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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 作者:李李翔

第4345章

第43章
从宽敞的半球形透明地下通道里走出来,迎面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海报从顶楼垂下来,一泻千里,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城市到处在新建,新的高楼大厦,新的亭台楼阁,新的花草树木,新的人,新的事,她快认不出来。
林晴川来接她,安排她住在自己家里。林家在偏离市区的外城,一栋洋房式的三层楼,螺旋式的楼梯,宽大的庭院,装修却一般。林晴川苦笑着说:“别看跟别墅似的,就只剩下这么个壳。这栋房子还是在我爸手里建的,现在是我哥的了。当年那么多的房子店面,现在只剩这一套了。”
婚礼定在十月三号那一天,正好是“十一”长假。林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大摆宴席,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林晴川换了旗袍,和张乐天挨桌敬酒。凡是新娘新郎到处,必有起哄声,轻易不肯放过他们。整栋楼就属这一层最喜庆热闹。赵萧君是伴娘,被逼着挡了几杯酒,虽然没有过敏,眼角仍是红滟滟的,自觉有点吃不消,低声对林晴川说:“我进去洗把脸压压酒气。”林晴川点头,口里却说:“真没出息,你怎么在商场上混的。”
林晴川和张乐天转到外桌敬酒,众人哄然笑说:“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呀!”然后一个劲的劝酒,挨个上,喝的两人都有些怕了。正在讨饶的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敬你们一杯。”林晴川连忙转身,吃惊的说:“陈乔其!”
陈乔其微微颔首,接过递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林晴川连忙笑说:“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在这里?”陈乔其目光到处搜寻了一圈,才说:“我正好来这里吃饭。见到有人大摆宴席,没想到是你的喜事,过来道贺一声。”林晴川连忙称谢,陪着他也喝了一杯。
席上有人认得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陈总,您好!”语气恭敬。他客气的敷衍,少不了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简直比新郎新娘还出风头。有人在底下悄声问:“这人年纪轻轻,派头不小呀。”立即有人告诉他:“这人是陈氏老总,继承家业,年轻有为,手段狠辣,这两年迅速崛起,本城中头一号风云人物。你竟然不认识!”那人笑着摇头,压低声音说:“长的跟英俊小生似的,有那么厉害?怎么看怎么不像!”另外一人“嘘”一声,说:“你可别小看他,不是他,陈氏早就倒了。人家还是蔡局长的乘龙快婿呢。”很多人特意过来跟陈乔其打招呼,众星拱月般围着他。那人见了,有些不屑又有些忌妒的哼了一声“蔡局长呀”,然后瘪嘴说:“政商联姻,还不混的风生水起!”
赵萧君出来的时候,见到围成一堆的人群,以为又在折腾新郎新娘,连忙赶过去,遥遥的叫了一声:“晴川!”听在陈乔其耳内,如遭雷击,怔怔的愣在那里,立即反应过来,连声对大家道歉,排众走出来。赵萧君毫无防备之下见到他,呆若木鸡,脑子里转身想走,想逃,想化为烟尘;可是身体却像被钉上受刑的十字架,一动都不能动,立刻化成了僵石。
陈乔其的眼睛看着她,立即熊熊的燃烧起来,目光像野兽的舌头,贪婪的在她身上到处舔吮,没有丝毫遗漏。他压制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怒涛,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静静的说:“还好吗?”赵萧君没有回答,顽强蛮横的压下眼中氤氲的水气,也许有一个世纪之久,才反问:“你还好吗?”眼前的他一身正式的西装,气度沉稳,坚硬挺拔,站在那里像高山,像深渊,屏息静气。完全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可是依旧那么的英俊,简直令人难以呼吸。
,牢牢的困住彼此,带着愧,带着恨,更多的是爱,似乎下一刻就要灰飞烟灭。陈乔其的喉结几番滚动,终于说出话来:“喝酒了吗?”她木然的点了点头,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口里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空荡荡的难受,梗在胸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停了一停,目光在她脸上留恋不去,声音沙哑:“以后尽量不要喝酒。你有些过敏。”
她终于忍不住,假笑着用手摸了摸脸,说:“是啊,眼睛都红了。”趁机揩去溢出来的泪水。陈乔其的心忽然被电击一下,又麻又痛,嘶哑着喉咙喊:“萧君!”赵萧君看着他,往日的种种全部浮上心头,像正在放映的电影,一段又一段,古老哀伤。可是隔着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颜色尽褪,一切都有些异样了。
她张着嘴想要说话,嘴唇却粘住了,明明近在眼前,却只能做梦一样的看着他。两个人痴望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却像是另外一个时空,遥不可及,奇异的沉默。赵萧君余光看见众人好奇的眼神,好不容易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插进来:“乔其!”
两个人仿佛被这一声“乔其”打回了原形。赵萧君抬头看去,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正向他们走来,黑的发,白皙的脸庞,眼睛,亮如星辰,清如秋水的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陈乔其的身上。大大方方的站到他身边,微抬起眼睛笑着看他。赵萧君预想过各种各样的重逢,什么样的台词什么样的表情,甚至微不足道的细节全部都想过了,一日一日的温习,一夜一夜的惆怅,可是从来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一种——两个人之外居然多出了一个人。她瞬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陈乔其居然没有看她,转过头问:“你怎么下来了?”蔡如舒笑说:“爸爸妈妈在上面等着你呢,我下来看看。”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蔡如舒又问:“你跟朋友打好招呼了?”他右脚踏前一步,说:“走吧。”迟疑了一下,回过头说:“萧君,我先走一步。”避开了她的眼睛,匆匆离去。赵萧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高山“轰”的一声塌下来了,砸成一个大大的坑,黑不见底。
林晴川走过来,迟疑的喊:“萧君?”她茫然的看着她,然后偏过头去,语气平静的说:“没事,你招呼客人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林晴川仔细扫了她一眼,“你跟我一起来吧。”她摇头:“不了,你去吧。我一个人想要休息一下,有点累了。”林晴川无言的看了她一会,说:“那你到里面坐一会儿。”`她点头,转身进去了。紧紧咬住下唇,可是眼泪还是滴在了手背上。
哪里坐的下来。她走楼梯,避开人群,走出大门的瞬间,阳光刺的人头晕目眩,昏然欲倒。到处都是玻璃的反光,到处都是沉沉的黑影。机械的迈开脚步,像踩在海绵上,摇摇晃晃,头重脚轻,总是要跌倒。她从橱窗里看见自己的脸,苍白的,疲惫的,伤心的,绝望的——像垂死之人。
忽然间觉得了无生趣,心如死灰,一点念想都没有。什么事都乱七八糟,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她停在机动车道的边上,看着来来往往飞驰的汽车,心想这一脚跨出去会怎么样呢?呼啸而过的风吹飞她的头发,不断朝脸上扑打,刚浮起的念头一闪而过,觉得自己实在愚昧可笑。她长叹了口气,脑子跟水洗过一样,一片空白茫然,万里滔滔,然后转身,准备走回来。
一眼就看见陈乔其发了疯一样横着人行道冲过来,一辆自行车来不及刹车,“哐啷”一声巨响,两个人撞成一团。陈乔其踉跄后退,差点跌倒,一手捂住腹部,吃力的喊叫:“萧君!”带着惊慌恐惧,惟恐来不及。赵萧君骇然的睁大眼睛,思绪猛然活过来,不顾一切跑过去,扶住他惊叫:“你怎么了?”手脚都在颤抖。陈乔其牢牢的抓住她,盯住她的眼睛,痛苦的说:“萧君,不要吓我。”
车主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一味纠缠不放。赵萧君连声道歉,一个劲的赔不是,他还是拖住两人不肯甘休。陈乔其不耐烦,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钞票,拉着她离开了。赵萧君见他行动有些迟缓,刚才碰撞的画面还强烈的刻在脑海里,犹有余悸,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陈乔其吸了口气,浓黑的眉纠结在一起,似乎疼痛难忍。她立即说“伤到哪里了?赶紧去医院!”
陈乔其阻止她,抓住她的肩膀冷冷的问:“刚才你想干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透心扉。赵萧君被他无形中流露出的严厉语气吓了一大跳,有些心虚的垂着头,懦懦的说:“没想干什么!”她确实不敢干什么。陈乔其仍然紧紧窥视着她,她在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他忽然脸一沉,拉着她来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要她进去。
赵萧君忽然想到酒楼里的一切,一下子清醒过来。甩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头也不回,是如此的决绝。陈乔其开始慌了,一跑,腰下疼的厉害,估量着追不上,闷哼了一声,在阴沉冷寂的地下室回来激荡。她不由得停了停,还是回过头来,见他斜靠在车身上,双手捂住腹部,直不起腰。犹豫了一下,双脚钉在地上,怎么都迈不开。
陈乔其见状,慢慢走过去。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眼神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离开。陈乔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的出奇,命令式的说:“走!上车!”不容她反抗。她叹了口气,忽然筋疲力尽,弯腰钻了进去,冷静的说:“还能开车吗?先去医院看一看。”他不理会,车子一路狂飙,往郊区驶去。
她盯着路面,脸色有些白,喘着气问:“到底想去哪里!”陈乔其不答,面无表情,反而踩紧油门。赵萧君看着指针快速的转动,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要被挤出来,压的肋骨生疼,用力吼道:“陈乔其,你到底想干什么!”指针仍然在转,赵萧君红着眼,然后扑上去,叫:“刹车,刹车!你想死是不是!”
他忽然偏过头来看她,冷冷的说:“你刚才不是想死吗?现在我陪你一起去,阴间至少还有个伴,难道不好吗?”赵萧君惨白着脸瞪他,他居然能说的如此云淡风清!她狠狠的骂:“疯子!”一辆车迎面撞来,赵萧君尖叫出声。他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惊险至极。赵萧君大吼大叫,带着恨意看他:“停下来,停下来!你想我死说一声,不用这样!我会自我了断给你看!”
他一脚踩下去,车子“砰”的一声在路边上停下来,赵萧君整个人撞在车窗上,胸部被安全带扯的撕开了一样,满身都是汗水,伏在手臂上剧烈咳嗽。陈乔其伸出一只手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理顺她胸口的疼痛。她缓过气来,用力拍掉他的手,恨不得咬上一口。手摸着车门的开关,拼命按,没有动静,他早就锁上了。
陈乔其扳过她的脸,死死的盯住她,一字一句的说:“萧君,你记住了!你如果敢死,我就陪你一起去!”刚才那画面真正吓到他了,她竟然敢有这种想法!他要她牢牢的记住这个教训,永生永世都不敢再起这种念头。赵萧君一时间怔住了,忽然用身体撞打着车门,“开门,放我下去!”恼羞成怒,他凭什么?凭他已经是别人的乘龙快婿?她咬牙切齿满心无力的想。
陈乔其扑上来按住她,嘶哑着喉咙叫:“萧君!”赵萧君恨极,她现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恨的牙痒痒,拳打脚踢。他惨叫一声,大概是撞到伤处。她才想起来,动作慢慢停下来。陈乔其见她伏在身下一动不动,皱着撑起上身。拉她起来坐好,手当胸横过,替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平滑的开出去,没有一点震动。
车子在郊外的一栋小房子前停住,赵萧君不肯下车,颓然说:“你这是干什么?送我回去吧。”他脸色变的有些难看,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拉她出来,“走吧,我腰下面疼的厉害。”赵萧君有些好奇的抬起头,白墙绿树,红砖黄瓦,心想这难道是私人诊所?
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进了院门,直到陈乔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她冷冷的问:“这就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她不能不想起那个理直气壮站在他身边的女孩。他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这种破地儿也算金屋?草窝还差不多。”打开门,二话不说拉着她进来。房间确实不大,但很干净,窗明几净,光线充足,最主要的是环境清幽,窗外的虫鸣鸟叫声听的一清二楚。她觉得恍然如梦。
陈乔其陷在沙发里,西装随手扔在地上,扯开领带,当着她的面撩起衬衫,腰腹下一片淤青,显然撞的不轻。她吓了一跳,伸手按了按,问:“疼不疼?”他吸了口气,“废话!”其实未必真有那么疼,再疼的时候多的是。她站起来,到处看,问:“有没有红花油之类的东西,赶紧揉一揉,小心变成内伤!”东翻西找,在装日常药物的柜子里找到了。
倒了一点在手上,横着眼说:“躺好!”陈乔其乖乖的躺在沙发上任由她摆弄。她一手撂起他的衣角,一手在他身上顺着圈揉。不揉还好,一揉更疼,他不安分的扭动身子。赵萧君瞪他一眼,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好了,好了,忍一下就过去了。”陈乔其忽然笑起来,撑起身体斜着眼说:“那有没有糖吃?”她没好气的说:“有!先吃一顿板子再说。”时间仿佛回到过去,在此刻停止不前。
手中捏住的衣角总是往下滑,碍手碍脚。他干脆一粒一粒解开扣子,伸手扔在地上,赤膊着上身躺下来。赵萧君忽然脸红耳赤,心跳加速,低声骂:“暴露狂,小心感冒!”他忽然按住她在他腰下作弄的手,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往上移,手下是蒸腾的欲望,身上的,心上的。
撑起上身在她耳边低语:“感冒?你就是我的药。”蛊惑而煽情。眼睛里,身体里,一寸一寸都是调情的手段,毫不掩饰。她竟然觉得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脑子里还在想他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他已经猛虎一般扑了上来,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上。胸膛压在她的心口上,剧烈起伏,眼睛对着眼睛,呼吸相通,意乱情迷。赵萧君沉迷在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中了蛊,误撞进了另外一个时空。他头压下来,唇舌纠缠,手拉开她的上衣,悄无声息的钻进来。
地板上的凉气一阵一阵涌上来,背脊一片冰凉,忽然清醒,翻身滚了出去。喘着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像突然失去重力一样,到处没有着力点,虚浮的可怕。陈乔其不甘心的爬起来,抱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命的吻住她,两个人踉跄后退,连滚带爬,撞到客厅里的镜子。那么大的力气,似乎跌到镜子里去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世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此时此刻,口里的呼吸,怀里朝思暮想的人,想的都要发疯了。
赵萧君抓住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他再也忍不住了,动作蛮横粗鲁,伸着舌头游蛇般钻进来。她忽然流下眼泪,悲不自胜,满脸的哀伤!陈乔其愕然,指腹在眼睛下游移,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赵萧君一言不发,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他还敢问怎么了!男已婚女已嫁,他还敢一脸无辜的问怎么了!趁他不备,狼狈的从他腋下钻出来,哽咽着跑出去,双肩不停的抖动。为什么事事都是错呢!她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一直跑到院子里,他也没有追出来,赵萧君真的是万念俱灰,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上,泪如雨下。正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声,哐啷哐啷清脆的落地声。像催魂曲,吓的她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回去,客厅里如台风过境,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她怔在门口,抬眼看他。
陈乔其右手拿着一片锋利的碎玻璃正对着她微笑,然后若无其事的朝左手臂上划下去,鲜血一滴一滴掉下来。那一刀像划在她心口上,痛的全身痉挛,龇牙咧嘴,砰然倒在地上。陈乔其一手扶她起来,轻声在她耳边哄着说:“没事,一点都不疼。你看——“他给她看手臂上的血痕,淋淋漓漓,顺着筋脉一路往下流出来。仔细看去,细细的满是伤痕,淡淡的,乍眼看不出来。
赵萧君觉得无边的恐怖,伸出手拼命的按住,十指全部都是他的血迹。他却笑着说:“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凝住了。我力道拿捏的很好。”她惊恐的看着他,然后奋力的打骂:“你这个疯子!变态!魔鬼!”陈乔其伏下身一点一点吸吮着她发青发凉的嘴唇,嘴里有咸咸的味道,那是她的泪水。
他用右手揽紧她,两个人一同瘫软在地上。赵萧君哭的声嘶力竭,“乔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陈乔其吻去她的泪水,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呢喃:“因为想你,全部都是为了你划上去的。”砸玻璃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疯狂成痴,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释放体内疼痛的思念。他还在她耳边低声说:“想你到不能控制的时候,就用玻璃轻轻划上去。看着血流出来,慢慢的就舒服了。”
赵萧君泪流满面的打断他,心痛的不能自已,一寸寸的裂开,绞成一团,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过去。陈乔其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轻声哄道:“别哭,别哭,其实一点都不疼。就像蚂蚁咬了一下,马上就停住了。你看——”紫红的血块凝在一起,血自动止住了。赵萧君哇哇大哭,边哭边哽咽的说:“乔其,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怎么可以这样!”陈乔其居然没有大的反应,一点一点哄着她,问:“为什么不可以?”
赵萧君推开他要爬起来,可是失败了,浑身散了架,力气在他鲜血中流失殆尽,哭叫说:“乔其,没有用的,已经太迟了——”陈乔其微微皱了皱眉,不赞同的看着她说:“有什么迟不迟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结婚!而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履行什么订婚的承诺。”然后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像折不断的金刚钻,吹着气说:“萧君,我只知道我爱你,而你也爱我,这就够了。”
赵萧君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的舌趁机溜了进来,餍足后闭着眼睛缓缓的说:“萧君,答应我,离婚吧。”晴天霹雳当头当闹的砸下来,却像谈论天气一样平心静气。
第44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吗?赵萧君反射性的说“不”,呜咽着推开他,眼泪鼻涕却全部沾在他胸口。陈乔其发怒,大吼大叫:“为什么不?为什么不离婚?”用力推倒她,压的她丝毫不得动弹。怒气一泻千里,奔腾而下,惊涛拍岸,隐隐的带着许多说不出来的惊慌不安。他不会放手的!赵萧君也不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说“不”,内心总是害怕的吧。已经疯狂过一次,摔的头破血流,伤痕累累;只好作茧自缚,可是,可是并没有重头开始。何其悲哀!尽管这样,现在的她,还承受的住另一次的支离破碎么?
陈乔其红着眼质问:“为什么要结婚?你为什么要结婚?”终于问出来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不堪,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从心口里长出一根刺,一点一点长大,扎的他时时刻刻辗转反侧,不得安歇。她仿佛被他活生生揭了一层皮,连血带肉,牙关打颤,恨不得昏厥过去,偏偏意识无比清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愤怒——还有他的爱,全部刻在眼睛里,一丝一缕涌进心头。陈乔其的怒气像泄洪的江水,慢慢的静下来,一遍又一遍喃喃问着:“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风平浪静的江面却早已漫过了江堤,洪水泛滥,一切被冲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掩藏在灰黑的半山间——看不见的悲哀在绵绵不绝的江水里滔滔的流着!
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呢?她也在责问自己。原本以为只要狠心斩断那根线,各自就会飞的更高,最终了无痕迹。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可是,当年斩断的风筝竟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头上了吗?还是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风?她觉得混乱不堪!生活像在跟你开恶劣的玩笑,自以为是的对,到头来错的你哑口无言,欲说还休,气都叹不出来。
她突然望进他的眼睛最深处,像在寻找什么,或许是他的心?最后问:“乔其,你为什么不放弃?”陈乔其毫不迟疑的说:“为什么要放弃?”他想都没想过。她哽咽说:“我已经结婚了。”他专断的说:“离婚!”赵萧君试着理清混乱的思绪,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乔其,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你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生活两年,走的时候都会有所留恋;何况成微,他,他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陈乔其疯狂的吻住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他会失去控制,恨不得杀了他。
直到两个人失去所有力气,他抬起头,仿佛要让她听清楚似的,慢慢的问:“那你过的快不快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针见血。赵萧君瞬间狼狈不堪,答不出来。快乐?多么复杂的问题。可是听起来却像是选择题,好像可以由得自己选择一样!陈乔其继续逼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离婚?”她被他逼的颜面尽失,恼羞成怒,抬起头忿忿的说:“至少过的不好也不坏。”
陈乔其不相信,十分生气,带点嘲讽似的看着她,像在讥刺她的不尽不实。然后撇了撇嘴,不屑的说:“是吗?那和我在一起呢?你难道忘得了?”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和谐的,自由的,还有——快乐的!怎么忘的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痛苦不堪!可是她叹气:“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像天上掉下来的雨,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没有什么可以重来一次,除非重新来过。陈乔其气极,撕扯着她恨恨的说:“怎么回不去!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勇气!一切重新开始。”当然——勇气!她默然。她的勇气因他的爱而生,也因他的爱而亡。事事不都是这样么?
陈乔其一直在她耳边蛊惑:“离婚吧!答应我!”她没有回答。他不甘心,狠狠的说:“萧君,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两个月就足够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的泪含进他的嘴巴里,一直流进心里。到处在骚动。看着他渴望的眼睛,火花四溅,她沉沦的心能被她自己救赎么?她在迷迷糊糊中仍然在想勇气的问题,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为了乔其,而是为了她自己。
林晴川打电话敲锣打鼓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火车上。票也没买,直接就上去了。她还是坐火车回去,她需要长一点的时间,来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一室的黑暗,蒙头罩脸涌过来。秋老虎仍然热的厉害,空调开的有点大,她皮肤上起了一粒又一粒的鸡皮疙瘩。终于补到了一张卧铺票,躺上去的时候,她想,人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不得不拿出一些勇气来。一错不能再错,不论是和成微还是和陈乔其。她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纠缠的太深,她已经筋疲力尽,一个人也需要自由的空间——只要有勇气。
黑夜黑的仿佛再也不会天亮了,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她尽管不是瞎子,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前头一片茫然,没有退路,没有出路,凭着一股蛮力摸索着,奋勇向前。一路上靠着窗颠来倒去,心随着轰隆轰隆的火车也在摇晃颠簸,长长的叹了口气。晨光熹微,火车慢慢停下来,她的心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也逐渐定下来。不管如何,单单是因为自己,也不该再继续下去。是该说清楚了,快刀斩乱麻——不论结果如何。一直以来,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愿。可是这样胶着的疼痛让人不好受——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
疲惫不堪的回来,热水澡都没有洗,倒头就睡。睡梦中有一双手带着热力在她身上游走,她像踩在梦中的云端里,似真似幻,神志不清。不由自主的呓语,含含糊糊,鬼使神差的呻吟一声“乔其”而不自知。突然从柔软的云端掉到暴风骤雨的大海里,痛苦使她彻底清醒。她睁开眼睛,又惊又怒,大喊:“你干什么!”奋力挣扎,满心愤怒。声音因为刚醒过来沙哑而低沉,听上去荡人心魄,有一种难掩的娇媚。可是这不是平时,这种时候分外的残忍。
成微毫不怜惜的制住她,逼迫她抬高身体,动作粗暴。她哭着喊:“你弄痛我了!”到处都痛!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可怕!成微恨恨的说:“你也知道痛!”却没有停下来,有一种痛苦是怎么都发泄不了的。泪水沿着眼角一直流到头发里,脑袋“嗡嗡嗡”有钟声在响。她呜呜呜的哭:“我不愿意!你给我滚开!”成微平时不是这样的,就算她刺激了他,他也不会这样;可是今天,他没有一点怜惜之心,甚至不考虑后果,似乎想要玉石俱焚。像在惩罚她,同时也在惩罚他自己——不知名的原因使得他过度了。
赵萧君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明确表示她不愿意他还这样!全身都被他压住了,涨红着脸绝望的喊:“成微,你这是强暴!”成微根本不听,封口吻住她,不给她再伤他心的机会。彼此的身体因为太习惯毫无困难的结合在一起,可是心却是越走越远了。从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尽管一直近在咫尺。
成微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一次又一次,她从一开始的抗拒渐渐的瘫软成一滩水。成微双手危险的掐在她的脖子上,目光阴沉可怕,似乎当真有掐死她的打算。她闭着眼睛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她此刻不动他动手,自己也会一头撞上去。许久过去了,他颓然的放下一只手,另一只手在她颈边的动脉处来回的摩挲,似乎在抚慰他刚才的粗鲁和野蛮。声音沉痛的直沉到海底:“你为什么不隐藏的更好一点?”赵萧君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动作。
成微看着奄奄一息的她,提起床边的旅行箱,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一停。重新走了回来,替她盖紧被子,捏住被角的手青筋暴起,久久才放开。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走出去的时候还记得带上门。可是一到客厅,随手掀翻挡路的玻璃桌,哐啷哐啷的声音还没有停歇,他人已经出去了。
赵萧君本来就有离婚的打算,醒过来想起噩梦一般的经历,她不再犹豫。可是成微居然避而不见,连接几天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她更加气愤,他这算是什么!他什么时候敢做不敢当了!沉着脸目不斜视的跨进齐成,他可以不见她,总不能连这个公司也撒手不管了吧。
两年多过去了,齐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是她离开齐成后第一次再回到这里。虽然说不上物是人非,但是已经有许多生面孔。前台的小姐拦住她问:“小姐,你要找谁?”她的脸色大概不太好,人家也不善的盯着她。她吸了口气,语气平静的说:“我找成微。”说着熟门熟路的就要进去。她追在身后,冷着脸说:“不好意思,成总不在,您还是请回吧。”
她有些不耐烦,见一面就这么难么?打开门就要进去,那小姐喝道:“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赵萧君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苦笑不得,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了一看,见是她愣了一下,赶紧喝止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连声说请进请进。立即有人通知负责的曹经理,曹经理领着她往办公室去了。
那小姑娘见到这个场面有些好奇,压低声音问:“这人究竟是谁?连曹经理都惊动了。”旁边知情的人点着她的头骂:“还想在齐成做下去,眼睛就放亮一点!老板娘都不知道!”她瞪大眼,吃惊的说:“她就是成总的老婆?传说中的灰姑娘?”张大的嘴巴好久才合上,似乎有些嫉妒又有些不屑的说:“长的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多漂亮呢!”
那人叹一口气,端起架子说:“哎,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当年他们的事,我们看的人都头晕脑胀。一天一个砸下来,雾里看花一样。”更何况是当事人呢!那小姑娘虽然嫉妒加不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处打听成总夫妻当年的爱恨缠绵。可是万万想不到当事人却是来离婚的!可见别人看上去风光炫耀的事实际上究竟怎样只有自己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曹经理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有鬓角的华发又舔了许多,笑说:“萧君,好久没有来了。怎么也不想着来看看我!”赵萧君满心的怒气在接二连三的打岔中流失了,听到他这么说,只好嘿嘿笑两声,混过去。他笑问:“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看一看?”她先勉强笑了笑,心情忽然有些胆怯起来,懦懦的问:“成——恩,成微在不在?”曹经理愣了一下,说:“成总不是出差了吗?难道他回来了?”他看赵萧君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说:“有什么急事找成总吗?我立即联络他。”情况有些奇怪,做妻子的不但不知道丈夫的行踪,还要手下的员工帮忙找人,实在很不正常。她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这种事怎么说?
想了想问:“他去哪出差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曹经理微微摇了摇头,暗中叹了口气,说:“去欧洲考察去了,和另外几个公司的老总一块去的,大概要一两个月吧。”赵萧君心不在焉的“哦哦哦”应了几声,神情有些惘然。曹经理忍不住说:“萧君,和成总吵架了吧?”见她没有否认,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夫妻吵架平常的很,床头吵床尾和。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大家让一让不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了!”赵萧君胡乱应了两声小,心里惆怅的想这次可不是床头吵床尾和了!曹经理还在一边说:“成总这段时间忙的到处转,你要多体谅体谅他。你看你,他出差去欧洲一两个月你都不知道,这就太不像话了!夫妻间要多关心忍让!听我这个老人一句话吧!”
赵萧君被他说的有些羞惭又有些不耐烦,以前不管是谁对谁错,以后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表面上唯唯诺诺的应着,心里却茫然失措。她想起那天晚上,成微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那样疯狂且——可怕吗?可是不管有没有那件事,她都已经决定离婚了。她出来的时候,许多人客气的送她出门。她有些不安,仿佛不该得到这种待遇似的,心总是虚的。她发誓再也不到这儿来。
成微终于还是风尘仆仆,从万里之外回来了。司机问他是不是直接开回去,他闭上眼睛,手搭在太阳穴上来回轻轻的揉着,面无表情。司机聪明的不再多话,一直开到城内,快到转道的时候他才吁了口气,疲惫的说:“直接去公司。”他靠在公司的软椅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站在窗口,街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隐约可见,到处是急着赶回家的人。
他默默的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和她站在顶楼一起看天安门广场烟花的情景。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心不在焉,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多用点心呢,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是两样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烈,是不是这样萧君才不肯爱上他呢?因为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吗?他宁愿是这样的!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在一切还来不及的时候就牢牢抓住她的!可是现在,现在呢?
思来想去,俯视着万家的灯火,居民楼里朦胧的光透出来,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忽然觉得迫不及待,抓起车钥匙一路飞奔着回去,心里空荡荡的,肚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因为连续两餐没有吃饭。乘着电梯上去的时候,心脏突然“砰砰砰”的跳动,忐忑不安。停在门前,看见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忽然觉得每天下班至少不是一室的冷清——这样似乎已经足够。
还在转动门钥匙的时候,门首先从里面打开了。赵萧君看着他,整整两个月不见,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隔着一道门站着,双方似乎都想挤出些话,结果谁都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赵萧君打破沉默:“回来了?”他“恩”一声,走进来。桌子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她默默走回桌子边,回头问了一句:“吃饭了没?”他忽然觉得饿的把持不住,将衣服一扔,说:“没有。”
赵萧君只是随口问一问,就像平常打招呼一样,没想到他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啊”的一声叫出来,有些慌乱的说:“还没有吃吗?”她自己也刚下班,菜是现成的,可是只有一个人的饭量。见他奇怪的看着自己,连忙说:“那我给你下点面条吧。”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有面条,自己因为不吃从来就没有买过。不过成微倒很喜欢吃老北京的炸酱面。
只得重新淘了米,倒热水进去煮了一大锅的米饭。成微等不耐烦,几次三番往厨房里看。她连连说:“马上好了,马上好了。”因为急,用高压锅旺火煮的,不等汽走完就用冷水淋。盛出来饭有点黏呼呼的,她有些抱歉的问:“熟了没?”成微点头,又说:“你自己尝尝。”拨了一点到她碗里。她忽然没有吃饭的心情。任谁被这样折腾也不再会有吃饭的心情。
她一点一点的拨弄着碗里的米饭,食不下咽,满怀心事。成微看了她一眼,问:“不吃了?”她点头,说:“恩,吃饱了。”他点头表示知道,站起来盛饭。赵萧君忽然有些感慨,如果是乔其的话,一定二话不说接过她剩下的饭菜吃完。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并没有什么可比性,个人习惯而已。
她特意坐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吃完了,站起来想和他好好谈一谈。结果见他拿衣服进浴室去了,有些尴尬,只好装作去冰箱拿饮料的样子。一盒红茶拿在手里透出冰凉的水气,她才记得插管子,可是喝了一口就放在桌子上。坐立不安,左右不是,电视虽然开着,可是完全不知道到底在放些什么。只好又喝红茶,咕噜咕噜机械的吸着,不知不觉喝的见了底。结果她又跑去拿了一盒,又喝完了,才发觉肚子涨的难受,走一步就摇摇晃晃的响,瘫软在沙发上。
直到成微打开书房的门要进去办公的时候,她才发觉,弹簧一样跳起来,焦急的喊:“成微!”成微背着她僵硬了一下,没有转过身,应了一声。她看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口水,紧张的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成微挺直了腰脊,顿了顿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出差刚回来,有些累了。”她呼吸有些急促,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不,我现在就想说。”
成微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强自压下来,慢慢说:“你看现在几点了?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有什么要紧事明天说也是一样的。”赵萧君实在等不及了。前前后后,她整整等了两个多月,所有的耐心都磨光了。走近几步抬头看他,目光坚定:“成微——”成微觉得她实在太可恶了,就不能让人喘口气吗?——就算是假的也好!
率先打断她,面无表情的说:“你想要离婚是不是?”赵萧君当场愣在那里,没想到这句话却是由他先说出来,说话有些艰难,正要点头的时候。他冷冷的加上一句:“我不会同意的。”甩手关上了门,声音有点大。
第45章
赵萧君愕然,眼睁睁的看着门当着自己的面狠狠的关上。举手欲敲,忽然觉得重若千斤,恍如泰山压顶。弯曲的手指贴紧木门,最终滑然落下来,悄无声息。她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上,忽然觉得疲累之极。闭着眼睛,心乱如麻,整个人在无边的苦海挣扎,载浮载沉。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轻微“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成微诧异的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未消的血丝。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那里,无声的对望,彼此的眼中有对方的影子,心却在万水千山之外。如此近的距离,咫尺却是天涯。她艰难的开口:“成微,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成微余怒未消,恶狠狠的说:“我说过,我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沉默,无力的问:“为什么?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何必呢!”成微下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离婚!”赵萧君叹气,喃喃的像在思索:“为什么?”神情哀伤茫然,“一直以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既然过的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彼此折磨呢!”
成微眼中露出灰败惨然的神情,徐徐的说:“萧君,陈乔其的爱情是爱情,那么我呢?我的就不是爱情了吗?”如刀似剑的质问,直插心扉。她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身体微晃,脸色惨白,用尽余力:“问题不在于这个,而在于我。”成微噬血般瞪着她,心却被穿成一个大大的窟窿。她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他忽然重重的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和我离婚了,就可以和陈乔其在一起了是不是?你别痴心妄想了!且不说陈乔其已经订婚,身上背着整个陈氏的重任;单单就是他母亲那一关,你永远都别想过!她把陈家所有的帐都算在你身上,尤其陈念先的死,正恨不得生吃你的肉,痛饮你的血呢!”
赵萧君摔倒在沙发上,痛到最深处早已麻木,深入骨髓的疼痛忽然像是不关己事,仿佛伤的不是自己。神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双手撑在胸口上,慢慢说:“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离婚并不关他的事,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就不可以好好过下去。而且,——而且,我,我对不起你。所以,所以一定要离婚。”后面几句说的有些支支吾吾,模模糊糊,语焉不详。
成微的怒气像浇了油的烈焰,突然窜到高空,映红了半天的云彩——却是腥红腥红,像在滴血,十分可怕,令人骇然心惊。一个箭步上前,如迅捷的野兽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肩,咆哮:“说够了没!不管你做了什么,就算是背叛,我也不在乎!我现在不管你的心,但是,你的人既然是我成微的妻子,就要遵守无名指上的承诺和约定!”
赵萧君痛苦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累吗?”成微大吼:“累?早就已经习惯了!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不论你做了什么!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赵萧君有些昏厥,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这样?大家都退一步,成全各自的碧水蓝天,难道错了吗?”
成微觉得无比的讽刺,冷笑说:“成全?成全你吗?我为什么要成全!看着你和陈乔其恩爱缠绵?我做不到!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要奋不顾身往下跳!我竟然也成了其中的傻瓜!”赵萧君又悲又愤:“成微!我说了不是成全我和乔其,是成全我和你自己!我说了完全不关他的事。”成微立即反驳:“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赵萧君被他问的倒退一步,哑口无言。若没有乔其,他们之间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气流似乎停止流动,房间里的空气又沉又闷,像暴风雨夜的前夕,压的人呼吸不畅,气血翻涌。赵萧君从来没有想到谈判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依成微的心性和自尊,应该毫无困难才是——毕竟是这么的疲惫难堪。紧紧的闭上眼睛,眼泪滑然而下,忽然气息奄奄的说:“以后呢?以后我们就像今天这样,彼此伤害,直至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声音像在垂死的边缘挣扎徘徊。
成微跪在她身边,伸出指腹替她擦掉额角的泪痕,沙哑沉痛的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萧君,这只不过是我们偶尔的吵架而已。”她大力啪掉他的手,摇头,然后哽咽:“成微,不要自欺欺人。两年了,还是这样,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成微的手停在空中,怔了许久,低声下气的说:“萧君,只要你肯,大家再多用一点心,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如此的卑微,那么骄傲的成微——为了她!她忽然痛的痉挛,死命按住腹部。没有比这个更悲哀的了!
成微伏在她身边,低声喃喃的倾诉,似乎在抚慰彼此千疮百孔的心:“萧君,眼前似乎山穷水尽疑无路;可是再站高一点的话,始终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就算没有路,我也可以劈山断水,只要你仍然跟在我背后!”赵萧君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粒一粒冒出来,哆嗦着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微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一摸,手脚冰凉,脸白唇青,骇然问:“萧君,萧君!怎么了?”惊慌失措。她微微眯起眼,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涣散,就此昏迷过去。成微一手抱起她,没命般朝医院赶去。一路风驰电掣,连闯红灯,平时稳定有力的双手此刻却在微微的颤抖。
医生检查一番开了单子让他去妇科,他根本没多想,心急火燎的抱着她直闯进去。看病的是一个中年的女医生,从眼镜底下瞪着他问:“这个叫赵——萧君的是你什么人?”赵萧君昏倒在地,她似乎有所怀疑,觉得成微很不牢靠似的,很不满的看着他。成微虽然着急,倒很合作的回答:“是我太太。”她立即笑起来,说:“哦!原来你们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太荒唐了——”
成微不耐烦,直接问:“我太太没大毛病吧?”她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身体有些虚弱。”然后郑重其事,严肃的说:“年轻人,以后要注意了,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这么粗心,老婆怀孕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弄的晕倒送到医院来,实在不像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本来一转到妇科就该想到的,现在才反应过来。先是吃了一惊,忽然就怔住了。
他守在赵萧君床边看着液滴一小点一小点落下来,细微的“嗒塔”声都听的一清二楚。一瓶葡萄糖还没有输完,她悠悠醒过来,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医院里特有的药水的味道,很不好闻。到处是白的,有些刺眼,转头就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成微。手轻轻动了一下,扯的手上吊着的管子晃了晃。他回过神来,柔声问:“你醒了?”她默默点了点头。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顿了顿又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仍旧没说话,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成微抬高身体,调了调输液管的流速,说:“还差一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你怀孕了,医生说有两个多月了。”她起先没有表情,忽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心底任何一点声音泄露出来。另一只手躲在被子里攥的死死的,指骨一根一根往外突。猛的转过头去,眼泪顺着指缝哗哗哗的流下来,泪流成河。
偏偏在这个时候,多么的难堪!生活竟然这样捉弄你,捉弄的你不断的软弱,不断的屈服,不断的妥协!这到底是谁开的恶劣的玩笑?她现在连无语问苍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离婚的事自然而然烟消云散。她鼓起所有勇气,不惜孤注一掷就这样被冰封在万年寒冰之下,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激起!似乎不管她怎么做,总是抵不过命运的玩弄。她在它的掌心里跳舞,摔的浑身是血,可是还是得继续跳下去——怎么逃也逃不开,只得照着它的法则继续跳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已经心力憔悴。就这样吧,她不再多想什么。沉睡未必不比清醒好——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
成微跟她商量:“要不你别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她边叠衣服边说:“小心被公司炒鱿鱼!哪有这么早请待产假的。”成微心想被炒了倒好,只是不敢说出来,免得又是一场争吵。想了想说:“我去跟你老板说一说,就算停薪好了。”她头也不抬的说:“那在家干什么?想闷死我?才两个月,什么事也没有。”成微不想因为这个惹的大家不快,迁就她说:“那你得按时上下班,不能再加班。一有不适,立即回来休息。”他小心的也太过分了,刚刚怀孕而已。叹了口气,也让了一步,说:“好好好!我这几个月的奖金恐怕是别想拿了。”
自此,成微天天送她按时上下班,有时候实在抽不出时间,也一定派公司里的司机接送。她怕公司里的同事见到他那辆实在耀眼出名的车又要追问,总是让他在街口就放她下来,笑说多走几步路运动运动也好。可她不知道的是,成微总是要看到她安全的走近公司的大门才肯放心的离开。
一日快到下班的时候,成微打电话过来:“我今天有个应酬,实在走不开。司机已经过去接你了。”她“恩”一声,说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你早点回来,少喝酒,小心开车。”成微答应一声,也让她注意安全。两个人似乎才回到婚姻的轨道上。
走出大门的时候,一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她抬起头,脸色哗然变了,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她,蔡如舒——陈乔其的未婚妻。她脸色有些苍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打量,好半天才说:“萧君姐,我小时侯见过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像。有空吗?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当然有印像——彼此在林晴川的婚礼上早己见过了,却料不到还有再见的时候。
她想起陈乔其当日说过的话“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不,两个月就足够了”,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的人家千里迢迢的找上门来了!长吁了一口气,碰到他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提不起放不下,想剪都剪不断,想理都理不清——连躲都躲不了。
两个人在附近的咖啡厅坐下来,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客气的问赵萧君要什么。赵萧君没有要咖啡,只要了一杯浓牛奶,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那黑的跟炭一样的咖啡。心里忽然又有些疼,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忽然放下杯子,浓黑的咖啡立刻荡起一圈又一圈美丽的涟漪。手有些颤抖,语气却平静的说:“乔其特意到学校来找我,说要和我解除婚约。他说他爱的是你,从头到尾都是。”
赵萧君的身体忽然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窒息过去,就算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只是越觉得讽刺悲哀罢了。爱情似乎是远古的迷信,神秘难测,握不住抓不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齐聚在一起来打破这种迷信的诅咒。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永远都打不破迷信的力量。
蔡如舒眼睛里有泪花,一闪一闪。赵萧君很担心她,可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硬生生被她吞了进去——大概是苦的吧!她接着说:“他说他和我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他说对不起我,任由我发落。但是一定要解除婚约。”她的脸上虽然没有泪,可是全部融进了声音里。忽然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吞咽着,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羞辱痛苦一起吞掉?忽然摔下杯子,喃喃的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庆幸,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订婚,是多么大的缘分。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缘分这种东西却是用来说明他一直不爱我这个事实!”绝顶的讽刺!
赵萧君忽然觉得苦的发涩,似乎刚刚喝的不是香醇的牛奶,而是黄连。咬着唇慢慢说:“我已经结婚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像在赤裸裸的鞭打她自己,报应不爽,果然说的一点都不错。她忽然恨恨的看着她:“就是因为你已经结婚了他还不肯死心,我才会觉得更加的愤怒,更加的挫败,更加的忌妒!”赵萧君忽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是伤到胎气了吗?
她有些激动的说:“他竟然还在痴心妄想!我想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或者一干人都疯狂了。他怎么会这样!”她无力的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抬起头,脸上的泪已经悄悄的拭干了,但是声音还是沙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做了什么才使的他走火入魔,理智尽失的爱你?”赵萧君脸色惨白的看着她,眼中的泪还是挡也挡不住的掉下来。
她进一步咄咄逼问:“他说要等你离婚!那你现在有没有被感动?你是不是打算离婚呢?你就这样吊着他,然后一点一点毁了他?”赵萧君痛的呻吟出声,手按住腹部,脸色苍白如纸。她有些愕然,顿了顿迟疑的问:“你怎么了?”心里有些害怕。赵萧君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水,咬着牙关说:“我已经怀孕了。”平静的语气下是如此的悲凉!
她显然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跳到她身边扶住她紧张的问:“要不要去医院?”赵萧君甩开她的手,电话声适时响起来。她呻吟:“你快来,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然后撑着身体对她说:“你走吧。我不希望我先生看到你。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赵萧君如此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她倒没有生气。一直待在附近,直到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神色紧张的冲进来,想都不想抱着她离开后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她才推开门走出来,沉痛如无边的黑夜,将她包裹的透不过气来。多么可笑呵!自己似乎找错人了!可是世界上没有比陈乔其更可笑的了,他还在那里痴心妄想,矢志不渝。
成微紧张的立即送她进医院,幸好只是动了胎气,没有什么大碍。满头大汗的责备:“怎么没有坐公司的车回家?为什么会弄的动了胎气?”她心虚的避开眼睛,低着头说:“只是想进去喝一点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成微现在对她是既不敢打也不敢骂,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要不干脆别去上班了。每天弄的人提心吊胆的。”她不服气的说:“在家里难道就是保险箱吗?”成微瞪她:“你还敢说?”她识相的讨饶,举起手保证似的说:“好了好了,没有下次了。”成微专制的替她请了整整三天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第二天无聊的在家休息,忽然觉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职业女性一旦休息下来,仿佛浑身长了刺一样不舒服,或许是昨天蔡如舒说的一翻话仍然在骨髓里作祟的缘故。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神通广大的找上门来。
她带着花,脸色有些憔悴,开门见山的道歉:“对不起,昨天害的你差点出事,你没事吧?”赵萧君虽然极度不想再看到她,还是客气的请她进来。她懦懦的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怀孕了,所以才会那么莽撞——”赵萧君打断她:“没关系,没什么大碍。”
她似乎也觉得尴尬,搓着手指坐立不安,然后说:“你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她站起来要走,赵萧君送她出去。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先生对你很好。”赵萧君忽然觉得恨她,还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警告她!开始死死的盯着她,忽然间没了斗争的力气,平静无波的说:“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身要走,却又问:“乔其知道吗?”她的心底不可遏制的重新燃起希望。赵萧君明了的看着她,问:“你答应和他解除婚约了?”她理直气壮的说:“没有。”赵萧君丢下一句:“那就好。”转身就走。对方既然来意不善,那么她也就没有敷衍的必要了。可是到这个份上,心原来还是会痛。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就能结束的。生活往往在跟你开恶劣无比的玩笑,比现有的恶劣还要恶劣,往往令你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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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情似情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我也很想他青眼影沉沉无花蔷薇十年懵懂百年心大约是爱我和你吻别倾城别传世界第一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