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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孽缘:古墓小新娘》 作者:曲十一郎

第2章 古墓重生(2)

  腊梅花香四溢的冬天,京城宰相府内在一夜北风之后,被吹成一片银浪连绵不断的景象,亭台楼阁水榭俱被晶莹的白雪覆盖。

  十二岁的曾筱冉便是这相府里最为尊贵的四小姐,说其最为尊贵当然缘于其两年前的那一场定亲,她未来的夫婿可是当朝的太子——皇甫靳。

  他日太子皇甫靳继承大统,她,自然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自幼被教以要雅德谦恭,加之她天资聪明,小小年纪更是出落得标致动人,京城王孙早有传闻:这世间最美最艳的花儿果然只有帝王之家的男人才能拥有,连年仅十岁的相女曾筱冉也已成为了未来太子妃。

  她被养在深闺,仅凭诗书文籍的记载去认知这个世间,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话对象。

  她记得十二月初一是父亲的五十大寿,那日满朝文武尽数拥进宰相府,她和刚过及笄之年的三姐掩身于相府大厅之后。

  玄青色的帷幄挡着她们的视线,却依稀可见外边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客人中间有三姐定了亲但尚未见过面的未来夫婿小木侯爷,三姐自然好奇,便趁此机会拉着她来看看小木侯爷的真貌。

  “三姐,寿宴之中咱们未出阁的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若被爹爹知晓了,免不了要被他一顿责罚。”

  “四丫头,难不成你对太子其人一点也不好奇吗?”

  筱冉白玉般的小脸浮现两抹红晕,她眼神闪烁,羞涩地望着三姐,不知如何作答。

  “等下太子也会来给爹爹祝寿的,去看看吧!”

  三姐容貌姣好,更难得的是她生性乐观豁达,从不拘泥于世俗礼节。父亲对三姐也听之任之,只是不知为何对筱冉的管教一向过于严厉。

  筱冉就这样半推半就着来到了大厅帷幄之后。当玉树临风的小木侯爷迈入大厅时,个性大大咧咧的三姐也只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浑浑噩噩地将芳心沦陷了。

  筱冉推着三姐,低声地取笑道:“三姐,这下可是称了你的心了,小木侯爷果真是一表人才哪!你啊,就等着早日成为侯爷夫人吧!”

  三姐羞得满脸通红,一手伸过来捏着她粉嫩的脸颊道:“好你个四丫头,平日里看你最为文静,原来也是个贫嘴的主。”

  姐妹俩躲在厅后,厅前喧嚣之声掩盖了她们的嬉笑打闹声,不料,大厅倏然安静,姐妹俩也连忙掩嘴,只听得一声公鸡腔突兀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是太子!是太子来了!

  三姐大着胆子,以指甲涂着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指挑开了帷幄一角,筱冉却不敢正眼瞧向大厅,她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在此时尤为分明。他是当朝太子,是未来的国主,将是天下最具权威的男子!而她,将会在三年之后成为他的妻……这是皇帝对曾家独有的恩宠,是曾家无上的荣耀。他将是她的夫君,是她要相携到白头的良人!

  “四丫头,你快看,太子殿下长得真是俊俏啊!”

  三姐的声音落下之时,筱冉便不顾一切地去寻找他的身影……茫茫人海,她一眼便将他望进眼底!

  俗世红尘、凡音俗语顿时消失,她定定地望着这个高贵如神的俊逸少年。他乌黑如缎的长发及腰,顶着金光闪烁的双龙冠,一手负于后,一手搁于胸前,步履从容坚定,仿佛是从生命的彼岸行来。

  所有人都齐齐下跪,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千岁!”

  他鹤立鸡群,杏黄色的袍角无风自飞,龙睛凤目,只稍轻轻一挑,便让整张脸都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他俯身亲自扶起曾孝全,双肩红色冠穗跟着垂下,当他华丽的声线穿过冠穗响起时,筱冉便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在月下轻抚的那一曲《高山流水》,韵味自在,别有风情。

  “曾相请起,众卿请起。今儿个是曾相大寿,切莫因为本太子的出现坏了大家的兴致。”

  筱冉定定地望着皇甫靳,他这般丰神玉姿,这般优雅从容,不觉间她竟有几分痴了。

  兴许是皇甫靳感觉到了帷幄之后尚有人在,他的视线竟然穿过层层人海,迎上了那双正对自己侧首而望的眼睛。

  惊鸿一瞥,短暂如燕惊羽飞,筱冉匆忙转身,帷幄放下,不承想,那次对视竟成了他们生命中唯一一次的交集,过后已是诀别!

  00十二月初十,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酉时初,宫中派人来宣曾孝全进宫。筱冉记得彼时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兄长曾陌围猎回来的野麂肉。父亲匆匆换上朝服,在一家人的目送之下,坐着白雪覆盖了的马车进了宫。那晚父亲没有回来,可是,去皇宫里探信的人回来后,却带回一个让这个琉璃白雪世间皆为之碎裂的消息——太子皇甫靳猝死于景明宫!

  三姐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筱冉正和奶娘连并几个贴身丫鬟在描着花样。

  “四丫头,太子死了!”

  脑海里迅速浮现起数日前那个丰神玉姿的少年太子,筱冉身子前倾,顿觉眼前一片漆黑,那个深烙在脑海里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四丫头!”

  都道是金玉良缘配,怎抵得过无常性命?一场镜花水月,分散离合早前定。

  筱冉想,人生最为悲惨的不过如此了。却不承想,那大雪纷飞的夜里,父亲竟亲手给她灌下毒酒,让她与太子共赴黄泉,做一对鬼鸳鸯。

  筱冉犹记得自己独坐镜前,小脸上泪痕尚存,阿贵伯擎着雕漆托盘,内放琥珀杯,佳酿美酒香气四溢。

  父亲说:“筱冉,你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好好拾掇一番,下去陪太子吧!”

  不容她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次争取,她小小的身子被阿贵伯紧箍,父亲捏着她的下巴,将那一杯暖肚噬心的毒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生死茫茫,她来不及哭,来不及求,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亲娘抱一下最亲的三姐,十二岁的小小生命就这样夭折在自己父亲的手里。她怒目圆瞪,泪水藏在眼眶里,却仍是不肯掉下来。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她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追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曾孝全无言以对,筱冉生命最后的那一句“为什么”也许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柔软点,让他不胜愧疚。兴许是无法面对,他转身而去,对阿贵吩咐道:“阿贵,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安抚夫人,就说四丫头服毒自尽追随太子去了!”

  如今,筱冉面对着范氏一门,虽说大难不死,可是心绪不定,数日之内遭逢如此变故已教会她对人应有的防备之心。她如今尚无法确定范氏一家是否良善之辈,自然不能将父亲亲手毒害自己之事,以及事后自己如何会在棺中死而复生之事告知他们。

  范增曾在官场得意几十年,进退自有分寸,他心中自是明白这个女娃身上必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她防心正浓,他也不想再一次卷入不必要的政治纠纷之中,心想,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一折腾怕是不得了,接下来免不了还得折腾一番,我们还是快快出了这太子陵再说吧!”

  筱冉点头。她对于当年武敬侯参与谋害三皇子一事也略知一二,范氏一家被贬看守皇陵,更是被责令没有皇帝御旨不许迈入京都一步。而将他们推入这万丈深渊,不给他们任何翻身机会的,正是自己的父亲曾孝全的毒辣果决。

  如此一想,面对这一家人,她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但此刻也只得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绣以鸳鸯的红色裙摆扫过青玉石案,并蒂莲花鞋停在案侧,她抬起头,凤冠之上攒珠晃动,映在她的如水清眸里好似流光闪动,又如泪珠翻涌。

  她伸出手,抚过那具葬着她夫婿的棺木,低语:“太子殿下……”

  走在她跟前的范家人听得她的声音都停下了步子,静静地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娃。虽然她是曾孝全的女儿,可是,她的静默和坚韧,以及面对自己悲惨命运时波澜不惊的态度,让范增打心底里折服。

  “小姐,太子已去,你请节哀!”

  说话的是李氏,她倒退一步伸手去牵筱冉,哪知筱冉竟拂了她的手,如刚刚一般,撩着大红色裙摆,对着他们再次跪下。

  “筱冉感谢各位的搭救之恩,只是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各位能……再帮一次,以了心愿……”

  范增不答话,好似知道她所要提出的要求是什么,并在掂量她的请求说出之后自己是否能有勇气答应。

  “你想开棺再看一眼太子?”

  那个佝偻的身子掩于众人的身影之后,他像是怕被筱冉再次看到自己如鬼魅般恐怖吓人的样子,连说话时也不将头抬起。筱冉望向他,已没有了刚刚开箱抬头初见那一刻的恐惧。她咬着嘴唇,视线扫过范奇之后又重回到范增的脸上,怯生生地答道:“是的……”

  范增摇头,儿子儿媳怜悯地看着筱冉叹气,最后林氏抚着自己泛疼的头道:“曾家小姐,不是我们不愿意了你的心愿,这私凿太子陵一事我范家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好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倒也不怕被降罪,如若再开太子棺柩,日后追究起来,怕我范氏会有灭门之祸啊!”

  筱冉自知自己在强人所难,只得低头敛眉,神情甚是可怜,面容更是可爱,如此这般乖巧模样竟让人对其生出怜爱之意。范家人相互凝视,倒觉得是他们铁石心肠,不顾这个十二岁女孩心底最为哀怨动人的美丽心愿了。

  “帮她开棺,让她看一眼吧!”还是范奇开口。

  这沙哑无力的声音好似浮于水上面的一截枯木,乍听之下只觉得阴森吓人,仔细体会之后却发现,凡是他说的话,范家人尤其是其父范增都会依言照做。

  “好,反正这大不敬之事做一件是做,做两件也是做,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太子的棺柩打开又如何!”

  于是,当厚重的棺盖松动之时,站在底下的筱冉小脸仰望着范家长子范弘,范弘推开棺盖,筱冉正欲伸手,望范弘能拉自己一把上青玉石案,却听得范弘发出一声“啊”。范增和范初闻声同时跃上,连范奇也被震动,忍不住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范增哆嗦着嘴唇,定定地望着那一张黑暗中正仰望着自己的小脸,他手指轻颤,声音更是颤动:“棺……棺内……无人!”

  筱冉倏然之间睁大眼睛,仿佛没有听清,又或许是听清了却难以置信,一字一句地问道:“您说什么?”

  “曾家小姐,”范初接话,语气里也是掩藏不住的惊愕,“这棺内没有太子的尸身!”

  说完之后,他将手伸给筱冉,筱冉机械地将手放到范初的掌心,被他轻轻一拉,便上了青玉石案。

  朱红棺木明黄绸缎垫底,棺身镂刻着繁复的花纹,翡翠玉枕,琉璃宝塔,古铜宝镜,纯金如意……满满一棺材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独独没有太子皇甫靳的尸身!

  为什么?太子呢?他是死是活?若是死了,他不应该名正言顺地葬在太子陵吗?难道他还活着?如若活着,他高居太子之位又何苦大张旗鼓地举办这一次葬礼为自己营造伪死真相,还非得让她成为他的冥妃,和他合演一场冥婚闹剧?而且……她明明也是局中人,为何不知局中事?太子猝死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为何她的亲生父亲会忍心下毒于她?筱冉想要答案,答案是什么?

  眼前仿佛晃动着那一道珍藏在记忆深处的视线,隔着玄青色的帷幄,她在幽暗的后厅迎上那惊世一瞥……

  心口一滞,眩晕感袭来,那一棺材的奇珍异宝皆成了幻影。她小小的身子和满目疮痍的心灵,已无力承受这一场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后倒下。

  一双手臂有力地托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世间万物浮动之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张骇人的褐色面具。她已不再对他感到恐惧,只是将沉沉的脑袋靠在这个人的肩膀。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她似看到了面具之后如星般璀璨的双眸满含着对她的悲悯怜惜之情。

  “守墓人!守墓人!”

  冰雪初融的早春,褪粉梅梢,试花桃树,素衣少女手提罗裙一路轻跑,长至腰间的黑发随着她跑动的姿势轻摆。

  “守墓人!”少女站定,看着那静坐夕阳下,正独自吹埙的背影,心里觉得莫名的悲伤。

  埙声悲壮低沉,沉浮****于夕阳下,如泣如诉。那是一曲无人能懂的悲歌。

  那人回首,早春残红的暮色透露着无情妖冶的光晕,将那深褐色的面具涂抹上一层令人望而却步的狰狞。

  面具的背后闪烁着两道璀璨夺目的眸光,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亮点,筱冉只要迎视着那双星眸,便觉得他残陋的容貌和身体之下有着鲜活生动的生命和感情。

  她叫他“守墓人”!

  那是在两年前她晕倒在太子陵内被范家人带出墓陵后的某日,她在听到吹埙之声后再次看到了戴着面具的范家三公子范奇。

  她小心地问他:“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你?”

  “守墓人。”他起身后头也不回地丢下她一人独自立于寒风呼啸的皇陵一隅。

  她曾为自己在初见他时表露出来的直接伤人的惊恐感到万分内疚,她一次次地靠近他,他一次次地回避她……皇陵深处,他们无声无息地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两年里,筱冉无数次地缠着范奇教她吹埙,范奇均是无情冷漠地拒绝了。在碰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甚至对她发火怒吼。

  “你离我远一点!别想靠近我!别想试图走近我!”

  他的母亲林氏在这个时候总会在她身后安慰:“颜儿,你莫要怪他,他孤僻的性情不是与生俱来的,那一场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他的容貌,也烧毁了他的自信和骄傲。”

  “婶娘,我懂的,他和我皆是被命运捉弄和遗忘了的人,我们一般的不幸。”

  “好了,忘了过去,别尽想这些让人伤心的事儿!”

  林氏爱怜她,生有三个儿子却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一直是她的遗憾,两年前救了曾筱冉,也算是筱冉和范家的缘分。而为了保护筱冉,对这凭空多出来的范家人总要有一个说法,于是范增于两年前便给她改了名——范颜儿!

  他日若有人问起,便说是范家的堂亲留下的女儿,因为双亲俱亡,便来投奔堂叔。两年来清贫平静的生活让她褪去了过往的青涩迷茫。自两年前在陵墓中初见她,他们便知她日后定能长成倾国倾城的风貌,只是不承想,两年的时光会造就她如此袅娜卓绝的风姿!

  此刻,夕阳下的少女不过十四有余,晚风拂面,她盈盈而笑,只着粗衣素裙,但是她与生俱来的馥兰气质却无法被掩盖被埋葬。范奇想,她终归不会属于这里的,她只是一只潜伏于此的彩凤,只等时机成熟便要一飞冲天!

  “守墓人,婶娘让我来叫你吃饭。”

  范奇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埙交给颜儿,道:“吹来听听,你新学的那一首曲子。”

  颜儿眉眼弯起,开心而笑,将埙凑在唇上。她的习惯,每每吹埙之时便会闭上双眸,一如此刻。晚来风急,吹得她衣裙翩翩,青丝袅袅;夕阳如画,照得她眉目生辉。

  悠长的埙声绵延起伏,范奇知她自幼精通音律,但凡钟磬埙鼓、琴瑟箫管一点即通,而为了跟他学埙,她没少受他的气。

  一曲毕,她睁眼侧首,笑言:“吹得如何?”

  “很好,吹得很好!这个埙就送给你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范奇别过视线,不敢正视她如春花绽放时的笑靥。他一直自省,告诉自己的心不能为她沦陷,她是自己不可触碰的禁忌,是自己此生无法拥有的美丽神话。

  “回去吃饭。”

  “嗯。”

  范奇佝偻的身子依靠拐杖支撑,颜儿跟随在他的身侧,与他步步前行。

  抬头望向天际中最后一抹余晖,只见不远处红尘滚滚,群马齐奔,直驱皇陵。

  颜儿下意识地退后,将自己的身子隐在范奇之后,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袖道:“这些人定是来自京城的,会不会……”

  “莫怕!”范奇低声安抚,“像没事人一样走过去,不要忘了你如今叫范颜儿。”

  前方五六匹高头大马果真于皇陵入口处停下,颜儿和范奇站在不远处细看那些人的装扮,一身劲装俱是出自宫廷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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