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吃了贫农马大爷这一记狗屎棍，李燕环发飙了：哼，姓马的，你嫌我胖？我还嫌你老呢！

　　胖了有救，老了可就没救了！懂不懂？

　　等我减掉30磅，打扮漂亮点，到你面前晃几晃，不把你迷倒我就不姓李了！那时候，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睬你！

　　她活也不干了，上网疯狂搜索减肥妙方，专找那些“三个月内减掉30磅”“一个月内减掉20磅”的减肥秘籍看，因为她是个急性子，半年减五磅的事，她干不来，而且要赶在老马找到老婆之前就实施打击，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搜来搜去，发现减肥秘籍不外乎三条：

　　1.吃药

　　2.饿饭

　　3.运动

　　但药她已经吃过了，肥没减掉，还吃进了急救室。

　　她吃怕了！

　　饭她已经饿过了，曾创下过五天不吃饭只喝水的纪录，但后果是体重没掉，人却饿晕了，还落下个病根：一饿就浑身发痒，一饿就上吐下泻，一饿就晕。

　　她饿怕了！

　　运动她也已经做过了，跑步，游泳，瑜伽，跳绳，跳舞，仰卧起坐，俯卧撑，健身球，健身带，健身椅，健身毯，健身床……应有尽有！

　　这么说吧：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她没试过的。

　　最后她决定去买个跑步机，因为在那之前，她还没用过跑步机，只在操场上跑过。

　　说不定跑步机管用呢？

　　如果不管用的话，电影电视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帅哥美女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镜头？市场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跑步机出售呢？

　　其实到美国之后，她也去过学校的体育馆，那里有几大排跑步机，各种各样的都有，看得她眼花缭乱。但她从来没敢上去跑过，怕使用不当，从上面掉下来，让人笑掉大牙。

　　如果买一个跑步机放在家里，自己偷偷摸摸上去跑，那么掉下来也不怕，顶多把人摔伤摔死，但总比被人笑话强。

　　对，就这么办，去买个跑步机，以后就每天躲在家里跑步，有成果就去老马面前晃，没成果就不吭声，只当去年圣诞节的800块钱bonus（奖金）没发的。

　　她租住的是一个town house（镇屋），楼上楼下两层都是她的，虽然左右的墙壁是和邻居共用的，但如果把跑步机放在一个不靠墙的地方，应该不会惊扰到邻居。

　　于是，她下了班就跑到商场，选了个600多块钱的跑步机，有手拉杆的那种，可以边跑边拉，既练腿又练手。她还听从帅哥售货员的建议，买了三年的warranty（保修），以示此次减肥绝不是三分钟热情，那是要坚持三年的。

　　再加上送货费和安装费，总共花了1000多美元。

　　其实还有更便宜的跑步机，一二百块就能买到一个，她是特意买贵点的，这样就可以逼着自己跑步：花了这么多钱，不跑多可惜啊！

　　过了几天，跑步机运来了，送货的是两个拉丁帅哥，殷勤周到地替她安装好，其中一个帅哥还上去蹬蹬蹬跑了一通，算是测试。

　　帅哥穿着露胳膊的T恤和露小腿的短裤，肌肉结实，跑起步来，动如家兔。

　　你没看错，是“家兔”不是“脱兔”，因为是跑步机嘛，跑来跑去都没跑出那巴掌大的地盘。

　　帅哥跑得那么轻松自如，那么拉风，使她很有跑步的欲望。

　　但她打死都不肯当着两位帅哥的面跑，怕摔个狗吃屎。

　　等送货的帅哥走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从零速度开始，慢慢加速，一直加到2.0，嗯，很好，不会摔下来。

　　但才跑了两次，她就不想跑了：干吗呀我？就算我减掉50磅，变成了瘦美人，老马跪在地上求我，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不还是受制于老马的审美观吗？不还是承认胖人不值得爱吗？

　　那不是我赢了，而是老马赢了。

　　他嫌我胖，我就汗流浃背地减肥？他谁呀？王爷还是侯爷？

　　但是不减肥好像也是老马赢了，因为是老马嫌她胖，而不是她嫌老马老。

　　她嫌还是嫌老马老的，但她傻不啦叽地把自己说服得不嫌了。

　　结果让老马占了上风，率先嫌弃了她！

　　太悲催了！

　　师兄那一役，把她那本来就不多的自信心毁掉了一半。老马这一役，把她剩下的那一半自信心全部毁掉了。连一个半秃的、43岁的、只能在破刊物上发文章的老家伙都看不上我，那还有谁能看得上我？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孤独一生？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地、无痛地、不让父母伤心地、不让世界笑话地结束自己肥胖的一生？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四全其美的自杀方法，顶多只能做到前两条：安全地，无痛地。但父母肯定会难过，世界肯定会笑话。

　　那几天，她一门心思都是在寻找一种完美的自杀方式，准备找到之后，使用之前，先写个详细的protocol（实验方案），放在网上好找的地方，方便那些跟她一样不幸的胖姑娘。

　　闺蜜不知道贫农马大爷的事迹，因为她没敢告诉闺蜜，怕闺蜜骂她目光短浅，自降身份，连带把闺蜜的脸都丢了，所以闺蜜还蒙在鼓里，成天谈的都是老板：“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进什么展？”

　　“进老板的展呗。”

　　“你别老哄着我做白日梦了，我已经给你说过了，老板对我没那意思。”

　　“到底是你阅人无数，还是我阅人无数？”

　　“当然是你阅人无数。”

　　“那是该听我的，还是该听你的？”

　　她苦笑无语。

　　闺蜜安慰说：“你别慌，要给老板一点时间。结束一段婚姻，特别是有孩子的婚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好吧，我给他时间，反正我的时间也没别的用处。”

　　她这人好像特有说反话的能力，因为她刚说完这话，她的时间就派上了别的用处。

　　师兄给她打电话来了，寒暄了几句就问：“张教授家的春节晚会你去不去啊？”

　　“哪个张教授？”

　　“张兴啊，他老婆在你们那边的——”

　　“哦，你说程宁嘉家的晚会啊？我——不准备去了。”

　　“为什么？”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去那里干吗呀？”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至少她认识老马，但就因为认识这么个人，她才不想去那里露面。

　　师兄说：“怎么会一个人都不认识呢？你连我也不认识了？”

　　“你也去？”

　　“老板家开party，我还能不去？”

　　她突然兴奋起来，师兄是不是发现跟闺蜜没戏，转回头来追我了？

　　在这个post-Ma（后老马）时代，个子不高又离过婚而且鄙视过自己的师兄也显得那么可爱了！

　　怎么着也比老马强！

　　连鄙视都比老马鄙视得高明！

　　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

　　她故作勉强地回答说：“好吧，那我就去吧。”

　　“一定去啊，别说话不算话！”

　　她和师兄讲完电话，决定先不把这事告诉闺蜜，反正瞒着闺蜜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还不知道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有什么好汇报的？

　　她在心里制订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到了party上，我就亲亲热热和师兄说话，让那个姓马的瞧瞧！哼，咱们结交的可是年轻后生，山寨梁朝伟，你算个什么呀？像你这种老家伙，咱根本不拿你当根葱！

　　程宁嘉夫妇举办的新年party是potluck（便饭，便宴）式的，主人准备一些菜，客人也带些菜去。

　　她带去的是春卷，自己包的，这是她最得意的杰作，在东方超市买的春卷皮，一包25张，买了四包，馅儿是自己做的，用了芹菜、豆干和火腿，芹菜是中国芹菜，比较有嚼头，西芹不行，包在春卷里一炸就软成一包水了。

　　她用鸡蛋清做糨糊，以做实验的精益求精态度包了100个春卷，大小一致，简直就是艺术品。

　　然后，她在切菜板上铺一层餐巾纸，把50个春卷一个挨一个地码在上面，用保鲜薄膜盖上，放进冰箱上层的冷冻箱，留着以后慢慢吃。

　　春卷是她最爱吃的中国食品——没有之一。

　　在国内的时候，老妈经常包给她吃。到美国后，再也找不到老妈包的那种春卷了，中餐馆卖的都是小孩子胳膊粗细的egg roll （春卷），皮厚得像水牛皮，没脆性，嚼不动。还有一种叫spring roll（素春卷）的，皮子和尺寸都很像她妈妈包的春卷，但里面是一肚子的白菜胡萝卜，不好吃。

　　于是她自己做春卷解馋，做了几次，就做成精了，每次去参加potluck聚会，她都是带自制春卷，每次都得到广大吃货的高度赞扬。

　　她特意等到聚会当天下午6点才开始炸春卷，因为炸好的春卷放久了，外面的面皮就不脆了，会变“皮”，咬都咬不断，那就会毁了她“春卷李”的名声。

　　她用的是最清亮的玉米油，把一个个春卷炸成金黄，摆在一个大玻璃菜盒里，码了好几层。

　　然后她开始打扮，这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穿那么隆重，只穿了一件收腰的衬衣，下面是一条直筒裤，外面还是套件开衫，化了个裸妆，把假睫毛美瞳那一套都省了。

　　等她开车来到程宁嘉那里，人家已经开餐了，好多的人，都围着一个长桌子团团转着拿食物。她急忙挤进去，把自己带的春卷硬塞进满桌珍馐里，然后拿了套一次性餐具，跟着大家去夹菜。

　　夹了菜，各路人马都聚成小山头，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在那里高谈阔论，还都是大嗓门，满嘴食物都阻挡不了声如洪钟。

　　她没看到师兄，心里有点愠怒。

　　但她也没看见老马，心里又平衡了一点。

　　反正她也不是非见师兄不可，希望见到师兄，主要是为了在老马面前要回一点面子，既然老马不在现场，她见不见师兄就无所谓了。

　　她发现华人聚会和老外聚会不同，华人夫妻很少有成双成对的，都是各吃各的，各玩各的，有人问起，才会指着老远一堆人说：“那边那个是我的老婆\/老公。”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像她这样的单身女就少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