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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有时他们回家》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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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们回家》 作者:亦舒

第3章

子成心想:如果还有那些信就好了。
不是每个军人都向母亲喊救命,抑或,那是因为大舅始终没去到前线。
他们到一家中餐厅吃清蒸京王蟹。
子成嫌烦,叫一碟子炒年糕,吃得香甜。
大舅轻轻同妹妹说:“外国长大的小孩真有趣。”
像他们,吃过那么多苦,经历过非人生活,最实际的是美食。
回到家,应太太问:“怎么看舅舅?”
“肯定是传奇人物。”
应太太找出一只盒子,交给自成,“你的《红楼梦》。”
打开盒子,看到一本灰色布面残旧书本,翻开,小小自描插图,最惹子成注目的是大舅少年时笔迹。
真没想到自家就有好宝贝。
子成把旧书放回盒子收好。
上一代的人专喜把贵重文件装进盒子,他们这一代必定制成光碟,更易于保存。
子成同母亲说:“我家没有一人不受战争影响吧。”
应太太叹口气,“谈虎色变。”
"但你是和平后才出生的人。"
“战后满目疮痍,我随父母南下,过的是什么日子!举目无亲,四壁萧条,我记得租来的公寓厨厅都没有窗户,水门汀地,已经算好的了,不少人住山边木屋,连食水也没有。”
“都过去了?”
“但是迄今仍做噩梦,在街游荡,乘不到公路车回家,千辛万苦到了家附近,又找不到门牌,不知家在何处。”
“可怜的母亲。”
“孩子,你是反战的了?”
子成答:“落实反战。”
那天晚上,范朋又与子成联络。
“子成,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是我想,一年后,大品回来,或者你们可以另有发展,届时,双方都比较成熟,在这段时间,你们不妨做一下笔友。”
子成不禁颓然,“我应允过家母、、、、”
“你以一个笔友身份与大品通讯好了。”
“一个笔友?”
“军人有不少笔友,都是故乡平民,逢节日寄送礼物像糖果给我们。”
子成意外,“有这样的事?”
“许多时候我们回信感谢,我的朋友史提夫就是这样认识琳达,他们此刻已经结婚,育有两子,结婚指环内侧刻着[永恒笔友]。”
“多动人又完美结局的战时恋爱故事。”
“看,有异于《魂断蓝桥》。”
子成不禁大声笑,她问:“你们可好?”
“美军已将注意力转向伊拉克,我么在此暂无动作,但是随时戒备,空军非常忙碌,战斗飞机呼啸之声使人耳鸣,半夜,似听见尖锐引擎划过长空,惊醒,发觉静寂寒冷。”
子成听后十分感动,“范朋你的文字优秀。”
“汗颜。”
“你可有女友,抑或已婚?”
“我仍单身,女友嫌我身无长物,三年前分手。”
子成感慨,总是一方嫌另一方没钱。
“今晚聊到这里为止。”
这时应太太敲门,“子成,苏银来访。”
苏银推门进房,“我来吃你家著名的雪菜肉丝面。”
应太太说:“我马上去做。”
苏银说:“伯母真好。”
子成答:“在我未出世之前,她读过一篇报告,儿童最注意三件事:干净衣物、鲜热食物在适当时候出现、以及朋友获得尊重,多年来家母不忘实施,我所有衣物脱下她即洗净。”
“我知道她还做得一手好劳作。”
“小学劳作真杀死人,什么地球及月球立体模型之类。”
苏银百般无赖翻阅书本杂志。
子成看着她,“找我有事?”
“我觉得闷,那些极速约会帮不了我。”
“如果帮得了忙我才替你担心,都会里每年不知多少不够小心的女子死于非命。”
“你不觉寂寞?”
“我可以随时大哭。”
“男伴真的那么难找?”苏银颓然,“很多人以为女子弱质虚荣,至今仍希望婚后幸福,可是我一先一后两个男友都因看穿我没有嫁妆而拒绝进一步发展。”
“苏银你太多心。”
“真的,阿陈不久娶了饼店女继承人,小王同华侨银行总裁的女儿在一起。”
子成把报纸周刊递到苏银面前,“这又如何解释?”
报上新闻报道:韩国三星集团二十六岁女继承人在美国公寓自杀身亡,据说是因父母反对她的婚事而感到抑郁。
苏银看完后叹气,“我不能解释。”
“你看她,貌美一如女明星,富有,又具学识,何故?”
苏银转过身去,“太娇纵了。”
“也好似只得这样解释。”
苏问:“我在《加拿大法裔与英裔之争》文上拿一百分,男生会否因此爱我更多?”
子成吃一惊,“你真拿了一百分?你这疯子。”
“还有,英国历代争取民主过程及与君主之争,我取得一百零五分,另五分是奖品。”
“他们会尊重你。”
苏银答:“我要的是热吻、拥抱、甜言蜜语。”
这时应太太捧着两碗面上来,“慢慢吃。”
子成在她身后关上门。
母亲不明白女儿的意向。
她们并不希冀高攀,甚至门当户对,她们自有个人学历收入,她们最需要的是一双强壮手臂。
苏银说:“要会让我笑。”
子成答:“是,笑得牙龈发炎,笑得前仰后合,成天疯疯癫癫过日子。”
“夏日带我云钓鱼、爬山、滑水,冬季教我溜冰、到育空云乘狗拖雪橇,春季往欧洲观光,秋季在后园做烧烤……换言之,玩玩玩。”
子成接上:“我自己会动工赚钱,我自己有房子车子,他只需拥抱我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最好最美’。”
苏银突然想起来,“大品不正是那样的人吗?”
“不错。”子成双眼发红。
“你怎可放他走?”
子成掩脸哭泣,“我也后悔。”
“追上去也许还来得及。”
“他在坎达哈。”
“世上无难事。”
“家母……”
苏银也食不下咽,“我晚上约了人看电影,你可要一起?”
子成抹干眼泪。
“是战争电影,你会喜欢。”
子成说:“今日的战争电影再也不歌颂牺牲壮烈伟大了。”
苏银说:“是二次大战血战班丹岛故事,这次电影分开两部分,一半由美军角度出发,另一半由日人观点拍摄,效果震撼。”
“我想早点休息。”
“你这般恹恹不是办法,来,我介绍男伴给你。”
“我不喜欢盲约。”
苏银又恢复乐观,“也许有缘份。”
子成跟出去看电影,电影剧力万钧,美方赢得惨烈,日军输得壮烈,是一部美化了战争的反战电影,矛盾到极点,正好是一般公众看战争的心情。
散场后有人建议喝咖啡。
子成说:“我请客好了。”
大家坐下来,子成才看清楚她是晚伴侣是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华裔青年。
这叫他看上去特别可爱稚气。
苏银介绍:“周曙博士在加州理工做高温物理研究。”
子成沉默一会,终于忍不住轻轻说:“世人至今总算明白,美国何以整个世纪不惜人力物力钻研原子物理,那是因为要研制更加强大的武器吧。”
那些活泼的雀斑忽然沉默。
“为何在摄氏一百万度高温做物理研究?是因为念念不忘氢弹吧……先把铀原子核分裂,产生极大能量,再用高温把核子融合,引致连锁反应,这便是可怕的氢弹。”
子成的声音极低,有点阴森,使人不安。
当然这不是第一次约会应该说的话,她应该轻松评一下梅洛红酒与苏维浓白酒的优劣。
子成说下去:“爱因斯坦一封致罗斯福总统的信件最近拍卖成交价百余万美元,他恳请迅速发展核弹,因为希特勒正在炼制重水,重水用途正是缓和剂——原子堆中使中子减速的物质,说到底,伟大的E=MC2是杀人武器。”
周博士回过神来,看着今晚这个清瘦秀丽的女伴,不胜讶异。
“相反地,发现原子分裂的第一人梅纳夫人则拒绝参与曼克顿计划,几位女性科学家包括居里夫人爱好和平。”
周曙忍不住说:“你这个题材可以写一本论文。”
“我正想这么做。”
“我无意讽刺,你是反战人士?”
“我只是厌恶战争。”
周博士微笑,“在应小姐心目中,每个人都最好成为悬壶济世的医生吧。”
苏银诧异,“你们两人喁喁细语,谈些什么?”
周曙笑而不答。
“好像很投契呢,下次还有约会机会?”
子成答:“我想不,我闷坏了周博士。”
“不,下次我们可以谈人类学最近发表的报告《全人类始于非洲》是否可信。”
苏银大笑,“我们去跳骚沙(这个是虾米?恰恰?!),可要一起?”
子成摇头,“我累了。”
周曙说:“我说你回家。”
在路上,子成说:“对不起,毁了你的雅兴。”
“刚相反,子成,你若想到我校攻读物理,我可协助。”
子成笑了。
“做战争研究使人气馁可是。”
“核弹在广岛及长崎爆炸至今六十年,致癌铯元素的半生是三十年,即每三十年消失一半,至今恰剩二十五巴仙,后患无穷。”
“这样辩论下去整晚不用睡觉。”
子成微笑,“可惜我与家母同住。”
“她会容忍我俩坐在书记谈论到天亮吧。”
“我想不。”
“那么,只好改天再约了。”
他们才走到门口,灯已亮起,应太太的声音:“子成,与朋友进来吃出鸡汤面当宵夜。”
应太太把两碗热腾腾的汤面放厨房,人却不现身,给年轻人极大空间。
没想到母亲如此大方,也许是后悔把曾大品轰走。
书房一桌一地都是子成的参考书,她有两台私人电脑,连在一起做功课,阵仗惊人。
周曙问:“你可有奖学金?”
“我得到过一次两千一次五千奖学金,家母劝我捐出给更需要的学生。”
周曙喝一口玫瑰普洱茶:“哗。”
子成问他:“你呢?”
“我自初一开始就靠奖学金读书,到了大学,专挑连生活费用也支付在内得奖金类项。”
子成鼓掌。
但是他看得出她有心事,因此问:“公主,你为何不高兴,可是因为第十二层床褥底下有一颗豌豆?”
子成笑着把通讯号码写给他,他恭敬收下。
他站起告辞。
关上门,子成发觉母亲就站在身后。
“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一脸雀斑,好不有趣,是会计师抑或建筑师?”
“他在大学做研究。”
“可是名教授?”
“我没问。”
“下次吧。”母亲搭讪地回房去。
子成苦笑,她打开电脑,与范朋诉苦:“我已去信大品,可是,他没有答复。”
“给他一点时间,最近他带联合国救援人员深入山区。”
“你们使吃饱穿暖的人羞愧。”
“那倒不必。但有时读报知道某些结婚蛋糕价值两万美元真觉过分。”
“山区儿童情况如何?”
“有的住在难民帐幕里已有三年,缺水缺厕食物短少又失学。”
“非人生涯,我发觉天堂与地狱原来处于同一空间。”
“最可怕的还是寂寞。”
子成写:“功课也多得恐怖,假期内要写三篇报告,逾期不交,每天扣四分一分数,残酷。”
“子成,大品把你的照片放大了贴床头。”
“是吗?是哪一帧?”
“在沙滩上玩耍那张。”
子成一怔,不动声色,“请拍摄下来传真给我。”
不一会,照片传至,虽然不十分清晰,也看得出一男一女在沙堆里相拥,男的是曾大品,女的却不是应子成。
子成发呆,鼻子酸得发痛。
照片角落有日期:五月十四日。
那时,子成已与大品分手,当然不是她。
她按熄电脑。
范朋误会了,原来大品信与照片里女友,都另有其人,不是子成。
那女孩浓眉大眼,十分漂亮,笑得咧大嘴,露一口雪白牙齿,可见性格也爽朗可爱。多事的范朋,使她本已罢休的一颗心死灰复燃,招致新的创伤。
根本不是她,范朋找错电邮号码,曾大品早已忘记她。
亏她还去信问候,幸亏只是一张生日卡片,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收到,不至于太尴尬。
唉,看情形范朋也出自好心,子成颓然。
第二朝天未亮她起来蓬头垢面那般写功课,应太太着她洗脸漱口,她说:“一洗灵感就失。”
电话铃响,对方说:“早,愿意出来打网球吗?”
子成知道那是周曙,“向我解释核子如何分解。”
“有以下三种,阿尔法、贝泰与嘉玛分解。”
子成笑,她对他的态度与上一晚不大相同,今晨,她知道,是真该忘记曾大品的时候了。
“我们去吃烧饼油条。”
“三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刚挂上电话,应太太对她说:“隔壁柏太太找你。”
子成警惕,“她不舒服?”
“她很好,她说有一个朋友来了,想见你。”
子成立刻匆匆更衣,她以为是雷英伟老先生想见她。
母亲叫住她:“把这盘饼干带去。”
那盘巧克力榛子饼干刚刚烤好,香闻十里。
子成过去敲门,老太太笑着开门,“是子成来了,子成,我同你介绍,这是大作家安地加路。”
那大作家一只大手已经伸了出来,情不自禁拎起饼干,“唔——唔——”他说。
子成不禁好笑,只见这人穿着脏而破洞的牛仔衫裤,人家是设计成褪色穿洞,他的衣裤却是真正捱过岁月,兼夹一头卷发,一脸胡须,看不清楚脸容。
这人会是作家?他像一块扔在门口给顽童擦去脚底泥巴的鬃毛毡。
想象中写作人清秀斯文,彬彬有礼,此刻他指甲乡黑边,真不像会写字。
子成把整盘饼干交在他手中。柏老太太笑说:“你记得我同你讲过,安地在写一本有关战地书信的书。”
啊是,是这位加路先生。
他拍去手上饼干屑,与子成握手。
“子成,”他亲切得似老朋友,“听说你有韩战时书信。”他这个人自来熟。
柏太太说:“我在园子里除虫,你们慢慢谈。”
子成看着他,不出声,到厨房里做咖啡。
他跟着她,若不是有柏老太太做保人,子成可不会轻率同这人独处一室。
他说:“我了解你读人文系,你也在写报告,这样吧,我俩交换资料,如何?”
子成踌躇。
“我们彼此注明出处。”
“你有什么罕见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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