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燕环听到Nadim的最后一句话，真是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占了很大一个便宜。

　　人家一个大帅哥，愿意对人说是你这么一个大胖子的丈夫，那得是多大的人情啊！换了白凡奇，肯定会对人说是她同事或者邻居，说不定根本就不露面。他连gym都不愿和她一起去，还会愿意跟她上医院来？

　　想她现在穿着难看死了的手术服，头发也在枕头上揉得像鸡窝一样，眼睛肿泡泡的，刚才还哇哇地呕吐，连尿都拉在洗手间地上了，那得是多狼狈多恶心人啊！

　　而人家Nadim这样一个阳光大帅哥，在一个熟人满天飞的医院里，敢于对人说是她husband，就冲这一点，就值得——以身相许。

　　但她马上想起Nadim 是有老婆的，不禁诧异地想：难道那个Dr. Hernandez不知道他老婆在L州？怎么会相信他是她丈夫？像他那样手机里存着一大堆老婆照片，逢人就拿出来炫耀的人，肯定不会瞒着E市总医院的同事吧？

　　然后她想起闺蜜曾经说过，中东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也许Dr. Hernandez知道这一点，所以听到Nadim说是她husband，也不觉得奇怪，第二个老婆呗。

　　她试探地问：“I heard that you Lebanese men can have four wives. Is that true？（我听说你们黎巴嫩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是真的吗？）”

　　“Not every Lebanese man. Only Muslims.（不是每个黎巴嫩男人，只穆斯林是这样的。）“Are you a Muslim？（你是穆斯林吗？）”

　　“No！（不是！）”

　　“What are you？（那你是什么呢？）”

　　“Christian.（基督徒。）”

　　“So you can’t have four wives？（那你不能娶四个老婆？）”

　　“No！ （不能！）”

　　她开玩笑说：“What a pity（太可惜了！）”

　　“Why？（为什么可惜？）”

　　“Because you can have only one wife！（因为你只能有一个老婆！）”

　　“Isn’t that good？（那不好吗？）”

　　“It’s good for your wife.（对你老婆来说是很好的。）”

　　“It’s not good for me？Why？（对我来说就不好了？为什么？）”

　　“Because—you men always want to have more women.（因为——你们男人总是希望有很多女人的嘛。）”

　　“Who told you so？（谁告诉你的？）”

　　“Nobody. But that’s a truth.（没谁告诉我，但这是一个真理。）”

　　他呵呵笑起来：“I don’t know what other men think. For me，I only need one woman.（我不知道别的男人如何，但我只需要一个女人。）”

　　她觉得他这是在警告她：我只需要一个女人，那就是我的老婆，你就别打我的主意了。

　　她突然觉得很烦躁不安，猛地转了个话头：“where are my things？（我的东西呢？）”

　　他从病床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个医院发的塑料袋：“Here.（在这里。）”

　　“Can you pass me my cellphone？（能把我的手机递给我一下吗？）”

　　他从塑料袋里找出手机，递给她。

　　她接过手机，边拨号边解释说：“I need to call Ning Jia.（我得给宁嘉打个电话。）”

　　“No， you don’t. （不，你不用打。）”

　　“Yes， I do. I need her to pick me up.（用的，我得让她来接我。）”

　　“She sent me to pick you up.（她叫我来接你的。）”

　　“Really？I thought you work here today. （真的？我以为你今天在这里上班呢。）”

　　“No，I’m supposed to work in the lab today. （不是，我今天应该在实验室上班。）”

　　正说着，程宁嘉接电话了：“你手术做完了？”

　　“做完了。谢谢你派Nadim来接我。”

　　“哪是我派的呀，是他自己要来接你。他今天到lab来上班，没看见你，就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在E市总医院动手术，他就把细胞都扔给我，自己跑了——”

　　她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嘴里却说：“这个人，真是太——，没耽误你接女儿吧？”

　　“没有。”

　　程宁嘉询问了一番手术情况，祝她早日康复，就挂了电话。

　　Nadim说：“I know，you were talking about me.（我知道，你们两个在说我。）”

　　“No.（没有啊。）”

　　“Liar， liar， pants on fire！（说谎，说谎，裤子都烧光！）”

　　她知道她和程宁嘉虽然说的是汉语，但用了Nadim的名字，他肯定听出来了，只好承认：“Yes， we were talking about you. She said that your cells are all dead—（是的，我们在说你，她说你养的细胞都死了——）”

　　他急了：“Why？ I told her to put them back—（怎么会这样？我叫她帮我放回去的——）”

　　她笑起来。

　　他知道上当了，佯装气恼地指着她：“You！Liar！（你！骗子！）”

　　她笑得更开心了，但觉得右下腹有种牵扯的痛感，急忙停下笑声，捂住右下腹。

　　他问：“Uncomfortable？（觉得不舒服？）”

　　“Yes. Feels like a long wire inside me—（嗯，感觉好像体内有根长长的铁丝似的——）”

　　“You are right. It is a long wire， called stent. Dr. Hernandez put it there。（你的感觉没错，是有根长长的铁丝，叫支撑管，是赫兰德斯医生放在那儿的。）”

　　她听说自己肚子里放了根铁丝，吓坏了：“Why？”

　　“To keep your ureter from flow constriction.（是为了防止你的输尿管堵塞。）”

　　“How long will it stay there？（要放多久？）”

　　“Until next surgery.（一直到下次手术。）”

　　“Then？（然后呢？）”

　　“Then Dr. Hernandez will take it out， do the surgery， and put a new one in.（然后赫兰德斯医生会把它取出来，做手术，再放一根新的支撑管进去。）”

　　她哀叫起来：“A new one？For how long？（放一根新的支撑管进去？要放多久？）”

　　“About two weeks.（大概两星期吧。）”

　　她不说话了，一心想象着肚子里放根铁丝整整放一个月的情景，会不会长在里面生根了啊？

　　他安慰说：“It’s OK. Just a common procedure. Some people don’t even feel it.（没事，很寻常的做法，有些人根本感觉不到。） ”

　　“But I feel it！（但我感觉得到！）”

　　“I know. Try not to stand or sit for too long. Lying in bed can help.（我知道，尽量别站或坐太久了。躺床上会感觉好很多。）”

　　说着话，她的点滴已经打完了，他把护士叫来，拔出了针头。

　　她早就想上洗手间了，现在手臂上没针头了，真像挣断了枷锁，长上了翅膀一样，急忙从床上溜下，捏着背后的袍子往洗手间跑。

　　他跟在后面，被她截住了：“No，you stay there！（别，别跟过来！）”

　　他笑了笑，站住了。

　　她一溜烟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拉了个痛快，一点没觉得肚子里那根铁丝的存在。但等她拉完之后，就觉得那个stent横亘在右下腹，有种坠胀痛，走起路来，坠胀痛的感觉更甚。

　　等她回到自己的帘子间的时候，Nadim 已经把她的出院手续办了个七七八八，领了几张处方，是止吐的药，止疼的药，消炎的药，还领了一个黄色的小塑料盆，是给她路上呕吐用的，再就是几张出院通知，需要她在上面签字。

　　她签了字，又跑了趟洗手间，去换衣服，并趁机再拉次尿，然后就坐上医院的轮椅，被护工送到一楼门口，Nadim 把自己的车开了过来，扶她上了车。

　　到了她家门口，她不等他过来扶她，就自己溜下车，用钥匙打开门，直扑一楼那个洗手间，因为她憋了这一路，已经快憋不住了。

　　她从今天进入手术预备室起，就开始打点滴，一直打到出院，五六个小时，天知道他们往她体内灌了多少水进去！

　　等她拉完尿出来，看见他没走，站在客厅里。

　　她连声致谢：“Thank you！Thank you！Thank you for your help！（谢谢！谢谢！谢谢你的帮助！）”

　　他问：“Your husband—hasn’t come back yet？（你丈夫——还没回来？）”

　　“No. I’ve told you，he’ll never come back—（没有，我已经告诉过你，他再不会回来了——）”

　　“You sure？（你肯定？）”

　　“100% sure.（百分之百肯定。）”

　　“Then I’d better stay here for the night.（那我最好待在这里过夜。）”

　　“Why？（为什么？）”

　　“Just in case.（以防万一。）”

　　“In case of what？（万一什么？）”

　　他很严肃地说：“Everything is possible.（什么都有可能。）”

　　她吓坏了，赶紧同意：“OK，you can use my guest room.（好吧，你可以住我的客房。）”

　　他马上像个主人一样安排说：“You take a rest on the sofa and I’ll cook some Lebanese food for you.（你在沙发上休息会，我做黎巴嫩食物给你吃。）”

　　她正想客套，老板打电话来了，她只好让Nadim去做饭，自己躺在沙发上接电话。

　　老板问了一通手术情况，叫她需要帮助时不吝给他打电话，然后指示说：“你这段时间就不用来上班了，就待在家里。记住，别去向管考勤的人请假，因为你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家上班。”

　　老板把“work from home（在家工作）”重复了几遍，让她非常感动，因为按E所规定，病假一周之内要用自己的PTO（paid time off，带薪休假），一周以上才能用病假时间，而每年用不完的PTO是可以折算成钱发给职工的。

　　也就是说，老板这是在帮她省钱啊！

　　她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从那之后，她就在家上班，这样可以躺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分析数据，避免了站和坐，也就避免了那个stent带来的坠痛感。

　　而Nadim就成了她的司机、厨师兼陪夜人。

　　那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虽然那个stent不时跟她捣一下蛋，让她的下腹坠痛不舒服，但Nadim是个开心果，总是满脸阳光，满面笑容，情绪高涨，妙趣横生，逗得她也很开心。

　　做完第二次手术后两个星期，赫兰德斯医生终于把她体内那根该死的stent给取出来了，她像上了天堂一样，无比轻松和畅快！走啊坐啊都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她开心地在楼梯上爬上爬下了好几趟，真的，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Nadim 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看她欢快地爬上爬下，眼神有一丝丝忧郁，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她走到他对面坐下，问：“What’s wrong？You look unhappy.（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开心。）”

　　“Because you don’t need me any more.（因为你不再需要我了。）”

　　她心一颤，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着头低声说：“You’ve been taking care of me for so long. Is your wife OK with it？（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你妻子没意见吧？）”

　　“I don’t have a wife.（我没妻子。）”

　　“You don’t？Then who’s that girl in your cellphone？（你没妻子？那你手机里的那个女生是谁？）”

　　“She’s my sister-in-law. （那是我弟媳。）”

　　她觉得太荒唐了：“You —and your sister-in-law—took that kind of pictures？I mean，you were kissing， holding each other，and in wedding dresses—（你——和你弟媳——拍那种照片？我的意思是你们接吻啊，拥抱啊，穿着婚礼服啊——”

　　“That’s not me ！（那不是我！）”

　　“Then who is that guy？（那个男人是谁？）”

　　“My younger brother. （是我弟弟。）”

　　“Your twin brother ？（你的双胞胎弟弟？）”

　　“Not twin，just brother. He’s 3 years younger than me！（不是双胞胎，就是弟弟，他比我小三岁呢！）”

　　“I can’t believe it！（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把手机拿出来，找到几张兄弟合照的相片：“See， this is him， and this is me.（看，这是他，这才是我！）”

　　她接过手机，把那几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但经他指出后，她也能看出兄弟俩还是不同的，弟弟矮一点，也显得幼稚一点。

　　他又把上次她看过的那些照片调出来给她看，她发现的确不是他，而是他弟弟，因为他弟弟左边的眉梢那里有一个小疤痕，而他那里没有。

　　她问：“Then why did you say you have a wife？（那你为什么说你有妻子？）”

　　“Because I didn’t want your husband to feel threatened. （因为我不想你丈夫觉得我威胁到他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