歹毒。

“帮我拿睡衣，在箱子里，粉红色那件。”

“知道了。”

拿吧，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光着出来吧？翻她箱子，找她那件粉红色睡衣。一箱子女孩子的物件，看得我就一个字，晕。

我轻轻敲门，闭好眼睛，待她伸出小白胳膊出来。我听她笑，然后说“不许偷看”。考我定力呢吧？我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确切地说是是些什么女人呢。

她洗了澡出来，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跟一朵桃花似的妖娆动人。细细打量，还挺漂亮的，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施施还挺像的。

她跑到厨房去做饭，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不过是很贤妻良母那种，哪像施施那么霸道。

有热乎的饭菜吃总是好的，况且味道还不错。然后是收拾房间，把脏衣服泡起来。干劲十足，乐此不疲，不亦乐乎，嘴里还不停地唠叨什么“她不在我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对自己就不知道好一点儿，一定很想她……”，什么什么，诸如此类。我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帮忙。这都是和施施在一起时养成的她所谓的好习惯。

从进门算起，她已经呆在这儿五个小时了，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她是谁，她干嘛来这儿，来这儿又是干嘛。不过无所谓，她愿意干嘛就干嘛吧，别的回再说，不急，不急。

终于可以和小美女促膝长谈了。那是因为我抱了被子要去住沙发，她惊讶地问我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看来她比施施还白痴没脑子。我可不想犯错误，别招惹我。

原来，她确实白痴没脑子。这一点终于可以毋庸置疑。她掏一堆信给我看，情书。内容情真意切，上面的称呼是“亲爱的洛”，落款是“爱你的何东”，信封上收信人是“林洛”，寄信地址是我这里。她还拿身份证给我，上面是她的照片，她叫林洛。她企图用这些来证明我是何东，至死不渝地爱着林洛的何东。我一头雾水地听她的喋喋不休，听她说她失忆了，听她说她现在没有地方去了，听她说她找到我的千辛万苦，听她质疑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失忆嫌弃她，听她不停地哭着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开始编故事给她，告诉她，大概是我们俩一起车祸，然后一起失忆，忘记对方的脸。现在上天安排我们再次相聚，是对爱情的一场救赎。我还骗她说她的小名叫施施，这是为了避免今后我一旦叫错名字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何东这个名字，我还得适应适应。

她开始笑，破涕为笑，笑我傻瓜。她才傻瓜，这么假的谎话她都相信。看来，我确实不能放她走，这么白痴的女孩子，放出去，不出危险才怪。收留她吧，至少要收留到她想起点儿什么来，或者找到这房子的上一任或上不知道几任的房客那个叫何东的家伙。说来，我还真是没时间找那位大哥，现在最着急找的是工作。以前一个人就已经捉襟见肘了，现在又添了一张嘴，再找不到工作，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三

我不停地找工作，面试，等电话，做兼职。施施，也就是林洛，在家拖地、做饭、洗衣。她住床，我睡沙发。欲火焚身的时候，依然DIY。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工作，这次面试的人事小姐长得可真够丑的，但是她愿意跟我握手，她的手软软的，让人感觉很舒服。工作不怎么样，挣的也不多，不过像我这样有过去的人，能有人要已经不错了，还能计较什么。

林洛还是把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像神一样供奉着膜拜。做了好吃的记着我吃，还有捶腿、揉肩服务，弄得我只想撞墙。

我怎么可以怪她太好，明明就是我太没用，给不了一个女人幸福，曾经的施施，现在的林洛，都何尝不是。

曾经那个为我担惊受怕的施施，那个在我满身伤痕的回来为我擦拭伤口的施施，那个苦口婆心地劝我改邪归正的施施，终于在我锒铛入狱的时候离我而去。这是她的顿悟，她总是对我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乐此不疲。苦海果真无边，所以她终于回头。曾经的施施是我在小胡同里和三个小流氓打得头破血流救下来的丫头。她不知道我那天是和兄弟们约好了去打群架，所以身上还带着家伙。我终究不是她要的，终究给不了她幸福。她离开我的时候，她不知道，我在四角的天空下默默地为她祝福。

对于林洛，我又能给她什么。她比施施更笨，笨到不懂得什么叫“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四

一些原来的狐朋狗友开始找我，说有笔买卖，去教训一个人，然后拿到几千块。我想，这几千块可以给林洛买件漂亮的衣服，可以请她去吃顿像样的饭，可以陪她去看一场午夜的电影，可以让人帮忙找到何东，这样她或许可以幸福一点儿。然后，看她甜甜的笑。再然后，离开她，留给她一个华丽的转身。

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拿了家伙。她抱着我的腰不肯放手。她说，她给我讲个故事吧，听完故事，如果我还执意要走，她就不再拦我。

她说，她叫林洛。她说，她知道我叫廖鸣，不叫何东。她说，施施离开我是因为得了不治之症。她说，她知道我和施施之间的故事，并且为之动容。她说，施施临死之前捐了角膜给她，让她第一次见到了光明。她说，她要用施施的眼睛注视着我。她说，她看到我是如此的好。她说，她说，她说她也一样爱上了我。

原来，她没有失忆，她不是傻瓜，她只是爱我。她编造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杜撰一个叫何东的男人，来到我的身边，带着施施的眼睛。

她拿一张我和施施的合影，我们有灿烂的笑容。照片的背面是施施娟秀的字迹。

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爱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许欺负你骂你要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河东狮吼，河东狮，何东，施。原来这就是何东这个名字的来历。

我和林洛静静地坐着，一夜无眠。

后来，知道那天的群殴，死了人，所有参与者，都劫数难逃。

原来，或者，林洛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救赎。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是上天善待了我。施施是第一次，林洛是第二次。不过，有人来救，还要有人来赎。我的罪，要我自己来赎。我想，我可以用自己的一生对林洛好，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救赎到底够不够。我欠下的是两个女子对我的好。

所以，我对林洛说，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爱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许欺负你骂你要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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