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两人端着食物回到洗衣房，发现其他人都已不知去向。

　　中国人民从此——坐下来了！

　　两人独占了洗衣房，边吃边聊，很开心。

　　正在兴头上呢，师兄不合时宜地跑来了，一来就略带责怪地说：“你怎么躲在这里？害我找了半天！”

　　李燕环吓了一跳，这谁呀？怎么跑这里来捣乱？

　　愣了一阵，她才醒悟过来，这才是今天的正主啊！自己今天不就是来会师兄的吗？怎么突然变得不待见这人了呢？

　　都是帅哥惹的祸！

　　她怕师兄说她见色忘友，只好停下和帅哥的交谈，转过来应酬师兄：“我找你也找了半天呢，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哪是现在才来？早来了，你们吃的那些水果什么的，都是我切的。但我上着一个实验，只好中途跑回去看一下。”

　　哇，是谁发明的实验？受我一拜！

　　她和师兄说着话，就看见帅哥走出洗衣房去了，先是到桌边去夹菜，那时她还能看见他，还在指望他夹完了菜会回到洗衣房来。

　　但帅哥夹着夹着，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个屋子。

　　她不好意思跟踪帅哥而去，只好心烦意乱地陪师兄说话，暗中骂道：你这个没长眼睛的，早不来晚不来，刚好我遇到个帅哥你就跑来了！

　　聊聊聊，聊你个头哦！

　　师兄聊来聊去，都是在聊封蕾。

　　她一边不知所云地应付，一边在心里嘲笑师兄：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戏啊？也不用手机照照自己，就你那样，我闺蜜会看上你？人家是在拖你的后腿，免得你来骚扰我呢！

　　聊了一阵，也没见帅哥回来，把她给气得！

　　搞什么搞啊？我这里还不知道帅哥记没记下我的地址呢，如果没记下，那就麻烦了，让我上哪儿找帅哥去？E市虽然不大，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也不可能碰上这位帅哥啊。

　　想到这里，她的气又消了一些。师兄虽然撞散了她和帅哥亲切而友好的交谈，但如果不是师兄坚持要她来参加这个聚会，她还撞不上帅哥呢。

　　这么说来，师兄是功过抵消。

　　算了，不骂他了，骂也没用。

　　但她实在没心思陪师兄瞎聊，看看礼数已经尽到，就毅然决然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啊，师兄，我得走了。”

　　“这么早就走？不去那边唱歌了？”

　　“那边”就是程宁嘉的客厅，有卡拉OK机子和大屏幕电视，早就有人在那里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了。

　　她其实很爱唱卡拉OK，唱得也不错，据说是因为胖人胸腔大，共鸣好，唱歌鲜有唱得不好的。但今天她没心情唱歌，便摇摇头：“不唱了，得回去了，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还好，师兄没问她还有好多什么事要做，总算放了她一条生路。

　　她拿了自己装春卷的玻璃菜盒，去找程宁嘉告辞。

　　程宁嘉正跟几个中年大妈聊天，听到她告辞，客气地挽留了一阵。但她执意要走，程宁嘉也就不啰唆了：“开车小心！”

　　“好的。谢谢你的party！”

　　她走到了大门边，从臭鞋大阵里寻出自己的鞋，拿在手里，转过身去背对着门穿鞋，免得弓腰的时候屁股冲着一屋子的人。

　　等她穿好鞋直起身，一眼就瞧见帅哥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别人唱歌。

　　她后悔万分，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听师兄的劝，到客厅来唱歌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辞已经告了，菜盒子已经拿在手里了，鞋也已经穿好了，总不能脱了鞋子抱着个玻璃盒子跑回去唱歌吧？

　　除非帅哥或是什么人出面挽留她一下。

　　但没人出面挽留。

　　此刻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她只好硬着头皮跨出了程宁嘉的大门。

　　她在心里希望帅哥会追出来送她，抓住她讲几句话。

　　但一直到她磨磨蹭蹭地把车都开到大路上去了，也没见帅哥跟出来。

　　她后悔至极，早知是这样，当时就该厚着脸皮脱掉鞋子抱着玻璃盒子跑回去坐一会儿的，就装作个酷爱唱歌的样子不行吗？但现在再回去，就更没可能了。

　　这就叫一步踏错步步错！

　　这个帅哥也是的，怎么就没追出来呢？

　　她刚责怪了一句，马上就替帅哥辩护说：可能他根本就没看见我出门，以为我还坐在洗衣房和师兄聊天呢，说不定以为我是师兄的女朋友，不然怎么会这么自觉地回避？

　　可恶的师兄！

　　幸好我及时告辞，帅哥应该看见我是一个人走的，没和师兄一起走，应该能澄清误会。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跑到冰箱跟前，打开上面冷冻室的门，把那个塑料切菜板拿出来，上面摆的春卷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

　　她找了三个食品袋，把冻好了的春卷放进去，封好口，再放回冷冻室里，留作鱼饵，好钓帅哥。

　　她一边打理她的春卷，一边在心里说：哇，我可真是另类啊！找工作凭的是PS的照片，找帅哥凭的是冷冻春卷。

　　李燕环，你敢再非主流一点吗？

　　但是，专家不是说过，女人抓住男人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抓住他的胃吗？

　　专家代表的，应该是主流吧？

　　我这可是歪打正着，闯入了主流之主流。

　　她希望帅哥的胃也主流一点，是上下五千年一脉相承的中国胃，就爱吃她做的春卷，不吃就茶饭不思，不吃就四肢无力，不吃就胃痛痉挛，那他就肯定会来找她了。

　　那一夜她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就是想她的帅哥，想他站在她面前吃饭的样子，想他帮她抢春卷的样子，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潇洒，那么迷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生？

　　这么可爱的男生怎么会跑来跟我说话？

　　他还说他很多年前就去我家找过我。

　　他为什么要去找我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李燕环，你这个脑残党，今天怎么就没继续循着这个方向问下去呢？

　　她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她住的小区是有大门的，大门没人站岗，但有锁，住户要么花钱买个遥控，要么就去那个控制盘上输入密码。而她当时忘了把密码告诉帅哥，现在他既没密码，又没她的手机号码，就算他记住了她家的地址，又怎么进得来？

　　她马上上网去寻找“白凡奇”，既然他去了程宁嘉的party，那么他很有可能是E大的，或者是E所的。

　　她到这两个单位的网页上钻天觅缝地搜索了一番，但都没找到白凡奇。

　　她又扩大搜寻范围，到整个网络上去搜，终于搜出好些个白凡奇来，去掉同音不同序的“范百起”“齐白凡”之类，还有n多个白凡奇，她一个一个点过去，终于找到了她的帅哥白凡奇。

　　是在C大的论文库和校友录里，都有他的大名，证明他的确是她的校友，而且是Computer Science的硕士，早她几年毕业。

　　从校友录那老掉牙的记录来看，白凡奇应该是去了离E市很远的G州，在一家公司做“程序猿”。

　　她又找到那家公司的网页，但没找到白凡奇的名字，公司的网页也陈旧得不行，她拉到主页最下面看了一下，最后更新的日期是几年前的。

　　白帅哥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她焦头烂额地急了一阵，急出了一个办法：问程宁嘉。

　　这样做虽然会让程宁嘉好奇追问，搞不好落下“倒追”的臭名，但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人不能太爱面子，找到帅哥是当务之急。

　　她急忙给程宁嘉打电话，但没人接。

　　好不容易挨到了星期一，她瞅准机会就跑去找程宁嘉聊天，想方设法把话题往白凡奇那里扯：“哇，你家前天的晚会来了好多人啊！”

　　“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呢。”程宁嘉自豪地说，“我数了的，有56个！”

　　“只56个？不止吧？几间屋子都挤满了，patio上还有那么多人——”

　　“也可能我数漏了。”

　　“你肯定数漏了。哇，你怎么认识这么多华人啊？”

　　“有的是在国内就认识的，老乡，有的是来美国之后认识的。我来美国很多年了，一直就待在E市，每年都去华人组织的节日聚会，认识了很多人，再通过认识的人又认识一些人，所以就滚雪球一样滚了这么大一堆。”

　　“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啊？”

　　“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我的意思是——哪些单位的？”

　　“哦，很多是E大的，我们E所也有一些，再就是杂七杂八的一些单位的了。”

　　“哪些杂七杂八呀？”

　　程宁嘉列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例子，貌似很多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单位，有的是卖保险的，没有具体单位，同时替几家保险公司拉生意；有的是扎针灸的， 自己开个小诊所；有的在国内是唱京剧玩杂技的，现在在flea market（跳蚤市场）摆地摊；还有的在做地产经纪，一辆车就是自己的办公室。

　　程宁嘉介绍那些人的时候，主语都是“就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那个唱《沙家浜》的”之类，她其实一个都回忆不起来，但也装着注意到了的样子“哦，他呀”地配合着。

　　等程宁嘉介绍得差不多了，她才以一种“PS”的口气说：“那个姓白的呢？他不是flea market摆地摊的吧？”

　　“哪个姓白的？”

　　“白凡奇啊。”

　　“白凡奇？”

　　“就是那个——挺年轻的——高个的男生。”

　　“挺年轻的？我认识的年轻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中年半截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多大年龄，反正看上去比其他人年轻一点。”

　　程宁嘉竭力回忆：“高个的？你是不是说那个光头？”

　　“不是不是，不是光头。”

　　光头多难看啊，像个逃犯！

　　“是那个刚得了儿子的？”

　　“也不是。”

　　天啦，但愿他还没结婚。

　　“那还有谁是年轻的高个啊？”

　　“就是那个戴一副黑边眼镜的——”

　　“戴黑边眼镜——我还真没注意到戴黑边眼镜的高个男生呢，我只知道我女儿戴的是黑边眼镜，上次配眼镜的时候，她非要黑边的不可，说现在兴这样的——”

　　哇，原来是当代潮人！

　　差点当成了五四文青！

　　程宁嘉献计：“他唱歌了吗？你说说他唱的歌，我就知道是谁了。”

　　“我不知道他唱没唱歌，反正到我走的时候，是没听见他唱歌的。我走了之后他唱没唱，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真想不出是谁了。”

　　“你自己请的人，你不认识？”

　　“也不光是我请的，很多是老张请的。”

　　“他请的人你会不认识？”

　　“应该是认识的，但有时候认识的人带个我们不认识的朋友去，那也是有可能的，反正我们事前也没要求每个人都报上姓名来，客人来了我们也不会验明正身再让他们进来——”

　　看来白凡奇是别人带去的。

　　她从心底感谢那个带他去的人。

　　但到底是谁带去的呢？

　　不要这么无名英雄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